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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79,3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5490 ℃

  染红霞俏脸微红,缩着粉颈呑吞吐吐半天,难得露出一丝小儿女的扭捏羞态。

  这问题偏就她作不得声。耿郎明明对她做了更过份的事,她非但没想过杀人,连心都交了出去,损失不可谓不巨。事实上,师父的举措令她难出一语以辩,完全不理解动机为何,只觉莫名其妙。

  「你问别人去!我…………我不知道。」

  「就是我遇过都没有啊!难不成是脱的样本不够,这么巧都遇上了好姑娘?」

  你就别造孽了。耿照心中暗叹,赶紧转移话题。「前辈,那件奇特的灰袍,又是什么来历?怎会落入胤前辈手中?」

  「那件宝物叫鹑衣,江湖盛传,乃东海央土之交的百结帮头头,人称『覆手金银』的舍君凭所有,也有说是百结帮的帮主信物。」

  「百结帮?」耿照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江湖门派,染红霞亦是一脸茫然。胡彦之笑道:「其实就是叫化帮,取『鹑衣百结』的意思,自家喊起来好听罢了。不过帮主信物什么的,只怕不眞. 」据我所知,百结帮从没有严密的帮会组织,更别说传承大位。『乞相公』舍君凭失踪后,化子帮里虽沓出过一二名出类拔萃的人物,战乱一兴,人人都成了乞丐,偌大的化子帮撒到天下这么大的场子里,最终也只能风流云散,连声音也听不见。「蚕娘饶富兴致地望着他。

  「以你的年岁,知道百结帮已属难能,居然说得分毫无错,怕连眞的叫化子也不及你。」

  胡彦之笑道:「我曾拜『侠乞』严笙为师,沿门托钵,唱过好一阵《莲花落》的,他同我说过几回。只是连叫化子师父也不知道,舍君凭为什么会有这件鹑衣,又是什么出身来历,总之是挺神秘的人。」

  蚕娘连连点头。

  「严笙这娃娃,的确称得上出类拔萃了。」转对耿、染二人道:「鹑衣的确不是什么百结帮信物,本该叫『火浣天衣』,是儒门三槐之一司空氏代代保管的至宝。舍君凭身为司空家的陪臣,约莫没胆子将主上的宝衣穿在自己身上,之所以随身携带,以『鹑衣』之名掩人耳目,是有极深含意的。」

  耿照灵光闪现,双掌互击。

  「是了,那名带着幼时的胤丹书前辈,流落到庄园外的老乞丐,莫非就是舍君凭?」与胡彦之交换眼色,显也想到了同一处。

  蚕娘却未颔首,叹道:「就算是,也无从得证了,或是舍君凭,也可能是受他托付,接管了火浣天衣之人,总之是不可考啦。」

  耿照扬起浓眉,斟酌片刻,小心问道:「那名老乞丐是被人杀死的么?抑或是病死或老死的?」

  蚕娘美阵流转,抿起小嘴,似笑非笑。

  「聪明的小子!他确是遭人毒手,非须于天年,不过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是后来才听得目击之人的证词。老丐死时,丹书年纪还小,印象模糊,只记得在流浪中途,那人便将火浣天衣穿在他身上,嘱咐他绝不能丢失,亦不可任意褪下,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一路从抱肚穿成了小兜,除了沐浴清洁,十年间绝不离身。」

  胡彦之抚颔沉吟。「这是声东击西、藏叶于林之法。旁人只道这小乞丐是舍君凭掩人耳目之用,身分被揭便随手弃之,同乔装改扮用的衣着道具浑没两样。万万料不到,舍君凭会将至齐藏在边贝身上,也亏那火浣天衣轻不起眼,没教人给捜了去。」

  耿照忽然举手发问。「前辈特意说了火浣天衣和舍君凭之事,莫非…………两者之间,有什么紧要的关系?」

  蚕娘露出满意的笑容。「聪明的小子!来,让蚕娘捏捏脸。」

  「明明是他说的,为什么捏我的脸啊?」染红霞欲哭无泪。

  「…………关系大了。」捏足了瘾,蚕娘敛起笑容,幽幽叹了口气,这回可不像在开玩笑。

  「要是我当时就明白过来,把前因后果想通了,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这是我的错。」

