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大战分号男》故事集 24

之

【只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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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又足足睡了一夜才缓过精神，天刚亮的时候，被小院里一只小鸟清脆的鸣叫声吵醒了。

他醒了却也不动，只是眨着眼睛看着睡在旁边的初七。相比这十几天里他在心中不断回忆和想象的样子，初七瘦了，下巴都显得有些尖尖的，上面淡青色的胡茬本是陌生，但现在沈夜知道，它们扎在皮肤上会带来鲜明的痛感，还有眼下的乌青，睡了一觉后消了些，却仍覆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沈夜一动不动地看着初七，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初七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清早的，两个人既不说话，也不起床，好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这么沉默无言地看着彼此。

换作旁人，此时多半会觉得尴尬或者找些话题来化解沉默，沈夜和初七却没有。他们只是坦然地望进对方全然敞开的眼神，又在那里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并非无话可说，或者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相比这样安静而平淡的对视，好像语言反而显得多余。

当然他们没法这样傻傻地看对方看一整个早上，过了一会，沈夜的目光就被床头的偃甲勾走了，伸出手去够那个偃甲。

那只白皙光滑，又带着几点暧昧红痕的手臂晃过初七眼前的时候，初七又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不稳，赶紧把他的手臂塞回了热烘烘的被窝，替沈夜把那个偃甲取了过来。

初七起身靠在床头，让沈夜靠在自己身上，自觉主动地当起了人肉靠枕，一只手臂从沈夜的颈后绕过去，把人圈在怀里，打开了偃甲。

第一幅画面跳出来的时候，初七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了起来。

沈夜的手指颤抖着伸向偃甲内映出的画面，修长的指尖穿过那层薄薄的光线，好像轻抚着那个女孩子的脸颊。

原来……她长大了以后，会是这个样子啊……

沈夜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小曦如果有一天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他脑海里有过无数的形象，像华月那样温柔可人，或者像沧溟那样矜持骄傲，可无论是哪一个形象，都不及此刻他所看见的这个女孩子这样鲜活、真实。那身鲜红热烈的嫁衣，娇艳的胭脂，仿佛一簇会跳动的火，从他的指尖沿着血管一点一点烧进心里，又慢慢蔓延到眼睛里。

她是，她就是沈曦。

尽管她骑着高大的白马，穿着流月城从来没有的鲜红色的衣服，她身上依旧满满地映着那个娇小女孩的影子，只是她长大了，长得这么美，这么令人惊喜。

“竟会……这么像……”

“是啊。”初七在他耳边轻声叹息着附和道，“这么像，几乎一点都没有变。她一定很舍不得你，想让你在转世后也能找到她，所以一点点都不愿意变，就怕你认不出来。”

沈夜心头一阵酸涩，却还是笑了，对着眼前的女孩轻轻道，“哥哥怎么会认不出小曦呢……”

他一张一张翻看着，看着小曦骑着白马从远处飞驰而来，马蹄声声，仿佛穿过重重叠叠的时光与距离，在向他一点点靠近。

她笑得那么快乐，哪怕只是幻影，沈夜也能感觉得到。

沈夜的指尖停留在小曦被人牵下马的画面上迟迟不动，初七在他耳边解释道：

“这是小曦的夫君，也是他们城里的大户人家，我调查过了，是个可靠的年轻人。他与小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情投意合，也算天作之合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值得托付终身。”沈夜干巴巴地呛了一句。

听到沈夜这句话，初七忍不住想笑，“咳，说得也是。你要是不放心，等你的伤寒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看小曦，顺便检查检查你的妹婿是不是真的值得托付终身。”

沈夜盯着小曦的脸又看了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不放心，他有种莫名的笃定，小曦看人的眼光一定和自己一样好。可纵然那个人真的是个好男人，他也还是觉得……不够，还不够好。

上一世，她受过这样多的苦，熬过这样多的痛，他没有任何机会给予她补偿。所有的努力最终都化归虚无，直至小曦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无能为力地眼看着她陷入惊慌失措，看着她在痛苦与寒冷中仓惶离世。为此，当现在小曦有机会重新开始崭新美好的人生，那么这世上最美的衣衫、最奇的珍宝、最好的男人，即便通通塞进沈曦的手心，他还犹嫌不足。

