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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黑】 Love 13 - 14,1

[db:作者] 2025-07-07 10:42 5hhhhh 6620 ℃

13

  青峰大輝向來是直性子的人,他沒有多餘的心機和計較去算計那些亂七八糟的利益得失,這大概也是他輕而易舉就被黑子的笑容收買的緣故吧,初次見面時他只覺得這孩子落寞的神情透露他受過許多傷,因此開始意識到身為哥哥的他應該要扛起兄長的責任好好保護弟弟才是,內心原本豎立的防備輕易就給放下,隨後兄弟倆便毫無隔閡的打成一片。

  況且,他更明白的是,自家的父親是個有著什麼樣性情的人。雖然他們父子從小爭執就不曾少過,小至為了瑣碎日常冷戰個三五天、大至翻桌且離家出走都有,畢竟父親是個自尊心堅強的男人,母親在他懂事之前就拋下兩人擅自離去,也或許因此養成他較為叛逆又衝撞的性格,自小與爸爸的磨合很多,他也不是沒有怨懟過,只是隨著年紀增長,見識和遭遇就像一次次反覆教育他的不成熟,之後父親再婚的對象所遭受的背景似乎要比自身來得更為悲慘,因此青峰第一次察覺一直以來都只是他過於任性,不斷在鬧彆扭罷了。

  當然,父親也隨著第二段婚姻漸漸改變了。大概正是如此,他和父親的關係在彼此較為坦然的態度下似乎和緩不少,自然他也希望黑子能夠與他的家庭釋懷,透過對談。

  如果能這麼順利就好了,他不著邊際地想著。隔天一早,青峰礙於工作不得不起床開始幹活的時候,大概是昨天見到黑子那模樣,加上某種野性直覺讓他不大安心的優先往弟弟所住的房間進行查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早已人去樓空了。他瞬間心慌的也不顧體面,腳步聲碰碰踏踏一路衝往父親所在的茶室,使勁推開了拉門露出彷彿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輝,還有客人在睡覺呢!」

  「老爸!你就這樣讓哲離開了?」

  只見自家父親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輕蔑的眼光瞥了他一眼,穿著和服的袖擺一撒氣勢全開般雙手環胸,一副趾高氣昂的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發表史上最中肯建言:

  「你有本事你去追啊,如果哲也願意跟你回來的話。」

  「...臭老爸,你少看不起我!」

  沒多餘時間理會對方的挑釁,青峰完全忘卻身為民宿繼承人應有的修養,他一路狂奔至玄關穿好球鞋,也無暇顧及室外仍在零度以下的氣溫,出了庭院正想往車站的方向跑,只為求能夠挽回些許黑子出走的執意,他還想作為哥哥多替弟弟盡到一點義務,卻才在奔出了庭院時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叫住了去路。

  ──那是一個金髮黃眼的男人,青峰一度以為對方是個外國人,殊不知那人一開口便操著一嘴流利的標準日語。

  「不好意思,是青峰家的人嗎?我想找個叫黑子哲也的孩子,請問他在不在呢?」

  語氣更是異常滑溜又輕浮,同時無心的惡意阻絆了他尋人的腳步。

  相親結束後第三天,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少年的聯絡訊息。

  綠間活像是手機依存症發作似的不斷握在手中時不時滑開螢幕查看,焦躁心情不言而喻,他滿腦袋只想著黑子哲也沒有留在京都、更沒有回他的公寓,兩天前他曾故作關心意圖打電話回黑子的京都老家詢問,卻只得到青峰家長子相當不悅的吼他一句:『哲已經回去他媽的東京了!』便被人強制切斷了通話,現在開始懊惱自己當初怎麼不主動問清少年自行的住處在哪,早就為時已晚。他總覺得一旦自家所養的幽靈總愛搞消失,自己便老是坐立不安的枯等那個透明人自行出現,雖然這次是他自己狠下心親手推開的,但無庸置疑的結論是他根本辦不到,他想要那孩子回到自己身邊、想要那孩子的心繼續向著自己。

  原來他是一個如此意志不堅的男人,一向嚴以律己的綠間彷彿今天才參透了自身的真面目:綠間真太郎是個充滿少女情懷輕易會被戀愛左右的男人,容易臉紅、悸動,一旦與對方失聯便會茶不思飯不想,腦袋做著各種悲慘情節的劇情幻想,然後對自我的軟弱進行苛責,周而復始(但萬象並無更新)。

  所以該死的黑子哲也該不會就真的乖乖聽他的話,細審思量想通後為了自身將來的大好前程,決定拋棄他這個年老色衰的歐吉桑了吧?開什麼玩笑!

