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

故事是這樣子。

那時候的爺爺我對於凡人間糾纏自己一生的情情愛愛什麼的，並沒有特別感觸。

直至那日的結親，伊人在薄簾的對面，直挺挺的身軀帶著桀傲不遜的態度正坐在豐臣秀吉身邊，模樣凜然的北政所夫人說很喜愛，那確實是……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呢。

對於他，也如同對其他人一般無所謂，結親什麼的也只是被強制配對罷了並不需要特別在意什麼。

他也是這樣，對我說不必拘泥彼此結親這回事，而然他這麼說反倒引起我想戲謔的心，笑說他為何如此羞澀，結果他居然不滿的說我失了禮貌，實在可愛。

那麼伊人為何如此生氣？不就是被說中了？這麼問了以後，他皺著眉略帶怒氣開口，「你！……該說您是善諷的美人，還是喜好調戲的美人呢？」

對自己提出的質問話語深感得意的他，看在眼裡令人可愛，只有笑著回問他，伊人覺得是哪邊呢？

他哼得一聲嘴角微翹得開口，「該是調皮的美人吧！」然後我們兩人一同笑出聲，彼此莫名有默契但卻較勁著，雖然只是他單方面的對我較勁，哈哈哈。

令人可愛的是，豐臣秀吉為著喜得這一把強悍之刃而開宴慶祝那夜，酒醉的伊人趁著酒意向著我調戲了一番，每每想起這件事都會令爺爺我發笑呢！雖然這都是後話。

當下我笑問伊人是不是愛上了自己，他回答有美人一旁相伴任誰不如此歡愉？

可伊人是否也是如此？在我不回應他前句以後，他瞇起雙眼因酒醉而開始迷糊的口氣，修長的「淡藍髮色散在旁邊看起來極度柔軟，捧起了一搓，確實與想像般既細又柔軟。

順著秀髮撫上臉龐，細柔的肌膚並不像久經沙場之刃──像本體一樣的漂亮，這麼誇獎以後他捉住我的衣領將我拉近於他，帶著酒氣喊著您才是如本體一樣美之人！

我為著他如孩子般執拗的口氣笑了，悄悄鬆開脖子上頭緊縛的領帶，緩緩解開他如個性般整齊的襯衫，然後……

「行了！今天的故事也太多了吧？況且三日月宗近你接下來是想說什麼！」唰的一聲粟田口寢室門被快速且略帶怒氣的推開，審神者皺著眉入內趕著粟田口們包括也有出征的小夜左文字就寢，亂藤四郎鼓著雙頰抗議著自己還聽不夠。

「方才我在時，故事可是在說三日月前些日子在戰場上遇見的趣事，可現在一過來聽，可是愛情故事啊，別想矇騙我。」審神者一邊將小夜躺好的棉被攏了攏，要亂別再對他討價還價。

聞言，亂見無法反駁只好有些生氣的躺入被窩，三日月則在一旁笑著要亂藤四郎晚點睡醒以後再來找他即可，「屆時，會鉅細靡遺的告知一切。」

午後，粉橘色長髮隨著奔跑的身姿飄逸在空中，透過傍晚的夕陽照射在本丸的牆上，搖曳的影子從粟田口寢順延著直達庭院前緣側。

「爺爺！爺爺！快繼續說說今早未完的故事！」

被稱為爺爺的三日月宗近很平靜的等待聲音由遠至近，接著直直撲向正在喝茶的他。

「爺爺我啊……一直以為能在那對夫妻的有生之年內可以一直陪伴在伊人身邊，既使是某日即將離別我也能灑脫消逝。」

「可有的時候，會悄悄期望咱們可以像為情私奔的男女般被一起帶走，夫人也是懂得她笑說我何時像個人類一樣如此膽小，如此我也是茫了。」

三日月大笑起，本著好奇寶寶神情的亂此刻卻不再帶著稚氣的笑而是些許嚴肅的正坐著，安靜的聆聽。

「起初夫人連我的模樣都看不清，只知道這把刀會聆聽她的話語也會有所回應，然而等夫人遁入佛門以後的某日他睜眼起床那刻嚇得不知所措，可隨後便發現我是她口中的三日月。」

垂下眼簾，三日月憶起那日的北政所正是要更名法號為高台院，如同宣告著她看破紅塵結束人世間的愛恨嗔癡，耳邊傳來亂藤四郎的一句然後呢便回過神來。

「然後啊！爺爺我就陪著夫人度過餘生，之後就被送去博物館過著每天被世人眼光圍繞的日子啦！」

「蛤──！那、那位爺爺深愛的伊人呢？」

「唉呀！至於伊人嘛，爺爺我的刀生可是過了很長久，分離並不是什麼難以割捨之事，很早就看開了呀！哈哈哈！」

「那您與伊人的愛情故事呢！」

「老早記不清了。不說這個，小亂是否也來支團子？」

「嗚！總覺得被爺爺戲弄了！」盡管對於故事再怎麼不滿但也不能對團子不滿，亂接過團子大口咬下。

「你聞，白花極美的盛放著香味也十分迷人。」

三日月深吸一口享受鼻腔充滿月橘的芬芳，一旁的亂嘟嘴仔細咀嚼著團子聽見三日月的話皺眉也跟著呼吸一口，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生氣的搶過茶杯喝下，「爺爺您在避開話題嗎！」

