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路西法

浓重的血腥味哽在喉咙里，意识能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想要睁开眼皮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堕入到无尽的黑暗。恍惚中睁开了眼睛，士郎模模糊糊的看到眼前的红发女人，如同骷髅一般，皮肤紧紧包裹着干瘦的骨头，无神的眼睛绝望的看着自己，溢出的眼泪滴在了士郎的脸上。

“士郎，士郎……妈妈求求你，你杀我了吧……你杀了我吧……”

妈妈……？

那似乎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但士郎的胃中依旧能感觉到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灼痛，手中被塞进了沾满了血的刀子，女人的手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她握着士郎的手腕，将刀刃顶在了自己的心脏，微微发抖。

“士郎，我的乖孩子……妈妈快忍不住了，妈妈不想吃了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不要…！妈妈……不要……！”

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是，刺入了血肉的声音和触感，灼热的液体溅在了脸上，手上，身上。小小的身体，被形如枯骨的母亲压在了身下，士郎哭叫着推开了尸体，他往门外跑去，然后被绊倒了。他的身后躺着父亲的尸体，喘着气，却只能闻到死亡的味道，士郎看到院子里站着那些目光贪婪的秃鹫。

它们在等，等到士郎也倒下去的那一刻。

[不要……不要……]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不想死……我想要救大家……]

[不要死……大家……为什么……？]

“呐。”

绝望的倒在了荒芜的地上，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士郎扭过头，发现他的身边蹲坐着一个穿着破烂的黑发少年，褐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繁复的花纹，身上缠着的绷带将他的半张脸都遮盖了起来。士郎喘着气，抬起手摸上了对方的脸，那人微微一愣，却没有闪躲。

“很……痛吗……？”

似乎以为绷带下面是很严重的伤口，士郎的语气显得很担忧，黑发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啊啊……早就不痛了。”

“……那真是……太好了……”

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士郎已经将近四天没有吃东西了，就连水都已经一滴不剩了，或很快就会被那些空中翱翔的秃鹫吃个精光了，士郎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和弱小，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降临。

“喂，有什么愿望吗？你不想就这么死了吧？你的绝望把我召唤而来，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啊，来做个交易吧？”

[任何，东西？]

[想要些什么呢?]

[……力量。]

[对了，力量……]

[想要可以拯救大家的力量……]

“想要，力量……”

“……喂，让自己活下去不是最首要的吗？”

眼前的红发少年明明虚弱的都快要死掉了，却还在妄想力量，安格拉真是不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要……大家……一起……”

琥珀色的眸子，像是燃起了些希望一般，闪耀着莹润的光。

“哼，我是无所谓哦，我可以给你恶魔的力量，但是同时，我要你拿[心]跟我换，我要剥夺你所有的感情，怎么样，要交易吗？”

士郎虚弱的点了点头，然后安格拉将手放在了士郎的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士郎的胸部，有什么东西随着安格拉的动作被抽出了体外，而同时，另一种极为邪恶的，如同燃烧的黑泥一般的液体，被塞入了身体，心口处感觉到活生生被撕裂的痛感，像是活生生被人扯了个口子一般，让士郎哭了出来。

“喂喂……你这家伙的[心]，真好看啊。”

安格拉的手中闪耀着红色的光泽，他赞叹着那颗[心]所散发的光芒，然后满心欢喜的将它塞入了自己的体内，而失去了[心]的士郎静静地躺在地面上，琥珀色的双眸完全失去了色彩，如同一汪死水。

并没有理会地上躺着的人，安格拉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便一转身从士郎的身边走开了，他已经给了士郎他想要的力量，至于对方能不能活下去，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思考停止了，士郎感觉到心口的空洞越来越大，然后天上盘旋着的秃鹰，落在了他的身边。

“唔……”

细微的呻吟让吉尔伽美什睁开了眸子，红色的瞳孔一瞬之间闪过了异样的光泽，身边的士郎紧皱着眉，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流露出了脆弱而苍白的目光，他轻喘着气，然后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手扶着额头，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疼痛，士郎的手插入到发丝中，指尖用力掐着头皮，明明是那么久之前的记忆了，却还是清晰的印在大脑里。肩膀忽然被搂住，士郎扭过头，发现是一身赤裸的吉尔伽美什。

