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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 The Reader,6

[db:作者] 2025-07-05 20:28 5hhhhh 9820 ℃

又是一个寻常的早晨。

在这个时段,响午的酷热尚未来袭,空气还保有一丝沁凉。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饭,三个家庭成员围坐在一起,气氛一如既往的平淡。

米卡莎餐前从不和他们一起祈祷。他们并不在意,也从未强迫她改变。从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一家人,更善于理解对方,也有着比普通家庭宽泛得多的底线。

“我要去参加一个夏令营,可能一星期后才会回来。”艾伦这样对他的两位家人宣布道。

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犹太少女抬起晶亮的黑眼珠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不过就算不说话,他也能意会他们的态度。那原本就是不必认真宣布的事情,完全不会引起他们的担心。他们冷淡的反应,不过是为了不打破那层正常的表面氛围,他们太过互相了解,以至于有时不得不装作互不理解。

就算明知是说谎,也不会加以责怪,因为任何决定都必定有它的理由。

他们的宽容让他羞愧。他头一次觉得对他们有所亏欠。然而天枰的一端已被压上太多砝码,再也无法做到均衡。

利维尔病了。一想到他那副眼眶乌青的病容,艾伦就恨不得马上奔到他身边。他需要他,需要人来照顾。最近这段时间,艾伦一直忙着补习和考试,有一个星期没去他那里。两天前他走进利维尔的家门时,对方已经卧床多日。他发着烧,脸色很差,桌上的水杯是空的,房间也已经几天没打扫了。奇怪的是,除了发烧,他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也找不出病因,就是莫名其妙地突然病了。

艾伦住进利维尔家里,帮他打扫房间,做饭,抱他去洗澡。他做了一个十五岁孩子所能做的一切和一个恋人该做的一切。他悉心照料着他,比任何成年人都做得更加细致体贴。

然而他唯一无力左右的,是利维尔的心情。利维尔看上去情绪十分低沉,不知是因为生病所致,还是反之。他常常面色沉郁地望着某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这场病似乎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对于艾伦的陪伴,他并未表现出多少欣慰,相反,艾伦越是关心他,他便越显得烦躁。于是最后,连艾伦的心情也变得压抑起来。

他不知道利维尔的这种阴沉从何而来。

每到这时,他就感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最初隔阂着两人的问题从未得到解决,他无法得知利维尔的想法,因为利维尔不肯告诉他。当一个过于年长的人决定对一个过于年轻的人有所保留时,任何企图越过界限的交流都是不可能的。宠溺或是冷落,一切决定权都在利维尔手中,这和应付一个孩童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到现在艾伦才发觉,从前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种种快乐,都是由利维尔来把控着的。他能够从利维尔那里得到那么多,都是因为对方情愿给予。单从精神层面上来说,这种关系类似于古希腊的“爱者”和“被爱者”——但利维尔并不总是那么尽责。一旦作为引导者的一方中途卸下他的责任,关系就变得难以维系。艾伦的年纪太轻,还完全不具有调控和扭转这种情势的技巧,更何况利维尔的心思比寻常人都更难琢磨些。

他开始反思,长久以来忽视自己和利维尔之间的年龄差距是否一个错误。以前他从未在意过他的年龄——在被热情冲昏头脑的少年心里,这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情,甚至某种程度上滋养了他的爱慕。他也学会了压抑自己不去了解他的经历,因为他已懂得这种坦白是无法强求的。成熟和神秘,本是利维尔身上最初吸引他的两样特征,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困扰:对正在交往的人缺少应有的最基本的了解,就像是住进一座房子很久却一直被蒙着眼睛一样。明明已经相处了好几个月,他对利维尔知道得却不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多,甚至可以说仍未完全与他相识——他连利维尔的姓氏都还不知道。在这种不明朗的基础上建立的感情关系,就犹如缺失地基的楼宇,必不能够久存。而问题的严重性在于,他已将它看得太过重要,又觉察得太晚,以至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晚上睡觉前,两人一起躺在窄小的床上,艾伦照例给他念书。他的嗓音依旧低柔,他希望经自己的口念出的利维尔的母语至少能让他心情好一些。

“‘驯养,就是建立某种联系。只有被驯养了的事物,才会被了解。如果你驯养了我,我就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养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

利维尔翻了个身。艾伦以为他困了,便把书放下。无意中,手触到他刚才枕过的那片枕头,发现那里是湿的。

关了灯,两人躺在黑暗中。过了许久,利维尔突然开口:

“艾伦,你来我这儿已经几天了?”

