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之二　案件02

「哎呀！艾維醬好久不見——！！」

三喜非常明智地採取敗戰計中的「走為上計」——躲得遠遠的！

艾維斯這次要見的顧客叫做章小姐，開車到臺北的途中，三喜一直聽到艾維斯的Line發出叮叮噹噹噹的聲音，正是這個章小姐傳來的，當艾維斯說要十點過後才會到臺北時，更是直接約艾維斯見面……怎麼樣都推辭不掉的艾維斯只得認命地和章小姐約在她的私人別墅見面。

當章小姐看到走在艾維斯身後、拎著葡萄酒禮盒的三喜時，渾身散發出強烈的殺氣，三喜馬上決定：閃遠一點！

章小姐渾身都被精心打扮過：大波浪的捲髮噴了慕斯確保不會走型、閃閃發亮的耳環、項鍊、戒指、手環一應俱全，三喜不懂時尚，但也看得出來她身上的衣服很貴！全身更是散發出強烈的各種一點都不協調的化學香味，讓三喜突然有點懷念以前在軍營時聞到的酸臭汗味——至少那是「天然的」味道！

章小姐的手很自然地攀上艾維斯的手臂：「艾維醬，這女孩子是誰？你新請的秘書啊？還會開車啊？」

「章小姐您好。」即使已經站得有點遠了，三喜仍又退了一步，微微鞠躬表示禮貌：「我是彌克森老闆的司機。」

寧願承認自己是聽來沒什麼女孩子氣的司機，還叫老闆的姓氏彌克森以示疏遠，就是為了降低章小姐的敵意……她頂多只是用眼睛吃老闆冰淇淋，用不著把她當敵人吧！

「哎？司機？不是秘書啊？」

察覺到三喜稱呼自己姓氏的用意，艾維斯也點點頭：「她是小蘇，也看得到。」

三喜愣了一下，「也」？

「嗯？」章小姐這次仔細地打量了三喜一回，點點頭：「難怪，我看她煞氣很重啊！以前是軍警一類的吧？還是家裡有人是軍警？」

等等……三喜差點想偷瞄艾維斯，這傢伙的真實身份有沒有曝光啊？幸好章小姐根本沒有打算聽答案——

「艾維醬你這樣很不好啦！你身體已經夠虛了、還找個煞氣這麼重的司機，又愛蒐集這些怪東西……」

三喜差點笑出來——對啦！她老闆身體是很虛啦！他可是高級僵屍（吸血鬼）咧！而且說她煞氣重的目的是挑撥離間，真是夠好懂的。

「願意做我司機的人不多呢！畢竟要到處跑，休假和休息時間都不固定，更何況開的又是靈車。」艾維斯見三喜被針對了，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章小姐……」

「叫我Amy。」章小姐拋了個媚眼糾正艾維斯，艾維斯只好順著她的意：「Amy妳說的佛像在哪裡？先帶我去看吧！」

「那個不急嘛！艾維醬你剛到臺北很累吧？要不要吃點東西呢？我讓趙媽也給司機小姐準備一份。」

「差點都忘了，三喜，禮物給我。」

「是。」

三喜乖乖將葡萄酒遞給艾維斯，章小姐和艾維斯講了很久以後（沒啥意義所以就省略掉吧！），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司機小姐妳先去飯廳坐一下，我讓趙媽招待妳。」

「謝謝！」

趙媽是個五十歲上下的歐巴桑，在章小姐帶著艾維斯上樓後，就帶著三喜進了飯廳，端了盤切好的水果就到飯廳和三喜聊了起來。

「妳是那個外國人的司機喔？」

「對啊！」三喜把盤子推向趙媽，趙媽瞥了飯廳的出入口一眼，對三喜笑了一下，也吃了起來：「妳知道老闆在蒐集古董吼？」

「對啊！」

「妳知道……」

「呀——」

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三喜嚇得抬起頭，趙媽一臉淡然：「啊，又來了，別擔心，妳老闆會處理，妳沒看過妳老闆處理中邪吼？」

