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躊躇不定

父親，果然沒好東西。

酗酒好賭、家庭暴力、離家出走、外遇…差不多的例子，我聽過太多了，身邊也有很多。

不是說每段出問題的婚姻都是男方的錯，只是我接觸到的大多是男方不負責任的例子，我家裡的情況也如是。

結婚就是一輩子的承諾，男人得負起給予妻子幸福的責任——說出來可能會被人取笑，但這確實是我堅信不疑的道理。

如果連妻子的幸福都不能確保，那就不要結婚，更不要妄想生兒育女，我是這樣想的。

因此，我早就決定不結婚，也不打算生孩子。

我不想當下一個混帳父親。

〥

本被判停學兩星期和記大過的處分，卻被臭老頭不知從中耍了什麼手段，改為只停學一星期。

停學一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冷靜一下。

這段期間，不用上學跟那些書呆子一起困在沉悶的課室裡聽課，也不用跟那傢伙碰面，其實反而是件好事。

始終我最近為那傢伙的事煩惱太多了，也曾為他而沖昏了頭，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為免再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況且，我再也不想看到他恐懼的眼神了。

我決定短時間內不碰他，暫時不見面對我倆都有好處。

這個星期我不是在家睡覺，就是出去跟大夥兒一起到處遊玩、打架、閑逛混時間，即使到了週末也沒去找他。

這天，我還久違地跟大夥兒一起去打街機。

「哎！舜這麼快就回復狀態了？」又一次被我打贏了，阿火抱頭大喊。

「哼，今天一整天都在打，怎能不回復狀態。」我冷笑一聲，露出輕蔑的神情。

「可惡…話說你不用陪嫂子嗎？放學時間都過去了，還跟我們一起混？」阿火露出不服的表情咕噥一句後問。

「…你少管我…再說你每天不上學，跟我一起混沒關係嗎？」我別過頭，走去另一部遊戲機。

「我家裡又不像柴己和猿仔他們的那麼嚴，只要我順利畢業，我媽管我去死。比起上學那種蠢事，我當然選擇跟你們一起鬼混啦！哈哈！」阿火追上來，咧嘴而笑。

「阿火，舜，我們玩膩了，要不要一起去泡酒吧？」大赫一邊走過來一邊揮揮手，後面還跟著其餘幾個一同翹課的同伴。

「好耶，我也要去！」阿火興奮地高舉雙手回應。

「舜呢？」大赫笑著跟阿火擊個掌，然後問。

「不了，我不去。」我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他的邀請。

「咦，真難得，舜不是很喜歡喝酒的嗎？」阿火瞪大眼睛看著我。

「…現在不想喝。」我皺著眉頭表示。

「嘻嘻，因為嫂子不喜歡？」阿火露出牙齒，吃吃壞笑。

「…是我不想喝，你們自己去吧。」我沒法否認，但我現在真的沒有喝酒的心情。

畢竟只要提起酒，我就總是無可避免地想起當天那傢伙看我的眼神，以及他那癱軟在地的身影，讓我胃裡一陣翻騰，很不舒服。

告別阿火他們後，我獨自離開遊戲機中心，才掏出一直放在褲袋裡的手機，看那傢伙傳給我的短訊。

停學期間沒見面，他傳給我不少訊息，其中的內容不外乎是在問我今天怎麼樣、向我報告一下學校裡的事和問我會不會去他家吃飯。

我通常只會回他一句「不去」，不會多說什麼，今天亦如是。

反正明天就是星期四了，停學剛好滿一週，要上學，到時午休就能見到他。

〥

翌日清晨，我很早就起床了。

第一天復課，臭老頭見到我一定又會趁機訓我一頓的，所以我起來後就馬上梳洗出門，那時他還沒起床。

回到學校，我在課室睡到點名，點名後就到天台去混時間。

現在天氣回暖了一點，風不算很大，估計天台還能多去一段日子，遲點冬天來了，不想待在課室就只能去保健室了。

閑著沒事做，我就躺在天台的正中央盯著藍天發呆。

之前說是想用停學的那週冷靜思考，其實什麼都沒想到，倒是腦袋放空了，心裡平靜了不少。

只是整整一個星期了，想見那傢伙又不想見那傢伙、想觸碰那傢伙又不想觸碰那傢伙…

心，還在躊躇。

若不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也不知道他自小是在父親的壓迫下長大的。

也許，就如那個姓方所說的一樣，他早就習慣服從和被欺壓，願意配合我大概也只是種習慣吧。

這樣想的話，他總是對我欲拒還迎的奇怪言行都得以解釋了。

那麼只要他哪天想通了、清醒了，恐怕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我吧。