                ◎◎◎

  胤丹书终究是治好了杜妆怜。

  是夜,他想尽办法将半裸的娇美少女装上小舟,悄悄划上湖心小岛,让吕坟羊确认解救之法。吕坟羊没花多少工夫,便说「行了」,却在胤丹书跪聆之际,提出条件交换。

  「昨儿我以隔空劲力将你抓过来时,你使的那路拳法,是何人所授?那人现在何处?带来见我,我便教你救治这丫头。」

  胤丹书面有难色。「前辈,我曾发下毒誓,不得泄漏此事分毫,请恕晚辈难以从命。还是…………我替前辈做别的事,当作交换可好?答应别人的事,总不能出尔反尔的。」任凭吕坟羊威逼恐吓,只是不从。

  吕坟羊耐性耗尽,适逢太阴之气极衰,火蝎燥毒最盛,心智大受影响,轻易便走极端,邪笑道:「你忒宝贝这小丫头,是看上她了罢?瞧老子将她千娇百媚的小脸蛋儿烧成一团黑炭,大伙儿一拍两散!」狭孔中忽生异力,竟将趴在胤丹书身后、俏脸煞白絮絮娇喘的杜妆怜凌空扯起,一把揪了过来!

  胤丹书从小到大,每逢月头月尾之交,见过无数次烈焰冲天的奇景,知他的火劲不足开玩笑的,忍痛一跃起身,以背门挡住狭孔,及时将飞捅过来的杜妆怜饱个满怀,但觉胸膛压上两团既绵软又极富弹性的嫩肉,双臂本能一环,合于她腰臀之后,触手腻滑,难绘难描,连拨了净水、莹润发亮的精磨大理石地亦无法匹敌,光滑到不可思议的境地,偏又温热香暖,半点也不冰冷。

  为她疗伤时不曾有过的异样旖旎,攫取了血气方刚的少年。

  他被少女扑至的势头一推,背脊重重撞上灼热的石壁,「嘶────」冒起缕缕烟丝。胤丹书肺里空气彷佛一股脑儿挤出,忍着焦灼没喊出声,咬牙低问:「有…………有没受伤?」怀里滑嫩的半裸少女迟疑片刻,摇了摇小脑袋,悄声低道:「…………我数到三,你便让开。」亮出藏在身后的利剪。

  ────妳到底有多喜欢捅人啊!

  胤丹书看得都肉疼起来,直想吼回去,心知若无这段插曲,剪子原本是准备招呼谁的,低道:「莫乱来!里头烫得能把剪子熔成铁水────」颤着呜呜低咆,若非咬紧牙关,怕要放声痛叫。

  狭孔另一头,吕坟羊狠笑:「好嘛,好逞英雄不?炙块你自己的背肉让你们小两口尝尝。」轰的一声,孔中喷出烈焰,胤丹书终于惨叫起来,仍死死护住少女,坚持不让。

  焰舌转眼呑噬了他的上衫发根,却无法烧毁「鹑衣」,不仅如此,原本灰扑扑的、看似脏污陈旧的密织衣布,在烈火下反变得洁白如雪,莹然生辉,令人难以直视────「这是…………衮衣!」

  火劲倏收,一股奇阴寒气吹出狭孔,吕坟羊的声音辨不出是惊喜或失望,又或兼而有之,敛起狂态,沉道:「快使《昊天眞诀》袪除火劲,以免经脉受损!」

  「什么…………什么《昊天眞诀》?」

  胤丹书颓然仆地,唯恐摔着了少女,致使背创迸裂,环着她不敢松手,豆大的汗珠滴上少女酥莹腻润的胸脯雪肌,弹滚迤逦滑不留迹,彷佛眞无一丝毛孔。

  「日月星辰,钦若昊天!那人没教你么?气走三焦,水谷入海,决渎激浊,以拱外卫…………发什么愣?要命就快照着做!」扼要讲解了一遍。

  胤丹书虽未学过,口诀所指却与他体内的眞气运行若合符节,凝神细听,登时生出茅塞顿开的惊替。

  他天资颖悟,又谙医理,稍点即通,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仍把杜妆怜抱在怀里,以免山内异人再使花样,不多时便将体内燥毒悉数驱出。

  多年来不避寒暑、勤修苦练而得的一团丹田之气,彷佛为口诀激扬活络,突然运转起来,走遍四肢百骸,霎时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彷佛有用之不竭的气力,若非担心引来守卫,少年几乎想一跃而起,纵声长啸,才觉过瘾。

