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凡事照自己的規畫進行不一定是好事，但不照自己的規畫走也只是百害而無一利。

他明白自己對幸平的留戀和執著並未如自己所想的被控管好，否則不會一再同意幸平的要求帶給幸平希望。

一切都是自己不好。

塔克米將自己帶來的衣物和雜物整理妥當後收入行李，同時環顧四周仔細回想是否有遺漏。這裡是幸平的房間，他不想在這裡留下任何一切跟自己有關的蛛絲馬跡。

正專心回想的塔克米沒有注意到身後逼進的氣息──

「塔－克－米－！」

幸平還是一樣毫無顧忌地直接抱住塔克米。不是沒發現塔克米的心不在焉，只是選擇暫時不要打擾。

「還在在意嗎？被倉瀨看到的事。」

「你為什麼要那樣跟倉瀨同學說啊！要是她當真了怎麼辦？」

「欸？可是我是說認真的耶！我啊！喜歡塔克米、超──喜歡的！不會把塔克米讓給任何人！」

「問題不在那裡！」要不是答應倉瀨不將她的心情告訴幸平，塔克米真想一口氣通通說出來──至少感覺痛快又公平些。

「不然是什麼？」

見幸平還是一臉沒神經的嬉皮笑臉樣，恐怕根本沒考慮過倉瀨喜歡自己的可能性吧！塔克米也不制止在自己身上磨蹭的幸平（因為說了也沒用）。

而對塔克米皺緊眉頭扁著嘴的表情只當作是鬧彆扭的幸平完全不將倉瀨放在心上，倉瀨雖然膽小卻是個有責任心的女孩，幸平非常信任她。

「塔克米，我可以親你嗎？」

「嗯。」不疑有他，塔克米乾脆地應允。

和不看時間地點提出不合時宜要求的平時相比，這次倒是挑對了時機，等塔克米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幸平推倒在被褥上。

「嗯……塔克米……」

「唔嗯……」

竟然這麼陶醉在吻裡也出乎塔克米的意料之外，曖昧的嘖嘖水聲在安靜的房間內格外刺耳，不只是接吻而已，塔克米可以感覺到就連呼吸都快合為一體，隨著體溫升高，心跳的頻率也越來越難以壓抑住，幸平的腿還介入了塔克米的雙腿間，即將要發生什麼預感讓他揪緊了幸平的衣服。

「可以……繼續下去嗎？」

熟悉的問句在耳邊響起，睜開眼睛，可以看見近在咫尺的金黃瞳眸中映出自己深陷其中的沉醉表情。

幸平的語氣彷彿在忍耐著什麼，從曲起的膝蓋附近傳來的觸感已經說明了一切。

要繼續嗎？還是不要？

連塔克米自己都難以抉擇。

「姑且、還是問一下……」

「我想進去塔克米的裡面。」

還沒等塔克米問出口，幸平像是會讀心般直接道出回答。

「我什麼都還沒說啊！！」而且有夠直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喔！塔克米想說什麼！」幸平扯出笑意，他當然知道身下人想問什麼。

「我知道塔克米是男生，也知道塔克米沒有胸部，當然也知道兩腿間跟我一樣有那個！」一起洗澡的時候看的很清楚呢！伸手撫上塔克米平坦的胸口，從領口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鎖骨。對方可是自己喜歡的人，別說胸口，哪怕只是牽起手都會讓他心跳不已。

低頭啾了下那張紅透的可愛臉蛋，幸平耐心地等待塔克米的回應。

就是那張總是猶有餘裕的臉讓塔克米氣得牙癢癢，他那麼煩惱與幸平間的距離和關係，甚至對此抱著罪惡感，但幸平卻像是什麼都沒想似地接近他、親近他，甚至逮到機會就和他親熱，簡直、簡直就像真正的情侶一樣！！

他可是很認真的，一直都很認真！對幸平的感情也好、食戟也好、取回Mezzaluna的約定也好、『阿爾迪尼』也好、特地遠渡重洋來到遠月留學也好！

想把眼前這傢伙打得落花流水也好！

你才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

這傢伙一定什麼都沒想吧！

才能那麼輕易地把『喜歡』、『不會把塔克米讓給任何人』這種話說出口，他可是塔克米˙阿爾迪尼喔！義大利佛羅倫斯最受歡迎的大眾餐館的料理人，想追求他的男男女女大排長龍，比這還要熱情露骨動人心弦的告白不知道聽過多少，才不會為這種程度的甜言蜜語動搖！

「不行。」

「咦？」

「到此為止，繼續下去什麼的、不行！」

塔克米將手抵在幸平胸前，明確地表示自己的拒絕，同時也撐起身坐起。

被拒絕的幸平一臉錯愕，見塔克米咬著下唇的不滿樣才想到自己似乎太急躁了。

「啊、我好像、有點太急了！哈哈……那麼就退一步，用手或──」

「不行。」

「欸？」

「用什麼都不行，KISS也是，以後都不要再做了。」

「咦……？」幸平此時才想起他確實意識到過塔克米的不對勁。

告白的時候也好，答應和自己接吻、不對，應該是同意讓自己親吻他的時候也好，雖然對現在的幸平和塔克米來說接吻已經不是什麼罕事，但還是缺少了什麼，所以自己才會那麼不安。