三喜點點頭：「有，看過兩次了。」

「啊妳不怕喔？」

「是還好。」

「妹妹，妳還年輕，錢少賺沒關係，性命要顧。」

「好喔，謝謝。」

樓上的尖叫還是持續著，但似乎有往樓下來的跡象，聲音愈來愈大了。趙媽端起盤子，起身，拉著三喜走進飯廳，關上玻璃門。

才剛關上玻璃門，好的，各位觀眾，我們現在看到剛才還一副貴婦人樣的章小姐，現在像個瘋婆子似的衝進飯廳，拼了老命的尖叫、雙手亂揮一通：「啊啊——」

「喔喔，這次的好像很猛喔！嚇成這樣。」趙媽隔著廚房的玻璃門，邊吃水果邊看著外頭，「津津有味地」道：「欸司機小姐妳不吃嗎？日本來的蘋果捏！」

「……」

三喜突然覺得趙媽根本已經習慣了吧？起身進廚房、關門的時機算得超剛好，現在又是一副不知是在享受蘋果還是鬧劇的模樣。

「免緊張，等一下妳老闆會下來的，我們先來吃水果，來，梨山來的水蜜桃，用藍色的叉子好不好？」

「好，謝謝。」

「那粉紅色的叉子就讓我用啦？」

「好喔。」

看著開始吃奇異果切丁的趙媽，三喜這下子確定，趙媽應該都計算好了。

此時趙媽盯著外頭的眼睛突然瞪大了：「有個黑黑的東西！」

三喜連忙往外看過去，在趙媽眼中，那或許只是個黑影，但三喜看得可清楚了，那是一個男人，「銀瓶乍破水漿迸」的男人：頭和臉破了一個大洞，可以看到軟爛的肉、碎裂的骨頭，變成糊狀的大腦不斷地滴落在地上，仍然可以看出祂的表情超級兇狠，上半身似乎有點扁掉，嘴裡不時吐出一些紅紅黑黑的液體。三喜大概猜到這人是怎麼死的了，十之八九是上半身和頭部受到強烈撞擊，所以才會腦袋破掉，身體也扁掉。頭破男似乎是在躲什麼，才會逃進飯廳。

這時三喜注意到樓上還有些隱隱約約的喊叫聲，還有點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三喜聽到金屬聲，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不論如何，反正沒她的事。

只好繼續吃水果了，和趙媽一起。

這時又一個白白的東西衝進飯廳，三喜不一會兒就發現那是一個穿著全身素白古裝，戴著長帽子的男人，手裡還抓著長木條和羽扇。

白衣男看到頭破男，手一揚，長木條飛了出去，瞬間把頭破男釘在牆壁上，羽扇一揮，莫名其妙地變出一個大黑洞，白衣男拔下長木條（頭破男還串在上頭，嘴裡兀自叫罵），將長木條和頭破男丟了進去，隨後自己也跳了進去，看了章小姐、趙媽和三喜一眼後，揮揮羽扇，黑洞就不見了，頭破男和白衣男也消失了。

「欸，那黑黑的東西不見了耶！突然撞到牆，黏在上頭一下下，然後又彈下來，然後不見了，妳有沒有看到？」趙媽把粉紅色的水果叉洗乾淨，放回盤子裡，一副大半水果都是三喜吃的樣子，反正三喜是不介意啦！

看來趙媽是看不見白衣男吧？三喜決定裝傻：「我看到的和妳差不多。」

上頭的金屬碰撞聲也沒了，三喜猜想，大概黑無常也解決他的工作了吧？

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艾維斯小跑著進了飯廳，扶起章小姐：「Amy小姐妳沒事吧？」

「沒……沒事……」

艾維斯拉開椅子，扶著章小姐坐下，趙媽點點頭：「大概沒事了，來，我們再待在廚房一下，要不要喝牛奶？還是要試試蘋果醋？梅子醋？」

「趙媽妳推薦哪一種？」三喜笑了，她喜歡趙媽的通曉人情世故，順便作些無傷大雅的小事：章小姐剛才嚇成那樣，現在就出去就揭穿她的失態了，那何不留點面子給主人，在廚房共享宵夜呢？

