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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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记忆

　　　　　　　　　　　　　　　　　冬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秋萤颓然地睁开眼，那条通道，仿佛隔了一层阻障，一切记忆，都停留在夏花从铁门中伸出手来那一刻，无法逾越。

　　那对夫妻失望地彼此互看一眼，又一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医生。

　　「我们出去说。」

　　示意女孩先休息，医生和中年男女走出了病房。

　　「这孩子的情况，有点复杂。」

　　走廊上，医生开门见山地说道。

　　「五年前，她明明已经康复，现在却忽然复发。往往这种情况，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外界刺激。这段时间，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最近……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啊！对了！」

　　中年男人苦苦思索了一下，猛然惊叫道，「有一件事，并不是最近的，是发生在夏天的时候。有一天，这丫头忽然说了句『该过生日了』。可是当时她的生日还要过一个月才到，那时我和她妈妈以为是小姑娘急着过生日，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细想起来，这五年里，她一直对生日不上心，要不是我们提醒，她根本想不起来。而且，从那之后，这孩子就慢慢开始自言自语了……」

　　「这样啊……啊，林护士，麻烦你进去照顾一下这位病人。」

　　医生一面沈思，一面招呼着路过的护士。

　　「好的。」

　　姓林的护士推开病房走了进去。

　　医生转头向女孩的父母说道：「这位林护士，几年前也患过和你们女儿相同的病，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年。不过，她治愈以后就再没有复发过，我想，让她们多交流一下，也许对病情有好处。」

　　「你叫秋萤是吧？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林熙然，你叫我林姐，或者像以前一样叫我熙然姐都可以。」

　　病房里，护士对床上的女孩伸出手去。

　　「以前吗？刚刚你说，初次见面……」

　　秋萤迟疑着，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对啊。对於秋萤来说，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对於夏花来说，我们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呢。」

　　熙然微笑着，并没有松开女孩的小手。

　　「这些年，我一直都记挂着你呢。」

　　「是……是吗？」

　　面对这个已有少妇风韵的大姐姐，秋萤确实感觉到了些许的熟悉和亲切，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来彼此曾经见过。

　　「刚刚，熙然姐你说，你认识小夏的吗？」

　　「小夏，你是这样称呼她的啊？我们五年前就认识了哦。」

　　「五年前……」

　　秋萤努力地回忆，但那段模糊的记忆让她立刻头痛起来。

　　「不用刻意去回想的。」

　　熙然轻抚着她的手背，「夏花说过，那段记忆，是应该封印起来的东西。」

　　「熙然姐，你知道那时候的事？」

　　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秋萤严重燃起一丝期望。

　　「呵呵，身为当事人的你，好像不应该问我吧。」

　　熙然并没有为女孩讲述往事的打算，只是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针筒和药液，将它们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秋萤，现在的你，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夏花为你所做的努力，你应该能够感受得到。在她没有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帮助你，帮你找回那段你应该想起的记忆。」

　　熙然紧紧攥住了秋萤的手。

　　「在那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说出你想起的任何事情，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怀疑自己的存在。这是我代替夏花给你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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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

　　「小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事？」

　　趴在桌子上，夏花依然对昨天秋萤的妈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耿耿於怀。

　　在她的心里，虽然对秋萤有着刻意的疏远，但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在相处中日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并开始向她敞开心扉。现在，知道对方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她相当的介意。

　　「没有告诉小夏的事吗？很多啊！」

　　回过头，秋萤天真地说着，「我去过很多地方，遇见很多有趣的事，讲给小夏听的还不到一半呢！」

　　「我不是说那个啦！」

　　夏花的声音有点大，引来同学们一片回头，讲台上的李老师也投来了微微责备的目光。虽说她对这两个孩子的聊天行为总是不闻不问，但这样子明目张胆就有点太过分了。

　　「不好意思啦！」

　　沖李老师吐了吐舌头，比了个抱歉的口型，夏花垂下头去。

　　「小夏，你说的是关於我本身的事情吧？」

　　料不到秋萤自己拾起话题，夏花又擡起头。

　　「其实，小夏，你真的喜欢樱花吗？」

　　「呃……」夏花想了想，「其实以前没什么感觉，但昨天去你家看了以后，觉得樱花美美的，渐渐开始喜欢上了呢。」

　　「那，小夏你喜欢我吗？」

　　秋萤的眼中闪动着波光。

　　「这个……要说实话吗？」

　　「当然啊！」

　　「其实吧，也是以前没什么感觉。」

　　夏花尴尬地挠了挠头，「以前觉得小秋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一定是做什么事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应该会很难相处。可是，熟悉了以后，觉得小秋人还不错啦，慢慢的，也开始蛮喜欢的。」

　　「只是，蛮喜欢的。并没有到很好很好的朋友那种关系吧？」

　　秋萤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失望。

　　「那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很短嘛！」

　　料不到一向委婉的秋萤这次会将自己的心意直接说破，夏花连忙辩解。

　　「小夏你不用着急啊，我明白的。那时候，妈妈就跟我说过，交朋友这种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如果可以的话，小秋也想和小夏慢慢地发展成好朋友，可是……反正，小夏会觉得我有点热情过度吧？」

　　「没有，没有的事！我自己也是很热情的人啊！」

　　夏花一面说着，一面细细回想。似乎以往都是自己主动地去接近别人，像秋萤这样一直绕着自己打转的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呢。