所以如果想要把他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話，可不能像以前一樣對他肆意索取…

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有什麼方法了。

獨自躺了一會兒，柴己跟鯊魚也不約而同地翹課上來了，我們就一起玩撲克，直至午休鐘聲響遍整個校園。

「舜，已經午休了啦，你不用去訓導室嗎？」柴己頂著那雙依舊單純的大眼睛問道。

「…嗯。」我看看他，遲疑地點點頭，放下手上的撲克牌才站起身。

「……」鯊魚抬頭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能是想問有關打架停學的事。

可是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就裝作沒察覺到他有話想說，手插褲袋，慢慢離開了天台。

到了學生訓導室，那傢伙一看見我就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像隻熱情的小狗跑上前迎接我。

「一星期沒見了呢。」他的臉看上去白裡透紅的，氣色不錯。

「嗯。」我下意識想抬手摸摸他的臉但還是忍下來了，徑自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你應該餓了吧？我做了一些新菜式，吃吃看？」他回到他剛才坐的位置，從樸素的藍色保溫袋裡捧出兩個便當，把其中一個推到我面前。

我從他手上接過筷子，打開便當，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好吃嗎？」他雙手托著頭，有點期待地看著我把肉嚥下才問道。

「嗯。」我點點頭，回了他一個微笑。

「太好了！這道菜我花了很多心思呢！」得到認同的他心花怒放，笑得特別可愛。

看著他自然流露的笑容，我的心情輕鬆了不少，食欲也增加了不少。

接著，我們像以前一樣邊吃邊聊，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這個午休好像特別短。

「今晚你想吃什麼？」臨別前，他笑著問。

「…我今晚回家吃飯。」我想了想，然後這樣回答。

「…哦，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顯得有點失望。

但我已經不想再猜度他心中所想了，反正也猜不透。

他真的想要我去就會說出來吧，我不想再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身上。

更何況，在學校我還能忍住不碰他，在他家就說不定了，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到了星期五，我們還是在午休碰面，像朋友般一起吃飯聊天。

就在我心想這樣也不錯的時候，他卻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舜你還在生氣嗎？」他吃到中途，突然停下了動作，盯著飯菜怯怯地問。

「…？我沒有。」我心感疑惑，輕皺起眉否認。

「…那就好…」他抬頭看看我，然後苦笑了一下。

「……」怎麼了，我看起來像在生氣嗎？

那時我沒多想什麼，吃完飯就告訴他接下來的日子我都不去他家了，不用每天都問我去不去。

他聽到時怔了怔，才點頭表示理解。

〥

不去他家的第二個週末，我心血來潮地想去唱卡拉OK，就打電話給柴己。

「我…我不去！」結果被他一口拒絕，還掛了電話。

比起因為被掛電話而憤怒，我更好奇為什麼柴己會拒絕自己的邀請，因為他一向都是來者不拒的。

難道又是成績下滑，被父母禁足了嗎？

更奇怪的是，不只有柴己，其他人包括平時一定會出席所有卡拉OK邀約的阿火都以各種理由婉拒了我…

明明上個星期隨便打一個電話就叫來好幾個，怎麼這星期一個都叫不出來？討厭卡拉OK了嗎？

…說五音不全，猿仔和青豆比我還嚴重吧？

我抱著滿肚子疑問繼續滑手機，看到通訊錄裡的「朗」字就停了下來，有點猶疑要不要把他約出來。

不過想到只有我們兩個待在陰暗的包廂，我很易會按捺不住對他上下其手，就馬上打消念頭，決定獨個兒留在家裡上網好了。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我在街上閑逛時收到那傢伙的訊息，說有些東西要給我看，叫我務必要過去一趟。

心想他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告訴我，碰巧現在又沒人陪我混時間，我就去他家裡看看那東西吧，看完就走。

