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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之後，黑髮男人將白淨疲軟的戀人輕放在有著紅葉與溫泉圖案的圓形坐墊上頭。在對方坐定之後微笑著說要打電話告訴工作人員可以送晚餐過來。金髮青年努力設法讓自己維持優雅的跪坐姿態，儘管那會讓他感到腰間與臀部都彷彿被細小的銀針不斷扎著一般酸疼。淡色碧眼中映出了窗外的流水造景，也映出了男人正在講電話的姿態。戀人連拿電話的手勢也如此陽剛自然，令阿道夫不禁感到有些羨慕。小吉正向電話另一頭交待著要當地產的清酒與一種沒聽過名字的調酒。「雲場湖」？這種名字也很和風的調酒估計是溫泉會館業著的自創雞尾酒。青年雖然擔心自己不擅飲的事實，但是想到就算不飲酒，也早已沈醉在男人明亮的棕眼與溫暖的懷抱中，不由的低著頭輕輕抿嘴。

交待好餐後飲料的男人見到青年面上的淺笑，俯身往對方的額前的瀏海輕啄了下。大手撫弄著那頭還帶點溫泉水氣的金髮，告訴自己的戀人可以先到浴室梳洗一下，佳餚還要過些時間才會送達。青年抬起頭來，鼻尖正好觸及男人的鼻頭，無心的舉動卻好似在索吻一般。小吉也微笑起來，他很想深深的吻住總算開始願意信任自己的純粹青年，但是這樣會讓兩人都無法有空暇去理會眼前的美食。一個簡單的吻也足以成為燎原星火，阿道夫對自己而言就有這般強烈的吸引力。現在也還是很想再次狠狠的抱他，直到兩人連呼吸也融合在一起。

不過，來日方長。小吉伸出食指點了下眼前微翹的粉潤，朗聲表示把頭髮擦乾再吃晚餐會比較舒服。阿道夫也表示贊同。於是試圖從跪坐的姿態起身，沒料到疲軟的肉體毫不留情的向主人抗議著，讓他差點沒扶著腰往前倒下去。還是他那身強體壯的戀人將他攔腰抱住，邊道歉邊提議由自己將金髮青年抱進浴室裡。被緊抱著的一方紅著臉小聲回絕了。然後在那對帶著歉意的溫暖棕眼的注視下撐起身子，扶著腰部一點一點往浴室移動。

「……不行，太可愛了。這背影就像隻粉紅的兔寶寶，怎能這麼嬌、」

「不許說了啊！！我不允許你再說出那兩個字，否則我就跟你絕交。」

「別生氣嘛，雖然生氣了也很可愛。這麼可愛的你……跟大叔我交往真的好麼？」

「小町先生，請問你才四十二歲就已經開始耳背了嗎？」

「咦？」

「你抱著我回房時我不是說過了……你是我的。是我的。」

粉紅的兔寶寶自浴室裡探出頭來，雙頰緋紅的宣示著所有權。不等愣住了的大灰狼有所反應就關上了浴室的門。有著棕眼的大灰狼扶著額頭放聲大笑起來，直到他也覺得笑到腰部有些發酸，算是實際體會到了戀人的心境。

取來手邊的毛巾，小吉邊回想戀人俏皮的模樣邊隨意的擦拭著頭髮與身體。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你是我的，是我的。」這般嬌嗔的口吻實在太迷人了，全身創痕累累的蒼白青年就算無法像常人那般表達愛意，他能表達出對自己的留戀與信任也很足夠了。足夠了不是麼？黑髮男人想要將他那纖細敏感的戀人攬在懷裡，告訴那眼角總有一絲不安的金髮青年「我是你的。是你的。」

