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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16,1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7800 ℃

  第三十八折既成心魔,蛇穴曝踪

  耿照大惊:「我若生出心魔,会是……会是什么样子?」

  「心魔也者,便是」障「,不过就是关卡,跨过去便海阔天空,跨之不过,自是弊病丛生。你若有十年内功的历练,一遇关隘,或也能够自行摸索,更上层楼,古往今来那些出类拔萃的高手,都遭遇过这等难关,终成一身惊人艺业。

  「因碧火神功速成之故,你所知不足以应付内息迟滞、难以寸进的异象,如一名婴儿突然长大,纵使五体俱足,也未必懂得如何行走坐卧,非因不能,而是不知其所以也。」

  她顿了一顿,微笑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在。」

  耿照思索片刻,又问:「明姑娘,碧火功进境神速,那岂不是很快又要遭遇第二次、第三次的心魔障?」

  明栈雪美眸中掠过一丝赞许,曼声道:「不错。你学的是正宗心法,又得青璃赤火丹之助,收效极快,三日之内便会遭遇首关心魔,五日后第二关,十日后第三关,十五日后第四关……满三十日后,则有机会能突破第五关。

  「至此,碧火神功的初步功夫就算完成啦!此后便不倚靠双修,所练内力之精之纯、进境之快,仍在各派内功之上。若能在三个月之内突破第六关,一年内突破第七关,则根基堪抵内家正宗十年苦修,跻身江湖一流好手。」

  耿照听得矫舌不下,半晌才摇了摇头。

  「练一年、抵十年,若知世上有碧火神功一物,将令多少武人心酸哪!」

  「你真以为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碧火神功的心魔障,一关比一关凶险,这点却也是各家内功所不及。」

  他忽起一念:「她这么急着找回阿傻合修,又搜罗玄水云华丹、青璃赤火丹之类的辅助药物……莫非,也与心魔障有关?」虽说如此,终究没问出口,只觉明栈雪语多保留,本想与她说的那事,一到口边又吞了回去。两人小憩片刻,养足了精神,又开始碧火功的日课,直练了半个时辰后才收功调息。

  耿照练得精神奕奕,浑身无不舒畅,运使内力之际,也不觉有什么异样。忽见明栈雪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柳条编的小小箕畚,箕畚之中盛满了干透的松球果。莲觉寺内外皆松,要搜集满满一畚想来也不困难。「我想吃松子,你剥点给我。」

  松子是秋冬盛产,这些松球又小又干,怕是埋在叶下雪里过了冬的,哪有什么松子可吃?

  耿照拗不过她,拿起要剥,却被明栈雪取笑:「这要剥到什么时候?」玉笋尖儿似的修长食指一戳,畚中那枚松球动都没动一下,「噗!」一声穿出一枚黑豆似的小籽来。「运上内力,你也办得到。」

  耿照依言凝力,猛地一戳,松球同样是动也不动,坚硬的鳞片却「笃」的一声被指尖贯穿。明栈雪笑得直打跌:「哎哟,大师这一路是佛门金刚指么?小女子失敬失敬!」

  耿照胀红了脸,一连试了几次,指劲倒是越来越强,随意一戳便能串上一枚松球果,连戳几下,却成一串冰糖葫芦。

  「你别用戳的。」明栈雪揉着肚子忍住笑,剔透的指尖轻轻点按在球鳞上,悠然道:「想象内力聚在指尖,像筷子竹签一样越伸越长,抵住了里头的干松子。等内力化成的筷子密密贴着松子,再无一丝空隙时,你再把筷子一送——」

  「噗!」一声,一枚干瘪黑籽迸出球鳞,仿佛真被一根看不见的筷子捅出。

  「你慢慢弄,我去打盆水来。」

  明栈雪打了清水回房梳洗,照例让他背转身去,不许窥看。

  这厢耿照倒是玩出了兴头,专心致志,逐渐抓到「筷子捅出松子」的诀窍——他内力远不及明栈雪深厚,没法以透劲打出松子,须借由往下一戳的力道,在接触松球的瞬间凝住内力,想象它又在球鳞内聚集起来,化无形为有形,一举将球鳞内的物事击出。