  過完休假回到醫院崗位,現在應該是他例行巡房的時間,他卻只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來回踱步,直到原本應該要陪他進行例行公事的護士發現勸解無效,已經決定放棄他們精神病重主治醫生回到茶水間稍作歇息(所幸出國前方把病人過診給其他醫生的綠間,返崗後手上病患尚接不多),而他仍舊毫無自覺的跳著蜜蜂8字舞,陷入永無止盡的迴圈。

  「綠間。」

  當他繞往廊道盡頭的窗口而背對後方的電梯時,背後響起一聲清亮卻沉穩的細質嗓音,久遠而熟悉的回憶被勾起,於是他詫異的回過頭。

  「赤司?」

  「好久不見,你現在可是位了不起的主治醫師了呢。」

  「...還比不上你,今天怎麼會來醫院,是跟上層有什麼會議嗎?」

  面前這位紅髮赤眼的男人:赤司征十郎,是日本國內屈指可數的財閥少爺,兩人過去曾有過一段同窗情誼,可說是舊識,儘管在升上大學之後彼此領域不同便分道揚鑣了,但話說中學時期,他們曾是合作無間的學生會正副會長,在校內被稱作是最佳拍檔。

  只是綠間明白,自己永遠是落於人後的輸家,他或許一輩子都贏不過這位大財團下所培養出的天才,而僅只往事,不提也罷。

  「不...只是討論父親的病況,他最近身體不太好,假借開會的名義我來跟醫生談談。」

  「假借?」

  他向來無法從赤司的表情和眼底看見多餘的情緒波動,就連關乎到唯一家人的病情也不例外。從小聽從父親的指令接受各式各養的英才教育,不僅才能、再加上後天不懈的努力,一如他的氣質所給予人的壓迫與震懾,赤司征十郎儼然像是個十全十美的帝王,彷彿沒有任何人能動搖他鞏固的根基。

  只見對方不明所以的露出了微笑,略帶無奈的半掩了雙眼。

  「父親的身體狀況會直接影響公司的股價,所以這是機密。他待在家中養病,對內上下都下了封口令,如果這時有醫生出入宅邸的話,同業和媒體都會起疑的。」

  「......」

  此時此刻,綠間不曉得應該回應些什麼。

  他心底只能得出赤司手段異常高端的結論,開門見山地告訴他赤司家現在的情況(當然是有所保留的真實情報),同時告知他仍備受信任的訊息,並且將自己拉攏為同一陣線聯盟,以他們過去的交情來說,若是外頭放出了一點風聲,能夠平息這些謠言的同盟者肯定還包含他這位中堅份子──此間醫院的看板人物,名聲享譽國際的神經外科醫生:綠間真太郎。

  眼下目的也達到了,因此赤司並不打算繼續對家父的事情死纏爛打,他不過睜開眼同時釋出一個善意的視線,為緩和氣氛打開另個話題。

  「聽說你當面拒絕了院長安排的相親?對象可是這間醫院經營者的女兒喔,我見過她,氣質和修養都非凡的女人,這決定真不像你。」

  他開始厭惡起這個男人的情報網了,況且已經是超過十年沒見過面的故友,這訊息到底有什麼用處可言?雖說如此,綠間停滯了片刻又再度思考了下,確認對赤司有用的角色應該不是自己,而是院長的女兒才對。

  總說從商者多數狡猾奸詐,即便,赤司征十郎無疑是個紳士,卻依然懂得利用自己作為紳士成為最有力的籌碼進行運籌帷幄,狡猾奸詐一詞套在這人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沒什麼,你也知道,我經歷過上一段失敗的婚姻。」

  「...」

  聞言赤司略微瞇起了雙眼,緊閉著唇線像是在度量什麼,雙眼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懷好意。

