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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21,2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5240 ℃

  耿照摆弄片刻,终于省悟:比起之前的刺激,抚摸阴部已不如初遇时新鲜。男女欢好时,除了肉体的实际交合,还须搭配环境、言语、心境的刺激,才能攀上高峰,同登极乐;但弦子毫无意识,这些周边的刺激一一被阻断后,肉体上的感受变得更单纯直接,爱抚固然令她动情,却无法更剧烈地点燃欲火。

  但解除豨蛇之毒不过是权宜,耿照不可能为此夺走她的贞操,灵机一动,以中指沾了沾黏稠的淫水薄浆,「噗唧!」一声插入了她小巧洁净的肛菊。弦子身子僵硬,雪臀绷紧,不由自主仰头「呀」的一声,娇娇地脱口唤出。

  趁着檀口一开,耿照翻身压着她,以口相就,用舌头将苦味渐去、甜味已生的药末顶进小嘴,一边以手指抽插她滑润紧凑的股中。

  弦子的肛菊初初破瓜,小巧的肉洞不堪蹂躏,原本应是苦多于乐;但耿照对她十分温柔,曲意照拂,再加上从蜜缝流下来的分泌委实丰沛,她的淫水又较寻常女子更加细滑,紧窄的肉壁得到充分润泽,渐渐被插出了异样的快感,迷迷糊糊中与他四唇紧贴、舌尖翻搅,吻得难解难分。

  溶于津唾的药液被弦子吞下大半,还有一部份从两人剧烈啃吻的唇边嘴角淌了下来,晶亮的液渍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流至锁骨胸口,汇成了小小一洼。弦子的眼睛还睁不开,手指却轻动了几下,一手虚弱地搭着他的手背,另一手却不住抓着床榻,似要揪紧被单。

  耿照整只中指已插入她的股中,指尖抠着滑韧的肉壁不停振动,那紧紧吸啜的强劲力道与膣中全然不同,凶猛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弦子被他抠得身子剧颤,死死抓着他的手剧烈喘息,被他以口封住的小嘴流着口涎,发出急促而激昂的闷钝声响:「呜呜呜呜……唔、唔、唔、唔……呜呜呜呜呜呜呜——!」腰肢一拱,阴中一道清泉激射而出,划出长长的优美弧线,淅淅沥沥地尿了一榻。

  耿照不是头一次看到女人尿精,但以劲道之强、水量之多,却没有比弦子更厉害的。她连喷几注,绷紧的身子又软软躺下,只剩细雪的玲珑奶脯兀自起伏,颈上胸间的潮红逐渐消褪。

  耿照掬水洗净双手,用拧好的手绢为她清理下身,终于抵不过好奇,以指尖蘸了点榻上的湿濡水渍凑近鼻端,却无一丝尿水的腥臊味,闻起来比她的淫水要更浓厚鲜洌一些,就像是新近剥开的厚叶芦荟,脆生生的断面还淌着汁液一般,令人忍不住想将指尖含入口中。

  他没法将她身上的衣服原样穿回去,假装什么事也发生,只得打开金盒,将残剩的药末凑近她鼻端。弦子吸入些许粉末,皱着眉头身子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空洞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一阵,倏地聚焦起来,一瞬间又回复成那个冷若冰霜的潜行都第一高手,掩着衣襟坐起身。

  耿照扼要的把情况说了一遍,连喂药的过程也和盘托出,只略去了开后庭一事。

  「弦子姑娘,事情迫不得已,你……你若还是难以释怀,我会负责到底的。」其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负责」。他很难想象弦子哭着要个名分的样子——这不只是因为他的想象力不足以凭空勾勒出弦子的泣颜,他甚至没想过要娶亲,更别说娶了她之后,姊姊和霁儿要怎么办。

  还好这可怕的情景始终没有发生。

  弦子一言不发穿好了衣服,重新裹上缠腰,将那些零碎物事一一收回原位,连灵蛇古剑都重新插在腰后,试了试拔刀是否顺手,直到满意为止。斗室里异常静肃的气氛,让耿照一度觉得宁可去面对岳宸风比较好,他觉得自己活像是静待秋决的死囚。

  「拿来。」她冲他一伸手,修长纤细的指掌宛若白玉雕成。

  (拿什么?我的命么?)