  「哼,区区」章〈太阴望舒篇〉,便教你抓耳挠腮,欢喜得猴儿也似,短视村夫,岂堪大用!「吕坟羊冷冷哼罢话锋倏转,肃道:」舍相死了,是不是?他将衮衣托付与你,却来不及说这物乃儒宗至高、皇极殿之主才能披挂上身的『剑、印、衮』三件象征之一,常人无此命格,不能随意穿着。你的掌法也是他教你的,是不是?「

  胤丹书敏锐地察觉他已不称拳法,改口说是「掌法」,还有口气中难以言喻的失望与寥落。

  然而暗中授他武艺之人,所传确是拳法无误。

  胤丹书为守诺言,征得那人同意,习练时易拳为掌。少年隐约觉得,这套武功以掌使之,似更得心应手,一改出拳时的狠辣,处处留有余地,收放益发随心。

  「不是。」他摇了摇头:「这件兜确实是儿时一位老伯伯给我的,他十年前已然去世,并未教我武艺,也没说过他贵姓大名,我时时念着他的照拂,恨不能为他的碑冢书字。老伯伯名叫『舍相』么?是哪两个字?」

  「他叫舍君凭,过去侍奉过我。我半生离家,避之唯恐不及,不料最后寻至这黑牢外的,依旧是家人。」感慨万千,久难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胤丹书觉得他的口吻虽然哀伤,先前的那股失望却莫名消失了,语气措辞突然变得很文雅,像是庄主那样的读书人似,一点都不像他熟悉的狂「这件衮衣,舍相是拿来给我的,可惜他看不见我亲手接下的模样了。」

  吕坟羊道:「你脱下还我,我便教你如何救治小丫头。」

  「也不能迎迫我说足谁教的武功。」胤丹书想了想,加上这一条。

  「成交!」吕坟羊笑起来。「看不出你小子挺淡泊,宝贝都没放眼里。」

  「物归原主,舍伯伯想必也开心得紧。」少年笑道:「我要谢谢前辈,让我知道了恩人的姓字。」洞中吕坟羊默然许久,才喃喃说道:「〈太阴望舒篇〉你给我用心悟练,下回再来,我要考较你。」巨细靡遗地说了解救杜妆怜的法子。

  胤丹书褪下衮衣,递入狭孔,吕坟羊自此便不再言,洞中弥漫着浓浓的怀缅与哀伤。

  听完蚕娘的叙述,胡彦之忍不住蹙眉。

  「看来,这吕坟羊的眞实身分,竟是儒门三槐之一司空家的人,地位恐怕还不低。」他拜过的师父中,「捕圣」仇不坏便是九通圣在内,对儒门旧时典章略有涉猎。

  「相」是三槐氏族的封邑执宰,差不多就是管家主事一类。

  连出身化子帮的「侠乞」严笙,都不知舍君凭有这层身分,看来携衮衣行脚天下、寻找故主,居然是桩机密任务,可惜壮志未酬,埋骨荒丘,坟头所立,不过是一片无名木牌,所携重宝却以难以预料的方式,辗转复归原主。

  蚕娘道:「三槐避世数百年,司徒、司马二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司空氏拜前朝为官之赐,陪臣散于四郡,尙有宗谱可循。蚕娘闲暇时做了点小小调査,怎么也找不到吕坟羊这一辈的记录,抹消之人可说是极之用心,做得干净利落,犹如羚羊挂角。」微露一丝狠笑,罕见地未掩饰心中不甘。

  耿照不知怎的,忽生出一股熟悉感,彷佛在哪里见过相似的手法例子;无意间抬眸,见染红霞也投来同样的疑惑眼神,却还差了那么一点,仍抓不眞切。

  胡彦之抱臂沉吟:「须得这般极力遮掩,恐怕是桩秘闻。」

  蚕娘捧起过大的茶杯,凑近红唇,带笑的眸光一霎飘远,诡秘难测。

  「也可能是丑闻。」

  胤丹书抱着杜妆怜离开湖岸,一路潜回柴房,谁知才到了院门外,忽地炬焰燎天,沿墙头亮成一片,手持棍棒武器的庄丁将二人团团包围,一抹高大身影越众而出,凤目剑眉、面如冠玉,五绺蟹衔迎风飘飘,却不是庄主太玄生是谁?