“怎么样？”

“……嗯……我做了个很久远的梦……已经没事了。”

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士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自己和吉尔伽美什开的宾馆房间，由于第一晚住在了教堂，所以一直都没回来过，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了，士郎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全身赤裸，脚踝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士郎的眸子微微低垂着，光着脚走下了床。

“喂。”

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士郎一边穿好衬衫，一边微微扭过头，看着吉尔伽美什支起身体，靠在床头，那双红色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后背，眼神显得有些复杂。士郎系好扣子之后回过身，看着吉尔伽美什，有些许的担忧，他跪着爬上床，将手放在了吉尔伽美什的额头上。

“怎么了吉尔？脸色这么不好看，是不是生病了？”

“本王是恶魔，哪里来的生病一说？”

握着士郎的手腕，吉尔伽美什轻轻一扯，搂着士郎的腰，将他拉进了怀里。士郎的指尖轻轻地摸抚着吉尔伽美什垂下的发丝，柔软的如同猫咪的毛。

“本王想去一趟波士顿，陪本王去。”

“……诶？”

士郎愣了愣，微微起身，盯着吉尔伽美什的眸子，显得有些疑惑。倒不是他不愿意去，只是相处了这么久吉尔伽美什似乎从来没要求过要去哪儿，倒不如说他对哪里都显得兴致缺缺的样子。

“好难得啊，你也有想去的地方了啊……”

微微歪着头，士郎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许欣慰。

“是要去玩儿的吗？还是有想买的东西？我去查查看那里有什么景点吧？”

士郎转过身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电脑，吉尔伽美什有些心烦的盖上了笔记本，然后一手将士郎的头发拨乱。

“啧……本王去那里，是有事要处理。”

“诶？这样啊……”

似乎没想到吉尔伽美什也有需要忙碌的事，士郎眨了眨眼睛，记忆中的吉尔伽美什一直都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样想起来，对方也算是魔王级别的恶魔吧？会有需要忙碌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出发吧。”

士郎作势要起身，却又被吉尔伽美什搂住了肩膀，按在了怀里。

“不急，本王已经预定了明日的机票。”

“唔……那、那我去买些东西吃……”

摸了摸肚子，士郎感觉有些饿了，吉尔伽美什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手。

“本王与你同去。”

二人穿戴好衣物下了楼，吉尔伽美什选了家高档的法式餐馆，士郎看了一眼菜单的价格顿时转身就想走，吉尔伽美什却直接拉着士郎进了餐馆，然后坐在位子上就开始点菜。士郎叹了口，吉尔伽美什一皱眉，说这顿他请了，可是士郎一想起他的金钱来源就免不了觉得有种罪恶感。

丰富的菜肴被陆陆续续端上桌，士郎难得和吉尔伽美什安静地坐下来享受一顿晚饭，两个人吃着东西，静谧的环境让士郎感到了片刻之间的温馨。咬着手上的面包，士郎低头喝了一口汤，然后抬起头看着抿着红酒的吉尔伽美什。

“对了吉尔，你这次去波士顿是很麻烦的事吗？唔，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啦，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摇了摇手，士郎眨了眨眼睛，虽然说和吉尔伽美什的关系亲近了一些，但对方的事毕竟还是属于地狱的事，自己一个人类，问这种事大概也不会被对方告知吧？看着吉尔伽美什的表情有些复杂，士郎就是忍不住去问了，能帮上忙什么的话，他自然也想帮上忙，但是毁灭世界这种忙就没办法了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王的属下昨日告知本王，怀有本王身孕的魔女近几日消失了，而人界出现了她魔力的踪迹。”

“什么？！”

惊讶的叫出了声，周围人的目光因此而投射过来，士郎忙压低了声音，这哪里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简直是要闹出大篓子的事啊，要知道一般的恶魔怎么也不可能随意出入人界的，更别说怀有身孕的恶魔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了。而且对方还是吉尔伽美什的伴侣，孩子也是对方的，可是吉尔伽美什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士郎简直要急死了。

