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之翼

度過宇宙為之顫抖的夜晚

你為我守護了顫抖的意義

無論什麼模樣都令我愛憐

蠟之翼　飛向太陽

與你一起　直到天涯海角

融化墜落　多美好的感覺

無法等待下一次

只要與你一起

* * *

金髮青年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一睜眼就感到強烈的痛楚由腳底直達腦部，令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將那聲早該自喉間迸發的慘叫給嚥了下去。淡色碧眼裡映出整片鮮紅的天空連接大地，簡直像視覺神經也產生了障礙。冷空氣與沙礫不斷撫過他的雙頰，彷彿不願帶來片刻安寧。無法動彈的他很快明白這該死的痛楚何以是從腳底傳至腦部，因為他的指尖連同手腕早已不復存在了。

啊啊……無法再戰鬥了呢。就算想站起來，雙腿也沒有一點力氣。老天，為什麼要讓我醒來，難道非得剝削這副一無所有的軀殼直到最後一刻？筋疲力竭的青年邊想著邊又咬緊牙關試了幾次，直到明白無論怎麼做都無法讓自己的身子離開腳下這片原本就不屬於人類的大地。

啊啊……什麼也辦不到。豈不比死更痛苦？至少讓我能了結自己的性命。與其說維護僅剩的尊嚴，一個人最基本的自主權難道不是決定自己的生死？無法戰鬥的武器不會再被任何人需要，也不會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而在他開口呼喚所希冀所想守護的那些名字時，他們也無法回答了。

「阿道夫，還有咬舌的勁道，也咬得動麵包吧。」

「艦……長……？」

「抓緊我，要走了。」

「是……。」

就在金髮青年打算獨自與這個世界告別時，突然遭到意外的干擾。他還來不及思考真實人生是否比電影更加戲劇化時身子就騰空了，被那雙無論何時都溫暖得令人留戀不已的臂膀給抱住。在這片腥紅的天空下，始終令他戀戀不捨甚至無法移開目光的對象就像平時走過U-NASA總部幹部區一般從容不迫。阿道夫曾數度在早起的日子裡於電梯附近看見這個寬厚的背影，然後魚貫的跟上前去展開一天的工作。他到現在還記得某個星期六夜晚兩人一起擁有的咖啡時光，對方曾以紓緩如夜色般低沈的聲調對自己說了哪些告白，一時卻想不起。總覺得頭部似乎比平時要輕，腦袋也許失去了某些部分的組織，記憶也跟著悄然無聲地流了出去。

儘管如此，金髮青年卻不覺得悲傷或寒冷。幸福感漲滿了胸口，彷彿就要炸開似的。想照著對方的話抓緊那厚實胸膛前的衣物，失去兩腕的事實僅是有一點困擾他，於是阿道夫選擇將餘臂擱在他的艦長肩上，然後把腦袋倚在那懷抱著自己的戀人胸前。黑髮艦長不用低頭看也曉得所愛之人溫熱的血液正迅速染紅自己的制服，他雙眉緊皺著默默祈禱，依舊沒有放慢腳步。

傷者迷濛的碧眼目光搖盪間瞧見支撐著自己的雙肩上有著不屬於人類的巨大羽翼，那顯然是蜂科的翅膀。轉瞬間金髮青年似乎弄懂了些什麼，他努力迎向對方的雙眼，絲毫不驚訝的發現所鍾愛的那對茶色眼眸已經複眼化了。現在的自己在他眼中是什麼模樣？也許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吧。不過也好，畢竟阿道夫不希望失去兩腕加上頭部受創的模樣終將烙印在戀人眼中。

於是他異常冷靜清晰的開了口。

「艦長……不要、麵包……我只要你。」

「阿道夫……別說了。」

「你不想要我？……因為我的身體、已經變成……唔嗯嗯！」

「住口……我搞不好會把你攔腰折斷。你想死在我懷裡麼？」

「也要你……弄得死我。小町……艦長。」

他僅是為了不讓那自虐成性的戀人說出悲傷的事實，才吻了下去。此刻小町小吉愕然發現懷中染紅的花朵在綻放著，如此鮮豔，如此絕決。終究令他不顧一切攬緊了懷裡的人，彷彿想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血肉中。

黑髮艦長讓他那彷若洋娃娃般支離破碎的戀人跨坐在自己身上，一再的親吻著那已經開始失溫的蒼白面頰與顫抖的雙唇，舌尖拂過了左頰的舊傷與外露的牙齦，直到對方已經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嗓音呢喃著不夠這樣還不夠……於是他一把扣住眼前的纖腰，跟著挪出些距離俯首吻在那斷臂的邊緣。此舉成功的使早已不該感覺到的伊人呻吟著，淫靡的扭動著身子嘶聲嘆道傷害我，請多傷害我一些。

