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意气之争

（210.生意気/自大）

静默在黑暗中慢慢发酵，许久之后终于化作实质性的压力，笼罩在众人头顶。

不知是何人，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连此处的空间都仿佛松动了片刻。

“看来是真没办法联系了。”程钧的声音淡淡道。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抹荧光，如流萤飞火一般，一闪而过，随后便看到一只小巧的铜灯，出现在黑暗里。豆大的灯光不见温暖，却有着冰冷的质感，细细看去，火苗中带着青蓝色的光泽，仿若磷火。

“怎么样？”

开口问话的是老魔，摇头的是程钧。

“不怎么样，确实出不去。”容貌俊美的青年在黑暗中显出一种略有些疲惫的神色，道：“果然是托大了，没料到他们算计这么深。”

“不是你托大，”一旁的张清麓垂着头，嘴角弯着却没有笑意：“他们要算计你，哪里还会留下破绽，只怕这一场天台法会，少说也准备了三四年。”

程钧出道不过是六年前，张清麓跟着他走也就是四年前的时间。若说从那时就下手了，只怕张清麓本身的遭遇也脱不开关系。

“原来如此，”程钧点点头，“你要是这么说，我倒是能理解为何你在我这里这么久，却没人来寻你。本以为是张家已经倒了，那幕后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跑了一个你，倒也无妨。”

程钧说到一半，看张清麓神色不对，伸手按了按他手背，又抓着他手握住，才继续道：“如今看来，不是不来找，而是将你我一起算计入了。”

“啧啧，若是这么一说，你们岂不是被别人暗地里惦记了三四年？”老魔吐槽道，“想想挺可怕的，之前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不得也有这些人的算计在里面。”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魔这话简直说出了根底。认真想想，这两年来，程钧他们遇到的事情越发复杂和诡异，有时候委托信息和实际结果都对不上号，甚至有几次简直是死里逃生。但因为事后都得到了充足的甚至于超额的补偿和合约金，程钧之前也没想过别的可能。如今被老魔这一说，确实有些异常。

“果然是没有白赚的午餐钱……”程钧往后一靠，似乎在想什么，突然跳起来，问一旁人：“你的体质，除了你自己，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我爹……”张清麓愣了一下，又道：“应该我义父和师父都知道，几个叔叔未必知道，不过我也不确定。你……你是说……”

“啊，我在想啊，若说你们张家被人上门打劫了一次之后，对方真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张家自己人也该来找你。”程钧偏着脑袋，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顿了顿才道：“若说没有得到，那没有痛打落水狗的行径也显得之前的攻击很莫名。”

“除非……”程钧看着张清麓，“他们一开始想要得到的就是你，逼着张家将你丢出去顶罪，然后长老会做好人将你揽下。以你的性子，大概会很感激吧，反正你本来就很崇敬他们。”

“………………能不提这个么……”张清麓突然有点后悔最初跟程钧说到长老会的时候暴露的信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若是只是如此，为何没有人来你这里找我？”

“这个么，大概因为你的阴寒之气没有发作吧。”程钧看了看他，突然伸手捏了一把，“毕竟最初我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就解决了。”

张清麓之前出意外的时候，阴秽之气入体，破坏了他爹在他身上设下的封禁法术。当时若无阳气充足之人替他承担，后果便是魂魄撕裂，死无归葬之处。偏偏程钧恰好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又恰好这两人彼此之间原本就有些说不出的感情，被老魔直接捅破了之后，倒也算顺利成章凑在了一起。

只是这一切都是“恰好”，若是当时无法解决，那么长老会就正好可以出手帮忙。

想到此处，张清麓免不了背后发毛。

“此事姑且不论，依你所说，这一场法会至少准备了三四年，那他们的手段就不是我们这么短时间内准备的东西可以对付的。”程钧将人拉过来一点，手紧紧握着他的算是安慰，一边分析道：“若是时间没有估算错，现在大概是六点，也就是酉时半左右，开启的时间是子时，我们还有五个小时。”

“五天都抵不过人家五年的啊，”老魔大声叹了口气，“五个小时顶什么用啊。”

小个子少年往后一躺，正好靠在白发青年身上，他顺势倒下，大声哭号着：“惨啊惨啊！白白被你带入火坑了啊！坑死我了哎呦喂！”

“你能不能安静点……”程钧被他闹得有些挂不住脸。

“呸！”老魔半点面子都不给，啐他道：“就你会招惹是非！我要是你这样，早活不过几百年了！”

这点还真没错，若非老魔惜命，哪能换来一个新的身体重生一次？

只是程钧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事情上放过他，故而冷声道：“本来还想说忍一天就能出去了，现在看来你还是留在这里算了。”

“我呸！就你会说大话！”老魔反射性的吐槽他，说完了才意识到问题，跳了起来：“什么？你有办法出去了？不是说出不去吗？”

“中元节当天可以自由进出，是刚才那些老东西们说的。”

“他们也说了没有那个什么‘核’的出不去。”老魔又往后一倒，感慨道：“难不成你想说你已经拿到了？”

“对。”程钧冷静的点头。

这一下，剩下三个人都呆住了。

好一会儿，还是张清麓反应过来，问道：“你当真拿到了？”

“嗯，”程钧手用力捏了捏他的，道：“拿到了。”

“在哪里？我看看。”老魔凑了过来，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靠谱。”

“拿不出来。”

程钧嫌弃的将他推开，才解释道：“现在没法用，不过我知道就是它。”

“哪里弄来的？”老魔好奇问。

“说来话长，”程钧想了想，“记得我来第一天出去了好久吗？”