　　「小夏昨天会到我家里来，是因为那个叫树平的那孩子吧？」

　　「啥！！！」

　　再次不自觉地提高分贝，这回是引来了全班侧目。

　　「夏花、秋萤，你们两个出去！」

　　李老师严厉地指着门口对两个女孩说道。

　　夏花扁扁嘴，拉起秋萤一起站到了教室门口。

　　「别站在这里，到操场上去。」

　　李老师犹不罢休，跟到外面继续说道。不过，眼里的严厉已经不见，全是柔和的目光。

　　「夏花，这样子也许对你有点不公平。不过，就请你和那孩子多聊一聊，让她能够多开心一点吧……」

　　看着两个委屈的小小背影，李老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上课时间，操场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晒出舒服的感觉。

　　两个女孩在角落里的一颗大树下并肩坐下，一起擡眼望着斑驳的树叶。

　　一片叶子在微风中落下，掉在秋萤的裙子上。

　　「真可惜……」

　　秋萤捡起那片树叶，轻轻呢喃。

　　「有什么好可惜的。因为说两句话就被赶出来的我们才叫可怜呢！」

　　夏花仍在撅着小嘴愤愤不平。

　　「不，我想，李老师她，是在鼓励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吧……」

　　将那片树叶别在耳朵上，秋萤擡起头远眺天空。

　　「小夏，你说……如果每一片叶子都能坚持到秋天，该有多好……」

　　「怎么忽然说起这些奇怪的话了啊？」

　　「呵呵，没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昨天到我家，是因为那个男孩子吗？」

　　「……」

　　夏花沈默了一阵，小手不停地抠弄裙角。

　　「我认识的小夏怎么变得这么不坦率了？」

　　「喂！」

　　在秋萤肩上拍了一记，夏花咬咬牙，爽快承认下来：「没错，就是因为他想去，我才会去的。」

　　「小夏喜欢树平哥哥的吗？」

　　「你怎么会知道的啊！」

　　「因为你昨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没在看樱花，都在盯着人家看了啦！」

　　回想起昨天夏花盯着树平的背影半是害羞半是懊恼的神情，秋萤不禁笑了起来。

　　「你这家夥少嘲笑我啦！明明看起来笨笨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狡猾……」

　　夏花悻悻地垂下肩膀。

　　「可是，树平哥哥是在喜欢我吗？」

　　收起笑容，秋萤望向夏花。

　　「嗯。」

　　最不想承认的事实被对方说出，夏花一脸挫败，「男生都喜欢小秋这样的女孩吧……」

　　「才没有呢。」

　　秋萤又笑起来，「像小夏这样子头发长长的，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开朗的女孩子才是男生喜欢的对象吧。」

　　「少来！你的头发明明比我漂亮的说！」

　　夏花伸手去摸秋萤的头发，却被躲开了。

　　「这个啊……很贵的。」

　　秋萤的手在发梢轻抚几下，然后把长长的假发摘下，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小秋，你……」

　　夏花惊到说不出话来。

　　「不要害怕我这幅样子啊，小夏。」

　　将假发放在膝盖上轻轻抚摸着，秋萤微微叹气。

　　「刚刚有说过，交朋友要花很长的时间。可是，我并没有那样久的时间了。

　　我真的很喜欢小夏，不管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亲密的朋友，这些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对你说出来……」

　　深深吸了口气，女孩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们家从很早以前就住在这里，并不算是新搬来的人家。可是，自从我出生后，爸爸妈妈就带着我去各个地方治病，几乎没有回来过。」

　　「我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那是一个又长又奇怪的名字。即使我知道，也没有任何的帮助。我的爸爸妈妈从来不肯放弃希望，只要听说哪里的医院有希望治愈这种病，第二天，我们就会飞到那座城市去。」

　　「可是，所有的努力全都没有用。前段时间，我妈妈忽然问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些年，每一个治疗我的大夫都跟我说过一句话：「秋萤，你要好好治病，治好了，就可以回学校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了。』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机会认识朋友。长这么大，我认识最多的人，只有护士和医生。」

　　「所以，那天，我跟妈妈说，我想要去上学，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和同学们交朋友。」

　　「不过，我似乎有点没用呢。爸爸妈妈找了很多人帮我，终於让我能进入到学校。可是，同学们都不太喜欢我，尽管李老师一直在帮助我，但我仍然只有交到小夏一个朋友。」

　　「上课的时候，那些课本上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老师讲的东西我也听不懂，那样的时候，我会想要和别人聊聊天，但是没有人愿意理我。那时我就在想，原来学校里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好。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放弃，想着干脆就回家去默默地等着死掉好了。」

　　「可是，那样的话，只会让爸爸妈妈更加伤心吧……所以我一直提醒自己要坚持下去，不管怎样也好，最后，也一定要带着笑容离开这个世界，不辜负这些年爸爸妈妈的辛苦。」

　　「后来，和小夏你坐在一起，你愿意牺牲掉自己的时间陪我说话。虽然在心里我觉得自己这样子很自私，但是，又忍不住去打扰你。这样子的我，对小夏来说，多少有点困扰吧……但是，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能陪我聊天，谢谢你愿意到我家里来，谢谢你，让我的生命中有了朋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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