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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 章三十

[db:作者] 2025-07-06 16:18 5hhhhh 2920 ℃

《初》

【章三十】

沈夜的生活一如既往,次日凌晨,天光还未大亮之时他便离开了七杀祭司殿,威严冷肃的面容上寻不到一丝情绪波澜的痕迹。昨夜的酣醉对他而言仅是一次极少为之的放纵,其余的时间里,流月城大祭司继续一丝不苟地处理着迁移计划中越来越繁重的事务。

沈夜习惯了每次归来都空荡荡的寝殿,也习惯了烛火常常彻夜不熄的沉思之间,这原本就是他生活的常态。像他这样的人,清醒的时刻总是占据了生命的绝大部分,便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意那些令人怅惘的事。

这样的日子,岁岁年年并无差别,时时刻刻皆如虚度。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与往日相比是否产生了什么差别。

初七躺在暗室的石床上,他的痛觉已经被药物麻痹,但意识还清醒着,瞳缓缓割开了他腹腔处的皮肉。

这是一次常规的蛊虫更换,往常由于制作者和傀儡对交谈都缺乏最基本的兴趣,这一例行事务从开始到结束,暗室里都不会出现任何声响,但这一次,瞳在取出第一条蛊虫后,毫无铺垫地讲起了它的用途与制法。

这举动有些突兀,但瞳不打算解释。答应沈夜的事,他会去做,但教不等于教会,他只负责说,初七听不听,能够消化多少,和他没有关系。

初七也没有接话,他听着瞳刻板无趣的讲解,表情毫无变化,内心却浮现出淡淡的喜悦。

那些被意外撞破的话语,近几日被他反复地咀嚼,慢慢尝出了更多滋味。

穿过面具机括的光线仍然毫无温度,曾经被掩埋的情绪却在悄悄复苏,他或许需要再次开始小心翼翼地守护一个秘密,直到……

初七适时地打断了自己的念头,有些事情,现在想还为时过早。

“这条蛊虫主要控制你的呼吸,寿命比较长,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十年换一次即可,”瞳面无表情地拨弄着那个放置蛊虫的偃甲盒子,“平时要注意保护,伤到了很麻烦。”

初七认真地听着,倒不是真要顺了沈夜的那句“自己照看自己”,只是确实不能总麻烦七杀大人。

不一会儿,需要更换的蛊虫都被一条条夹出来扔在了一边,瞳随随便便地回想了一下,常用的蛊虫应该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说话,用镊子挑拣着另一个蛊皿里新制出来的蛊虫准备替换。

一直一言不发的初七忽然开口问道,“七杀祭司大人,可否请教,忠心蛊是哪一条?”

瞳手中的镊子没停,漫不经心地戳了戳蛊皿里一条色泽明亮的蛊虫,他看着那条虫子紧张地缩成一团,倒觉出了几分趣味,反问道,“知道了以后,你想做什么?”

初七没有说话。

瞳倒也无所谓能不能得到答复,“我看你和大祭司之间和以前不一样,你对他有二心?那么我得提醒一句,蛊虫反噬的滋味可不好受。”他淡淡地看了初七一眼,“另外,忠心蛊的效用是伴随终身的,如果你杀死这条蛊虫,作为傀儡的你也会马上死去,这是没有用的。”

初七声音平静,“我只想看一眼,然后请七杀大人把它放置在最安全的位置。”

瞳顿了顿,心中觉得颇是有趣,便又问,“理由?”

“…………”

初七沉默片刻后答道,“是七杀大人刚才说,它死了我也会死。“

瞳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也没有揭穿,慢条斯理地把新的蛊虫塞进了初七的腹腔,然后开始缝合那个被切开的伤口,“可惜,你的这个要求,我没有办法满足。”

他点了点初七的脑袋,“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拿出来看,我也很想知道。”

初七的表情蓦地僵住了。

瞳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脸,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玩笑的味道,“但你也不要以为,没有忠心蛊,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瞳扔下了镊子,金属敲击蛊皿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奄奄一息的蛊虫一瞬间激烈地挣扎起来,随即迅速干瘪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摊飞灰。“你跟随大祭司多年,自是应当知晓,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初七没有反应,面具遮盖了他的脸,无法分辨具体的表情。瞳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等会药性退了,你自行回去吧。”

直到离开那间暗室,瞳仍然没有听到初七的回答。

四周恢复了寂静,之后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初七仍然毫无声息地躺在那张石床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最初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开始慢慢地从他的脑海里退散,其实初七很希望自己能稍微控制一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然后再去想关于沈夜的一切——至少应该以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去思考,可那些沉寂了几十年的思绪,连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流月城夏季的风悠悠地穿过暗室的窗格,石床冰凉冷硬,这里的一切在漫长的时光洗礼下仍然分毫未变,一如当年。

他从一片黑暗之中醒来的第一个夜晚,就是在这间暗室之中。初七的手慢慢落在自己一片静默的左胸膛上,也许是真的太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地想过关于沈夜的种种了,才只是开了个头,便已觉得这里的酸胀快要无法忍耐。

药性已经退去,知觉回归他的肢体,粗糙的石面带给皮肤的触感仍然和许多年前分毫不差,甚至连鼻尖风的味道都很类似。就在这里,那个冰凉冷淡,却也温暖柔软的声音,早于光明、温度等所有一切,叩进了他一无所有的生命。

“瞳。是按照我的要求做的么?”