  耿照被问蒙了,片刻才会过意来,忙将捏在手里的小金盒还给她。

  弦子揭开盒盖,把剩下的一丁点药末全倒进口中!

  「弦子姑娘!那是毒……」

  「份量不够。」弦子冷冷截住他的话头,淡漠的俏脸丝毫看不出喜怒。「符姑娘的烟毒下得很重,吃多一点能解得快些。」

  「她说只要一丁点,一个对时内……」

  「我等不了一个对时。」

  她旋开灵蛇古剑的刀末,从中空的刀柄取出一张平面图。「这是驿馆的平面图,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随手指着图上一处,并未抬眼看他,弯翘的浓睫轻轻一颤,似与身畔的空气说话。

  「据说他住在这里,天字号房。」

  「多谢你了,弦子姑娘。」

  这正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情报。耿照背好神术刀,见她贴在窗棂边,似乎正在观察屋外的往来动静,几绺发丝垂落在柔嫩的面颊之上,仍感歉然,低道:「弦子姑娘,我……实在是很对不起你,你……」

  弦子的视线稍稍移开片刻,微蹙着眉头,仿佛有些不解。

  「你救了我,所以对不起我么?」

  自然不是。是我为了救你,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耿照心里想着,忽觉这一切太过荒谬,实在是难以出口,弦子却把注意力又放回院里,一点都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谢谢你救了我。」她并未回头,只是指了指刀柄。

  那意思很清楚了:让耿照分享潜行都秘制的驿馆地图,就是她的回礼。耿照突然有种感觉,她并非是刻意装作冷漠、刻意与人保持距离,而是她衡量价值、对错的标准与世人不同,她的世界出乎意料的简单易懂,所有的事情只有一项规则。

  「谢谢你救了我,浪费你许多时间。」

  她觑准一个空档,纵身推窗而出。只见树荫穿风,下一瞬间,苗条修长的黑影已消失在转角。

  「换了是我,决计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

  天字号房中,什么都没有。

  耿照避开了驿馆中来来去去的大小官员、仆役杂工,可说十分轻易便潜入了岳宸风的落脚处。兴许大家都不想惹上岳宸风,最顶级的天字号房四周特别安静,所有人都远远避开了这个角落;房里没有岳宸风、没有赤乌角,没有昆仑奴、没有五帝窟献上的纯血处女……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的确有人长住的痕迹,几件衣箱行囊里的服色还很眼熟,空气里还有一丝淡淡的合欢气息,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激烈肉搏,留下大量的精水淫夜,那股腥膻的味道还未完全散去,唯有经碧火真气强化过的灵敏知觉,才能捕捉到这些微乎其微的蛛丝马迹。

  ——这不可能造假。

  这里没有姊姊的琴盒,没有被缴获的宝刀明月环,自也不会有明姑娘的消息。

  耿照呆坐在屋里出神,突然一跃而起,施展轻功穿窗越顶,一路来到后进院里的地窖入口——越城浦的驿馆只招待重要官员,是大人物交际应酬的地方,没有地牢之类的设施。显然弦子认为在必要之时,岳宸风也可能把掳来的少女,和咸菜萝卜关在一个瓮里。

  「琼飞不在这里,是因为岳宸风不在这里。」

  他拉着弦子躲入一处僻静的角落,强抑着心中激动,冷静分析:「岳宸风抓了琼飞,但不可能把琼飞带去谷城大营,因为据说慕容柔有洁癖,不容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肮脏事。你们的人没看见岳宸风回来,符姑娘也说岳宸风没回来,你和我来找了一遍,果然岳宸风是真没回来。岳宸风既没回来过,所以琼飞也不在越城浦。既然如此,琼飞在哪里?」

  弦子无言听完,认真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一定在岳宸风手里。」

  「正是如此!」耿照压低嗓音笑道:「这就是岳宸风出城之后,还能遇到琼飞和楚啸舟的原因。除了越城浦译馆和谷城大营,岳宸风在城外必定有第三处据点!他出城后并未直接前往大营,而是先去了那处,因此琼飞闹完译馆之后,才又在城外撞见了他!」