  他试了半个时辰,照这个法子,十次里倒有三四次能成功。

  明栈雪用沾湿的梳子梳头,笑吟吟的看他把满篓的球果穿得坑坑洞洞,玩了好一会儿,才提议搬到下头的阿净院去。

  「这儿有黑衣人潜伏,突破心魔时若遭闯入,岂不糟糕?阿净院是女众的客舍,不止杂役工避得远远的,寺内弟子也不多。」她顿了一顿,试图掩饰什么的样子,更让耿照坚信接下来所说的才是真正的理由:「……况且,那里沐浴更衣也方便多啦!院里的浴间隐密安全,不分日夜都有小尼姑烧热水备着,想什么时候洗便什么时候洗。」

  这点倒是相当实际。修习碧火功的时间长,激烈的交欢之后,两人都需要清洁身子,洗去狼籍的汗水、爱液等。

  明栈雪天性好洁,不惜跑到山下的阿净院沐浴,顺便摸一套全新的衣裳更换,穿过的旧衣便扔在澡间的衣篓中。反正阿净院里多的是专责洗濯的假尼姑,平日服侍那些个豪门贵妇惯了,两天下来居然无人察觉异状。

  但白天要神不知鬼不觉摸出法性院,再循着人来人往的松林山道下到阿净院里洗澡,到底是麻烦了些。明栈雪只是告知耿照她的决定,可不是征询他的意见,回头便弄来了两担柴捆、一根扁担,外带一顶宽沿笠帽给他。

  「出了法性院,你便扮作执役僧下山,我们在前夜的那间草料仓碰头。」

  「我要怎么出法性院?」耿照愁眉苦脸:「这里根本不许执役僧进来,怎能有一名执役僧大剌剌地走出去?」

  「我有办法。」

  她狡黠一笑,推开门缝观视片刻,拉他走了出去。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一座佛堂前,远方忽有几名兰衣弟子行来,耿照心头微惴,四周既无树丛可躲,要掉头回转经堂也来不及了,正待明栈雪施展什么锦囊妙计,岂料她却跃上了墙头,丝履一沾山脊,如纸鸢般飘上佛堂金顶。

  耿照目瞪口呆。

  「施展轻功上来呀!」明栈雪双手圈口,压低嗓音叫唤:「快!」

  狗急跳墙,耿照拼命回忆昨日一跃上了横梁的景况,沉腰松胯,足底运劲一跳,却连墙头也构不着,落地时差点跌跤,若非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应运而生,自然而然保持平衡,早已摔得四脚朝天。

  (糟……糟糕!)

  原来头顶与两肩,正是一跃而起的重心关键,斗笠柴捆不算重物,但只要压对位置,一样能破坏上跃时的平衡。耿照这才明白中了明栈雪的计,正要除下累赘,耳中忽钻入一丝细微清晰的声音:「墙边突然多出扁担斗笠,你猜人家会不会往上瞧?」

  耿照莫可奈何,扛着扁担向上跳,半空中余势未尽,伸脚往墙面一蹬,又凭空拔起数尺,便即跃上墙头。

  那院墙虽高,但不须抬头便能一览无遗,当然不是安全的藏身处。耿照扛着柴沿屋脊快步疾走,踩着立山面飞跃而上,躲在檐间的明栈雪拉他一把,两人一齐趴下。

  「瞧!」明栈雪洋洋得意,掩口轻笑:「你这不就学会了吗?」

  「做你徒弟,几条命都不够使。」耿照一脸倒霉,悻悻然道。

  诀窍一通,做起来更易精熟。他在屋脊上跑跑停停、窜高伏低,体会周身的重心变化,不多时便来到了法性院最外围。

  正欲翻墙而过,墙下却正巧有名执役僧走过,他二人伏在交角等待,冷不防明栈雪裙下飞起一只莲足,就这样把耿照给踢了下去,不偏不倚摔在那执役僧面前。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还是执役僧先回过神,张口欲唤。

  耿照本要去捂他的嘴,忽听明栈雪叫道:「打松子!承泣、大包、极泉、曲池、伏兔、梁丘!」耿照不假思索,右手食指点出,依着她的喊叫一声一指,由上而下,连点了足太阴、足阳明、手少阴等三条筋脉共六处穴道。

