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派出的探子在翌日晚间全部返回，向吕蒙汇报情况。

大部分情况都在意料之中，稍有意外的是大批粮草暂时被囤积在信阳城与港口之间的一个临时据点里，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运进城。并且因为现在正是冬天，敌军并没有想到吴军会这么快赶来，所以港口和据点都没有多少驻军。

“我们还是应该先攻下港口和兵粮据点，这样信阳城被孤立后，会更容易攻陷。”既然情况在意料之中，陆逊便提出了和出发前相同的意见。

“恩，但是速度要快，港口和粮草据点，最好同时攻击迅速压制，如果让他们互通消息，就可能会紧急搬运粮草进城然后固守不出，对我们不利。”吕蒙沉思了一会儿，作为主将，他必须去围城，那么港口和粮草据点就交给甘宁和凌统去办。陆逊最好也带一队人跟着去，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这样，甘宁你三天后去夜袭粮草据点，事成之后，立刻放火烧粮。凌统你明早出发，绕路先去信阳港附近埋伏，港口驻军看到粮草据点被烧，一定慌乱，你就趁乱发动进攻占领港口，陆逊你同凌统一起出发，在港口外十里有片山林，敌人可能会在那里布下伏兵，你最好去探看一下，一般来讲伏兵数目不会很多，发现后立刻歼灭，以防影响港口的压制。”

甘宁见自己虽然没有被派去打港口，但夜袭劫粮也是大功一件，便欣然接受。凌统因为陆逊也会一起去港口更是高兴不已，自然没有意见。

三人各自领命，按时出发，而吕蒙则率领大部队向信阳城前进。

三日后……

入夜的寒风很冷，甘宁嘴里咬着根树枝，招手示意背后的小弟跟进。据点似乎比上次探子回报时的规模要大，应该是进行了加固。甘宁凭借多年的经验认为这有些可疑，只是个暂放粮食的临时据点，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大人，听动静，里面绝对有至少20个人在巡逻，然后还有一些蹄声，应该是储备的羊，这里存着粮食是肯定了，但……从这巡逻的人数上看，不像毫无防备。”一直伏在地上将左耳紧贴地面的副官抬起头，尽量压低声音说。这副官名叫小五，自幼失孤，没有名字，混迹街头行窃时被甘宁逮住收为手下。虽然没念过书，但善于打听情报又非常精明，很受甘宁器重，后来便又追随甘宁来到吴。

此时听小五如此说，也让甘宁有点吃惊，巡夜的人一般半个时辰轮一次，现在又是冬天夜长，一晚上至少轮10班，再加上站岗的，只是这些人的数量就大约是300人，而留守在这里的人肯定要比这个多。于是甘宁也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

小五在边上静静等甘宁抬起身，才用眼神询问既然敌军早有准备，那是否继续突袭？

甘宁皱起眉头，这次行动，兵力主要都留在围城上，他只带了800人，理论上在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突袭的话，没问题，可现在……

小五敏锐地感受到甘宁的动摇，便打了个手势表示“要撤退吗？”

甘宁抬起一只手制止他，然后压低声音说，“原计划进行，卯时行动，信阳港也要等这边的信号才行动如果天亮之前不能及时压制这里，那么全局计划都会被打乱的。”

其实甘宁完全没必要跟他讲这么多，此时却说得这么详细，小五心中明白这是甘宁有意传授他行军打仗的要点，便严肃的点点头。

随后这800人又被甘宁分成若干小队，由队长带领，只等卯时他发信号对据点进行突袭。

之所以选在卯时，是利用巡夜的人越临近天亮越松懈的心态来进行的，并且卯时之后便是晨时鸡叫，那时已经行动完毕，正好借着天亮清点人数辎重之类然后马上开始下一步行动。

如果这里的敌人有所准备，那么信阳港大概也不会太顺利，嘿，这次能好好见识一下那小子的实力了。甘宁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兴奋了，无论信阳港的进攻成功与否，自己这边必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就在小五又一次将左耳贴向地面时，陆逊正带领着200人在林中潜行。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前，他与凌统绕路来到距离港口不到20里的主干道上，并在路上发现大型车辙痕迹以及很多马蹄印，敌人应该在不久之前才往信阳城方向运兵，预计是逗留在兵粮据点或者进入城中。

既然敌军已经大规模转移兵力，那么港口留守应该不是很多，林中伏兵则更加少，得出这样结论的陆逊不顾凌统的反对，将原计划带领的500人减少到200人，凌统则带领原有的800人以及陆逊的300人，合计1100人去信阳港。

陆逊之所以如此打算，也是担心敌人会突然隔江调兵进行支援，虽然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但江水上的冰面还没有融化，为了救援而冒险踏冰过江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所以还是觉得凌统多带些人马会比较稳妥。

只是……

完全没想到敌将也是个精于诡诈之道的人。

陆逊越往山林深处前行，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从看到的灶坑数量来讲，林中埋伏的人数已超过1000人……

由此看来，敌军应该会在兵粮据点加重兵把守，吸引我军来攻，然后一举歼灭，然后这林中的埋伏也是一旦发现港口附近的敌军，便立刻与港口内的军队合力夹击我军。

不过相应的，信阳城应该会空虚，所以如果这次行动能压制兵粮据点与信阳港，那么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虽然明知此时一旦被伏兵突袭就有团灭危险，但陆逊还是决定不撤退。如果不能有效的扰乱这里伏兵的行动，那么他和凌统就要被敌人前后夹击，即便会和后可能在人数上两军相当，阵型也会乱。