初七又收了收臂弯，用力地抱了抱已经出了好一会神的人，“你会见到她的，我们给她带最好的礼物。”

沈夜侧过头看着初七，初七正把下巴靠在自己的肩上，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北方，离江南很远，要在十几天的时间里打个来回，纵然是初七，只怕也要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自己。

而且……沈夜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想初七是了解他的，知道他最痛恨背叛、最忍受不了欺骗，可初七还是甘愿冒一次巨大的风险，哪怕可能会被他误解，哪怕会因此受委屈，也还是要搏一搏瞒天过海的侥幸，只为了不让他心焦，怕他起了期待又落空。

初七不会考虑初七，只会考虑沈夜。

沈夜将自己的脸颊微微靠过去一些，能感觉到初七的呼吸就在耳边，他轻声问道：“我有什么好？”

真的不知道，你一直是为了什么。

我对你，从来都算不上好，这些漫长时光里，那么苛责，给你带来的伤痛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

“嗯——”初七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沈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他提到了半空，他看着初七的嘴唇开合，说出了他最想不到的理由。

“因为，你喜欢我。”

这世上或许有无缘无故的深爱，有毫无道理的坚持，可初七知道他不是。

沈夜的有些行为，真的是很过分，初七想自己如果真的要和他计较，大概几天几夜都算不完。比如从前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故意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再比如后来又不管自己的想法，把自己从他身边推开；还有下界以后，遇到事情还是不肯跟自己解释，一个人闷在心里……类似的事，真的列举不完。

可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沈夜从来没有放弃过喜欢他。

这一点，初七比沈夜本人更确定。无论在这个过程里，沈夜是怎样的疲惫，怎样的痛苦，怎样的苦闷，他也在坚持。对自己，沈夜会怀疑，会不信任，可始终不曾停止过爱。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有过很多时刻，让初七觉得很痛苦，可他知道那些时候沈夜的痛苦不比他少。甚至，因为那些他不知道而沈夜知道的事，那种痛，只会更深。但即使如此，沈夜也还是爱他，别扭，却仍然无比坚定地还在爱他，尽管沈夜自己从来都不承认。

初七每次从沈夜那里得到的伤害，都已经反反复复地伤害过沈夜无数次了，在他放弃之前，自己怎么可能放弃。

沈夜愣住了，初七趁机在他脸上偷了个香，“你再看一会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下床穿上外衣后，初七又回身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看了一眼沈夜手里的那个偃甲。

“小曦转世了，现在过得很幸福……”

“嗯。”沈夜点点头，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又把视线挪回了偃甲。初七顿了一会，无奈地笑笑，放开了他起身向厨房走去。

其实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沈夜——

你看，所有人都已经往前走了，只差你了。

又看了一会，沈夜也放下了偃甲。

虽然初七知道他的心意，拍了许多画面回来，可他仍然觉得远远不够，恨不得自己立时三刻就能从伤寒中恢复，快马加鞭地去到小曦身边，亲眼看看她现在过得如何，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要是被他发现敢对小曦有一点不好，他一定好好地让这小子明白什么是做人的道理……

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沈夜在床上也有些呆不住，想着反正就是发热，起来走动走动估计很快就好，说不定明天就能出发去北方。刚下床，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丢在墙角的初七的包袱。

也许初七还带了别的什么和小曦有关的东西回来？沈夜弯腰捡起那个包袱，想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遗漏，可包袱被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画。

上面的那一张，尤其，一言难尽。

沈夜忽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很久之前，初七缠着要他画过一张自己的自画像，现在，那张画纸就垫在下面，而它上面的那张，显然就是在这幅画像上临摹而成的……可这算什么临摹！

一言难尽的眉毛。

一言难尽的发型。

一言难尽的神态和表情。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这样一幅描着自己的自画像涂出来的小曦画像，到底是怎么找到小曦的！！！沈夜几乎要咆哮起来，初七你就拿这玩意贴到侠义榜上，靠这玩意给我找到的小曦！！！

…………沈夜，冷静。

至少看他拍回来的图像，那个肯定是小曦…………

到底要怎么冷静！！这么一言难尽的画像到底在侠义榜挂了多久！！！初七你给我滚回来好好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