——这是初七听到的第一句话。这些字句穿过斑驳的时光而来,在他耳畔散发着古旧的味道,初七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即便是这样久远的对话也能记得一清二楚,但也许这根本无关记忆的好坏,只是因为它是初七生命中的第一句话而已,而且它又那么恰好地,出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嗯。阿夜,你这样并不好,傀儡还是应该有傀儡的——”

“不必多言。本座自有打算。”

……还有什么比这更清楚分明。

初七慢慢牵动嘴角几乎僵硬的肌肉,扯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这样漏洞百出的骗局,从一开始就被揭穿的骗局,真不像沈夜的手笔。

迟钝的痛觉像是到了这一刻才忽然被唤醒,难以言说的酸痛肆无忌惮地过他全身的骨血,初七一点一点握紧了那只落在胸口的手,混乱的大脑终于理出了第一条清晰的思绪——

沈夜骗了他,以这样一个拙劣的谎言。

……而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他这么笨的人,居然会被这样一个不堪深想的谎言骗了这么多年。

初七缓缓阖上眼睛,心脏重重地拧成一团。曾经被蒙蔽的大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当这个最根源的问题被揭开,所有尾随其后困扰了他数年的问题都在瞬间找到了答案,无比清晰明了地呈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会有人爱上一条忠心蛊呢,如果真的有忠心蛊存在,沈夜又怎么会迟迟不说,直到被逼到无路可退才将它揭破?直到这一刻,初七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当年他口口声声说想回到过去,又何曾真的试过以最初的态度面对沈夜——如果自己能像刚刚醒来时那样不舍昼夜地观察,细致入微地思考,又如何会发现不了这个谎言?

那么多蹉跎的时光,那么多无谓的反抗,纵然有沈夜的原因,却也是他的愚蠢圆上了这个谎言里最蹩脚的部分。

日影慢慢西斜,暗室里的温度也在慢慢降低。初七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从那张石床上坐了起来。他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了雷声,又要变天了吧。初七摸索着为自己戴好放在一旁的机关袖箭,又扶了扶脸上的面具。

沈夜不喜欢下雨。

尤其是雨夜,淅淅沥沥的雨丝一直在落,他会彻夜不眠,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穹顶走神。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流月城有个无数个下雨的夜晚,很多次初七都没有陪在沈夜的身边。那时他总觉得在与不在,并没有什么差别,反正他的气息都要被尽数收敛,对沈夜来说,无论哪个雨夜,他永远是孤单一人。

可今天,初七很想快点回去,他要回到沈夜身边,哪怕还是得像过去一样隐藏好所有的痕迹。

他错过的时光,真的已经太久了。

快到寝殿门口的时候,瓢泼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流月城的夏季时常会有暴雨,断断续续地下上几天,初七没有用灵力遮蔽,顶着雨跑了几步躲进寝殿的廊下,这里距离沈夜太近了,随意动用灵力的话可能会惊动他。

初七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气息,又在门外调整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慢慢走了进去。他像只灵巧的猫一样贴着寝殿的阴影攀上了悬空的房梁,那个位置,观察在书桌前发呆的沈夜再好不过了。

初七屈起腿,无声无息地盘坐在横梁上,目光慢慢地向下垂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眼,恍若隔世。

初七不敢眨动眼睛,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冷静,哪怕是片刻前获知真相之时,震惊之后他也很快理清了纷杂的念头,但这会一看到沈夜,忽然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外面的雨势很大,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沈夜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慢慢展开了自己的左手,怔怔地看着掌心开始出神。

初七隐隐约约地想起,最近这个动作出现的次数似乎有些频繁。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没法看见沈夜的表情,但他能想象的出来——应当是有些心不在焉,以及若有似无的怅然。沈夜总是把自己藏得很好,哪怕面对面也不是每次都能猜中他的心事。

但是那个位置……那里有着什么,初七心里是明白的。他有些难过又有些愧疚,为什么之前自己就发现不了这样明显的线索呢,那么多昭然若揭的细枝末节,都在悄无声息地诉说着被掩盖起来的真心,却被自己一次又一次漠然地错过。