“……有三天了。”

“留在这里照看我,一定无聊透了吧。”

“没有,才不会……”

“别撒谎了。我看得出来,这几天我一直让你很不自在。”

男孩小声地、不怎么坚定地否定了他的话。

“你该回去陪你的家人,而不是在这里整天陪着一个喜怒无常的病人。”

“……你也是我的家人。”

男孩用不带半分做作的语气说道。

对方停滞了一会。

“一直和我呆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他的语调很轻,很慢,像一阵叹息。

“为什么?”

艾伦等着他的回答。然而对方却和黑夜一起陷入沉寂。

是夜,艾伦紧拥着利维尔滚烫的身体,毫无睡意。他的心就像是一团乱麻,忐忑,担忧,不解,交织在一起,轮番折磨着他。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抱紧怀中的人,虽然这动作更多的是给他自己带来安全感。利维尔睡得很不安稳,好像陷入了一场梦魇。在这场不轻松的睡眠中,他紧蹙着眉,下意识地揪紧了艾伦的睡衣。

“别担心。”艾伦喃喃道,“别担心。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利维尔的身体终于渐渐好转。他不再发烧,状态也不再那么低迷了,不过话仍然很少。在这些天里,那些近乎程式化的朗读几乎就是他们全部的交流,因为除此之外,艾伦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利维尔做些什么。

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一直躺在旁边听他念书的男人突然起身跨坐到他的身上,抽去他手中的书扔到一边。

他狂野地亲吻了艾伦的嘴唇,然后解开自己的上衣。

积郁已久的欲望摆脱了束缚,像海潮般将两人湮没。一个过长的深吻使喉部酸胀而疼痛,在近距离的相视中,他看见利维尔的眼底流露出强烈而复杂的伤感。利维尔就像是要把自己拥有的全部一次给予他似的,狂风暴雨般地强迫他领受着感官的刺激。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激烈得让他窒息,他被一股令他晕眩的力道拥抱着,裹挟着,眼前只剩一片汗水淋漓的白。不久意识便提前退场,所有不安和疑虑都被体内的潮水席卷而去,跌入那个名为快感的无底深渊中……

他是在黎明时分醒来的。利维尔已经先他一步起床,站在稀薄的晨光中穿起制服。

“我要去上班了。”利维尔说。

他拉住利维尔整理床铺的一只手。然而那只手却从他的掌间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抽离了出去,他攥着它的的部分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根小指也从他指间挣脱。

“送送我吧。”对方轻柔地说。

他们一起在清晨的薄雾中走上街头。星期天的早上,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的左方,是仍在沉睡着的漆黑夜幕,路的右方,是被地平线下的晨曦隐隐照亮的青白色天空。利维尔在他左方走着,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在蓝色制服的衬托下,白得近乎透明。

他们一路无言。

很快,便到了俾斯麦广场的电车总站。他们并排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下,一起眺望万里之外正渐渐变得绯红的天际。那里,一轮凄艳的红日已从地平线上跃出,朝霞像火焰一般蔓延,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只可惜,这样美丽的事物,只存在于一天的初始和终结之时。

车站旁的钟楼敲响了六下,第一班有轨电车远远驶来。利维尔朝他转过头,注视着他,眸子里闪烁着霞光的色彩。接着艾伦感到他郁结的眉弓擦过自己的眼睛——他用力地拥抱了他,久久没有放开。