在发觉事态危及之时，陆逊便已命令部队熄灭所有火把，并让大部分士兵拖着树枝，借助月光潜行，企图迷惑敌人，让他们以为吴军也有大批兵力在这里，不敢贸然发起进攻，而是在山林深处等他们自投罗网。

但这样也只是缓兵之计……

这并不是吕蒙老师书卷上的测试，而是命悬一线的实战，也是他陆伯言的初战，这样的状况，到底该如何逆转……

甘宁仰望着已经下坠的月亮，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只手，名为霸海的大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渴望着鲜血。

“都跟着本大爷冲啊！小子们！”

一瞬间，数百黑影从树林里直冲向据点，数十只火矢也准确的飞进据点之中。

本来寂静的据点突然沸腾起来，大门猛地弹开，仿佛打开的闸门，无数敌军奔涌而出！

“哈，果然是早有准备，小子们！跟着本大爷拿下这一局，一等功就是你们的！！”就是要投身在这种血肉横飞的硬仗之中，才能感受到的狂热令甘宁大笑起来，看着直扑过来的敌军，他挥舞起手中的霸海，带头冲杀起来。

“本大爷，要的就是让这大江奔流所及之处，凡听到我铜铃之声，便跪倒拜服！”

残缺的冷月逐渐下沉，映在凌统的眼中，仿佛静止，不祥的预感在心中翻腾着，他并不像陆逊那样饱读兵法，也不像甘宁那样纵横沙场近十年经验老道，但自幼随父征战使他磨练出一种独特的反应力，对临近战事的感觉。这种感觉凌统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那么宁静，可每一丝风，每一颗星星，似乎都在告诉他，危险，就隐藏在这夜色之中。

“少爷，卯时了。”靖康看了看月亮和星星的位置，距离当初约定的卯时不远了。

“恩，传令下去，我们马上行动。”凌统拎起武器，低声下达命令。

“怎么？不等甘宁的捷报？”吕蒙大人确实吩咐了要等甘宁火烧兵粮据点港口混乱时偷袭吧？

“不，我们直接发动突袭，不然就来不及了。”凌统有些焦躁，他不是说甘宁一定会失败，只是现在的预感非常不好，为什么会有一个据点在那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兵粮据点在那里……

“明白了。”虽然平时总是很不可靠的样子，可一旦上了战场，背负着上千人命的凌统却十分老成，在边境的三年也正是依靠他这种沉稳果断才一次次化险为夷，因此对于他的判断，靖康予以完全的信任甚至拼上性命。

“大家各自小心，听令行事，不要冒进，出发！”凌统跨上战马，带领军士对港口展开了突袭。

来了！

陆逊听到风声，迅速侧头，一支箭卷着风擦过他的面颊，钉在树上。

“注意位置！找好遮蔽！不要乱！”陆逊朝黑暗中的队伍喊，并闪到一棵树后，幸运的是，天太黑了，又是树林中，弓箭的威力大打折扣，而不幸的也是，天太黑了，他没办法准确判断敌人的位置，只能从箭矢飞来的方向，大致判断敌人正处在下风处。

得快点做出明确的指示，一波乱箭过去后，敌军很快就会冲上来，一定要利用地形避开正面交锋，想办法打击伏兵。

“传令，张起吕蒙大人的旗号！点起火把！我们要冲上坡顶！”现在正值冬季，林中都是枯草，气候干燥，敌军又正处在下风处，陆逊在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思索过应对计策，只是事到眼前，真要用的时候，却又有点犹豫……毕竟自己的一声号令，就是近千人的死亡。

可如果对方不死，那么死的就是自己，不，不止是自己，在消灭掉自己的队伍后，敌军会顺势冲到港口，夹击凌统，而兵粮据点潜藏的敌人见计策成功，也会士气大振……

两军交锋，士气比人数更重要，没了士气，再多的精锐也只能一溃千里。

深吸一口气，陆逊回想着吕蒙老师对自己的教导，站在战场上，就要实现使命，而他现在的使命就是要解决这里的伏兵，并且就像之前凌统讲过的，要活着，要带着跟随他并信任他的这200人，活着取得胜利！

这里是战场，没有怜悯，甚至无需语言，他现在需要做的，就只是……

实施计策！

杀尽眼前敌军！

“再来！哈哈哈哈哈哈！”粘稠的血夹杂着砂砾将刀柄浸润的有些粘滑，甘宁砍下一个敌军的头颅，那颗头大睁着双眼，飞落进兵粮据点的大门，周围的敌军仿佛目睹罗刹临凡一般，禁不住后退着，死亡，生而为人就必将会迎接的死亡，此时此刻却被名为战争的恶魔提前带到了他们的面前，而这个恶魔现在又化身成了一个人……

一个被称为铃之甘宁的人……

一切已经在夜色之中陷入狂乱，除了拼死挣扎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哦！哦！哦！！！”追随着甘宁冲进据点的兵士们仿佛也沾染了死神的煞气，势不可挡。

向前冲！为了活着！向前冲！将死亡推向敌方！

“少爷！西方出现火光！看来据点已经被甘宁压制了！”虽然不希望甘宁立功，但既然这次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么自然还是赢了的好，靖康向正在清点人数的凌统禀报。

“解决了？”凌统有点吃惊，虽然凭他的本事赢了并不奇怪，但本以为甘宁会陷入苦战的，却这样快就结束了战斗……而信阳港驻兵不足600，虽然受到敌人有准备的抵抗，但在压倒性的兵力差距下， 还是很快便了。

敌军的兵力既不在港口，也不在据点，那么到底在哪里呢？

“不好！”凌统突然面色一沉，他望向港口西南方向，此时此刻，隐藏在夜色中如同剪影一般漆黑的树林，猛地划出一道红光，这道红光迅速扩大蔓延着……

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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