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停留

很热，很渴，身体像是被灌入了铅水一般沉重，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动作微微颤抖，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无神的瞳孔中，倒映着黑发男人痛苦无助，却又欣喜的表情，仿佛得救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那双黑色的眼眸，看起来是如此的喜悦。

“太好了，还活着，还活着……”

“……”

谁？

如同死水的眸子在空洞的胸口逐渐被溢满时，渐渐流露出了莹润的光泽，那种温暖且珍贵的情感，被黑发的男人注入了士郎空洞的内心中，而男人的表情在看到士郎的双眼逐渐恢复神色时，溢满了幸福的颜色。

“没事了，你会活下去的，已经没事了……”

从胸口处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的情感，带着让人憧憬和幸福的力量，弱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将这份满足感渐渐消融于体内。士郎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荒芜之地，在自己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视线内，俊朗而脆弱的脸。

啊啊……

又做了这样的梦……

无意识的苦笑着，士郎微蹙眉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繁杂华丽的床帘，士郎扭着头，看到了躺在身边全身赤裸着的吉尔伽美什，而对方此刻也专注的用红色的双眸望着自己，士郎抬起手臂，圆润的指尖抚摸上吉尔伽美什柔和的轮廓，却被对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手腕。

“睡糊涂了？”

“……嗯，抱歉，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士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用另一只手拨乱了自己红色的短发，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发现这是一间极豪华的房间，士郎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看着身边的吉尔伽美什，对方正一边意味深沉的笑着，一边用狡黠的目光望着自己。

“这是什么地方……？我、我在倒下之后，就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哇哦，说起来你可真是会撒娇的人，昨晚一直缠着本王，口中一直还喊着让人为难的求欢话语，啧啧……”

吉尔伽美什的话让士郎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虽然他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听吉尔伽美什这么一提，身体上确实是有种欢爱过后的疲惫感，士郎无法想象自己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出了多少羞人的话语，此时只觉得被对方红色的瞳孔盯着，有些如坐针毡。

“呜、抱歉！我真是的不记得了……我……”

看着士郎那副慌乱的样子，琥珀色的眸子里又是害羞又是愧疚的神色，吉尔伽美什揉了揉士郎的脑袋，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将对方拥入怀中。

“无妨，那些只是吸血鬼媚药的作用，况且，本王并不讨厌你如此坦诚的祈求赏赐。”

“呜……话不是这么说的啦！”

士郎顺着吉尔伽美什的动作靠在了他的胸口，表情却显得极为纠结，就算吉尔伽美什不介意，但是看到自己那种丑陋的样子一定超级糟糕的吧？而且这种事如果是真的，也为免太羞人了，士郎的手烦恼的抓乱了红色的发丝。

“总、总之，对不起了吉尔，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士郎从吉尔伽美什的怀中坐起来，琥珀色的眸子当真是带着歉意在认真的和吉尔伽美什道歉，仿佛昨天晚上被凌辱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一样，那双眸子中的后悔和自责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一般，让吉尔伽美什有些心烦意乱。

“本王说了不必道歉，况且你真的不这样，本王可是会很困扰的。”

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士郎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士郎的短发，毕竟吉尔伽美什的最终目的便是将士郎的身体调教到那个程度。无法在感知到其他人的痛苦欢愉，只能体会到自身的快乐和欲望，那样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说，才是真正可以让士郎幸福的方法，只要这样做，士郎就可以被自己解救了，对于这个想法感到了无限的满足，吉尔伽美什对此十分的期待。

“那样的话，吉尔不会讨厌吗……？总觉得，很丑陋啊……”

“哦……？”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样，吉尔伽美什一扬眉，勾起的唇角显得十分性感，他的手指在士郎光滑的后背上轻轻游弋，感觉到士郎的呼吸因此变得平滑而舒畅，似乎很享受这样温柔的爱抚。

“士郎，对你来说，人心是什么？”

“……嗯，我不再有那种东西了，但是，人心本来就是充满了欲望所以黑暗的存在吧？”

士郎软软的躺在吉尔伽美什的胸前，他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思考过后，却发觉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所谓的人心，所以有些事再怎么想都得不到结果的。

“我曾经有想过，人心是否从诞下来开始就是黑暗的，但每个人都作为个体而活着，人心是很神奇的东西，有些人也许一出生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已经懂得如何为别人考虑。所以，我也不能说的很清楚……”

