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巴黎的某处寓所，同样上演着灼热的镜头，不过要更平和。

米克抽离身体侧躺一旁，低低地喘息道，基尔希斯坦今天说把那管润滑剂给了利威尔。他搂过埃尔文的肩，嗅了嗅他金色短发上清淡的洗发露的味道。你觉得，嗯？

要打赌吗？埃尔文疲倦地笑，他今晚一定用得上。

什么？

利威尔。

不赌。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对恋人，从初始的青涩走到成熟再走到死亡的，终此一生，却少之又少。幸好，他们都将远离这种结局。

——我的街光辉灿烂。

——是的，就是光辉灿烂。

早间广播又朗读了萨巴蒂埃的《瑞典火柴》，背景伴奏配得舒缓钢琴乐，利威尔醒得较早，银灰色瞳孔里流光动人，晨阳坠落打上一层淡金，他侧过头去，棕发上晕出浅浅光沿的年轻人仍然在精疲力尽中沉睡。那是他战胜的猎人，他的恋人，他灵魂与肉体都与之完美契合的唯一。付与百年孤独流离，拥得冥冥注定的共生之人，这毫无疑问是他一生中最不后悔的事情。

他放下了，但似乎仍然差了一丝不足。

只是，那片被浓雾纠结的旧时光中的大多数人，都于现世活得安好，那些死亡不再被铭记，亦无所谓了。

艾伦沉睡在利威尔臂弯内，他的右手紧紧挨着心脏的疤痕，睡得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幼童。利威尔打算先起床清洗自己，昨晚多少次他毫无概念，莫不是全身都黏腻得不适，他仍会再躺一会儿。年轻恋人大概不会因他的动作醒来。理所当然地想着，利威尔轻柔地抽出了手臂。

很遗憾，他似乎忘记了艾伦幼年时是如何训练日常习惯的。这名年轻人一直睡得浅。

眼角还泛着点点殷红，从浅眠中被惊醒的翡翠里保有痛苦的神色。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睫羽蹁跹覆落黯墨。我做了个梦，很多认识的人，在战场上。他说的时候淡定得可怕。我一直在杀人。他漠然地说。

最后我杀了你对吗。利威尔留给他床沿清冷的背影。

……是的。艾伦声音沙哑而苍白无力。

梦里你会恨我吗。

怎么可能会恨你啊。笑容绽放，艾伦一口否决。在梦里，我也足够爱你，何况是有原因的。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回答更好呢？现在那点不足，也完满了。

利威尔转身来俯视艾伦，要洗澡吗。

动不了啊……带着点怒气的回答。

只好抱去浴室了。利威尔心动行动调子一致，打横抱起懒懒地伸出手的艾伦，亲了亲额头。忘了吧。

我想也是。艾伦笑了笑。

一份法棍面包，一杯热可可。埃尔文忽略了菜单，向带着浓重黑眼圈的餐厅领班报出需要的食物。米克的照旧。基尔希斯坦，你似乎睡得相当糟糕。

让无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史密斯先生您的风凉话还真是及时啊。他瞟了大堂经理一眼，后者显然在餐厅播放的歌剧乐中如痴如醉。我把那玩意儿给了阿克曼先生，问题是我忘了我家右边就是那个混蛋精灵的家。他跟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吧，那个大概非普通人的年轻人折腾了很久！——上帝，谁给我们加点隔音材料？

[只有死亡能将我们的名字结合，让我灵魂飞翔，远离这苦难的土壤。让我们的爱，融入宇宙之光——]噢，这是我最喜欢的唱段。埃尔文跟着歌剧乐哼，谁提议早餐时间放《巴黎圣母院》的？感觉真不赖，我要向经理表扬他。

事实上，我们的让·基尔希斯坦先生已经听得近乎神经衰弱，而现在，另一位重要人物也陶醉其中真是让他大为光火。耐心如同银针一个个戳破的一排气球，爆裂的声音逼近最后一个火色气球时，埃尔文终于以温和有礼的调子折回初始话题，你再忍一两天就好。

啊，他们可真够精力旺盛——让故意拖长最后几个重点词的发音，将写好的点餐单塞给一个经过的侍者。因为那边的那个人？有人说过那个黑西装年轻人与阿克曼家的年轻人有相同的味道。

这么说的应该是米克。埃尔文慢悠悠。

对。不过他还真会挑座位啊，不吉利的十三号。让大大咧咧地说，那人的法语里满满英国佬的伦敦腔，每次点餐都听得出。最近他经常在这。

你应该知道他。埃尔文灌了一大口巴黎水，向窗外的米克做了个手势。耶格尔家的全能管家阿尔敏·阿诺德。顺便，我也是英国佬。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点什么了。让突然说。

比如？

我见过一个差不多的人——大概这么形容。他叫格里沙·耶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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