初七专注地看着沈夜,寝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烛火哔卟的轻微声响,仿佛有种不受任何打扰的安然。

时光是有失偏颇的吧,他们形同陌路的时候,数十年都如白驹过隙匆匆逝去,而此刻,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得叫人心酸。那些酸胀的情绪从心脏处滋生,沿着血管神经蜿蜒地爬过身体的每一寸,终于汇聚成无比汹涌的酸涩。

而所有情绪诞生的那个地方,还是这么安静,安静得让人忘记它也是一颗存放了无数情感与记忆的心脏。摧心伤肺的谎言,混着雨水流下脸颊的泪滴,被蹉跎的漫长岁月……初七不委屈,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委屈的只是这颗不会跳动的心脏。那些好不容易萌芽的情感,那些小心翼翼珍藏的眷恋,它那么努力地像一颗正常的心脏一样去爱一个人,就因为一条不存在的忠心蛊,它所有的意义都被否定。

还好它那么固执,还好它没有放弃。

雨声渐渐变得朦胧而又渺茫,初七的目光没有分毫的移动,仍然停驻在那个地方。曾经他们也可以并肩而坐,下雨的时候沈夜偶尔会允许初七僭越地靠近一些,他真的很不喜欢雨天。

只可惜不能在你身边,初七叹息着想。

在所有一切结束之前,他都不可能改变和沈夜相处的状态。曾经他对未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与奢望,如今却是截然不同。初七看着沈夜的背影,那些细碎的憧憬无法控制地在他的心里肆意蔓延生长——

他毫不怀疑,沈夜的计划一定会顺利实现。等到所有人都迁往下界,那个温暖湿润、草木繁盛的岛屿,一定会是世上最美的桃源。

这样的念头太过美好,哪怕只是匆忙掠过都令他心脏发疼,可是初七没办法控制自己愈发贪婪地想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现在所有的想法都毫无意义,可是在经历过那么漫长的绝望之后,转机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没有人可以抵抗内心迫切的期待。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们会有新的未来。

初七并不知道,此刻沈夜和他想的,是同一件事。

那道贯穿整个手掌的伤疤极有气势地盘踞在手心,周遭的几条曲线纹络都被它尽数斩断。其实沈夜从来都不是个迷信的人,可最近对下界的那个说法,他好像愈发地深信不疑了起来。

掌心的纹路会预示一个人最终的命运,那些纠缠的曲线,磕磕绊绊地走过大半个手掌,最终断于那个夜晚初七在他手上留下的伤痕。沈夜出神地盯着手心的那道疤,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结局……很好。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他的心情却很罕见地越来越平静。那些薄雾般笼罩在他心头的情绪都在慢慢散去,这些年太过忙碌,他始终没有时间和心情来考虑初七的未来,或许和这些也没有关系,只是单纯地不太想去想。

因为那个未来,总是和自己无关的。其实他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和坚强,他也会软弱,总想着再拖一阵子,可是如今所有的事务都已经开始尘埃落定,他不能再把初七这样毫无意义地绑在自己身边了。

这些年……他过得应该也很辛苦吧,或者他早已学会放过自己,不再挣扎煎熬。沈夜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夜色交织在雨幕之中,整个世界一片凌乱。

他想,就一会,就放松一会。

好好地想一想,关于初七的未来。

初七的身份很难得到解释,他有种直觉初七未必愿意去到龙兵屿,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至于……至于怎么送他走,大概再简单不过了,如果这些年还不够他死心,那么还有……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夜略微顿了顿,又苦笑了一下,真是奇怪的自信……凭什么以为,这样子了初七还会不死心呢。任何人都会在这样的折磨之后对他死心的,初七也不例外,何况他们不仅仅是没有未来,险些忘记连过去都是千疮百孔。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初七现在的状态。

初七太过依赖他的判断,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连自身的安全都罔顾,只为完成他交付的任务而随意涉险。月前那次暗杀,机会不好并不适合,但初七还是出手了,虽然事情得以了结,但他也受了不小的伤,沈夜很清楚以初七的身手如果时机合适绝不会弄成这样,应当就是为了赶上自己所说的期限而勉强执行。

从前他是可以分辨这些事情的轻重缓急的,现在却总是事事以自己的意志作为唯一准则,无论情况是否有变只管服从命令,如果将来他一个人生活……恐怕会是很大的麻烦。沈夜不是不明白,初七从前事事肯学,甚至一度因为自己而涉身复杂的政局之中。

他那么聪明,从来只是……愿不愿意罢了。

沈夜慢慢地合拢掌心,有清冷的风从指尖穿过,偶尔放纵的柔软情绪与仍在源源不断地流失的灵力一起,被风缓缓带离了他的身体。

这种不停失去的感觉,也快要结束了。

冷漠残忍了这么多年……再委屈你,最后一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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