  「居然拿自己來調侃,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呢,綠間。」

  此話一出,赤司沉思似的靜默了幾秒。不知是錯覺還是窗外光線透入的影響,他本來赤紅的雙瞳,左眼如同變色般泛上一點金色的光暈,之後他突然明白了什麼而輕笑了幾聲。

  「你變了,──是被誰改變了,是嗎?」

  戳中痛處。

  紳士?明明是個滿腹黑水、操弄他人的黑心商人,綠間有苦說不出只能既無力又憤恨的咬牙瞪著對方,再次接受自己數度敗北的事實。

  「你和醫師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吧?我也要查房必須先走,失禮了。」

  「嗯,下次見。希望能有機會見到那個讓你神魂顛倒的人......真太郎。」

  這個有著雙重人格的混蛋!

  他夾著尾巴快步踩著雙腳躲進了電梯,心底唯有難堪的臭罵對方,始終毫無建樹。

14

  所謂的歸處是什麼呢?如同人生暫歇的這個禮拜黑子思考了很多,說起來即使在他至今短短的十六個年頭便遭遇到一般同齡孩子(甚至比他還要大上許多的成年人)根本不會遭遇的一切,只是事實上他對自己仍有著相當的自知之明:關於自己毫無疑問仍是個小孩這件事。

  也或許正因為他不是成熟的大人,才會盡做些就旁人看來自暴自棄、自毀前程的事情吧,儘管他從來不曾後悔過自己過去的選擇,無論是離家也好、放逸也好,甚至是與一位年長許多的男人相戀也好,這些都是他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然而相對來說,他也清楚這正是因自我不成熟的思想不顧前後所致的後果。但,那些都是過程;成長的過程,於是無論走到盡頭結局好壞,他堅信自己能夠勇於承擔那些悲苦喜樂亦或成敗過錯。

  不過比較起信念的堅毅,對於上週分頭前綠間要他思索的事情,他卻感到無比迷惘。並非迷惘兩人是否要繼續交往下去,真正迷惘的是他不懂對方究竟在顧慮些什麼,畢竟他們立場不同,他無法體會男人所處的環境所施加的壓力,說到底他自認自身是無憂無慮的,能好好活著、金錢無虞,家務事告一段落,學子身分也僅需面對課業,其餘的都不在他的考量範圍。

  只是,向來對家庭或居所沒有強烈歸屬感的他,在離開男人且關係搖擺不定的這段時間,他突然對於自己該回到哪裡這件事感到異常的不安。腦袋想通之前,他不願回到那個高級公寓去面對綠間的提問和回答,如同雲霄飛車倏地直墜的失落令他空虛的無所適從,該怎麼辦?應如何是好?

  所謂的歸處是什麼呢?

  回到了東京,除了回到學校上課後返回自己外頭的租房,日常裡試圖尋找他所理解不來的答案,不知不覺又來到這幾個月來較為頻繁徘徊的療養院。

  他又來到這裡,這間安置著那位老奶奶的住房,不過這是自他鼓起勇氣第二次踏入病房之內,上次是被一個綠髮少女強硬拉入的,這之後他都僅在建築物外圍觀望,直到這天才再度進入到院棟,與綠間就職的醫院一樣有著濃厚的消毒水味,而這個味道竟意外的令他感到安心(可能是男人身上也時常染上這種氣味的緣故)。

  從病房門口向內看去,老奶奶又孤身一人坐在輪椅上背對著他,面向床榻旁的窗口不知在遙望著什麼,空氣靜得幾乎如同凝結成一段停格的鏡頭,彷彿飽受風霜洗禮早已泛黃的老舊照片,窗外晴朗的陽光將屋內投射的光影切割得銳利分明,與世隔絕的靜謐與孤寂,他一時被眼下的場景震懾得全身發冷。

  黑子從不在乎自己只是一個人,不過事實上他又無法捨離他人的體溫。他向來缺乏(或者說不習慣、不熟悉)被愛,車禍事故後變化的性格更難以產生普世價值的共鳴,雖然,他知道自己只是意圖假借腦傷的催化來否定過往那個純真善良的自己,只是意識終究無法逃避本我的渴求,他現在所新生的恐懼竟名為寂寞。

  至於眼前這個老人,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窗櫺一角被外頭大廈遮擋的天空,猜想是否正在等待著、期盼著某個人事物的介入?