  胤丹书吓得魂飞魄散,正想着该如何交代,岂料臂间的半裸少女抢先一步,不惧在众人目光下赤身露体,一剪直标太玄生咽喉!

  「…………妳干什么!」胤丹书想死的心都有了。

  下回妳动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啊!还是回回都要以捅人开场?

  「…………擒贼擒王!」

  杜妆怜咬牙低喝,白皙的玉体混着利剪同化霜芒,快到不像有伤在身。胤丹书这才明白,她对自己确是手下留情了────照这势头看,起码后两回她只想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留作纪念之类,眞要杀人还得像这样才行。

  有那么一瞬,胤丹书以为少女的突袭竟要成功,他们有机会挟持庄主,平安离开。可惜庄主毕竟是庄主。

  太玄生一个弓腰铁板桥后仰,额面触地,视脊梁如无物,堪堪避过逼命刃尖。

  少女身前倏空,两只玲珑玉乳应势抛甩,从浑圆的乳桃,昂甩成了鲜滋饱水的尖笋形状,火光下但见幼嫩的蒂儿勃如婴指,剧烈充血,傲然挺翘;几与乳蒂同大的细小乳晕胀成了艳丽的樱红,衬与光滑如精瓷一般的肌肤,炫目到几乎无法直视的地步。

  胤丹书未经人事,并不知道这是女子身子兴奋已极,才会生出的征兆,或许连杜妆怜自己也不知晓。

  她还有几个变招未使,杀意精纯,全力施为,太玄生未必能避;急冲之势却使背创爆开,少女赤裸的胴体迸出醒天赤虹,雪肌黑发溅上殷红点点,迷离诡艳,众人无不看傻了眼。

  胤丹书飞步上前,一揪她裤腰,将玉人重拥入怀,温热的液感浸透衣袍;见庄主下盘未动、闪电起身,只得硬着头皮出手。

  骤雨般的劈啪声落,明明两人各出一掌,似同时有十几条手臂换招,胤丹书用上新学的〈太阴望舒篇〉心法,守得密不透风,未落一着,及至太玄生重掌一摔,被震回包围圈里,才觉右臂肿痛,心知双方修为天差地远,庄主若有意取命,二人皆非敌手。

  杜妆怜失血力尽,晕厥在他怀里,蹙眉闭目、樱唇微噘的模样意外惹怜,胤丹书暗下决心:「便拿命来换,今日也须护她周全。」正欲开口,蓦听太玄生喝逝:「愣着做甚?快替姑娘点穴止血!」回头扬声:「去拿最好的金创药!药庐値日何在?通通唤来!」众人愕然,忙不迭地散开行动,乱成一圑。

  胤丹书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片刻才省起庄主问话,讷讷道:「我…………我没学过点穴手法。有…………有金针的话,或可…………」

  太玄生露出恍然之色,定了定神,点头道:「你将姑娘扶好,我来替她点穴止血。」胤丹书依言将她抱在怀中,以背相示。太玄生目不斜视,见着背创时满脸不忍,利落地点了几处穴道,毫不痛惜地撕下如雪袍襟,按住伤口。

  未几,管事取来医箱,太玄生亲自为她敷治,手法亦极老练。要包扎创口时,胤丹书赶紧制止,将解方说了一遍,太玄生面露诧异,却丝毫不疑,赶紧命药庐値日下去煎制,所用须以最贵最好的药材,不计银钱。

  「这姑娘应是水月停轩的嫡传弟子,我认得她那一式出手。」庄主对他说:「水月一脉的筠心师太,昔年与我有救命大恩,可说没有水月停轩,便无今日的静筠湖庄。我用恩人的名字题命家园,以志不忘,今日因为你的义举,使我能报答水月一脉的恩情,我该好好谢你才是。」

  胤丹书到今天才知道这庄子叫「静筠湖庄」,他识字至今,里外从没见过一块题匾,听得挢舌不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玄生话锋一转,目光森森,肃道:「你方才所使的武功,是不是百结帮舍君凭舍大侠的成名绝技『弥六合掌』?老实交代,决计不可欺瞒。」

  胤丹书早料到显露武功,必定惹祸上身,谁知庄主问的不是传功之人,而是幼年时带他来此的老乞丐舍伯伯,想起吕坟羊也这么说,应非无的,硬着头皮回答:「我不知老伯伯的名字,他死后,我也只能自己练练,不知道叫什么名目。」他并未扯谎,那人传功后,一贯放任他摸索自练,死活不理,却与舍君凭无关,前后两句说的是两个人、两件事。