那雙曾握住自己的肩頭，撫摸自己的頭髮與臉頰的溫暖大手現在正探進自己的衣物內，原本不可能再感受到熱度的金髮青年卻覺得雙頰火燙，好似體內僅剩的血液都湧到臉頰上頭。赴美之前阿道夫曾在妻子的某本小說中看到這段文字「文學作品免不了歌頌著愛與死，其實不過是這副軀體裡天生的欲望。在死亡迫近以前，人的本性便是追求愛欲。」 想起這句話令他再度顫抖了下，簡直就是自己此刻的最佳寫照。戀人的燙熱的指腹略帶粗糙感，來到了自己那創痕累累的胸前，作為武器而存在的意義以及必需返回地球過著自以為不再欺騙的日子，此刻都為了那習武之人的撫觸而逐漸瓦解。

「艦長……唔、嗯啊……」

「……簡直過分。雖然已經鬆脫了，這些安全裝置竟然嵌進肉裡……唉喲！」

「你、你在看哪裡……再看安全裝置，我就放出一萬伏特。」

「好，我不看，我不看了。阿道夫，你居然從嘴角漏電……」

「哼。」

「不能看，就用吻的吧。」

金髮青年面無血色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微笑。他心中明白他的艦長還是太溫柔了，所以沒法對著自己如此殘破的軀體做到最後。但是下一秒他便發覺自己估錯了眼前的雄蜂，耳邊響起了平時無法想像的慵懶磁性聲調，跟著那燙熱的吻便落在那些曾經受到電流與人工科學肆虐的肌膚上，阿道夫無法控制的再度呻吟起來。他邊輕喘著邊刻意去看那正親吻著自己胸前的人是否有睜眼偷看，果不其然對上了那雙彷若綴滿了金棕色小珠子的複眼。

已做好挨一萬伏特電流覺悟的小吉爽朗一笑。那樣的笑容在日常生活中會令無數男性隊員也為之目眩神迷，如今已然變異的他在火星月色的烘托之下還真有些可怖。但是阿道夫卻不以為意，彼此能坦然相對便達到不再欺騙的第一步。眼看一萬伏特電流遲遲沒有擊落，黑髮艦長笑說他只是想將自己的戀人看清楚一些，畢竟他也還不怎麼習慣用複眼看這個世界，甚至是戀人的身體。

「艦……長……那裡、啊啊！！」

「放鬆點，阿道夫。說真的……你得包容我一下，我從沒試過在這個狀態下做愛。」

「啊嗯、意思是、你平時很常做對吧……」

「猜到嘍……我啊、常想著你……在房裡一人解決。」

「你……！呀啊、嗯啊啊……小町、艦長……」

「親愛的阿道夫，把你自己……交給我吧。」

金髮青年在與戀人水乳交融的一刻產生了視幻，好像那背後生著蜂科雙翼的黑髮艦長帶著他掠過了所有的謊言，來到了任何人都無法打擾的樂園。即使放縱糾纏直至最後一刻，也必定能被寬恕的最後淨土。

他們倆都無法阻止生命隕落，但在這之前必定要盡情相愛。

* * *

『咚』的一聲，金髮青年自寢室的床上滾了下來。摔醒的同時還不斷大口喘氣，呼吸稍微平順點之後連忙看看自己的雙臂，幸好它們完整如初。想到那斷臂的劇痛與被戀人親吻時的酸疼麻癢，他差點乾嘔出來，這只是個如同B級恐怖片的春夢，為何一切如此歷歷在目——想到被小吉擁抱的感覺，以及對方懷抱的熱度，阿道夫直接扭開床頭的礦泉水抹了把臉，有些無力的想著這就是後青春期？居然如此欲求不滿。

十分鐘後他冷靜了下來，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收拾了早上要開會的資料，梳洗完畢並換好制服。然而在他打開房門時，門前不巧站著他夢中的男主角。看來與平日無異的黑髮艦長微笑著向他道早安，並且遞上一個簡單的蔬菜起司三明治。阿道夫突然覺得有點想埋怨眼前的人，為何他可以笑得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自己卻要為他做那種B級恐怖片般的春夢。

「艦長，謝謝你的三明治。可否請你跟我重覆一句話？」

「好啊，難得你有興致呢！這是德國人的遊戲麼？」

「『我搞不好會把你攔腰折斷。你想死在我懷裡麼？』」

「我搞不好會把你攔腰折斷。你想死在我懷裡麼？」

「……噗。」

得逞的金髮青年忍不住笑了出來。眼前這個人還真能跟自己一起說出這句沒有現實感的話，令他覺得可以不要太在意那個逼真到幾乎令人喘不過氣的惡夢。

但那真的完全是個惡夢？似乎又不然。

「阿道夫，你也跟我重覆一句話吧。行麼？」

「好的，艦長。」

「『一萬伏特，皮卡啾～～』」

「……一萬伏特，皮卡丘。」

「你怎麼發音都沒有高低起伏，要像我一樣『皮卡啾～～』」

「……皮卡啾。」

「好，帶上三明治，去會議室等那些姍姍來遲的傢伙們吧！」

金髮青年嘆了一口氣，隨即快步跟上他那大步迎向今天行程的艦長。由窗外反射而來的陽光在那寬厚的背脊上閃亮著，有如夢中的羽翼一般。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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