“你怎么还有心情喝酒啦！？那是你妻子和孩子啊！”

“妻子？士郎，别搞错了，本王还没有认定的妻子，那魔女不过是本王众多性奴中的一个，她不过恰好怀了本王的孩子而已。”

呜哇，这家伙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士郎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面包，不过，刚才他是不是叫了自己的名字？士郎细细的想了一下，发现吉尔伽美什居然没有喊他杂种，咽下了口中的面包，士郎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开心。

“总之，我们还是尽快赶过去救人的好……”

看着士郎担忧的神色，吉尔伽美什一挑眉，轻轻勾起了唇角。

“哦？你不吃醋吗？那可是本王的孩子哦。”

“……你的孩子不是用来让我吃醋的啦，笨蛋吉尔。”

瞪了吉尔伽美什一眼，士郎吃下了最后一口面包，吉尔伽美什刷过卡后，两个人回到了宾馆，士郎先是让吉尔伽美什去浴池清洗了身体，然后待到对方洗完，士郎才脱光了衣服自己进去洗。

在宾馆住了一晚之后，第二日早起的二人便直奔机场，九点起飞的飞机，到了中午十一点多才到达目的地。士郎先是带着吉尔伽美什去宾馆开了间房，然后去吃了些简单的午饭，吃完饭便坐在座位上，考虑着怎么样才能快些找到吉尔伽美什的妻儿，可是吉尔伽美什却说他的下属已经去查了，于是带着士郎回了宾馆。

“吉尔，你的属下在哪里啊？也是使魔之类的吗？”

士郎回到了宾馆，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看到吉尔伽美什说的属下，印象里恶魔基本都是单独行动的，就算是吉尔伽美什这样的魔王，有下属的话也应该是一些低端的恶魔才对。

“别急，那群杂种快回来了。”

半躺在床上，吉尔伽美什看着手中的报纸，不慌不忙的答道，将报纸翻了个页，士郎看着对方完全不着急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突然，空气中出现了异样的波动，士郎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的感觉，他猛的回过身，手指下意识的投影出了画着法阵的皮卷。

宾馆的地面上出现了两个血红色的法阵，法阵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过后，法阵之中出现了两个衣着诡异的男人。一个身着一袭红衣，银发褐皮，头上长着绵羊一样弯曲的犄角，长相俊朗坚毅。而另一个一身蓝色紧身衣，略长的蓝发在脑后梳了一个辫子，头上是鹿一样分叉的犄角，红色的长枪背在他身后，帅气的五官带着些痞气的笑意。

“……恶魔？”

士郎一愣，这才想起来吉尔伽美什说过他的属下快回来了，看来眼前的这个两个人就是吉尔伽美什口中的属下了，那红衣服的男人淡漠的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双手环胸，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神显得十分轻蔑。

“你这是转性了吗？让我们出来处理人界的麻烦，还跟人类在一起？”

“喂喂，别说得这么过分嘛，这小哥儿长得挺可爱的啊。”

蓝衣服的男人一边拍了拍红衣男子的肩，一边朝着士郎走了过来，士郎放下了戒备，那男人便走上前来抬起了士郎的下巴。士郎一愣，看到那男人红色的眸子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一般，让他的意识短暂的空白了一下，士郎慌忙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推开了面前的蓝衣男人。

“杂种，离他远一点。”

吉尔伽美什对着蓝衣男人眯了眯眼睛，带着一抹杀气，蓝衣男人感觉到吉尔伽美什的不悦，连忙抬起双手笑着后退了两步。

“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这个类型的。”

“……你是狗吗？别随便发情。”

红衣男子瞪了蓝衣男子一眼，然后扭过头看着吉尔伽美什，眼神显得很严肃。

“我和库丘林查过了，是天使搞的鬼。”

“没错，天使偶尔也会给自己找点乐子嘛，居然要让路西法的儿子降临人世，他们的脑子也是闷坏了吧？”