初七当然不知道此刻沈夜抓狂的心情，不过他不知道的事似乎不止这一件。

从他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起，植物们唧唧歪歪的讨论就没有停过。

小红情绪最为激动，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这个，这个该死的分号！之前让沈大人这么不高兴也就算了，回来还敢拆沈大人的房子，还欺负沈大人！果郡王你给我砸他，往死里砸！让他知道沈大人背后是有花的，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得罪他的！”

“喂喂喂你干嘛使唤果郡王啊，再说人砸跑了你不担心沈大人又不开心吗？”小桂子不满意了，戳戳小红身旁那个小水坑，“用这个，使劲儿泼！”

小黄仍然保持着优美的仰躺姿势：“我和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已经不一样了，不能再做这种素质低下的事了，海芋会不喜欢的。小红等等帮我身旁这个水坑的水也泼他脸上。”

“呸，自己的水自己泼。你对沈大人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连教训分号这种事你都好意思叫人代劳！”小红怒发冲冠，分号你有本事别从厨房出来，看我不泼死你。

小黄摇摇头：“我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再做这种不文明不礼貌的事。我对沈大人一片赤诚，从是我把分号找回来这个事就能看出来，而你，只能通过泼水这种粗鲁的方式来证明。”

“要点脸啊你就是路上遇到了分号，而且说不定就是为了挖你分号才没能早一点回来！”

“我靠，分号在外面拖拖拉拉了那么久，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

“泼死你个不讲道理的！”

“你敢泼我，小黄你活腻了是吧吃老娘一瓢！”

…………攘外，必先安内。

可这安内的后果就是，初七快把饭做好的时候，小黄和小红把自己水坑里的水都泼得差不多了。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破花，现在怎么收拾分号！”

“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你没泼吗！”

“闭嘴，赶紧想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小红像是被雷劈过一下似的灵光一闪，附在小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小黄边听边点头赞成，两花难得达成共识——分号，呵呵呵。

“沈大人救命啊~~~”

久违的杀猪般的嚎叫又来了，沈夜叹了口气，小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神经，不是说恋爱会让人成长吗，她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把那张一言难尽的画收好打算下次再跟初七算这笔账，匆匆走出房门。

“沈大人，又有钻土机在小红的根那里动了，我觉得就是凌波！现在快冬天了，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快点把她挖出来吧，好吗！”小黄睁着闪闪发光的眼睛期待满满地看着沈夜，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哦。”沈夜正想去拿花铲来，却被小红拉住了裤脚。

“沈大人你让分号来挖吧，你要好好休息~”小红真诚的双眼盯着沈夜，刚刚那身鸡皮疙瘩还没下去，又起了一身。

“他在做饭，我来挖吧。”

“不！”小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们可以等他的！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好吧。”总觉得有什么阴谋的样子……巧的是话音刚落，初七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甜羹出来了。

沈夜简单翻译了一下植物们的诉求，初七把汤碗放在小院的桌案上，叮嘱了一句你趁热吃，便拿起了花铲准备开挖。

小红殷勤地戳戳自己身旁，“这儿这儿，分号你挖这儿！”

初七一铲子下去，啥也没有，又铲了好几下，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大概是我记错了，”小红满怀歉意地说，“应该是这里。”

沈夜给初七翻译了新的位置，又是好几铲下去，仍然一无所获。

“天呐我记忆力衰退了，我肯定这次一定是这个地方。”

“我想起来了其实应该在这个位置，凌波埋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忘记。”

“哦后来不是重新埋过嘛，这里，我肯定，挖吧挖吧。”

“咦，你再让我想想……”

七八个坑之后，初七在深秋的寒风里热出了一身汗，沈夜终于看不下去了，“闹够了没，你到底把水仙藏哪了？”

小红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自己脚边的那片叶子，撅着嘴嘟囔着，“人家都是为了给你出气啊……”

这一铲下去，沈夜和初七终于见到了水仙白色的球茎。

看着手上刚刚冒出一点嫩芽的水仙头，初七笑着给她擦掉身上的泥土：“这次的大蒜头还没开花。”

“大蒜头”在初七的手上动了动，沈夜又听到了一声娇滴滴的招呼，“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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