不巧這時會館的工作人員正好將佳餚與清酒送達，黑髮男人客氣的向他們道謝，並且拿出自己從東京帶來的蜜餞作為小禮相贈。將懷石料理一一在楓木桌面上陳列完畢後，身著棗紅色和服的女孩並不忸怩的收下了禮物。小町小吉也算是她所服務的溫泉會館的熟客，這名中年男子總是在相隔兩年的秋天時預約水景房間。但是以往來時都是獨自一人，這次卻帶了一名金髮青年。據廚房的大嬸們說那位雙瞳就像童話中的人魚般清徹，內斂而富有憂鬱氣質的德國客人是萊因哈德家的少爺。「小町先生與萊因哈德家的少爺」這個排列組合也頗有異國童話的氣氛。

女孩並未逗留到能親眼看到童話裡的一幕，她很重視自己的這份工作。有朝一日她也會繼承自己家的溫泉會館。所以她帶著美好的希冀與香甜的蜜餞離開了。金髮青年似乎算準了女孩離開的時刻，由浴室緩緩移步回到房內。當他來到桌邊，看到擺放在餐桌上的餐點後有點訝異。基於萊因哈德家的少爺身份，他曾在家鄉出席的正式場合中見過日本料理，不過很少有像眼前的菜餚般這麼精緻繁複。他點了點總共有十二道色彩淡雅的各式佳餚盛在漆黑的食器中，不過並沒有發現甜點與那杯名字叫「雲場湖」的雞尾酒。小吉笑咪咪的要對方坐下，並且似乎讀懂了可愛戀人眼中的疑惑，心有靈犀的說道先嘗嘗這些，甜點與餐後酒晚點會送達。

「餐後酒？請問日本菜也有區分餐後酒嗎？」

「並沒有，但是我準備了驚喜給你。」

「謝謝，但是這麼秀巧的菜色真不知從哪兒下口才好呢。」

「哈哈，我想你懂了，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時的感覺。」

「小町小吉先生……我真的要生氣了。」

「吃飯時要高高興興的啦。嘗嘗這道開味菜，是栗子、橡果與銀杏的清淡組合。」

「嗯……很自然的清甜。」

「這個鯛魚的生魚片也很美味。不過德國人不習慣在餐桌上看到魚頭吧？如果覺得太生冷，這一道甲魚湯很滋補呢！會讓身子從腳底到手心都暖起來。」

「請等等，吃飯的時候別不停的講話。我都會儘量每一道都仔細嘗嘗看的，感謝你如此費心。」

黑髮男人喝了一口清酒，啼笑皆非的看著自己的戀人很認真的面對著眼前的十二道菜色。果然對方如自己所想的避過了生魚片，先湊著碗了甲魚湯，然後小口小口的吃著由香菇、蓮藕、青豆與明蝦組合成的季節熱食。金髮青年吃得非常慢，慢到足以不讓食物由唇角的創口掉落。大概能理解對方的選擇之後，小吉把放了蛤蜊與蘆筍的茶碗蒸遞給對方，然後不動聲色的繼續吃著鯛魚生魚片。沒過多久兩人的筷子同時伸向了以杉木木炭炙烤的抱卵香魚，當筷子尖端碰在一起那聲脆響打破沈默的空氣，阿道夫有點不好意思的將手收回去。卻發現戀人的筷子已來到自己嘴前，上頭所夾的魚肉恰巧是適口的大小。

金髮青年閉上雙眼微微張嘴咬住了戀人餵食的魚肉。他也不明白為何無法睜著眼接受對方的餵食，只覺得無論吃或不吃好像都不太對。但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就是先吃下本來就打算吃的美食。自己居然對戀人依賴到這種地步了？這麼一想，吞下魚肉之後他張開了眼睛，看到那雙筷子又來到自己嘴前了。上頭還是夾著同樣的魚肉，也帶了點魚卵。於是他努力的睜著眼睛吃下第二口，從第三口之後他就不再數了。咀嚼著魚肉的青年雖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可是他也發現了餵他吃飯的男人嘴角上揚著，棕眼裡是道不盡的溫柔。