路西法的儿子？

士郎的眸子一瞬间紧缩了起来，他转过看着吉尔伽美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不如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吉尔……你、你是……”

“嗯？本王还以为你早就察觉到了啊……没错，本王就是路西法。”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士郎感觉信息量大到他的脑袋快要死机了，首先自己召唤的恶魔很强大，这点他知道，但是居然能召唤出路西法，这究竟是要有多小的几率啊？士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不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路西法的儿子一旦降临到人界，那么人界就相当于第二个地狱了。

“等、等下，吉尔你是故意要让你的孩子降临到人界的吗？”

“哼，本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一脸不屑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人界当回事，那么就一定不是对方做的，士郎选择相信吉尔伽美什，但是眼下的情况实在是有些棘手。相比较这件事，更让士郎疑惑的是吉尔伽美什的态度。

“可是……我不明白，人界变成地狱的话，与吉尔你没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要插手这件事？”

“本王不插手，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吧？”

红色的双瞳淡漠的看了士郎一眼，早在他的下属将这件事告知自己的时候，迦尔纳也曾经在士郎昏迷时出现过一次，吉尔伽美什知道对方是来告知士郎这件事的，但当时士郎还处于昏迷，所以吉尔伽美什没有跟迦尔纳大打出手。迦尔纳看到士郎昏睡着，便没有多待。早晚都会让士郎知道这件事，吉尔伽美什就干脆派自己的人先行来调查了。

“所以……吉尔你是为了我才插手的吗？”

“不然？你以为本王是为了人界的这帮杂种吗？”

士郎歪着头看着吉尔伽美什有些不耐烦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感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情考虑对方究竟是不是路西法。士郎只想给吉尔伽美什做一顿好吃的，感谢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而吉尔伽美什看着士郎一脸温柔的表情，朝他招了招手，士郎乖乖的走到吉尔伽美什身边，然后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士郎，本王做这些事，你有同等价值的祭品献上吧？嗯？”

“……诶？”

士郎一愣，他差点忘了，对方可是恶魔，不给他好处的话，怎么可能会愿意帮自己这么大的忙，心中叹了口气，士郎无奈的笑了笑。

“那个……”

“本王要你肉体无限期的使用权。”

打断了士郎的犹豫，吉尔伽美什说得坚决无比，似乎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想要。可士郎却红了脸颊，先不说吉尔伽美什这话说得有多露骨，这屋里可还有两个别的恶魔在呢。

“那、那是什么啦！！？没有那种东西啦！”

“不管，本王得不到就不再帮你查下去。”

这么严重的事有吉尔伽美什的帮忙才能更快的解决问题，士郎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如果不答应对方的话，事情或许会变得很麻烦，士郎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好好，我给就是了，总之……快点把事情解决吧……”

好想钻到地底下把自己埋起来啊，士郎默默地吐槽着，都没脸去直视屋里另外两个恶魔了。而那两个恶魔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发现自己的上司居然明明白白的喊了一个人类的名字，而且在对方的面前，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

“啧……真是没眼看了。”

红衣恶魔皱了邹眉，似乎觉得很丢人，他抛给库丘林一个眼神，示意对方把事情解释清楚，便消失在了房间中。

“咳咳……总之，我和Emiya调查了一下，那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被掌管第一天的炽天使加百列所挟持，加百列固有结界我和Emiya无法继续深入。”

“等一下，你是说这件事是天使操控的？”

士郎有些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嘲讽，他竟然有一天会和恶魔一起阻止天使毁灭世界，听起来真是可笑。

“没错，加百列那家伙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总之，那家伙的结界设定在了市中心的商贸楼顶层，能给你们的情报只有这么多了。”

库丘林摆了摆手，吉尔伽美什握着士郎的手紧了紧，他现在是人类的肉身，若是直接闯进去，对方怎么说也是炽天使，万一护不住士郎周全，也是件难事，但若自己显露出真身，又怕魔力消耗过多，又要借助士郎的血液才能够恢复。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朝着士郎挥了挥手，发现对方有礼貌的朝自己点了点头，库丘林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房间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士郎和吉尔伽美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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