  弦子豁然开朗,柳眉一舒:「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以地缘来说,这处秘密据点必然在越城浦的地界之外,潜行都才会断了监视,无法确切掌握;断臂的楚啸舟是在小陵河的下游被人发现,而小陵河是沟通酆江、赤水的人工渠道,双方遭遇的地点,定是在溯江上行之处。

  ——尽管如此,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区域仍大得难以搜索,不足以指出据点的正确位置。

  「有个人一定知道,恐怕她已往那边去了。我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但若去得晚了,要帮要阻都来不及。」两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异口同声:「符姑娘!」

  第五二折谁曰五绝,庄筌暗入

  距符赤锦离开偏室,至少有一刻钟的光景,要说去了什么地方,只怕已是追之不及。耿照领着弦子返回符赤锦停放车马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微湿的庭院地面上有两条浅浅的轮辙痕迹迤逦而出,想也知道是谁驾走了那辆髹漆轺车(轺音「摇」,轻便的小车)。

  (难道……她是专程把我们俩带回来安置的么?)

  越想越觉蹊跷,正自狐疑,忽见弦子走向一旁的系马桩,直立的粗大木桩上系了两匹栗毛健马,生得膘肥高壮、毛色发亮,鞍侧饰有整排的红缨穗,连蹄铁都是精光铣亮,一看便知是官马。

  耿照差点没晕倒,赶紧将她拉住:「你做什么?」

  「你用两条腿追马车?」弦子瞥了他一眼,微蹙柳眉。

  「姑娘穿这样骑官马?」耿照忍不住失笑,碧火神功忽生感应,赶紧推着弦子避入树丛之中。直待了半天,远远看见一个半老驿丞领着两名武官模样的中年汉子,一路谈笑而来。

  那两名军官身穿貉袖短褂,足蹬半长袎靴(袎音「要」,指靴袜的筒状部分),腰跨长刀,还别着金字腰牌,头戴饰有红缨的短檐毡帽,毡帽一侧插着长长的翎毛,似是鹰羽雁翎一类,装扮威风凛凛,恰与那两匹官马的装饰相映成趣。

  耿照毕竟是侯爵府内出身,知道这种刻意夸饰的华丽打扮,军阶品秩反而不会太高,通常都是传令、驿将之流,负责替主子带口信、发号施令,背后都管叫「杂号将军」,没什么实权。

  但这种小人物却有一样好处,恰恰是此刻耿照最需要的。

  他浓眉一振,喜动颜色:「天助我也!」只听那老驿丞冲二人一拱手:「……两位军爷路上辛苦,老汉便送到这儿啦!」两人连声称谢,直目送老驿丞离去之后,才转身解缰。

  驿馆的驿丞虽身在公门,却无品秩,连说一句「芝麻官」都不够格,这两名军官丝毫不敢开罪,可见身分之低,纯是服色威风而已。耿照向弦子使了个眼色,两人飞身而出,「砰、砰」两声制服了二将,拖进一幢空屋剥除衣帽,浑身上下只剩一件单衣,拿绳索捆成了两只一串的大粽子。

  弦子虽然生得修长高挑,身板儿却十分纤细,无须除衣,直接将貉袖、短褂等穿在外头即可,连长袎靴都是直接套上。

  耿照却无这等便利,才松开兰衣僧袍,见对面的弦子大大方方地穿衣套靴,不禁有些发窘,讷讷地摸了摸光头,嚅嗫道:「弦……弦子姑娘,不好意思,麻烦你转个身,在下要更衣。」

  弦子瞥他一眼,继续低头穿靴。

  「你更啊!」

  「这……男女……」

  他本想说「授受不亲」,突然想起自己还插过人家的娇嫩后庭,揉过玉乳、吮过香舌,说这个未免太过矫情。忽听弦子道:「我身后一有人动,便想拔刀,曾因此误伤同组的姊妹。你若不介意,我可以转身。」说着微微蹙眉,可见是真的担心自己刀快,冷不防地一刀砍翻了他。

  「那……还是不要好了……」

  耿照心想此姝与寻常女子不同,别当她是异性就好,快手快脚换上公服,又从天字号房里拿来一件猩红衬里的黑绸大氅披上,皮制的尖顶毡帽正好遮住光头,配上帽缘威风凛凛的雁羽标翎,俨然是一名英姿焕发的少年武弁。