「請、請別再餵我了……已經差不多餵完半條魚了。」

「我還想餵你吃點別的呢，真高興你願意從我手裡吃飯。哪，這個米糠醃茄子也吃一點，去掉烤魚的油膩。這一道冷鉢對於德國人來說也很稀奇吧？是用溫泉蛋配上胡蘿蔔製成的素麵，還有全是瘦肉的里脊肉。」

「嗯唔、蛋黃……涼涼的、流出來了。」

「噢，抱歉呢。我想這道菜也可能有點涼，因為『冷鉢』顧名思義是將熱菜放在冰鎮過的食器裡。」

不過這道菜倒也不會難以下嚥，基本上都算是好消化，而且不會為身體帶來太大負擔的菜色。阿道夫呈現半放棄狀態任由小吉取來濕紙巾幫自己擦掉下頷沾黏的蛋黃，想想今晚真是幾乎把時間都花在與戀人親熱和吃飯上面，真是少有的悠閒時光。終於要吃主菜了，是呈現著漂亮的大理石油花的霜降牛肉。烤牛肉對德國人而言不那麼少見，不過他倒是第一次吃和牛。配上色澤濃郁的熬煮醬汁入口，肉質與氣味都比想像中淡雅細膩。

吃過主菜之後，桌上還有十分具有秋天味道的銀杏栗子飯與加入秋葵、草菇與豆腐的醬湯。金髮青年不大明白為何必需有兩道湯，不過光看外觀似乎就是清湯與濃湯的分別了。已經吃到八分飽的他無法再吞下米食，於是拿起了醬湯。部分生冷菜色與米飯都吃了雙份的日本男人其實也是八分飽。平時他一個人來這裡都可以吃掉兩人份的套餐。不過這一點他就不打算告訴正跪坐在圓形坐墊上小口喝著醬湯的德國青年了。

「我吃飽啦。阿道夫，吃飽了吧？但是甜點是裝在別的胃袋。」

「是的，多謝款待。不瞞你說我對於『雲場湖』的興趣多過甜點。」

「沒問題，我打電話讓他們送甜點與調酒過來。」

「小町先生，請問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這麼慎重其事，該不會你吃不下甜點了吧。」

「我怕吃了甜點與調酒後飽的走不動，要麻煩你把我抱到日式被褥上。」

「不麻煩啊，樂意之至！」

「請不要做色色的事，你也知道不能對酒足飯飽的男人做那種事。」

「小電鰻，一面叫我抱你一面說不要做色色的事是哪招啊？大叔我真是被你迷得暈陶陶，連電話都撥不通了。」

金髮青年睞了對方一眼之後沒有回答。其實自己就算想逃也逃不遠，被戀人摟在懷裡很溫暖，要完全信任對方卻需要不小的勇氣。為何連喜歡的人也無法相信？如果不是與眼前試圖扣響自己心扉的男人相遇，大概如今還是過著自暴自棄的荒唐生活。「大雀蜂」這個ID彼時如電光般閃過眼前，比起其他彼得或馬汀之類普通的名字鮮明又具有攻擊性。開始聊天後感覺他言詞坦率明確，顯然是個充滿自信的男人。見面數次才覺得在其隨和溫潤的態度之下隱藏著烈火般的氣息。如此一來，難免會臆測那些情話與玩笑中包含多少認真的成分。不過阿道夫很清楚總想試探小吉的自己也沒立場埋怨，畢竟他們能正式交往也很不容易了。