  庄规虽未有严禁练武一条,但瞒着庄里任何事都是不对的。胤丹书做好了挨揍挨罚,乃至被驱赶出庄的准备,岂料庄主拍拍他的肩膀,少年愕然抬头,见中年羽士满脸宽慰,隐泛泪光,温言道:「好孩子,好孩子!早知你足舍大侠的传人,我岂能让你做小厮?这些年来,让你吃了忒多苦,眞是对你不住。」

  第二一一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

  按太玄生所说,他与舍君凭既无交惜,亦非哲识,舍君凭携胤丹书流浪至静筠湖庄,才因缘际会,见得这名百结帮赫赫有名的覆手金银乞相公。

  事实上,舍君凭并非老病而殁。

  他在湖庄附近的密林遇上对头,大打出手;太玄生获报赶至时,舍君凭身受重创,倒地将死。下手的歹人见有外人来,匆匆逃离,舍君凭没留下只字词组,即于林间溘然长逝。

  太玄生不知其身分,但叫化打扮、精擅掌法的武林高人并不算多,十年间对照江湖传言、形貌特征等,隐约猜到是他,没敢在无字墓碑上擅刻姓字,连同当年所见,悄悄埋藏心中。

  至于管事收留的小乞丐,谁也没和舍君凭联想在一块。太玄生只道随手做了件善事,未深究男童何以至此。

  「是谁…………」胤丹书强抑心乱,小声问:「害死了舍伯伯?」

  「我不知道。」

  太玄生摇头。「我在林外,曾听他吼一声『卑鄙小人』,前头连着某某,听似撕心裂肺,不知是号是名,抑或称谓,多年来,我一直无法确定是哪两个字,浑无头绪难以臆断,也没有什么意义。」胤丹书默然不语。

  「覆手金银」舍君凭的传人,自不能是扫地打杂的小厮。

  太玄生让管事替他安排一处独院,做了几套体面衣衫,院里有专门照顾起居的仆从,另给一封银两,供他日常零花,人人都说丹书这会儿不是小厮,是少爷啦,若庄主有徒弟或儿子,也不过是这样。

  少年不免有些飘飘然,旋即意识到这样的心态极不可取,将银两分送给从前做仆役时手头困难的长辈们,剩下的就打点些吃食与众人分享。

  杜妆怜另居一座别院,也有仆妇丫鬟照拂,胤丹书天天去瞧她,也亲自替她诊脉煎药什么的────除了关心复原的情况,他也担心院里出入的其他人等,生怕一没留意,又有谁给暗藏的利剪捕了个对穿。与其旁人犯险,不如一己承担,反正被捅着捅着也习惯了,觉得冷不防地挨上一刀似乎也没什么。

  庄主不惜千金,用上杀好的药材食补,那些个药庐値日本是各地重金聘来的名医,却听任他个嘴上无毛的小孩指挥,胤丹书说什么,众人绝无二话。上行下效的结果,何止是贯彻吕坟羊的国手金方?简直发扬光大,杜妆怜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拆线,下床行走,莹润的玉背上只余一抹淡细樱痕,连肉疤也不见。

  「这药名为『蛇蓝封冻霜』,是我重金购得的珍品。」

  庄主交给他一只掐金小匣,装满了药气清冽的乌亮膏脂。「给杜姑娘用好了,勿要吝啬。用罄再添便是,别让姑娘家身上留疤。」似笑非笑望他一眼,目中蕴有深意。

  胤丹书面红耳赤。庄里私下都在传,说他俩是一对,庄主逮到他俩那晚,据说就是赤身露体抱在一块的,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做了什么事。大伙儿都觉得他俩匹配得很,直是一对璧人,「将来生的娃儿,肯定好看!」厨房里的大妈们都这样说。

  他对杜姑娘并未抱持这样的情感,虽然无可否认,她生得十分好看。

  少女那光滑得不可思议、闪闪发亮的胴体,经常出现在他梦里,连自渎时他都想着她,想着她微噘的上唇、蹙眉倔强的模样,回忆着臂间腻滑的肤触,还有那股子沁人的幽香…………

  杜妆怜好得差不多之后,他就少去看她了,像是刻意逃避似的。

  胤丹书不喜欢自己总想着她,只带膨胀的欲念、着魔似的回味她的美貌,而不是想娶她做老婆。他对男女情事虽懵懂,仍能区分两者的差别,后者是给予、是分享,可以等待可以相对可以持守,前者却仅仅是剥夺而已。