  两人将兵器佩在腰际,解开栗毛健马,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了驿馆。

  符赤锦的轮辙轻浅,转上铺石大道后便难追踪,耿照却不慌不忙,领着弦子径往城门的方向去;遥遥望见盘查的关哨前人山人海,队伍懒洋洋地要动不动,「驾」的一声猛夹马肚,反而甩缰向前疾驰。

  弦子以为他要硬闯,更无二话,跟着加速冲刺,一手按住了腰畔的灵蛇古剑。谁知耿照却在关卡前一勒马,那栗毛马人立起来、昂首嘶鸣,守关的兵卒纷纷走避。为首的军官按刀大喝:「来者何人!想硬闯城门么?」

  「大胆!」耿照马鞭凌空一抽,藤制的细直鞭梢「唰!」一指那军官鼻头,大喝道:「将军大人稍后即至,你们这些……这些个作死的,还在这儿发什么鸡瘟!快让开!」

  放眼东海,若真有一个无分上下、军民皆惧的人物,决计不会是异族酋王,甚至不是当今圣上,而是镇东将军慕容柔;而官员、军兵惧怕此人的程度,更远远超过一般的庶民百姓。

  据说东海各地军所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但凡军队驻扎处有什么不干净的鬼怪传闻,捻香拜过龙王大明神后,须烧一张书有大鬼阴讳、以辟鬼祛邪的符纸当作阴将镇守,最流行的三个字就是「慕容柔」。烧完人就安心了,从此一夜好眠,什么鬼都不怕。

  那军官一听「将军大人稍后即至」,吓得魂飞魄散,总算脑子还有点灵光,紧拉着马辔不敢放手,颤声道:「将军……没……没听说啊!你……大人是哪个衙门的?请恕末将眼生……」说着略定了定神,上下打量着二人。

  耿照心里有些佩服:「不愧是东海第一大城的门卫,不能轻易唬弄。」装出气急败坏的模样,尖声吼道:「你没听说,我们也是刚刚才听说啊!他妈的!」亮出七品典卫的腰牌,只差没拿木制的金字牌朝军官的脸上殴去:「老子是抚司大人的侍卫,瞎了你的狗眼!小三子,关条!」

  弦子会过意来,从怀中取出一封关条递去,正是耿照从两名驿将身上搜来之物。

  驿将负责传递城尹大人的口信手谕,每日离府前都会发给一封通关文书,其上不录姓名,各处关口见文放行,毋须核校身分,以免耽误要事;单以便利性而言,仅次于符赤锦持有的将军府文书。

  耿照故作狂怒状,一把将关条抢过来,一股脑儿塞进城将手里,尖叫道:「拿去看清楚!赶快让人传告各处城门,不许再醉生梦死!一会儿城尹大人会传正式的命令过来。」

  他惊惶狂怒的模样感染了附近的兵卒,众人纷纷想起镇东将军的恐怖,一时都慌了手脚。那城将没见过抚司大人几回,自然不识他身边的人,但腰牌确是七品典卫的金字牌,关条上更是货真价实的城尹官防红印,一听也急了,慌忙命人撤开拒马,放下缰辔:「末……末将这就派人通知各城门!大人好走。」

  耿照理都不理他,策马急驰而出,突然又勒马回头,大声问:「岳大人的马车往哪里去了?我要追那车回来!」

  城将一愣,手指远方道:「似往西边的望春原去啦。大人沿着小陵河岸往酆江上游的方向追,快马应能赶上。」

  耿照微微颔首,忽然睁眼大骂:「拖拖拉拉!还不着人传信去?怠慢了将军,仔细你们一伙的脑袋!」明明是光天化日、艳阳高照,城将却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连「谢」字都来不及说,没命地奔走发令,城门里外乱作一团。

  出了越城浦,耿、弦二人一前一后、奋力疾驰,一路越过了越浦城郊的望春原,周身的景象从大片的林园别墅一转,变成起伏平缓的丘陵田地,适逢春秧新插不久,触目一片水映嫩青,迎面凉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望春原位于越城浦西郊,原是越浦一带最著名的景点之一,许多大官富商的林园都设在这里,彼此接邻,寸土寸金;一过望春原便算出了越浦,再来便是西边临沣县的地界。