「都不錯啦！」趙媽知道三喜發現她想順便揩油，也笑了。

三喜和趙媽從廚房溜到後院，兩人在那兒晃了十多分鐘，才走回飯廳。

「我帶司機小姐去洗手間。」趙媽一臉淡定。

「正好，事情也辦完了，趙媽能麻煩妳帶三喜去開車嗎？我把東西抱下來。」

「好。」

三喜將車開出車庫，打開後車廂和棺材蓋，艾維斯正好也抱著一個綑滿白色咒布，看來有點像橫向橢圓形的東西出來，章小姐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

「抱歉啊，艾維斯，想說讓你大老遠跑來臺北一趟，一定要好好招待你的……」

「謝謝妳，Amy，總之，妳先好好休息吧！」

艾維斯將章小姐送回屋內後，讓三喜開車到外雙溪。

「外雙溪？那不就是？」

「對，臺北故宮，也正是我們「特殊文物課」的總部。不過很可惜我們今晚只將『特殊文物』送進故宮博物院的『特殊文物保管所』，妳想逛逛只能乖乖等明天早上了。」

「喔耶！謝謝老闆！」此時，三喜愣了一下，透過後照鏡看向艾維斯：「可是老闆，我前幾天面試時不是在高雄的八五大樓嗎？明明總部在臺北啊？」

「『特殊文物課』的總部是在臺北沒錯，謝課長和三科平時也都在臺北，只有碧魯副課和我們一科會在南部坐鎮，二科則是因為有自己的獨力戰力，平時都留在臺中。」

「那為啥副課不和我們一起留在左營？要待在苓雅區？四十分鐘的車程也不算遠耶！」

「因為那邊靠近高雄港，碧魯是想說我們要到處跑，坐高鐵比較方便。」

「……」艾維斯不是個離不開棺材的吸血鬼才會需要靈車嗎？靈車是要怎麼上高鐵？！拆了之後再銲接回去嗎？！那棺材要用木工白膠黏回去嗎？！到底在高鐵站再多弄個辦公室的意義在哪兒？！

看見三喜震驚的模樣，艾維斯嘆氣：「妳知道嗎？有時裝傻是比較好的選項，多和趙媽學學。」

「老闆你發現了喔？」

「趙媽的牙縫裡卡了顆奇異果籽。」

「噗哧！」三喜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又問道：「話說這次的『特殊文物』是啥？我剛有看見白無常耶！黑無常是不是待在樓上沒有下來？」

「也不能算文物啦！頂多叫精品。」艾維斯揮揮手：「沒有什麼歷史價值，就像百貨公司裡看到的花瓶、擺飾，漂亮歸漂亮，但還算不上『文物』，文物還包含了『歷史』在裡頭，必須得要存在好一段時間了才是『文物』。不過這東西也是『有問題』，考下妳，這次的『特殊文物』是什麼材質？」

「五色咒布對應的是五行，黑色是水、青色是木、紅色是火、黃色是土、白色是水。咒布是用來封印特殊文物的用具，所以必須按照五行相剋的規則使用，木剋土、土剋水、水剋火、火剋金、金剋木，這次用白色，屬金，金剋木，所以是木製的特殊文物。」三喜看了艾維斯一眼，見他點點頭，知道自己對了。

「其實也沒什麼，就一群人溜上山偷砍樹，其中一人被砍下來的樹壓死了，就是逃到樓下的那一個，妳呃……看到祂的大腦了吧？而且身體還有點變形了，那是因為被倒下來的樹壓到了。

後來那群人的老闆，一個黑道老大很喜歡那顆樹，就自己留下來，錢卻只分給了同夥，也沒燒紙錢給被壓死的人，那人就覺得自己的份被暗坑啦！於是就纏在木頭上作崇了。

那老大把木頭刻成了一尊彌勒佛，早也拜，晚也拜。妳也知道，有香火自然就會吸引看不到的『人』。聽說有拿去開光，但這東西材料來源不正當，上頭附著怨靈不乾淨，再加上開光的法師也不曉得功力如何，那老大自己也是心術不正，開光有效沒效是無從考證，就算有效，神佛也不會在這種人和東西上待太久。最後就住了一堆想要搶香火孤魂野鬼啦！