「哈哈哈……我與那伊人最終的結局並不淒美也不特別，單純的相戀、在一起、偶爾鬥鬥嘴然後就慢慢的結束了，小亂想要的那種大起大落沒有呢，抱歉呀。」

看著三日月原本微彎的嘴角逐漸平淡下來，亂正想開口便被前田藤四郎及秋田藤四郎一前一後跑來找他踢蹴鞠，三日月變回一個人的狀態，他將杯中物飲盡回過頭想請一期一振幫他添茶才愣愣的想起──後者說要去收起方才曬在外頭的衣物便留他一人享受月橘的盛放。

「唉呀、唉呀！這可真是……」

三日月無奈的嘆息，一方面是身旁沒了一期有多不便，另一方面是自己過多依賴。

想著還是找一期去得好，三日月起身走往寢室，過了轉角藥研藤四郎瞬間映入三日月眼中，疑惑著對方去向可一見他走進粟田口的寢室便快步走去，倚著門偷聽裡頭的任何一絲聲響然後默不作聲將頭巾扯下迅速走入寢內。

「一哥，現在有空嗎？」藥研從門邊探出頭向著裡頭正在折衣的一期一振詢問。

一期微笑擺手讓他進來藥研便入內開始四處張望著，一期疑惑的詢問他怎麼了，他搖搖頭說著只是看看但坐下不過多久又開口問，「三日月老爺去哪了？怎麼沒有在一哥身邊。」

「殿下嗎？方才大俱利殿下說主上找他便跟著出去……怎麼了嗎？難不成藥研不是來找我而是找殿下的嗎？」

起初一期剛到本丸時三日月已經與粟田口的弟弟們感情和睦，他一度以為自己失了寵原先還有些吃醋，後來自己與三日月多一份不同的感情，反倒現在是蠻樂見自己的弟弟們與三日月彼此和睦。

「不不，一哥你誤會了。」藥研笑著擺擺手，一貫帥氣姿勢跟著坐正幫忙一期折衣。

「不談這個，今晚有夜戰要出征明日一哥你也有自己的征討要去，別又在大廳等我們了。」

「可是藥研……」一期方才開口，三日月的聲音便介入其中。

「哎呀，這是在跟弟弟說話嗎？那我晚點再過來好了。」

「不，藥研只是幫忙沒什麼事。殿下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呀，那麼一期能幫幫我嗎？方才內番時頭巾莫名掉了下來，可我自己卻怎麼也綁不起來呢。」

「那先來幫您綁……您領口上頭的深色汙漬難不成是方才的點心團子醬汁嗎！殿下您真的是！」

「哎呀哎呀還真是不注意呢，哈哈哈。」

面表無奈的支手一攤，黃色頭巾垂掛在手邊，一期無奈的笑著明明已經教過很多次綁法但三日月還老是學不會又老愛不經意弄髒自己的衣服，只得要三日月先去盥洗以後待他衣服摺完再去幫他更衣。

「那麼，靜候佳音。」三日月面帶微笑回答，離開時藥研清楚看見三日月眼神向他一撇，僅僅只是那一瞬間便讓他感受到強烈醋意。

藥研有些好笑的問一旁將衣物置入衣櫥的一期一振，「一哥，方才有看見三日月老爺的神情嗎？」

「嗯？沒有呢，發生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三日月老爺還真是……一哥何不教三日月老爺怎麼綁？每每掉落就來找您，這也不好吧？」藥研搖搖頭笑道，這本丸裡頭大概也只有他──三日月宗近才可以對他們家一期一振行使任性這權利。

「藥研可別笑話人家，殿下他是任性了點可還是很幫忙的，上次出陣時也是靠著殿下才能順利走到主上需要的資材地點。」

「可說是這麼說，老爺任性的對象也只有一哥啊……」小小聲吐嘈自己哥哥，藥研有些嘆息自家粟田口最溺愛弟弟們的大哥就在方才被三日月老爺紮紮實實的搶走了。

「嗯？藥研你剛剛有說話嗎？」

「沒什麼，只是替一哥覺得辛苦。」

「不會的，殿下願意需要我也是難能可貴的。」

唉唉，還真的被搶走了。藥研藤四郎替著弟弟們惋惜可自己也沒打算橫刀奪愛，畢竟哥哥都那麼說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來影響他。