  那执役僧哼都不哼,仰头倒地抽搐,片刻便蜷了起来,动也不动。

  耿照以为打死了人,赶紧蹲下观视,见他呼吸如常,才放下心来。

  明栈雪越下墙头,笑道:「打六中三,也算不错了。承泣、大包两穴落手太重,倒像打了他两拳似的;梁丘穴却太轻了些,只比搔痒好一点儿。」

  「这便是点穴?」耿照呆望着右手食指,喃喃自语。

  「人身共有三十六处大穴,十二处死穴。不往这些地方招呼,便是点穴;专拣这些地方下手的,就是杀人。」语声方落,人已无踪。抬头只见一阵林风刮过,云山寂寂,摇落遍地松针。

  「做中学,最有效。别忘啦,咱们草料仓见!」

                ◇◇◇

  阿净院的客舍分有级别,有庑廊上并排的单间客房,开门步入廊间,便能与邻房寒暄;也有将一厢辟作客居,廊里几间房彼此相通,或以门屏槅扇相隔,方便夜里主仆分室,又能随时照应。

  此外还有成排的独栋精舍,舍前均有一片小小前庭,植着几株庭树,十分雅致。最顶级的也有四进大院,那些达官巨富的妻妾来莲觉寺,都住这等别院,才能安置得了随行的众多婢仆。

  明栈雪当然不会挑这么显眼的地方藏身,选在离草料仓不远的廊舍,捡了个干净房间,寺中弟子来阿净院时皆假道于此,就算耿照穿着木兰僧衣进出也不奇怪。

  「我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真的没问题么?」

  耿照环视屋内简单雅致的摆设,午后阳光从窗格撒落一角,光线中连一丝浮尘也无,斜架着如玉柱般剔莹莹的一束。

  她眨眨眼睛,带着一脸狡黠笑意。

  「我乃堂堂谷城大营参军曹文秀之妻,以纹银五十两供养比丘,来寺里替亡故的公公婆婆诵经祈福,也是扎扎实实添了香油的,谁能拿我怎地?」

  邻近越城浦的谷城县设有谷城大营,是镇东将军府在东海中部的重要基地。耿照皱眉道:「曹文秀是谁?」明栈雪一本正经地回答:「已故的曹公之子。他过世三年啦,讳名便只一个英字。」

  「这个曹英又是谁?」耿照益发听得一头雾水。

  「我也不认识。」明栈雪耸了耸肩,一派天真烂漫:「谷城大营驻军数万,怕没有几十、几百位参军罢?说不定便有个叫曹文秀的,死去的爹爹刚好也叫曹英。」

  「谷城县的媳妇里,你算是很敢说的了,钦敬钦敬。」

  原来她夜里摸进主事房,在香客簿上添了一笔,这房登时有主。反正院里人来人去,每天都有香客寄宿,管事的僧尼数人,谁知哪一条是何人所记?

  明栈雪心思机敏,香油的数目、挑选的房间,连捏造的假名都不显眼,簿中相类俯拾皆是,毫不起眼。果然到了下午未、申之交,真有小尼姑来敲门添茶水,殷勤询问所需。

  明栈雪戴了面纱,故意穿上一件臃肿不堪的袄子遮掩身段,叨絮一阵,不紧不慢地打发了去。

  小尼姑离去时满脸无聊,往后几天多半是虚应故事,能不来就不来。耿照从藏身的壁橱中出来,由衷佩服道:「明姑娘,你明明是个言谈有趣的人,也难为你能把话说得这么无聊。」

  明栈雪笑道:「我的看家本领还没使出来呢!怕你在柜里打起鼾来,小尼姑闹个没完。」两人相视而笑。

  她轻搭他脉门,耿照察觉她渡入的些许内息,体内的碧火功感应气机,也随之波动,与前两天相比并无异状。「怎么,时候还没到么?」

  「也可能是风雨前的宁静。」似觉说重了些,明栈雪安抚似的摇了摇头,温婉一笑:「你在房里别乱跑,我寻个隐密处,专心为你运功。娑婆阁那儿就别去啦,我料那人明儿一样等你。」

  「这里不行么?」耿照以为她挑选这个房间,就是为了突破心魔之用。

  明栈雪摇头。

  「心魔障是关卡,是内力已至阶段波峰、亟欲突破,但骨骼筋络却未必能赶上变化,因而产生的瓶颈障碍。常人有三年五载,甚至十数年的光阴,让身体内息相互适应,但你却是以日、以月来计;对身体来说,这几乎是筋骨巨变。」