  耿照心想:「岳宸风若将据点设在此间,可说高明至极。望春原是达官贵人群聚的地方,谁也不敢在此造次;过了望春原,临沣县又不属越浦地界,往返却也快极,有地利之便,而无地缘之累。」遥见田地里有乡人耕作,正想上前打听轺车的行踪,忽听弦子道:「你对他忒坏,他干嘛听你的?」

  原来他一放慢速度,弦子便追上来,两人并辔而驰,这才能说得上话。

  耿照笑道:「我不是对他坏,是扮大官吓唬他罢了。」

  「是么?」弦子蹙眉想了想,又问:「那你扮得像不像?」

  「应该很像罢?所以他才这般听话。其实扮作上位之人简单得很。」耿照笑道:「蛮不讲理、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不听人话,只消做到这四点,你来扮肯定也像。我城中有位世子就是这样,我也算是偷师了罢。」

  弦子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耿照本是说笑,不料她却正经八百,恐怕当作什么重要的心得情报吸收了,若是赶紧撇清说「我开个玩笑」,指不定她又要问「哪里好笑」,这一路缠夹下去,真个是没完没了,索性将错就错,硬生生将满篇的解释咽回腹中。

  他沿途向田里的乡人打听马车下落,临沣县是乡下地方,几天都不见一回象样的车马经过,符赤锦的美艳与轺车的华贵自是乡令人印象深刻,简直是无所遁形。两人再行出里许,道路突然一宽,一路蜿蜒至前方的小山丘之上,丘陵的密树之间隐约透出幢幢屋影,似有院落庄园。

  (难道……便是那里?)

  耿照与弦子对望一眼,正要下鞍系马、检查地上的轮辙痕迹,道上忽有一头青牛摇头晃脑而来,两只弯弯的水牛角一边挂了把用草杆扎起的萝卜、水芹等野菜,另一边却是几卷书,牛背上一名少年光着脚板,全身上下作牧童打扮,正捧着书卷低头吟哦,模样倒与胯下的老牛有几分相似。

  耿照心念一动,拍马赶上前去。

  「这位小哥,敢问山腰那处是谁人家的宅院?」

  牧童的背影看似冲龄,年纪却与他相仿,耿照连喊数声,那牧牛少年才从书中回神,抓头皱眉道:「官老爷既来到五绝庄的地界,怎不知上边便是五绝庄?」腔调奇特,浑不似东海本地之人。

  耿照方才沿路打听,发现田地里年岁稍长的乡人都无口音,一如别地的寻常庄稼人,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少壮青年,说话却杂有一种熟悉的腔调,经少年一说,这才省悟:「原来这里便是五绝庄!」

  当年独孤阀起兵东海太平原,招辑流亡,号召各地的难民加入武装军队。这些流离失所的外乡之人别无去处,为求饥饱寒暖,索性以军旅为家,打完了异族,又接着参与一统天下的央土大战;战后在东海生根落户,称作「中兴军」。

  耿照的父亲耿老铁,便是中兴军出身,耿家所在的龙口村即是散在东海各地的中兴老兵聚落之一。

  然而耿老铁之流,不过是中兴军里的无名小兵。而中兴军系的将领也在东海安身立命,其中有五人结伴退隐于临沣,朝廷特拨百户食邑赏赐,以五人名讳中的「仁、义、礼、智、信」为封,赐名「五德庄」。

  这五人都是中兴军的骁将:上官处仁精于马战,取敌将首级如入无人之境;公孙使义擅用双刀、何遵礼力可举鼎,李知命百步穿杨,而漆雕信之则通晓水战,赤水古渡一役顺风焚毁敌船百余艘,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五人连手,号称敌阵皆绝,江湖上都管五德庄叫「五绝庄」。久而久之,成了流传通用的名号,连当地土人也如是称呼。

  上官处仁等人转战各地,致仕时年事已高,虽娶新妻幼妾、辟广夏良园,迟暮的老将终究不敌岁月流风,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退隐数年之间,接连撒手尘寰,连最长寿的上官处仁也死了有十五年以上。据说后人与本地乡人相处不睦,家声遂逐渐隐没。

  若非耿照曾听邻居老人说起五绝将军的凛凛之威,只怕今日也是马耳东风,不知其所以。

  (既是五绝庄,那便不会是岳宸风的据点了。奇怪!符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他沉吟片刻,又问牧童:「小哥,你可有见到一辆黑漆马车从这里过?驾车的,应是一位白皙美貌的白衣姑娘。」