「那我要先走了。」

藥研起身打算離開，一期還是攔住問著他到底為何事而來，前者只是搖搖頭說弟弟們想要他來陪他們踢蹴鞠，可既然一期都要去忙三日月的事那也不好找一期一起去。

「這樣啊……不然我忙完殿下那裡再過去你們那邊看看怎麼樣？」

「可以啊，但也得看能不能來啊一哥。」

聞言，一期不太明白藥研的意思，可惜對方已經離開房間只得晚點再問問是什麼意思。

三日月方才離開門口便被一旁略帶不悅的語氣攔住，「三日月，你不來找我是想反抗了嗎？」

壓切長谷部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一旁的近侍大俱利伽羅明顯不屑當班卻不得不待在前者身邊的模樣，淺淺的撇向三日月一眼訴說著因對方的不配合害得他不能離開，只能乖乖聽從審神者的指示跟著長谷部到處尋找三日月去處。

「哎呀！這可真是，爺爺我不小心忘了！」

帶著輕快的語氣回答，反倒讓長谷部的怒火直奔頂點，正打算發怒時被也走來轉角的一期一振攔住，「長谷部殿下！著實深感歉意，方才是我讓三日月殿下幫著我，才會沒能及時趕去主上那裡的。」

「是嗎？那一期你說，你讓三日月幫什麼忙？」

一聽就知道是謊言。

尤其見到一期帶點心虛閃爍的眼神，長谷部轉頭撇了三日月一眼便繼續開口問道。

「啊……那、那個折……折衣服？」

「蛤？別說笑！三日月宗近怎麼可能會折衣服，平日他的衣物也都是你在打理，這理由是不是太遷強！」

頭上浮現的青筋與皮笑肉不笑的微彎嘴角，此刻的長谷部正忍耐著即將爆發的怒火，一旁的三日月則大笑起來，只有一期為著自己臨時編出的天大謊言──而且是發生機率極度微小的謊言，內心深感羞恥的漲紅雙頰。

長谷部深深嘆一大口氣，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告知明日他倆得出陣以後便讓大俱利結束當班，先行離開現場。

「唉呀！吉光可真是令人憐愛。」三日月伸手撫上身旁人兒發燙的臉頰，對方苦不堪言的笑容在他眼裡也是令他喜不自禁得想疼愛，就連方才為著藥研與一期過於親暱而不愉快的心情都一哄而散。

「殿下您就別笑話我了……」

「哈哈哈！」

三日月眼裡盡是一期一振的身影，俯身想吻上對方卻被突然揮下的刀柄擋住他與可愛的伊人之間，轉頭向一旁看去──大俱利伽羅很冷淡的神情隨即印入眼簾。

「別鬧。」

「唉呀，大俱利可否知道擋人戀情者，是會被馬踢的。」

三日月將一期攬入懷中面帶微笑問著後者有些掙扎不想這麼明顯的膩在一起，大俱利只是嘆口氣便直接轉身離開此地，四周隨之沉靜下來，不習慣三日月難得的安靜一期有些不安的開口詢問，「那個、三日月殿下？」

聞言便張手放開，彼此之間便充斥著寂靜的空氣，隨後一期便說趕緊走吧！

「等會。」三日月喊道然後牽起對方的手問著只是牽著手沒關係吧？一期不語，兩人便往寢室走去。

大俱利伽羅與著燭台切光忠一同坐在緣廊上而壓切長谷部和藥研藤四郎則坐在裡頭的和室，四人一同享受著月橘的芬芳以及大雨過後持續細細小雨的涼爽。

方才藥研與燭台切兩人走在緣廊上遇見要折返回去提醒其他事項的長谷部，三人在轉角處稍微交談一下原先要繼續前進卻被藥研制止住。

「三日月老爺好像在與一哥嬉鬧……」聽見三日月帶著極度親暱的聲音喊自家兄長的名字，藥研直覺如果此刻過去八成會看見兩人的親密接觸。

長谷部深皺眉頭打算繼續向前時，大俱利隨即出現告訴他們一行人，「別去，省得不高興。」接著問一旁的燭台切要幹嘛。

「那太好了！來開個會議吧！」一個拍掌打破他們各自的行動，藥研站在他們三人之中提議著，長谷部起先不同意但藥研說也許能夠讓三日月聽話些便改變主意，「那麼明日早上再來大廳集合。」