  况且历经彻夜绮想,翌日再面对活生生的眞人,难免不知所措。胤丹书宁可避得远远的,每日径往药庐听取回报,知她好好的便是,不见也少了尴尬。

  为免连累吕坟羊,他将潜入湖岛的次数降到最低,仅汇报毒患后续,让吕坟羊验收〈太阴望舒篇〉的进境。吕坟羊见他魂不守舍,发了顿脾气掏他走,此后胤丹书没再冒险接近,转眼近旬。

  十年来,他挂心的事并不多:专心干活,溜上小岛照拂前辈,顺便学点有趣的医理,按前辈吩咐盗出各种药材,不教药庐値日察觉;到后来,又多添「躲起来偷偷练武」一项,此外无他,曰子已忙碌充里不了。

  成为庄主的座上宾后,少年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练武的时间虽然变多了,总不能从早练到晚罢?这会儿,连湖心小岛都不能去了。

  他本想找借口到厨房转悠,然而天生的谨愼持重,毕竟盖过年少血热,转念便打消了蠢念头;回过神时,己踱至栖身十年的柴房前,背对夕阳,望着破落的柴扉发愣。

  此地荒僻,自他搬走,日常早已无人进出,连贮旧堆陈仆役们都嫌远,宁可闲置。谁知房内却传出窸窣声,胤丹书推门而入,耳刺牙酸的「咿呀」怪响,惊起了斜坐草榻的少女,杜妆怜扭过头,将按在榻上的小手挪至身后,两人无声对望,半晌都没说话。

  「你来干嘛?」

  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是杜妆怜先打破沉默,冷冷的口吻颇盛气凌人似的,果然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

  而且还恶人先告状。

  「妳又来干嘛?」胤丹书不禁失笑:「这儿是我住的地方耶,我来有什么奇怪的?」

  杜妆怜一时语塞,别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瓜,微噘的尖翘唇瓣宛若初樱,粉嫩饱水,光泽柔润动人,与记忆里的苍白虚弱全然不同。不过两样都很美,胤丹书心里想。

  「…………你现在又不住这儿。」

  「妳也不住这儿啊。」胤丹书不是故意像个无赖似的回话,他并不是心急口快的那种人,实是她找话的本领太笨,顺着扔回去便能堵死她,一点气力也不费。比较辛苦的是得忍着笑。边笑边说就太混账了。

  杜妆怜忽然抬阵,直勾勾地瞅他。

  「你不来瞧我,只好我来瞧你了。」

  胤丹书面红过耳,被迎面揍了一拳似的,招架不住直来直往的少女,心虚地躲避她澄亮的视线,气势跌到谷底,嚅嗫道:「所…………所以才说啊,我现下又不住这儿。妳…………怎不来我院里?」

  「那样你就太沿怠了,像刚才那样,我不欢喜。现下逭梁好。」她骄傲地别过头,但少年在她甩动秀发的剎那间,瞥见了少女嘴角的一抹弯弧。

  他忍不住微笑,忽然释怀。对她有着羞人的遐想而避不见面,怎么想都是他的错,却要她来承担,未免太不公平。他是她在这座陌生的大宅院里,唯一认识的人啊!

  杜妆怜换上一袭新衫子,是澄红中带着金黄的栀子花色,在余晖下时金时红,变幻无端,一看便知是极为贵重的布料。及腰的乌亮长发因元气恢复,不再枯黄,更显肌肤白皙。

  系了根金带子的腰肢,比赤裸时更加纤薄,人家说「盈盈一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罢?胤丹书有些枰然,赶紧转开视线,在榻尾坐下,讷讷道:「妳…………妳气色好多了,身子还有没不适?」