黑髮男人掛上電話後五指由上方包覆住戀人的右手，直到調酒被送進房裡都沒有放開。被握著手的一方雖然感到害羞也沒有掙開，在外人前面猛然掙脫反而更顯得尷尬。金髮青年默默凝視著桌面上的雞尾酒，彷若深藍的湖水中飄浮著一片深紅與金黃相間的楓葉，童話一般的景緻就濃縮在晶亮的高球玻璃杯中。把如此美麗的藝術品喝進肚子裡還真有點可惜。阿道夫將自己的左手輕輕放在玻璃杯上，掌心的溫度使杯身蒙上一層霧氣，藍色橙皮酒與清酒的香氣隨著青年移動杯子而緩緩溢出，隨後還在那紅潤的舌尖上留下帶著楓糖甜味的酒香。

「好喝。是一種很壓抑的甘醇。」

「對吧，選擇純米釀造的清酒作為基酒，喝起來很舒服。」

「純米釀造，就是完全不加釀造酒精吧。」

「答對了。我想這一款創作調酒連不擅飲的人士也能接受。不過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讓你嘗嘗輕井澤的本地佳釀。」

「真好，我覺得快要醉了……」

「阿道夫……你的表情總讓我覺得自己是有罪的。如果能早點發現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就好。然而我想盡情的擁吻你，幾乎到把你給摟扁的程度。」

「正因為如此……我更能感受到你的溫柔。」

「你醉啦。我真想把堪比人魚的你放進這杯『雲場湖』裡一起吞下去。」

「嗯唔……小町先生、你才是……醉得不輕……。」

被比喻為人魚的青年因為不勝酒力而伏在楓木桌面上，雙腳也無法再維持跪坐的姿勢，而自粉紅的浴衣間露出了修長的雙腿。自窗口照進屋裡的月光讓那佈滿舊傷的白皙肌膚幾乎顯得有點透明。黑髮男人獨自欣賞了一會兒眼前的美景，才慢慢由膝蓋內側與背部作為施力點，抱起了發出輕淺呼吸聲的戀人，小心翼翼的放到有著楓葉與銀杏葉圖案的朱紅色日式棉被上。

觸及了棉被的金髮青年輕輕囈語著。有點不放心的男人靠近過去聽到那把令人憐惜的嗓音低喃著「討厭、小町先生……好色。」然後由正面臥姿側過身去繼續不知正經歷著何種令人想入非非的夢境。黑髮男人苦笑了一下，由櫃子裡拿出了純白的羽毛被覆蓋在自己那纖細的戀人身上。

「還能怎麼辦呢。擁有這麼嬌憨可掬的金髮戀人，無怪乎我成了色大叔潛力股。」

「小町先生，請你不要做色色的事了！」

「哇喔？！」

「雖然我、喜歡你……你不能、不能更色。」

「阿道夫你、你醒了……？」

「嗯唔……桌上那邊還有甜點，請記得。」

「噢……好，我知道，你放心的睡吧。」

坐起身子的金髮青年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掃過擺在桌上的洋梨水果盅，那對懇求對方時眼波流轉的淡色碧眼直勾勾的望向前方，隨即又閉上了，人也跟著倒回日式被褥上。他的戀人愣了數秒，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光是想想而已也要被唸幾句，看來自己在阿道夫的夢裡真不知是有多色了。

明明是這條小電鰻在初次見面時就做出了各種令人血脈賁張的引誘。現在反過來約束自己不能變得更色。不過那個「小町先生」的喊法是否能改善一下，比方換成「小吉親親」之類的，看來還得努力好一陣子。如果是「小吉親親，請不要做色色的事了……」聽起來還不錯嘛。男人邊妄想邊拿起桌上的洋梨水果盅吃了一口，那透心涼的清甜就像眼前稚氣的睡臉般可人。沒錯，就是抱著也怕太用力，吻著也怕他傷心，然而含進嘴裡一下就化掉了的感覺。

能攬著阿道夫入睡的日子什麼時候會來？

在這之前還是讓他好好休息。想好好睡覺時不適合被緊緊抱著。不過還有四天的假期，都要這麼過啊……如此想著的小吉拿起了另一個水果盅，窗外夜空中的星星無聲的眨著眼，沒有人能告訴他正確答案。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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