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约定地

（365.約束の地/约定之地）

闭关这种事情，说起来神秘，做起来莫名。以外人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四个人门一关，吃喝不见的不知道一个人在做什么。但对于闭关之人而言，这是一个整理自我能力、提升个人手段的机会。

程钧不是没有做过闭关的事情，但以往都是在自己修为到达一个瓶颈或者突破口的时候，进行闭关冲刺，最多也不过一个月，若是月余还不能完成，无论如何都要出关了。否则作为一个有点道行的凡人，基本要被饿死。像传奇神话中说的那种不吃不喝数百年，餐风饮露的神仙日子，他是做不到的。

至于另外三个，老魔拖着云渊，做攻击手段上的修行，原本就比程钧来得简单。再说云渊的修为大多来自于血脉，有老魔这个善于研究骨血的老魔头在，也不用担心他的修行会出问题。唯有张清麓，他的修为来自于张家秘传，真正的旁人插不得手。这点和程钧差不多，但张清麓如今有一个问题，他身上的阴鼎血脉觉醒了，便不再适用于以往的手法。这事情，张清麓没有开口相求，程钧不好直接询问。

如此一来，四个人的闭关反而类似于一种秘密修行，谁都不知道对方进展得如何了。

待得倒数第五天的时候，程钧的房间中传出一声鹤鸣。声音不响却很有穿透性，惊醒了其他的三个人。

老魔是第一个冲出房间的，可惜迎接他的乃是程钧紧密的房门。他身后跟着云渊，十来天没见到，只觉得白发人的发色和肤色显得更浅了，但身上的气息反而微弱下去了，显然这是因为他对自身血脉力量控制的更好些了。

至于老魔，他倒是没什么变化，毕竟对于这种存在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来说，十来天当真算不得什么闭关，只能凑合一下。

但这两人如今站在程钧门前，表情都有些严肃，老魔甚至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这……这小子……”黑发少年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当真是奇特……”

“没错，十天而已，居然翻天覆地了。”

回答他的是身后另一个声音，老魔一转头，张清麓也被方才的动静引了出来。

“你也不差啊，”老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皱了皱眉头，道：“就是贪多嚼不烂，你也别太拼了。”

“前辈教训的是。”张清麓笑了笑，不再说话。

三个人都把目光落在那紧闭的门上，方才一下鹤鸣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但那里头可以感受到程钧的气息在变强。老魔对气脉变动敏感，云渊对血气之力敏感，但两人都不及张清麓感受的强烈，因为他和程钧之间有风灵兽的力量牵连。虽说这灵物之力如今可以控制自如，程钧也早在闭关之前切断了彼此之间的心神联系，但到底增强了两人之间的互相感知，如今在张清麓的感觉中，程钧的意识仿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周围的海水便是他的法力真元。

“前辈……”张清麓忍不住开口问道，“不会出事吧？”

“不知道。”老魔果断摇头。

见张清麓愣在当场，矮个子少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想想看他的修为，是不是来得古怪？年纪轻轻修为深厚不逊于百余岁的老怪物们。他的功法我也从来没见过类似的，倒是巫蛊一脉中上古记录里有过相似的效果，但也不如他来的简练。这等神奇之处，在他身上处处可见，更别提他特殊的纯阳之体，更是数百年难得一见。你说这种人，一般不管是世家还是门派，都愿意收留的，但他偏偏是一个人。”

“…………确实古怪，”张清麓呼了口气，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原来前辈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般光景了吗？”

“呵，你也别套话啦，直接说吧。”老魔嘻笑了一声，“没错，我是被他所救的，见到他的时候，他修为确实还不高，但是已经有了根基，根本不是我带入门的。”

这话几乎解了张清麓心中一半的谜题，但剩下的另一半，反而更深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闭关在折腾什么，方才那一下……”老魔斟酌着，还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好。

“破功。”身后的云渊突然插嘴。

老魔闻言点点头：“你这个比方也有点像，他若是不能将这些突然增长的真元收回去，就是破功了。”

“会损伤根基吧？”

张清麓声音略轻了下去，但语气隐约有些不妙。

“会，甚至于损伤了经脉，再无修为。”

“程钧……”张清麓想要敲门，顿了顿又放下手，想了想道：“无妨，我相信他会成功的。”

程钧既然如此“深不可测”，又岂能断送在这种小小的闭关上。

“没错，”门应声而开，门内的人走了出来，正是程钧，“还是清麓了解我。”

说着话，那人往张清麓身上一靠，做出亲昵的姿态，问道：“担心了？”

“怕你死了别人当我们怂包。”

张清麓翻了翻白眼，又转头打量了他一番，眉间皱起，问道：“怎么反倒气息这么乱？”

“嗯，刚刚破关了，还没来得及收敛，听你们在门口说话，怕你们担心了就提前出来了。”

“别嘚瑟了，”老魔打断他，“担心你还不如担心回头没生意了喝西北风怎么办！”

“怕什么，不是还有清麓吗？”

程钧笑嘻嘻的，但是整个人依旧靠在张清麓身上。后者也没推开他，反倒是安静的在一旁听着，表情放松了许多。此刻听他提到自己，便道：“我可没你这么大面子，请得动各路神仙。”

程钧另有一些术士朋友，确切来说都是不愿真正出面的大隐，故而有时候有事都托着程钧去办，相对的，程钧有事的时候，便是他们去解决。张清麓大约是出身的关系，并不受他们欢迎，接触过几次碰了几个软钉子，饶是以他自来熟的心性，都有些不乐意和那些人多打交道。