  「你是誰?」

  心臟落了一拍。

  落寞沙啞的嗓音對著他發問,才注意到自己無意間跨出了步伐走到輪椅後方不到一公尺的位置,而老人側過身開口對他說話,這次毫無疑問是針對他所做的提問了,黑子不知該慶幸或是傷感,他已無法判別對方是因為失智還是真的早已忘記,即便他們曾有過幾面之緣,即便他們有著根深柢固的血緣關係。

  老人是他的親祖母,他那個拋家棄子生父的母親。

  他不曉得該不該去恨早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不堪的傢伙,比起單獨憎恨生下他並拋棄他的男人,他更厭惡的是自己竟只是父母為了逞一時的歡快性慾所造就的意外產物,那麼,為了他這個孽種委曲求全結婚卻又落荒而逃的父親,心底浮現的情緒更多的是鄙視和嘲笑。

  當然這些如今都不值一談了,對他來說尚有更迫切的問題。不過來見自己的親奶奶,或許是兩人仍保留微許情面的緣故吧?事故前他無意間從母親那裡得知奶奶被送至安養院的消息,雖然媽媽在生父跑了之後就與對方的家族沒有來往,不過他也弄不明白為何她還是獲得了一些那端的情報,另外他更無法理解一直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自己,一如青少年自相矛盾的通病,因此他現在不明所以的站在這裡。

  而關於他對奶奶的印象,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微不足道的片段。

  父母婚後直到分開前有幾次將他帶回父親的老家,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午後,爭吵不曾間斷的父母兩人即便回到家中探望長輩卻仍舊得吵個天翻地覆,印象中一旁的奶奶板著滿是皺紋的五官緊閉著嘴唇面無表情,沒有勸架更沒有加入爭吵,她只是牽起當時站在角落手足無措的自己,小小的手心接觸到奶奶粗糙的手掌,邁開年邁的腳步帶著他離開家門,緩慢的走在外頭筆直的柏油路上抵達位在巷口的雜貨店,讓他在琳瑯滿目的貨架裡頭挑些零嘴來吃。

  他挑了一支平凡無奇的棒棒糖,可惜已經不記得是甜是苦了。那時候年紀還好小好小,什麼都不懂、小腦袋瓜也想得不多,只明白奶奶買東西給他,他好開心、好開心。

  真的好開心。

  「奶奶…」

  下意識的,喚了出聲。

  鼓譟的心臟一聲聲撲通撲通劇烈的撞擊他的胸口,好似有著什麼即將衝破他的血肉,即將一口氣全數傾洩而出。

  只是對方並沒有因此認出他,老人不過回以一個狐疑的眼神,渾濁的雙眼因年老退化的視力無法聚焦,她稍微瞇起那雙被皺紋圍繞的眼睛,端詳了黑子數秒,才彷彿記起了什麼悠悠的用著含糊不清的氣音開口,那是充滿溫度的柔軟語調。

  「看到你啊!想起我有一個孫子.…..不過很久、很久沒見過了,有著兩顆大大的圓眼睛,還有和你一樣漂亮的天空色頭髮…」

  老奶奶顯得緬懷卻又不忍透出強烈的落寞,她模糊的眼中望著房中一角,彷彿落入永無止盡的思念與被親人遺忘的茫然,然而即便這個時候她突然想起了遙遠的往事,但是否明天、甚至只要下一秒,她又將對這些珍惜的昔日忘記得一乾二淨?或許她並不覺得害怕,因為她根本連自己罹病了也不明白,連自己不記事的現況也全然不知。