翌日，四刀郎處於前幾句所描述的狀況，由於長谷部強制要求大俱利及燭台切都要參與，即使再不願意大俱利還是被燭台切帶來。

「咱家的一期大哥近來有個煩惱。」藥研將熱騰騰的麥茶倒入一只只茶杯中，讓長谷部及燭台切接過以後便開口提出此次會議的主題。

「蛤？一期一振有問題，你不會去找你們粟田口討論嗎？」

長谷部不悅的皺眉邊抱怨邊張口想喝下，但迅速發出嘖得一聲神情更加的不悅，看樣子舌頭被燙傷了。

「一哥不想讓兄弟們知道……咱也是意外聽見的，姑且不說這個，長谷部老爺您也是知道這事的，不是嗎？」藥研無奈的伸手一攤，長谷部低頭對著茶杯吹氣然後小心啜飲並無任何對此疑問有回應的打算，燭台切及大俱利只是默默的看著藥研，等待他的問題。

「所以就是！近日的三日月老爺對於一哥身邊的任何一把刀、人甚至是兵裝，都有著不小的忌妒感。想必燭台切老爺及俱利老爺應該也可以感受到此事，畢竟咱們幾個在這本丸裡頭，除了咱家粟田口派之外的最常跟三日月老爺有共同出陣過。」

「啊啊。」大俱利顯然對這話題不感一絲興趣，燭台切聽完也只是點點頭。

「是啊，我們在這待得也算久的了……可三日月大人他本不就是個這樣個性的人嗎？」燭台切微笑說著，藥研聽聞以後便哈哈大笑，「是啊！可一哥說的違和感是另一種意思。」

藥研語帶神秘的舉起食指，見燭台切及大俱利疑惑的神情，滿意的嘴角微翹模樣十分俊俏。

「不過就是個自稱自己是老人家的人在鬧脾氣，我們何必參一腳？」終於又開口的長谷部，馬上就給藥研潑上十足的冷水絲毫不帶情面。

藥研帶著無奈的目光轉向長谷部，「老爺說的極是！可一哥卻不能理解此事說著要與三日月老爺開門見山，但日子都過快一週也還是不見哥哥說了，哥哥著急可咱也不知該怎麼幫只好請教各位大老爺，好心給咱家一哥幫個忙，改日定會好好報答各位大老爺！」

「可是，我與小伽羅並沒有什麼需要的況且這事我們應該幫不上忙，即便知道三日月大人個性如何也沒辦法的，畢竟那是戀人之間該做的事藥研也不用太替哥哥心急，時候到了自然有辦法說的。」

燭台切雙手撐向後方看著外頭的點點雨滴降下，保持一貫的帥氣風格平靜的給與建議，而大俱利只是一旁默默的點頭然後看向一旁的轉角，「你弟很擔心你。」

「哎呀！咱以為三日月老爺會跟哥哥溫存很久呢！這下都被聽見了！」

藥研又再度雙手一攤，可這次並不是無奈而是有些害臊，畢竟自己老哥可是從沒看過自己拜託別人幫忙的樣子。

「著實深感抱歉，還讓各位聽我弟弟的煩惱雖然也是我的煩惱就是了。」一期一振帶著歉意從轉角走出來，進了屋子拍拍藥研的後腦杓，後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出來本著打算幫自家哥哥找到辦法以後再另行與他告知的，只可惜事與願違被他提前發現。

「那一期一振你怎麼打算？」不看向對方直接問話，長谷部專注於茶杯裡頭飄浮的直立茶梗。

「會說的，只是時候還未到。」或許只是自己想太多，一期一振這麼深信著。

即使是近日莫名的放空或是莫名的黏人，也許那只是三日月對愛的表現雖然一期感受到的卻是無止盡的違和充盈心中久久未能散去。

即使他對著自己是笑著，一期仍覺得他不對勁。

老早知道是該問話的時候但面對三日月時卻怎麼也問不出口，心裡頭覺得怪，覺得這才是本來的三日月，可又覺得他不應該是如此，應該是更……

更……孤傲？

更加得……唯獨？

淺意識認為他並不是這麼執著自己的，應該要更與自己平起平坐而不是因為自己沒了記憶就處處讓著自己，總是說著『以前的一期有過怎麼樣的事』、『以前的一期很不喜歡他這麼黏人』、『現在的一期比以前的一期還要疼愛弟弟』諸如此類的話總掛在嘴邊，然後總會在最後笑著說現在的一期比較好。

並不是覺得煩或是討厭什麼，心中就是有一種違和感在裡頭不斷的繁衍著。

「一哥？」藥研疑惑的聲音傳進一期耳裡，後者回過神說著該叫三日月起床之後沒有回應藥研便起身離開，留下長谷部一行人目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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