  她犹豫了一下,续道:「我并不想让你担心。以我的修为,助你打通首关并非难事,但决计不能被外人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无黑衣人的威胁,转经堂的中央心柱原是十分理想的所在。但凌晨一场追逐较劲,明栈雪不得不重新评估这名潜在对手的实力,决定不冒任何风险,以求全功。

  而耿照心中,始终存有一丝疑问。

  「搬来阿净院,便能不受那人威胁么?」

  「他伤你至残,却又不得不与你合作,可见对娑婆阁的执着之深。你我对那人来说,就像眼皮子下飞舞的蝇虫,一近了身,那是不打不快、必欲除之,却不会舍下一顿饭追出几重院落,只为打一只恼人的虫子。」明栈雪笑道:「我们离开,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你的角色,并不是无可取代。」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问呀,有什么关系?」明栈雪坏坏一笑:「我不想说的,自然不告诉你。你爱怎么问就怎么问。」

  「那我问啦。」话虽如此,耿照仍是小心措辞:「当年你和岳宸风的首关心魔,是怎生突破的?」

  明栈雪柳眉一挑,不怀好意的笑容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该不会在吃醋罢?」一拍他脑袋,咯咯直笑:「鸡肠小肚!你比曹参军家里那口子,还像谷城县的媳妇儿。」蛇腰一拧,无声无息穿出窗格,终究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

  耿照怔怔坐在床沿,心想:「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怎是喝岳宸风的醋?」荒谬之余,心里却不知怎地有些刺,仿佛她的话打开了一扇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暗门,其中有些东西他并非真的不在意。

  他褪下执役僧的衣裤,换上簇新的木兰僧衣——其实,明栈雪才真个是纵横寺内无人可挡的女飞贼,耿照打心里如是想——对着铜镜整理一番,除了眼窝嘴角还有些肿,看来便是一名规规矩矩的小和尚。

  门还虚掩着,窗外忽响起一把斯文的女声:「小师父,能麻烦你帮个忙么?」

  耿照微凛:「这声音好熟。」装作打扫收拾的模样,迭声道:「来了来了。」一开房门,心差点从口里蹦出来。

  门前立着一名苗条修长的黄衫女郎,年纪与他相彷,生得一张雪白端丽的瓜子脸蛋,细绉围领、长裙曳地,却是五帝窟黄岛之主何君盼。

  (她……怎么会在此?冷北海、曹无断等,是不是也都来了?)

  耿照第一个念头就是甩上房门、破瓦而出,见何君盼睁着明眸,神情略显拘谨,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像上门拿人的模样,心念一动,恍然大悟:「是了,她并未认出是我。」

  事实上,当夜渡头的情况混乱,耿照等三人又是一身血污,何君盼唯一的印象便是老胡那讨厌至极的轻浮笑脸,没能看清耿照的长相,更遑论他经过剃头变装后,已与渡头那名亡命少年判若两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见教?」

  何君盼轻道:「我想到王舍院去,可否请小师父带路?」耿照见过她一掌打得老胡鲜血狂喷,没把握能取胜,又不能推说不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请施主随小僧前往。」当先走上回廊,领着她朝王舍院行去。

  何君盼在背后唤道:「小师父请稍候。」耿照停下脚步,不敢回头,心中隐觉不祥。她似觉在公众场合放声说话甚为无礼,提着裙摆走下廊阶,向着中庭的大石轻声道:「找到人带路啦,咱们瞧瞧薛公公去。」

  一把清脆甜润的嗓音冷道:「你事事都听漱玉节的忒无主见,方才她让你乖乖待着,怎地你偏不听?」

  声音的主人耿照也很熟悉,正是在五里铺中差点要他性命的红衣少妇符赤锦!