  「那孩子叫什麼呢……糟糕,一時間想不起名字來。」

  逃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要狼狽的落荒而逃,在聽完奶奶自顧自的回憶低語。

  黑子踉踉蹌蹌的別過頭急忙的跑出這間病房,快速遠離房外冷清的廊道,一瞬間眼前的地板瓷磚、天花板與牆壁撲天蓋地的白剎那狂暴似的襲上他的所有知覺,耳邊大肆作響的鳴音、觸覺盡失,腦袋翻攪的疼痛隨著神經延伸到全身上下,他除了盡可能拖著力不從心的身體,試圖想要加快腳步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卻在即將通過面前隔離老人的矮圍牆之前一時失去了重心,整個人跪倒在地面上雙手環抱著自己蜷曲的身體。

  「──……」

  終於,他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正崩潰般的痛哭,喉嚨卻如同被人遏去了聲音發不出絲毫悲泣,只能任由淚水傾落一再阻撓他的視覺,張著口想要緩和自發抽搐的生理反應嘗試獲取氧氣,下場卻如同氣喘發作那樣唯有無意義的不停顫抖。

  分明是,如此令人欣喜不已的事情。

  好比當時年幼的他得到糖果後的快樂與滿足,如今失而復得的感受引發的情緒則竟是一團沉重黏濁的龐大感傷。

  「喂!怎麼了呢?」

  意識朦朧之中耳邊一個高亢急促的呼喊扎進他的耳膜,黑子困難的抬起頭想要看清來者,對方模糊的輪廓依舊成功讓他辨識出那人的身分,是上次將他拉入這裡的那個綠髮少女,後者大概是看見黑子悲慘扭曲的臉色也跟著驚慌起來,立刻俯下身伸手支撐他搖晃的肩膀。

  「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痛?…天啊!我說、你的體溫好高!!」

  之後女孩又在強烈的照護同理心發揮下發表了長篇大論,可惜那些擔憂早已無法完整輸入他的耳內,早在這兩天就覺得整個人不大對勁,在對方過度的驚呼中才曉得原來自己早就發燒了。後續依稀記得本來打算前來療養院見習的少女很快向院方請了事假,用著強硬不容反抗的力道和氣場將他連拉帶扯給推上了計程車,立刻把人安全無虞的送往附近一家私人診所。

  少女這種一意孤行的固執態度也和某個男人很像,他灼燒的腦袋只能不著邊際的轉著,心想看了病乾脆跟學校請一天假好好休息好了,果然人在生病受苦的時候心也特別容易軟弱,他突然好想、好想見到綠間,管他什麼無趣的提問解答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還有,要好好感謝這個幫他兩次大忙的少女,不過她叫什麼名字呢?──思緒不連貫的情況下,黑子連統整邏輯都辦不到,於是很快放棄了盤算。

  惟獨清楚的是,他實在萬分想念著綠間身上的味道。

  「香織?這妳朋友?」

  看來,當前已經順利獲得一項解答:少女的名字叫做香織(姓氏目前不得而知)。且對方還和這間診所的主治醫生認識,依兩人互動判斷起來交情應該不錯,儘管醫生和少女無論怎麼橫看豎看年紀都相差甚遠,但似乎是挺親密的關係,不過猜測只是單純認識的親友吧(至少絕不會是他和綠間兩人特殊的同性伴侶關係)。

  眼前是一位年約三十上下的年輕女性醫師,黑子對她產生的第一印象是個非常幹練的女人,留著一頭比肩膀再長微許的烏黑直髮,髮尾落下自然好看的弧度內收,五官明晰襯著一雙明亮的黑眸,配上或許是因為職業因素長期處在室內造成有些蒼白的膚色,雖然對方戴著醫用口罩,仍可以看得出是位容貌相當出眾的女性。

  「是我在老人養護中心認識的朋友,他現在狀況很差,我就把人抓來給姐姐妳看了!」

  「妳還是這種熱心過度的個性吶…」

  陪同在一旁看病的少女所做的此番言論,令面前的醫生發表不知該是欣慰還是擔憂的感想,又或者是兩者皆有吧,黑子認為像少女這樣同情心氾濫、天真浪漫沒有心機又不計較東西的人類,在這個社會已經是稀有動物了。他得說他對自己觀察人性還算頗有心得,因此認定自己可以全然信任這個女孩,推衍之這位女醫師想必也值得相信。