“难怪呢！我就知道你那天有问题。”老魔回头问张清麓：“他跟你坦白过没有？”

“没有。”

张清麓嘴角带笑，道：“他瞒着的多了，前辈还是不用问我了。”

“清麓……”程钧略无奈，摇摇头，解释道：“我当是并不知道是什么，是到了这里才确定的。”

程钧简单将那天碰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解释道：“方才进来的地方本来就应该是我遇到结界的地方，但偏偏迷阵又往后挪了位置，我一开始都不确定，若非他们将全景展示出来，我也不敢保证，这里就是我看到的坑的位置。”

“你那天，应该是在迷雾中走了很久吧？”张清麓想了想，道：“想来在雾中已经换过了方向，只是因为被遮掩了，所谓不能分辨。”

程钧方向感差这件事情就不用说出来了，张清麓的说法给他留了很大的面子，众人心中默默吐槽道这果然还是因为不认路的关系。

“咳咳……”程钧显然也意识到了，岔开话题道：“总之，那个东西我虽然得到了但是并不能感觉到，也无法动用，现在入得天台内，才知道是什么。”

“能出去吗？”一直安静的云渊突然问道。

“不能。”

“那有什么用啊！”老魔吐槽他，“还不是空欢喜。”

“不能出去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用，”程钧解释道，“但是我不知道，别人肯定知道。”

“你是说长老会？”

“嗯，”程钧看着张清麓，“他们应该有秘传吧？”

“果然瞒不了你，”张清麓乃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长老会有各派秘传存档，甚至于封印的古物也是不少，只要能参透的人少，能用的人更少，有些东西的用法乃是一代代研究后传下来的，所以极为隐秘。”

“你觉得他们知道核怎么用吗？”

“未必真的知道，但至少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清麓迟疑了一下，问他：“你真的没有传承？”

“有，”程钧的坦率让周围三个吓了一跳，他道：“我脑海里有一部分记忆，仿佛不是自己的，里面有很多关于修行的东西，深奥至极，我至今也只不过学得一些皮毛。”

闻言，周围三个都倒吸了口气。

“是不是觉得完全是瞎扯？”程钧笑了笑，“我也这么想的，所以从来不说。”

“你小子……”老魔表情有些复杂，神色更是纠结。

“你……是不是不知道……有一种说法叫宿世转生？”张清麓话语有些断续，但还是问出了关键。

“那是什么？”

程钧是当真不知道。

“就是说曾经有大修死了，魂魄转世投胎还带着记忆的。”老魔没好气的解释了一句，“你怎么就这么运气呢！”

“可我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我有的只有关于修行的记忆，明显还不属于我。”程钧耸耸肩，“说起来有些复杂，就好比你电脑里面外接了一块硬盘，随时可以拔掉的那种，跟自己的记忆没关系，这也算？”

最后那句问的是张清麓。

“我也不肯定，”张清麓摇了摇头，“不过你这样确实极其罕见，若是在大门派中，就是重点保护对象了。”

毕竟每一个带着宿世记忆转世的人，都必然有大成就。

“这个姑且不提，”程钧知道说不清，便带过这句，问道：“为何问这个？”

“本想说你若是有师门传承，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哪怕是小门派或者意外的修行者，也能有一个说辞让长老会保住你性命。”

“现在看来，若是被他们知道了真相，性命是有的，不过我就不是我了。”程钧冷笑一声，“比如现在，你会跟着他们走吗？”

张清麓的玄阴鼎器之身自然是宝贵的，若是他肯顺从，长老会自然要保他性命。

“自然不会。”

张清麓知道谁会觊觎他的身体，若说他和程钧可以情投意合，那落在别人手里，大约就只剩下“炉鼎”的用处了。

“所以，废话少说，还是说说这里怎么出去吧。”程钧手指敲了敲地板，道：“你们听这个声音。”

空空荡荡的回声。

“你要打破这里出去？”老魔挑眉看他。

“怎么可能，”程钧白了他一眼，道：“没发现吗？我们进来的时候走的是平地，没有上楼，现在地板下是中空的，说明这个楼的结构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据说天台内自成空间，既然我们出不去，应该就是被空间隔开了。”

张清麓解释了一句，自己却又想到了问题：“那他们怎么进来？”

“就是这点。”程钧点头，“我就是想知道他们怎么进来。他们显然不会通过迷阵，因为迷阵应该是只有被天台选中的人才能走。”

程钧顿了顿，继续道：“我猜他们有类似于钥匙之类东西，所以才问你，长老会是不是有秘法。既然有，就有特殊的开启方法，这个方法，应该只有一条路能进出。”

“他不是说找不到核就出不去吗？”老魔奇怪道：“能进来为何出不去？”

“所以我觉得他们撒谎了，不是出不去，而是我们出不去，因为我们没有那个通路钥匙。”程钧笑了笑，“所以，实际上是这样的。天台法会十年一次是传承下来的，他们有古老的秘法可以进出一次，这个秘法只能在中元节用。但是用这个办法是得不到天台核的，因为只有通过真正上古迷阵的人才能得到。”

“因此他们就把你通过迷阵送进来，然后等你得到了核，他们再利用那些弟子从正常的路进来，抢走核，然后把你困死在这个天台里。”

老魔把他后半段话说完。程钧笑着给他补充了一点：“是‘我们’。”

“所以你小子准备怎么办？”

“抢啊！”程钧说的理所当然，“他们想抢我的，我也能抢他们的。”

就算是争口气，也要破局而出。关于这一点，四个人都很有共识。

小说相关章节：365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