                ◇◇◇

  当夜耿照、老胡分路而逃,五帝窟众人的船只被策影所毁,黑夜中难觅渡江的工具,而薛百螣又引动体内雷丹,不支倒地,渡口顿时乱成一团。

  埋伏对岸的漱玉节与鬼先生道中一晤,放走了胡彦之,随后率领所部渡江,这才收拾起局面。她在听取杜平川的报告之后,派出贴身的黑衣护卫「潜行都」搜寻耿照的踪影,余人在渡口附近苦等了两天两夜,始终不见岳宸风回转,这才前来莲觉寺落脚。

  听符、何二姝对话,似乎只有她二人住在阿净院里,其余人等都在王舍院。

  耿照不知有帝窟宗主「剑脊乌梢」漱玉节这号人物,自也不知她手段厉害,一出手便将老胡与策影双双撂倒。

  在他看来,「奎蛇」冷北海已是十分棘手的人物,符赤锦的恐怖手段记忆犹新,薛百螣的「蛇虺百足」更是无以匹敌。眼看便要深入敌巢,胆寒之余,忽然想起了黑衣人。

  「害怕……并不可耻。」他低头凝视着颤抖的手掌,一股强烈的生存欲望油然而生。他要靠自己的双手来把握生机,而非是倚靠任何人。

  「请小师父带路。」何君盼轻声道。

  「两位女施主随我来。」他压低嗓子,逐渐恢复镇定。

  三人一路周折,到了王舍院中最大最华美的一座别院,四周并无其他精舍建筑,格局独立,不受打扰,乃专门招待贵客之用。只见杜平川正匆匆步出大门,抬头一见何君盼来,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松,迎上前道:「神君怎么来了?属下正要……」瞥见她身后的符赤锦,面色一凝,恭恭敬敬行礼:「符姑娘安好。宗主着我前往召唤,还请姑娘先行入内,莫让宗主久候。」

  符赤锦冷笑:「少拿漱玉节压我。多提点你家神君,待会儿别说错话啦。」拧过一把束绵似的腴腰,红艳艳的光滑缎子裹着丰满的臀股,款摆而入摇曳生姿,背影分外诱人。

  「小师父辛苦。」杜平川摸出碎银,打发耿照离开。

  耿照低头转过墙角,运起碧火元功,听杜平川压低嗓音:「……少时那人若有诘问,神君万勿多口。若问急了便推说不知,一切由属下应付。」

  何君盼低低「嗯」了一声,片刻才道:「我担心薛公公。」

  杜平川道:「依属下看,刁难是少不了的,但宗主还想稳坐五岛之主的大位,绝不能坐视不理,任失一臂。神君若是贸然开口,说不定弄巧成拙,反害了老神君。」

  「我明白啦。」何君盼轻道。

  「关于那名聋哑残肢的少年,宗主似不想交出去。这事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千万别漏口风。万一让符姑娘揭了去,也好撇清干系。」

  耿照闻言一惊:「莫非是阿傻?」

  何君盼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瞧不会。小的时候她经常陪我玩,那时……也还是挺好的人。」

  杜平川道:「江湖事却不是这么看的,须做最坏打算。以她的素行,不说反倒是奇了,只怕宗主于此另有计较。」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别院,耿照矮身贴墙,掠至一扇镂花窗下,见二人方走过青砖堂涂,缓步上得中阶。

  何君盼提着明黄色的月华细褶裙,腰间绶环垂下,敛目垂颈的模样一派斯文,十足的闺秀风范,粉红缎底的百花绣鞋却不经意泄漏一丝少女稚气。杜平川随侍在后,仍是不卑不亢,一贯的冷静从容。

  至于大堂里的情形,窗底却无法窥见。

  耿照心急如焚。若阿傻被擒,老胡呢?二哥呢?他俩若安然无恙,谁又能动得了阿傻?他摇了摇头,硬是驱散心中不祥,踅到前段院墙,蹬着窗花攀跃而上,脚尖往墙檐一借力,窜上了院中的一株老槐树。

  老树枝桠茂盛,大腿粗细的分杈遥指大堂房顶,居高临下,恰能望见堂内景况。只见大堂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多数是站着,奎蛇冷北海、钩蛇曹无断等都在列中;除了居间主座,坐着的只有何君盼、符赤锦,以及另一名宫装美妇。

  说是「宫装」,其实也不甚贴切。

  她的穿着固然十分华美,大袖长裙,云肩、披帛、大带、蔽膝等礼衣配饰一应俱全,却全都只用白绫与黑纱两种材质。一头深浓乌鬟梳成了流苏高髻,髻高而微向后倾,簪着飞鸾走凤状的金饰;髻上包覆黑纱,垂纱长长曳地,衬与白皙的雪肤,浑身上下仍是只有黑白两色。