“不说这个，”程钧岔开话题，问道：“你们都怎么样？”

老魔转身，道了句：“过来说。”

三人跟着他一起去了工作室，那里头有最严密的防护禁制，不用担心泄露秘密也不用担心暴露什么手段。

老魔先指了指云渊，道：“试一下。”

云渊坐着不动，却又风将他头发和衣服托起。

程钧先是笑嘻嘻的看着，随后突然严肃起来，仔细看了一番之后，点头道：“古脉。”

云渊身上的血脉之力更强，带着凶悍之气，仿佛一头孤狼，又似乎是上古凶兽，气势惊人。

“血脉之力强化了四肢和经脉，剩下的就是淬炼神魂了，他如今一个人出去也不用担心了。”

“短时间里面这么大的提升，会不会有后遗症？”

程钧怕老魔一时贪功，反而浪费了云渊这么好的血脉传承。

“你当我什么人呢？”老魔白了他一眼，道：“这血脉基础是过去几年慢慢打下来的，不过是现在突然激发了，所以看起来惊人了些。”

“原来如此，”程钧点点头，不再纠缠云渊的事情，转而问老魔：“你自己呢？”

“我能有什么变化？”

老魔受限于躯体，修为只能慢慢恢复，故而也不见有什么特殊长进，反倒是从一个口袋里倒出许多东西来。

“十天只能做这么几个了。”

那些玩意儿都是一个铜板大小的圆形物品，纯白冰冷，带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白骨标？”

老魔最佳武器就是白骨标，那也是他的杀手锏。

“算不得，不过确实是白骨。”老魔解释了一下，“我封了两道禁法进去，一个是死气，一个是断脉。”

老魔有两个手段不得了，一个是制作法器，莫说寻常术士，就算是一些精修的都比不上他。另一个便是骨血研究，这里头门道极深，从好处来说如云渊可以助他炼骨熬体，提升体魄；从坏的来说便是能断绝一个人的经脉真元，断了此人的修为之路。当然对方若是修为远超于他，那又是另说。

如今这白骨铜钱，就是他两个手段的组合之物。

“这玩意藏不住魔修的门道，你们别光明正大用啊。”老魔对外自称巫门，这点小心还是要的。

“厉害。”程钧夸了一句，又看了看张清麓，笑道：“别担心，回头休息两天也能好。”

这说的是张清麓有些贪快，但也不是解决不了。如今所有人都看过了，唯独他一个尚未出手。

“嗯，我修为增加了，”程钧先是说了方才的迹象，又道：“大约三成功力。”

“嚯！”老魔一把抓着他手腕查探了一番经脉，隔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居然成功了，你也厉害。”

没有后遗症的突然激发潜力增加三层功力，前所未闻的手段。程钧却只是笑笑，又道：“清麓给的那个玉简有点用，不过我还没研究明白。姑且给我一阵子吧？”

“你留着吧。”张清麓摆摆手，示意无所谓。

“还有就是这些。”程钧也从兜里掏出许多符纸来，分作四堆，“这是雷击符和隐遁符，怎么用看你们自己。”

“你这个符改良过了？”老魔挑眉，兴趣大增的模样。

“嗯，那张邀请函你记得吗？我说那上头玄机挺多，那纸张就是一种，我试了试几个办法，将以往的符纸用特殊的禁制连起来，封存法术之后就变得更强了一些。”

这技术颇为复杂，程钧也是极有天赋的，他虽然解释了，但老魔他们还是似懂未懂。

“另外就是这几张。”他给老魔和云渊各三张，却给了张清麓四张。

老魔捏了捏那仿佛皮毛却又似乎纸张的符纸，嘲笑道：“偏心的这么明目张胆。”

“不是，”程钧倒也不扭捏，道：“三张是防身的，雷击符，强度是方才那种的二十倍。”

“呵！”三人倒吸一口气，二十倍的雷击符，差不多类似于一次雷暴的强度了。

“不要必要不要动用。”程钧摇摇头，“做一张不容易，我现在还在恢复期呢。”

这话不用他吩咐旁人也明白。

“至于清麓这张，”他转头笑了笑，“是用来遮掩身上气机的。”

“你我最初相见，并不能看出你是先天阴鼎之身，可见张家是有办法遮掩了你这个气机的。但后来因为阴气入体，邪祟扰乱，将你这道遮蔽之术打破。如今更是不能用寻常法术隐瞒，所以我想了想，大约符箓之术应该可行。”

如今张清麓的阴鼎之身早就被程钧破了，自然是藏不住了，只好用遮盖的方法。只是这话说出来有些尴尬，就被他含糊过去了。张清麓明白就行。

他将那符纸往身上一收，果然全身气机就显得寻常了许多，反倒是程钧身上的纯阳之气更醒目了。

“你自己不遮一遮？”

老魔好奇道。

“不用了，我想对方已经知道了。”

程钧微笑着从怀里抽出那张邀请函，反过来给众人看，那上头显露出新的信息来了：一幅地图。

“看地点在川蜀，那盆地里头本就阴气盛重，想来也是为了对付我才准备的，”程钧颇有几分得意，“既然如此，我就不做遮掩了，反倒是清麓这个阴鼎体质容易被影响，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什么时候显出来的？”

“今天早晨。”程钧想了想，“寅时。”

寅时初刻，约定之地显现，约定之事将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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