原本在上頭被壓死的山老鼠搞死了自己的同夥三人，再加上老大，總共五人。老大死了之後，這佛像又被底下一個開賭場的幹部接收，那幹部也掛了，那手下的兩個手下也掛了，至此八個。再算其他搬進來的，二十個『人』跑不掉。

接手賭場的新幹部本來也是個看得見的人，發現這尊彌勒佛像太可怕，拜託一個警察接手，那警察的上司就是章小姐的老公。有時他們警察遇到『怪怪的東西』，也會拜託我們『特殊文物課』處理，就像前幾天那柄武士刀付喪神一樣。

這種情況，咒布撐不住，加上佛像可能也鎮不住，必須得先趕一些人出來才行，所以我才請黑白無常幫忙，幸好全抓走了，只是讓最初被壓死的那個逃到樓下，白無常追下去，就讓妳看見了。等等要拜託碧魯副課幫忙，明天燒金紙謝謝人家幫忙。」

這話讓三喜笑了：「為什麼你認識臺灣的神？明明是個外國吸血鬼。」

「我比鄭成功還早搬來臺灣，認識祂們有啥好奇怪的？」艾維斯這話，讓三喜差點把車開去撞山壁：「老闆你幾歲啊？！」

「不知道，反正我是和荷蘭人一起來臺灣的，正確點來講，是被丟包的。」艾維斯見三喜好奇，想想沒什麼關係，說了下去：「當時荷蘭人在荷蘭本國，成功把我困在棺材裡，可是殺不掉我，又不能把我留在荷蘭本國，決定把我丟到印度，但因為荷蘭在印度的殖民地賺了不少錢，不能把『一箱炸藥』放在那兒，正好臺灣當時是個比較偏僻的地方，就丟到臺灣、埋進山裡。

後來被老蔣的軍隊建軍營時挖了出來，正好當時的軍隊裡本來就有個『妖魔連』，全部是妖怪的連隊，我被編進去，直到二十年前又被編進『特殊文物課』。二科科長莎芬德也是妖魔連編進來的，之前是我上司，我也是被她推薦才能當上科長，其他的二科成員，除了育文，全是妖魔連的人。」

「……」三喜有點同情老闆，這人生有點莫名其妙啊！但想想，不對啊！

「有妖魔連了，幹嘛還要特殊文物課？」三喜不解。

「其實特殊文物課最初是為了因應故宮博物院的需求設立的，以前找到的特殊文物也是和我一樣，直接編進妖魔連。但有些特殊文物根本沒有『理性』、『道德』觀念，才會設立特殊文物課管理這些『危險物品』，簡單來講就是封印。黃科長的三科職掌的工作就是原本的管理、封印特殊文物的業務。」

「但是危險的不是只有文物啊？比方說樹妖狐精幽靈？」

「那些就還是歸妖魔連管轄。」

三喜一臉疑惑：「那幹嘛不叫故宮把東西丟給妖魔連就好了，還要故宮自己管轄啊？」

艾維斯解釋：「因為故宮比較有名，而且故宮也會收集其他人捐贈的文物，如果有人覺得自己手上的文物有問題，就知道可以丟到故宮來。」

「那為什麼特殊文物課是歸屬於故宮博物院名下？」

艾維斯聳肩：「原本就是個妖魔連支援故宮博物院組成的組織，歸屬於故宮博物院還是妖魔連都可以，上頭為了省事，就一直把特殊文物組歸在故宮博物院下了。不過組織章程還是明訂妖魔連是最主要的人員來源，像妳和育文、謝課長、碧魯副課這樣的人類很少見就是了。」

「了解。」

說著說著，位於外雙溪的故宮也到了。

「趕緊把工作結束吧！」艾維斯伸了個懶腰，對三喜擠擠眼：「妳也該睡了！」

「我又不是小朋友！」

「跟我比起來還差得遠呢！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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