一但動了真心，總是需要藉由某些赴諸言語使之化為明確約定的程序來確認，明言表示已經將這段感情放下的塔克米是否還喜歡自己。

塔克米從來沒有親口說出過『喜歡』。

明明是來自樂於示愛的熱情國度，卻吝於以明確的言語表達感情，淨是以和好意完全相反的方式激烈地強調自我。

「如果那些行為讓你誤會了什麼，我很抱歉，總之以後不會再做了。」

塔克米的聲音非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出乎意料地冷淡，那是幸平從未聽見過、也無法想像的溫度。

「KISS也好、同性也好，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當然sex也是，但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如此吧！所以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塔克米別過臉，強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塔克米。」

沒有因為塔克米的冷淡而退卻，幸平緊盯著塔克米的側臉，和去年相比又長長不少的瀏海垂落在頰側，恰巧擋住了幸平的視線，讓他無法判斷現在的塔克米看向何方。

幸平早就發現到塔克米的不對勁，只是自己一直把這些當作塔克米在害羞而忽略罷了。

父親的忠告、伊薩米的諷刺，以及這幾天若即若離的舉止和毫無必要的逞強。

「難道……塔克米已經不喜歡我了？」

聞言，塔克米撐在被褥上的拳頭縮緊。

「如果塔克米真的喜歡倉瀨的話，那我也會死心放棄喔！」

那壺不開提那壺！！

如果用漫畫的方式來表現的話，塔克米的頭上絕對會出現一個大大的井字圖案，儘管看不到，但幸平可以感覺到那雙藍眼睛正從淡金色的瀏海後方狠狠瞪著自己。

不過數秒後怒火就熄滅了，兩人間的氣氛也跟著軟化不少，塔克米的肩膀彷彿終於卸下重擔似地跟著放鬆下來，總是不肯坦率表達好意的雙唇張張合合，最後像是放棄般地開口。

「喜歡喔。」

沒有人被喜歡的人誤會自己喜歡別人會不想解釋清楚，這麼一想塔克米就覺得自己比倉瀨幸運很多。

和喜歡的對象在一起就無法坦率，看來自己也沒有資格對琵安卡說教。

縱使知道這時候如果說謊就能讓幸平對自己死心，但他還是不想被誤會，實在是非常卑鄙的做法。

「非常喜歡，現在也還是一樣、不如說更喜歡了！」

被罪惡感引起的抖音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裡完全無法隱藏，宛如佇立於荒野的孤獨身影般無處可躲。

「這輩子大概…………不會再出現比幸平還要更喜歡的人………………」

那麼讓他魂牽夢縈、牽動他的思緒、讓他患得患失，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甚至一切思考和行動都受制於他的人。

連他最愛的料理都深受影響的人。

來自幸平的料理也好、告白也好，不論再怎麼美味，都只能留下苦澀的記憶。

不是刻意給低評價，而是真的嘗不出該有的甜美滋味。

一想到幸平拒絕自己的理由跟自己拒絕眾多追求者的理由一模一樣的時候，塔克米第一次明白何謂絕對無法戰勝的難關。

每一次的親吻都會在內心多累積一次，牽手、擁抱，甚至更進一步的各種行為，宛如寒冷的冬夜裡靜靜飄落堆積的積雪，增加的只有刺骨的冰涼。

已經病入膏肓了呢！塔克米自嘲著。

「欸……？」

「前幾天也說過，畢業後，我就會回義大利。」沒理會幸平的反應，塔克米繼續說了下去。

日本和義大利，13小時的飛行時間、8小時的時差，10100公里的距離。

「大概就不會再回日本了。」

「塔克米……」

「我不是來日本玩的，跟你一樣，對我來說這也只是個墊腳石。」

在這所學園裡的人都是如此吧！不是名餐廳就是相關食材批發商的的繼承人，像他這樣特地遠渡重洋來的也不少，大家都是抱著同樣的目的、瞄準相同的頂點。

「你以為我為什麼那麼針對你？」

還有一年半。

再過一年半，等塔克米從遠月畢業就是啟程返國之時，哪怕他身上流著一半的日本血統，這裡終究不是他該回去的地方。

「我才不會輸給同齡的料理人！沒接待過客人？少瞧不起人了！」塔克米的口氣不再冷淡，而是開始染上怒色。

塔克米總算抬起頭直視幸平，青藍色的火焰熊熊燃燒著，那才是幸平所熟悉的溫度。

「因為我是你的對手啊！」

有空在那邊卿卿我我，還不如多做幾道菜，多比幾場食戟。

就因為選擇了同樣的目標，瞄準了那唯一的頂點，戀人與勁敵的二選一，塔克米選擇了後者。

他不需要幸平的『喜歡』，他要站在幸平的『對面』。

在幸平夢中的塔克米也是如此宣戰，讓幸平產生這才是真正的塔克米的錯覺、不對，不是錯覺，這才是現實。

「我要把你踩扁，就像你的鞋子一樣！」

磅！的一聲，塔克米的手用力撐在被褥上，這可是他打從第一眼見到幸平時就立下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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