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题

——271.夏休み

[上天台 程张]

（落凡梗）

青竹细杆做的支架上头铺叠着厚厚的叶子，再往上是更高更远的樟树，张开着巨大的伞冠，摇晃着枝叶，在微弱到几不可查的风里头小幅度的摇摆着。垂下的藤蔓和叶子彼此交错，耀目的阳光从缝隙中洒落下来，细细碎碎铺撒了一地的金色，有些炫目交织在树荫下的空间里。除了“沙沙”的婆娑声，便是扰人的蝉鸣，滋啦滋啦的响彻了整个院子，几乎没有半刻停歇的时候。

张清麓躺在一张竹榻上，竹夫人被他横着当枕头垫在脑后，扇子丢在一旁，书册盖在脸上。看起来似乎不受影响睡着了，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屈着，程钧便知道他醒着。

打发了原本打算过来伺候的下人，顺便又嘱咐了侍文几句，程钧慢条斯理的走到他身边，蹭了一角的空隙坐下，将他垂下的手摆回身侧。

张清麓只停留了片刻，便重新甩了下来，脸上书册微动，程钧却能感觉到他的不耐。伸手一捞便将一旁的蒲扇取了过来，给他扇起风来。

又隔了许久才问道：“张大人可满意？”

张清麓这才抬手取下脸上的书来，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语调敷衍道：“怎敢有劳程将军给我打扇。”

程钧摇摇头：“此言差矣，你是我姐夫，伺候你也是我应尽的孝道啊。”

张清麓半点没留形象的给了他一个斜眼，道：“求程将军给我留条生路。”

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趣，终究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程钧也顺着他的语调回了句好，扇子在他脸上轻轻扑了扑，才道：“怎么病恹恹的？”

“过往总觉得时光飞梭，过眼云烟，哪里会记得人间寒暑，”张清麓被他扶着微微坐起身来，又让出小半张榻面给他，倚在那竹夫人上，道：“如今切身体会，方知为何凡人求仙心切，到底是许多便利。”

“仙道无尽，天地求索，”程钧摇摇头，“又岂是便利两字可以指代的。”

张清麓学着他的样子摇摇头道：“程大人是不知道凡人心思啊，凡人只道修仙便利神仙日子，又不懂那大道真谛，哪里会想那么多？他们只需要有这便利二字，已经足够激起一一颗向道之心了。”

程钧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似乎在考虑这话里头的意思，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触动心神的事情。

张清麓见他表情严肃，也不打断他，只是微微笑着又要睡下去。他与程钧不同，程钧身上的先天之气足够让他在这等闷热炙烤般的天气里头依旧保持一定的平衡。就仿佛武人的真气也能维持自身的体温，不受寒暑侵犯。他如今是正儿八经实实足足的凡人身体，原本程钧来的彻底，甚至连寻常强健的武夫都比他来的健实些，自然熬不得这般热浪。

这院子里的树荫也算是他早早备下的手段，却不想这泰昌城远比京城来来的热。那天气在进入夏季之前就先入了汛期，连绵不断的阴雨之后突然就连续许多天的大太阳，算算日子也是到了伏暑的节气，到底是自然规律，天地大道，违背不得，一下子就变得极为炎热。

每天卯时刚过就出了大太阳，一直要到酉时末才能落山，就算避开了正午时分的直射，都躲不过早晚的斜照。这种季节，莫说北蛮子不肯过来开战，就算是他自己都不想考虑战事。

程钧也是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知怎么便让他在山里头寻了个冷泉，每日太阳落山后抱着自己去泡一会儿，算是降降温。可张清麓毕竟经不得这冷热交替的煎熬，去了几次就懒得再去。

他宁可让人寻个大桶放上凉水，窝在通风的房里泡着，也不想泡去山里浸上半个时辰再跑回来，累得慌不说，好不容易凉快下来的心思，待得回来，又燥热起来。

程钧知道之后也不再拖着他去，反倒寻了不少冰块给他降温。可这冰窖的事情到底属于国库，走商那头则是价格不菲。有道是财不露白，他们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用，否则又是许多折子递上去，到底是麻烦。

所以，最后张清麓还是躲在这院子的角落里，一边念叨着“心静自然凉”一边打盹。还好他道心境界依旧，只消静下心来也不算太难熬，但另有一事却说不出口。

他与程钧许久未曾亲近了。

天气过于炎热，那档子事情都有些恹恹。明明有些渴望，但偏偏纠缠在一起就觉得闷热的心烦意乱，到底最后做不下去。程钧是体谅他的，张清麓却有些烦躁了。

“耐心些，回头就凉快了。”

大约是面上表情有些意动，程钧出言宽慰他，张清麓这才抬眼，目光中带着疑问，正要开口，却听背后声音道：“九爷，都装好了。”

侍文侍墨和平安如意他们不同，来得晚，如今称呼两人一个是大人一个是九爷。张清麓转头看了眼，果然是侍文，于是问道程钧：“你又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去看看就晓得了。”

程钧买了个关子，总算劳动了张清麓的大架。

待他回到房里还真是略有吃惊——程钧给他整了一个水阁出来。

说是水阁其实也就是将他的屋子周围装了简单的落水管，从后院最高的凉亭里头导了水道过来，池子这头还架设了个水车，此刻见两人到了，下人用力一推，那水车便吱吱的自顾自转了起来，没多久便稳定的带着那水花通过水管子往屋顶上灌去。

飞檐四角，架下水帘，这下到底是真的凉快了许多。

张清麓看了眼，有心道谢，却又说不出口。忍了忍才缓缓道：“有劳费心，当真是不错。”

如此一番改动，这里外水声哗哗，凉风习习，莫说有些事情可行，就算动静大些。只怕都遮掩下去了。

张清麓不知该谢谢程钧为了他这夏休之事费心好呢，还是说他果然是另有目的好。但到底，是一份存着的心思，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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