  「體溫38.7,除了高燒以外還有其他症狀嗎?」

  「頭痛、頭暈…喉嚨有些不舒服。」

  醫生先是測量體溫,查看口腔、鼻腔和耳膜確認病狀,聽診後很快的開了藥單轉交給一旁的護士送往藥檯配藥,並貼心的囑咐病患。

  「是流感。先幫你打一劑退燒針,回去按時服藥,退燒後若再有回燒的情況服藥後隔一小時吃退燒藥。」

  「姐姐,這樣就可以了嗎?」

  只見女醫師從位置上起身後拿下聽診器,脫掉了白色長袍掛在身後的椅背,同時摘掉臉上的口罩,露出完整的五官果不期然一如黑子的想像,是個有著美麗相貌的成熟女性。

  「嗯,已經是休診時間,晚餐前我送妳回家吧!香織。」

  她在想,自己是怎麼又會回到這個地方。

  女人隻身坐在客廳沙發上,開始回想起自己與這個空間曾經擁有的交集:分明是兩個人相伴的住房,卻盡是冷清的空氣、孤寂的居住環境,絲毫沒有噓寒問暖應有的溫度,想到這裡她稍稍環顧四周,時鐘指針坐落在晚間六點,對於三年後再度身處於這間屋內一下驟升的氣溫,原本應有的熟悉被陌生取代,心底突然覺得格外諷刺的笑了出來。

  該怎麼說呢,若要她如今去回顧過去與那個男人歷經一年的婚姻,只能說他們由法律關係的陌生人轉為毫無關聯的陌生人,如此罷了。而此時此刻她在想,自己又是怎麼會回到這個地方?

  沉思的同時,她聽見此間住屋大門被人匆匆忙忙插入鑰匙的金屬碰撞聲響,很明顯可以聽見返家者相當急促的動作導致門鎖始終無法順利解開──這時候她所想的並不是那個人失常的反應,而是為什麼這棟高級的現代住宅,大門鎖卻不是以例常配備的先進電子鎖?任由自己慣性邏輯推敲的思緒所掩蓋的同時,門外的公寓主人終於順利打開了自家門鎖,從玄關傳來的噪音可以判斷,男人隨意脫了鞋完全沒有擺正的意思,只是踢落在地面磁磚砰匡幾聲,便頻頻踏踏的快步進入屋內。

  「──為什麼、......是妳!?」

  顯然對她居然身處於這間房中異常驚愕似的,男人罕見露出動搖的表情(但她後來仔細想想,對方應該是事前便判斷某人會在屋內而露出的錯愕),這是她與這個人從交往到結婚,甚至連他們爭執離婚的那段期間,從未見過這般慌忙的模樣。

  親眼所見再度確信了某件事時,也只是令她感到萬分自憐的無奈。

  「我送那孩子回來。」

  對於不敢置信的質問她不過無動於衷往沙發椅背又靠緊了些,與記憶中三年前一樣潔淨的椅面,意味著潔癖如常中運作,相較下茶几擺置的東西則稍嫌凌亂,著實不像男人的作風。由此推敲近來有什麼出格之事擾亂對方的日常,應答的同時她側過臉以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寢室門板,只見男人在接收到她的訊息後,立即衝向門口使勁扭開了房門,在眼見臥房內的床面被窩裡露出一顆藍色頭顱時,反射性驚呼出聲:

  「黑子!」

  「安靜,讓病人休息!」

  對方喊出她經手病患的姓氏,僅理性的制止男人再繼續進行打擾病人的舉動。

  她看著這間充滿兩個人同居氣味的公寓,甚至比過去他們曾是夫妻的時日更加充斥著人息,她倏地懂了一些事情。看著男人盡可能不製造任何聲音小心翼翼的將房門關上,隨後轉過身尷尬的站在距離她兩公尺外的磁磚地板,她知道,在自己探求一些答案之前,所要做的事情是優先選擇解釋現況。

  「今天香織把那孩子帶來,大概是受了寒發了燒,沒什麼大礙吃個藥好好休息即可。」

  「香織?」

  「說是在療養院認識的朋友,其餘我不清楚。」

  三年前她離開大醫院自己在外開了一家診所,一個小時前本打算在休診時間順道將香織送回家裡,即便她和綠間早已經是分道揚鑣的故人,對於綠間的家人仍有著一份情面,加上她和香織的感情不錯,離婚後也偶爾與妹妹有著聯繫,況且綠間真太郎並不住在家裡,只是將人送到門口倒是無傷大雅。