  牧牛少年先是摇了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见两人面面相觑,这才迟疑道:「说不定是有的。我……我看着书哩,没怎么留心。官老爷是要找马车姑娘呢,还是找五绝庄?」

  耿照心想:「小小牧童,竟也如此好学不倦。五绝庄果是朝廷教化之地,风气淳厚。」他是农村铁匠出身,读书不多,平生最敬好学之人,不觉微笑:「我找马车和姑娘。你若是看见马车,还请同我说一声。」

  少年打量了他几眼,又看看后边的弦子,点头道:「知道了。」一双睡眼惺忪的无神眸子却颇有戒心。

  怀疑生人乃人情之常,耿照不以为意,细辨地上的轮辙痕迹之后,与弦子并辔朝山上的庄园骑去。奔出数丈,却听那少年圈口大喊:「喂,官老爷!你们不是要找姑娘么?庄里可没什么姑娘。」

  耿照勒马回头,鞭梢往地下一指,笑道:「可马车往庄里去啦!你看见姑娘跳车了么?」

  少年愣了片刻,怔怔摇头:「没看见!」

  耿照哈哈一笑,对他轻挥马鞭致意,「吁」的一声掉转马头,继续前行;身脸不动,低声对弦子道:「他不想让我们进入五绝庄,必有古怪。」

  弦子轻轻颔首,回道:「我盯着他。」白皙透红的掌心里掠过一抹光,已悄悄将那枚水磨小圆镜拏在手中。镜中那少年兀自看书,一路骑着老牛摇晃而下,既未改变路线,也没有施放火号信鸽之类,直到山脚边上一转,小小的身影才消失在一片碧油油的田畦之外。

  两人来到庄院附近前,见大门深锁,门上黑漆斑驳,似乎颇历沧桑。檐下高悬着一块「五德威服」的横匾,阳刻的大字泥金泰半褪去,连四角的红绸扎花都成了不紫不靛的酱缸陈色,看来「家道中落」的传言确实不假。

  马车的轮迹没于乌沉沉的庄门之后,符赤锦的确是进了五绝庄没错。

  五绝庄的五位当家都是军旅出身,庄园也盖得如堡砦一般,从檐头的角度判断,墙后必有踏脚的平台,墙上每隔丈许留有一处觇孔箭眼,揭开活盖便可窥探外头墙下的动静,必要时可架弩射箭,又或倾倒沸水热油等,完完全全就是堡垒女墙的设计。

  但此刻整片白墙却是悄静静的,毫无声息,从墙头蜿蜒而下的茂密爬藤攀住了大部分的觇孔活盖,就算墙后伏得有人,只怕也是睁眼瞎子一个,什么也看不见。

  耿、弦二人远远便下得鞍来,将马牵到林中系好,以免惊动庄内之人。正沿着围墙潜往后山,打算找一段僻静无人的院墙翻进去,忽听前方一阵窸窣,两名挽着提篮药锄、农妇打扮的女子从林中钻了出来。

  当先的那名女子「哎哟」一声低呼,回臂护着身后之人,低声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的做甚!」声音虽不甚响亮,倒是颇有威严,措辞口气都不像是寻常的乡妪村妇。

  耿照心想:「她倒无口音,是东海本地人氏。」亮出腰牌,沉声道:「朝廷办事,轮得到你等啰皂!本官问你,你们可是五绝庄的人?」

  那妇人肌肤黝黑,猛一看约莫四十许,生得眉眼端正、琼鼻小口,只可惜面带愁苦,唇边眉角略显低垂,以致风姿大减;然而身段却有如二、三十岁的青春少妇,又因长年下田之故,既有成熟妇人的丰腴,腰腿处却曲线宛然,鼓胀胀的肌肉线条似还充满了骄人弹性。包头的布巾下漏出一把乌溜青丝,连些许灰驳也无,更显年轻。

  她身后遮护之人,却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眉目与妇人有几分相似,一看便知是血亲。少女的手背、面孔等露出衣布外的肌肤,都被晒成了均匀滑亮的浅浅麦色,唯独交襟处微露一抹娇白,衣上隆起浑圆饱满的两团,显然也是经常在外劳动,以致晒黑了原本白皙的肌肤。