“人心是很复杂的，士郎，他没有你说的那般纯粹。没有黑便没有白，没有光便没有影。所以，人心的光明往往伴随着欲望，而欲望也不仅仅全然都是丑陋的，你明白本王的话吗？”

士郎望着吉尔伽美什的双瞳，那里面是鲜少露出的认真的神色，仔细想想吉尔伽美什所说的话似乎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像没有了天使，便没有了恶魔，没有了魔，有哪里来的神呢？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可是，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呢吉尔？”

“哼……迟钝的家伙。”

揉了揉胸口上的脑袋，吉尔伽美什轻哼了一声，虽然有些话让士郎自己去理解比较好，但是按士郎这个迟钝的脑子想下去，恐怕一辈子也参不透这些事。

“还不明白么？你所追求的道路只会将你逼上绝路，等到有一天这世上真的再无恶魔伤人，真的所有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你有考虑过自己会处于何种境地吗？你抱着那些理想活着，而当那些理想真的实现了，你也就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没有了目标，连属于自己的人生都不存在，只能作为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肉块活下去，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

士郎的眼神微微颤抖着，吉尔伽美什说的没错，作为卫宫士郎存在过的痕迹原本就已经消损了，而此时在这里的卫宫士郎，不过是抱着别人的心而存活的身体罢了，但是士郎不愿承认自己的理想是错的，就算日后多么的痛苦和空虚，他还是想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只要坚定信念走下去，就一定可以通往尽头的，我不想知道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我只想把握现在，走好现在的每一步路。就算吉尔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没法放弃那些理想，那样做会让我比死了还要痛苦的。”

即使流露出脆弱的神色，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士郎坚定的双眸仿佛在灼烧着吉尔伽美什的心，手指一遍又一遍的爱抚着士郎的脊背，吉尔伽美什红色的瞳孔变得深邃起来，他还要再努力，对士郎做的还不够，还不够击碎他那些愚蠢的理想，将那些理想从他的心中剥夺，然后强硬的将自己塞进去，这样士郎就有了永远活下去的理由，有了永远都无法倒下的支柱。

“……由本王来，本王会亲手……”

“士郎！！你终于醒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吉尔伽美什一记眼刀劈在了突然推门而入的卢伽尔身上，不过卢伽尔显然并没有在意吉尔伽美什的目光，他一蹦一跳的捧着刚买来的冰激凌，走到了床边，士郎笑着离开了吉尔伽美什的怀抱，然后盖着被子挪到床边，看着卢伽尔做上床，将冰激凌递给士郎。

“我刚买的，给士郎吃。”

“嗯，谢谢你卢伽尔，不过我刚醒来，吃这个不太合适呢，还是你来吃吧。”

士郎伸手摸了摸卢伽尔的头，看到对方失落的表情轻声苦笑，然后只好低下头舔了一口，任由浓郁的奶香蔓延在口中，这才看到了卢伽尔重新露出笑颜，然后伸出舌头舔起了冰激凌。

“担心死我了士郎，是不是他欺负你，你才一直没醒过来的？”

“要叫爸爸哦卢伽尔，我不喜欢没礼貌的孩子哦。”

指尖点了点卢伽尔可爱的鼻子，士郎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吉尔伽美什，对方的表情显得很不屑，却依旧能感觉到一丝怒气。

“吉尔没有对我做什么，是他救了我，卢伽尔不可以再这么说爸爸了，知道吗？”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实在太过温柔，卢伽尔说不出反驳的话语，虽然有些小孩子气，但卢伽尔在士郎的面前总显得乖巧了很多，大抵是不希望看见那双眸子流露出为难和痛苦的神色，卢伽尔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甘心，却还是对着吉尔伽美什叫了一声父亲。

“乖孩子。”

低下头轻轻吻着卢伽尔的额头，然后看着那双几乎一摸一样的红色眼眸，感觉到极端的柔软，明明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士郎却总是不经意的将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吉尔伽美什的询问让士郎回过神，转过身望着吉尔伽美什，然后微微的垂下头，旅行了太久，身上的钱也快不够了，士郎不想过多的使用吉尔伽美什的钱，所以他打算暂时停留，在这里赚取生活费之后，再继续旅行。

“我想现在这里安顿几个月，等赚够了钱再继续旅行。”

“也好，工作的事本王帮你找就是，你先安心在这里休息几日。”

难得感觉到了吉尔伽美什的体贴，士郎轻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愿对方会给他找个正经的工作才好。

“那就麻烦你了，吉尔，还有……谢谢。”