  不過香織則表示事先與朋友約好在站前的書店碰頭,不需要接送但另有所託,最後她捱不過少女的懇求,只好幫忙把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患者送回住處(少年倒是相當有禮的再三推辭,而她看在香織的份上也就決定好人做到底),殊不知這個乍看無害的清秀少年報給她的地址正是過去與前夫同住的地方,且握有屋門的鑰匙。

  事隔許久再次踏入這間房內,種種改變的跡象令她備感複雜。不是沒有預料過綠間可能與別的女人進行交往,也不是沒有猜測過對方會因此而改變,但明顯所見的一切卻都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真,你什麼時候多了一位『弟弟』?」

  車停在門口時,她與少年被管理處的管理員認了出來,才體驗到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巧合,不禁令人懷疑自己是否正處於故事敘述中的微縮空間,被迫進入主角劇情的漩渦之中,可惜的是,她根本無意成為中心的動盪之源。

  只見綠間對此稍微咬緊下顎沉默了片刻,才在兩人久違重逢後頭一遭直視面前的女人。

  「他是我正在交往的對象。」

  「......是嗎。」

  結果女人只給予他一個肯定性的疑問,眼底沒有絲毫詫異,更沒有他預期中歇斯底里的表現(畢竟,他對前妻最後的印象只停留在離婚前那段糟糕的衝突),而是用著雲淡風輕的語氣,以第三者置身事外的角色投回一句平靜。

  這是綠間意識到自己第一次嘗試想要讀懂女人眼中和肢體所呈現的情緒:不是想要明白對方,是希望獲得對於他和一個未成年男孩相戀的感想。

  於是他才知道原來自兩人初見以來,他至始至終十足殘酷的不曾試圖去理解這個女人,隨波逐流答應對方的追求,執行任務般依樣模仿世俗的男女情侶,即便在他決定求婚組織家庭、即便在他們婚後同床共枕,即便在最後的最後,她嚴厲苛責他未曾存在的愛情。所以關於女人理所當然的退居幕外,他全然不懂。

  「那爸和媽、...伯父和伯母他們知道嗎?」

  對此綠間皺起眉鎖,露出一副徹底不想談論的防備模樣搖了搖頭。

  大概是提了一個過於凝重的話題,空氣滯礙的氣氛彷彿更加淤塞了幾分,她也曉得綠間父母傳統的價值觀和古板執拗的個性(其實她認為綠間與他們如出一轍),想必這又是個難解之謎。然而她根本無需掛齒,這些到底早已與她毫無干係,往後也不會再有她出場的機會。

  「我走了,記得叫那孩子按時吃藥、多喝水。你也是醫生,不需要我多說吧!」

  女人起身後拍了拍長褲的衣褶,背好提包並抓起掛在一旁的大衣攬上手肘,往玄關的方向邁出腳步。是否表現得太過無關緊要了呢?事實上也並非毫無感想,說起來她心底倒有些幸災樂禍,活該那個從來沒付出過真心的男人,如今卻栽在一個最危險的坑裡翻天覆地、水深火熱,因此整個人感到特別舒暢。

  「啊、」

  沒走出幾步,她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過頭,面向那個不知所措到該站或坐的男人,緩緩開口說道:

  「當時候,對不起。」

  當時候。

  離婚那個時候,她如精神病患一樣喪心病狂的哭喊脅求,只圖挽回他們的婚姻。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最完美的,所以我無法認同不這麼認為的你。」

  她說,用他最疏離的語氣。

  從小到大家世、天賦、能力無一不輸人的她,加上身為女性於性別上勝過男性的優越,她覺得自己無疑是個出類拔萃的完美者,所以她無法承認不這麼認定的綠間、難以接受人生頭一次遭遇的重大挫敗。事隔三年,期間面對現實後她捫心自問,終於了解到那些不過都是自戀情結作祟而已,所以對於當時自以為是的無理取鬧,才需要親口致歉。

  「!?──......不,我才要向妳道歉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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