  那妇人一听,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反倒不怎么惊惶了,冷冷一笑,淡然道:「朝廷?朝廷几时办事,记得办到五绝庄来?十五年前你们不来,现而今还来做甚?」轻轻一扯身后的少女,低声道:「咱们走。」

  耿照听得一凛。这种话、这般说话的姿态口吻,绝非是普通的农妇,赶紧追上前去,歉然道:「卑职失礼了,夫人莫怪。敢问夫人是上官、公孙、漆雕、何、李哪一家府上?」

  妇人看了他一眼,拉着少女继续走;少女却突然回过头,咬牙低叱:「我爹姓上官!」瞪大了黑白分明的一双澄亮杏眼,刻意压低的嗓音仍有一股风撞金铃似的清脆爽利,琥珀色的俏脸上却满是腾腾怒火,仿佛有着切齿之恨。

  「夫人请留步!」

  耿照一使眼色,与弦子一左一右包夹上去,垂首道:「原来是上官夫人!请恕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卑职的父亲曾在上官将军麾下任事,在赤水古渡一役,为将军打造拦江铁锁。家父时时念着将军神威,特别嘱咐卑职若有机会,一定要来拜望他老人家。」

  他这话倒不是凭空捏造。

  王化四镇的中兴军老人,十之八九是亲身参与过赤水之役的,只不过寡言木讷的耿老铁莫说当年之勇,平日连话都讲不上几句,关于赤水大战的种种惨烈情事,却是耿照打小从左邻右舍的老人口里听来的。

  上官夫人微微一怔,重新打量了他几眼,淡然道:「你倒是没甚口音啦。原先是哪里人?」容色较先前平霁许多,口吻一缓,似又年轻了几岁。

  耿照与她对面而视,终于确定她年纪不会太大,至多三十五、六,说不定还比漱玉节小些。但一个是养尊处优、悉心保养的五帝窟宗主,另一个却是日日下田耕作的农庄妇人,此消彼长,自是风情两样,截然不同。

  「回夫人,卑职是王化镇龙口村人氏,家父姓耿。」他老实回答。

  「不容易啊。」上官夫人一瞥他的腰牌,杏眼微瞠,讶然道:「七品典卫?你在爵府当差?」

  「正是。卑职在流影城当差。」

  「你是独孤天威的人?」上官夫人眼睛一亮,似有什么要冲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忍住;顿了一顿,频频左右张望,身子微向前倾,捏紧的粉拳轻轻颤抖。「我……听说独孤城主与镇东将军素来不睦,也……也不买臬台司衙门的帐,是么?」

  耿照一愣,忽然明白过来,移步贴近上官夫人,低声道:「夫人有什么话,卑职可以代为禀报。」上官夫人低垂眼睑,眉目不动,右手食、中二指往袖里一摸,似要取出什么物事,忽听身后传来一把冷冰冰的声音:「夫人,既有外客到来,岂能不延入庄里好生招呼?」

  上官夫人并未抬头转身,只是身子一悚,微微发颤着;闭目半晌,才睁开眼睛,冷漠地拉起女儿的手,回头径往庄门处走去,淡然道:「什么朝廷之人,没一个好东西!死得一个少一个,死光了最是干净。」

  发话之人,乃是一名身穿茧绸长褂的中年汉子,面孔苍白瘦削,若非颔下唇上蓄有粗浓硬髭,整个人便浑似一头青眼白狼人立说话,偏生又面无表情,更添几许阴沉森冷。

  上官夫人拉着女儿走过那人身畔,只见他躬身行礼道:「夫人安好,妙语小姐安好。」那少女上官妙语一咬银牙,本欲开口,却被母亲一把拉住,只得往庄前走去。

  那人现身的同时,附近墙上的箭眼活盖纷纷翻了起来,墙后隐约听见脚步细碎、金铁铿击。耿照毋须借助碧火神功的先天胎息之功,也知道两人已被无数搭弓之箭对准,稍有不慎,便将面临利箭穿身的窘境。

  「真对不住,敝庄主母有口无心,还请二位大人莫往心里去。」

  那人团手打了个四方揖,口里说得殷勤,淡漠的神色却一点也不搭嘎,简直像在演傀儡戏。「在下五绝庄总管金无求,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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