  「早好了,随时都能走。」

  杜妆怜转过头来。「你…………要不跟我走?」

  胤丹书吓了一跳,诧异大过了暧昧羞喜,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定了定神,摇头道:「我上哪儿去?我在这里长大,这儿就是我的家。离开湖庄,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他本以为少女会说「还有我呀」,她却努了努小嘴,冷蔑道:「他说的话你敢信?没一句是眞. 我问过起码十个庄人,没听过什么静筠湖庄的,八成是随口胡诌的名儿。你以为一天之内,同时遇上恩人之后和故人之子这种事,寻常还是不寻常?」扬起玉般的白皙小手,拈他襟领哼道:「别让人用这点小钱,就给卖了。我身上这套衫子价値千金哩,你瞧我买不买他的帐?」胤丹书「噗哧!」笑出来,满脸佩服:「哇,妳说这种话好合适,好有绿林女好汉的架势。」

  杜妆怜瞅着他,胤丹书明白装傻充傍蒙混不过,叹了口气,垂眸含笑道:「我对庄主也没说实话,妳觉得我是坏人么?世上不是没把话说尽的人,都存了害人的心思;就算本有加害之意,没眞的出手,又或改变了主意,那也不能算坏人。

  「好与坏,不是那么绝对的事,多数的人都是有好有坏,只要好比坏的多,那就好了。庄主本毋须向我交代所有的事。我相信他有所隠瞒,但我也相信他不是坏人。」

  杜妆怜当他是楞头青,或被便宜富贵蒙了眼,听他一说,心底也不像没谱,起码非七月半的鸭子,傻傻任人宰割,心中五味杂陈,柴房又再度陷入沉默。

  胤丹书打起精神,笑着转开话题。

  「我听管事说,妳是水月停轩最受瞩目的弟子,水月停轩又是东海四大剑门之一,难怪妳捅…………我是说剑法忒好,出手凌厉。将来定会成为大人物罢?名动天下的那种。」

  杜妆怜浓黛微挑,歪着小脑袋瓜瞅他,一脸挑衅。「你同人打听我?」噘着唇似笑非笑,像是忍着得意,却在不经意间泄漏了欢喜。

  胤丹书脸一红,讷讷抓头:「就是问了风兄几句,也…………也没什么。」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同管事大人打听姑娘的一天,还能客客气气一拱手,喊一声「风兄」────他甚至不知道管事大人姓风,其实也才大他十来岁,约莫是天生冷面,看来格外老成。

  杜妆怜以一贯的不屑眼神上下打量,盯得他全身发毛,以致她凑近时,胤丹书本能向后仰,深怕她亮出什么锐利物事,又往他身上招呼。

  他很快就明白不是那样。这距离近到连剪子都没法使。

  胤丹书全身僵硬,头脸烘热到像吕坟羊从狭孔里扔出来的焦鸡炭鸭────他一发脾气,便把少年厚着脸皮讨来的剩菜通通烧毁,专寻自个儿肚皮的晦气────鼓动的心脏快把胸膛给撞穿。

  杜妆怜在他颊畔轻轻一吻。

  他太紧张了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她嘴唇的触感,只记得她身上很香,不是胭脂水粉的香气,就…………就是很香。温温的,好闻得很。

  她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直到坐回原处、别开了小脸,弯睫瞬颤,才若无其事地睁开眼,望向不知哪一处。

  「这是谢礼。」无论清脆的嗓音或语气,都傲慢到令人想拿拳头拧她的发涡,听不出一丁点儿感激的意思。「谢谢你这么多事替我解毒。」要不妳能自己好么?说得跟伤风似的。

  发现她也有这么不坦率的一面,胤丹书松了口气,面颊虽仍滚烫,忍不住伸手抚她发顶,带笑的眼神无比宠溺,有种很自在的舒坦。她眞要坦率起来,他一点也招架不住,只能节节败退。

  「…………你干什么?『- 她脑袋一缩,很受冒犯似的,冷不防一剪标出,正中胤丹书胁侧,位置与前度相差无几,准确得令少年想流泪,这才想起搁在柴房里的那些旧家生都没来得及带走,反正庄主让人替他重新置办,当然包括那把裁药布的旧剪子。

  「妳才干什么!」

  他差点跳起来,簇新的锦袍斜开一道齐整切口,露出底下完好的雪白里衣。杜妆怜满面狐疑,以左手拇指试了试刃尖,差点划破油皮,微一转念,恍然道:「那老怪物还你了?」

  「没礼貌。什么老怪物?是妳的恩人。」胤丹书神色警醒,眺向柴扉缝隙,片刻才低道:「后来再去,前辈便还给我啦,说是怀缅够了,已长记心中,用不着倚赖身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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