“哼，无需言谢，那些无聊俗套的礼节并不适用于本王。”

吉尔伽美什抬起手臂，轻轻的摩擦着士郎的下巴，看到对方透彻的双眸之中升起了一丝迷茫。

“比起这个，向本王奉献出身体不是更加合适的选择吗？”

“唔！别、别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啦！”

红着脸拍开了吉尔伽美什的手，士郎有些生气瞪了吉尔伽美什一眼，为自己刚才的道谢感到不值。

就这样，士郎三人暂时留在了这所城市，在此期间吉尔伽美什包下了房间半年，原本计划将整座宾馆买下来的，却被士郎正义言辞的拒绝了。住宿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吉尔伽美什又找到了宾馆的负责人，让他给士郎准备了餐厅主厨的职位。

士郎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职位是如何得来的，但当他站在了诺大的厨房时，也不由得感叹起来。五星级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所有的原料都选取了最珍贵的部分，士郎作为一个家政达人，看到这些东西时眼睛简直要冒出光来，吉尔伽美什看着士郎用那副幸福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向他道谢时，吉尔伽美什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向对方求婚了。

但结果，士郎只是因为得到了朝思暮想，不舍得买的昂贵厨具而已。仅仅只是这点恩赐就让士郎高兴起来，吉尔伽美什不禁想着以后要不要直接让士郎来地狱当个厨子，这样似乎也能弥补士郎的空洞，但吉尔伽美什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毕竟比起做饭，他更喜欢另一种意义上的进食。

每日清晨准时起床，士郎按部就班的为客人们做着一道道精致美味的食物，一开始负责人还在担心士郎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但看到客人们吃完食物都是一脸幸福的表情，便打消了这个顾虑。而吉尔伽美什的口味要更挑剔一些，加上之前他帮了士郎不少忙，于是士郎每次准备完客人的食物，就开始着手准备吉尔伽美什的饭菜。

不用睡觉，但只要睡起来就会懒床的吉尔伽美什，通常快十点多了才会迷迷糊糊的起来，然后在士郎细心的为他穿上衣服之后，就开始享用士郎准备的早餐，虽然那或许应该被叫做午餐。士郎清楚吉尔伽美什的喜好，但也会时不时的做出一些吉尔伽美什不喜欢的东西，比如青椒和胡萝卜，但士郎每次都说那些是必需的营养，于是强迫着吉尔伽美什吃了下去。

本来吉尔伽美什就算倔强的不肯吃，士郎也会帮他吃下去的，但最近多出来了一个招人恨的小鬼，只要是士郎做的东西，卢伽尔就会一口不剩的吃干净，导致士郎每次都会指着卢伽尔的盘子对吉尔伽美什说他还不如一个孩子。

看着卢伽尔得意的表情吉尔伽美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自己当初怎么没把这孩子射墙上，或者射嘴里也行啊。但想是想，既然已经不能后悔，吉尔伽美什为了证明自己的地位也只好吃光了那些他不喜欢的蔬菜，看着士郎满意的收起盘子，然后奖励般的在吉尔伽美什脸上亲了一口，虽然是亲一口是被吉尔伽美什逼迫的，但看着卢伽尔那张气瘪的脸就觉得浑身舒爽。

至于吉尔伽美什为什么为要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士郎就完全不能理解了，这两个人明明是父子俩，可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让他不适应。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是魔王，所以这就是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吧？士郎只能暂且这样认为了，他找不到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吉尔伽美什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宾馆无聊的生活里，他总是习惯去打扰正在工作的士郎，然后被对方怒吼着赶出了厨房，之后在卢伽尔的窃笑中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电视，有时候他真想直接掐死那个小鬼。

后来实在无聊的难受，吉尔伽美什便会出去逛街，然后买些稀奇古怪的弄西回来，比如动漫的光碟，或者变形金刚之类的东西，士郎看着一大一小的父子俩坐在地上研究模型如何拼装的样子，不禁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

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士郎的心里却清楚的明白，眼前的一切终究不可能成为现实，有些事永远不会被改变，例如他的理想，和吉尔伽美什的身份。该走的路终究还是要走，只是这样短暂的插曲，却也美好得让他无法不侧耳聆听。

就暂且是把这当成一种休息的方式吧，士郎的心里缓缓松下一口气，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迦尔纳也会及时来通知自己的，所以士郎暂且存了一丝侥幸，让心里可以宽容的接受这小小的温暖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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