“我爱你。”他说。

下一刻,电车缓缓驶过车站。

利维尔离开他,跳上车尾的平台。

有轨电车像一个笨重的生灵,永远只能按既定的轨道前行。人们有时可以选择不乘坐它,有时则不能。

艾伦怔怔地站起身。他看着身着一袭普鲁士蓝的利维尔就那样站在车尾,和他对望着,随电车慢慢远去。风吹起他的黑发,他按住头上的帽子,却始终没有走进车厢里。艾伦一直注视着那抹蓝,看着它缩小,缩小,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像素描画纸上一滴渐渐蒸发的蓝墨水。

后来他曾千百遍地设想,如果当时他拉住他,不让他离开,如果当时他追赶上那辆车,跳上去拥抱他,亲吻他,哪怕像电影里一样俗套——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然而站在未来假设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记得,那个早晨他回到家中,周身有种宿醉一般的沉重感。利维尔的那句话带来的喜悦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一种不安的直觉就将它冲淡了。

他本可以在下午再去找一次利维尔,但他没有。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朝夕相处和昨晚那场过于激烈的情事,他感到自己的身心都需要好好梳理一番。而且,从昨晚开始经历的这一切太不同寻常,让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那个人。

而就在他踌躇的这一天里,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当他再次来到利维尔的住所时,发现利维尔已经离开了。门没有锁,就像是特地给他留着一样。屋子是空的,家具和床铺都还在,只是生活用品都已被搬走。房间不再有生活的气息,变得和其他破旧的空屋没有什么不同。

他下意识地走向那张床。只有床散发出来的气味没变。他闭上眼睛,俯身在床上——被单上还留有利维尔的气味,就像此刻利维尔仍躺在那里一样。闻着这股味道,他更难以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他。

他起身,茫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对面的沙发上。头脑中忽然清晰地回想起了在那张沙发里,利维尔第一次引诱他时的样子。体内突然翻搅起一阵痛苦的晕眩,他飞跑到水池边,攀着池沿呕吐起来。

他呕吐,持续不断地呕吐,直到眼前发黑,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干呕还在继续。那感觉就像是用呕吐代替了哭泣——在他已痛苦得不能自持时,他的眼睛仍是干涩的。掌管情感系统的器官此时都像是失了灵,精神和肉体之间的联系割裂了,他越是想哭,泪水就越是不知躲到了哪里。他的肉体正以一种紊乱的方式承担着他的痛苦,而他的精神则正被这痛苦加速地摧垮。

他不敢再去看那间屋子。他感到假如自己再向那里看一眼,便会马上在这里死去。他起身,掩住嘴,像逃离一座墓穴那样逃出了那个房间。

属于青春的时代就在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结束,少年之后的岁月里,不再有憧憬和幻想。有一些东西被过早地从他的心上剜了下来,留下一个空洞的创口,没有什么能够把它填平。即使随着年龄增长,心的表层为其他东西所覆盖,利维尔给他留下的那处创洞也将永远存在下去,永远空落下去。他的心脏的一部分,就这样被利维尔带走。

他再次病了一场。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夏天的最后一段时光,感到这个世界再度与他没有了关联。当他发现窗外的树枝上开始有黄叶飘落时,不禁感叹他连夏天都失去了。一切都消逝得太快,连怀念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人们常说,当人失去某样东西后,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开始,你的生活与原先并无分别。然而这对他是却一句何其轻松的哄骗。人在失去之后,往往做不回原来的自己,因为他们在得到的同时也交出了另外一些东西。有时代价对等,有时得不偿失。对艾伦来说,他得到了利维尔的爱,付出了整个夏天所能拿出的全部感情,结果是让自己痛得流血;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不知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并不怨恨利维尔。但那句告白却教他无法释怀。如果利维尔没有说过爱他,那么他至少还可以试着忘记他;但现在,他被彻底关进了那句话的囚笼里。这个事实恐怕是现在的他怎样也无法理解的:为什么一个人明明爱着他,却仍要离开他。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年轻。只有在十五岁的年纪里,他才会爱上这样一个人,也只有在十五岁的年纪,他才会受这样深切的创伤。

后来每当他看到利维尔制服的那种普鲁士蓝色,心中就会勾起钝痛;从此他再也没有坐过有轨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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