本來打算暫時不去他的家，我就把他家的備用匙收起了，沒帶出來。

所以來到他家門前，沒鑰匙的我只能按響門鈴。

不消幾秒，他就跑出來開門了。

「有什麼要給我看嗎？」我看見他，劈頭就問。

「嗯…！先進來！」他神色凝重地大力點頭，害我都有點緊張起來了。

究竟有什麼要給我看…是很糟糕的東西？

我尾隨他踏進客廳，卻沒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

「你坐著等等…我準備一下！」語畢，他就轉身溜進房間，還鎖上了門。

…準備什麼…有什麼需要準備才能看？…心理準備？

我有點不安地坐在沙發上等，一等就等了半個小時，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是暈倒在裡面了吧…」我嘴裡喃喃，再也等不下去了，就從沙發站起來，走到門前。

「喂，你還好嗎？」我敲敲房門，擔心地向他確認。

「…嗯！快好了！」門後清楚傳來他帶點慌張的聲音，像是他就站在門後一樣。

接著又過了幾分鐘，門才慢慢打開一條縫。

「……」我從縫裡看到他背光的身影，他站在門後一動不動的。

耐性已經耗盡的我嘆了口氣，皺著眉推開了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黑色長髮的女高中生。

「嗯…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我搔搔臉，有點不懂得反應，這就是想我看的東西？

「…你不喜歡？」女高中生打扮的他低著頭，雙手按著裙子忸忸怩怩地探問。

「我不特別喜歡…你先回答我為什麼要這樣打扮？新癖好嗎？」難道上次被迫穿上女僕裝就喜歡上女性打扮了？

「不…只是我見你看的片子大多是這型的，我以為…對不起，我馬上換回來…！」被我這樣一問，他一下子就刷紅了臉，伸手想要關門卻被我捉住了。

「不用了…你過來。」我把他拉出客廳，讓他坐好在沙發上。

他坐下後還是低著頭，假髮劉海擋住了他的臉，令我沒法看到他的表情，我惟有蹲下來窺探，他發現我蹲下來看他就反射性地掩住了臉。

「…好好告訴我，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我拉開他掩著臉的手，不厭其煩地再問一次。

「……」他頂著紅通通的臉皺著眉，抿起唇不說話，別人不了解還以為他在生悶氣。

「你答應過我什麼？」我板起臉來問。

「…不能對你有所隱瞞。」他可憐兮兮地回答。

「嗯。」我對他說的話加以肯定，堅持要他告訴我原因。

「……」他乾巴巴地盯著我，似乎還想我回心轉意，放棄追問。

「…不說我就走了。」我討厭他不守承諾，開始有點氣了，就站起來作勢要走。

「不…！因…因為你最近都不碰我…不是在生氣…就是已經對我厭倦了吧…所以柴己知道後就提議我做些你喜歡的事…給點新鮮感…之類的…」他緊張地拉住我，終於把事情全盤托出。

…所以最近才每天有新菜式？大夥兒這兩天都不應邀…也是因為柴己在從中作梗，讓我能抽時間來見見那傢伙？

「…噗哈哈哈…你就這麼喜歡做愛嗎？」這樣一想我就忍俊不住，把他的頭按進懷裡揶揄。

原來會胡思亂想的，不只有我一個嘛…這個蠢材…！

「…不是的…」他被我抱在懷裡，雖然動彈不得，但還能開口否認。

我聞言心裡一沉，止住了笑聲。

…果然沒有男人會喜歡被另一個男人捅屁股…他一直以來都只是在配合我…

「…但我…喜歡跟舜做…」正當我確認自己想法是正確的時候，他卻用極小的聲音這樣說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腦子壞了才說出這麼矛盾的話嗎…？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放開他，他就扶著假髮有點難為情地抬頭看著我。

「……」我遲疑著要不要問清楚。

「…對不起…舜不想就算了…」他見我沒什麼反應就垂下眉，露出難過的表情別過頭。

一個男人婆婆媽媽的…想做就直說啊！真令人不爽！

「…來做吧！我現在就要做！」我決定不再多想了，既然他說喜歡做愛就做吧！

「嗯…嗯！」他這才展現了今天第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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