  而说是「美妇」,窗外却不能见其面貌,但妇人身段苗条,绫罗里外裹得严实,侧望却仍是一把蛇腰,丝毫不显臃肿;无视于胸前的数层交襟,腰上更鼓胀胀地溢作一团,堪称凹凸有致,风韵非同一般。

  她并腿斜坐,交迭的两只雪腻柔荑置于膝上。裙下一双压金凤头履,以及黑纱包髻上所簪的鸾饰,乃是全身黑白以外唯二的杂色。

  主位上尚有一人,腰部以上被檐角窗花所掩,连手都瞧不见,只知是男子。

  正想再看清楚些,忽听身后一人笑道:「好啊,又一名小贼!」喉音尖细,难辨雌雄。

  耿照猛然回头,见墙头上立着两名不速之客,一是高瘦的锦衫青年,约莫二十来岁,刮净的唇颔四周留有一抹淡青,剑眉斜飞、目光炯炯,算得是英俊,但绷紧的下颚嘴角却有一股略嫌病态的执拗感。

  他腰悬单刀,背上负了只斜长的绸布包,从外形、尺寸看来,也应是把刀。

  另一人却只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虽着男装,但一眼便知是个女娃儿,细小的身子初初发育,臀股才开始显现女子特征,奶脯腴面似的隆起两小包,再加上身板正在抽高,既有少女的腴嫩,又有女子的曲线雏形,正值含苞待放之前,吐露枝头现芽尖儿的当儿。

  她从头到脚都作男子装束,但细节上的突兀却更突显出她的女儿身——虽梳男式武髻,鬓边蓬松的几绺柔丝却反衬出肌肤柔嫩;围腹束腰、武靴束腿,裹得细小的身子曲线毕露……若然改穿女装,说不定只觉是个乳臭未干、偷穿母姊衣裳的奶娃儿,然而一穿上男装,反倒一眼便觉是个水灵水灵的半熟少女。

  少女的模样是够可爱的了,但桀骜不驯的表情一点也不可爱。

  她脚踏檐脊,看似对青年说话,一双大眼却老实不客气地盯着耿照,口气张狂。

  「楚啸舟!我早说过了,这儿的和尚肯定有鬼!之前几个死活不说,正愁揪不出贼头。这是头一个敢白日爬墙的,就算不是贼头儿,也是个花花贼和尚!」

  耿照唯恐惊动堂里,扶树急急四望,未等少女反应过来,屈膝一蹬,便要越院飞出。他动作极快,从张望到起脚不过是瞬目间的事,谁知离树的一剎那,忽觉枝叶晃起,墙头上的青年已然不见。

  (好……好快!)

  从来只有旁人惊叹耿照的速度,没想一日竟也轮到了自己,他下身一麻,顿失重心,身体如破布般坠向墙头!

  「缺盆、神藏!」那名唤「楚啸舟」的负刀青年低喝。

  少女双手齐出,欲点他左右两处穴道,耿照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危急间缩肌挪体,碧火神功所至,两穴竟移开分许。少女细嫩的手指戳上厚实的胸膛,差点没给挫扭开来。她以为穴道已封,犹不解恨,一脚将耿照踢下院墙!

  耿照跌入院里,暗叫不好,谁知头脸都还未沾地,衣领忽被一提,整个人又飞入了槐树的浓荫之间,出手的自是那名青年刀客楚啸舟。

  那男装少女靴尖一点,也跟着跃上槐树。老槐树分杈结实,能容三人藏身,少女将耿照往杈间一摔,拳打脚踢了一阵才罢手,若非顾忌荫盖晃摇,暴露了行藏,绝不这么轻易便放过他。

  她气呼呼的不肯罢休,反掌一扬,「啪!」楚啸舟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红印。

  「谁叫你拉他一把的?我就是要教他狠狠一跌,端出几枚牙齿。下回再多事,我拿你的牙抵数!」

  楚啸舟既未点头也不接口,白面上一片漠然,连眉头都不多皱一下。

  少女顿了一顿,拍拍手上尘灰,又道:「不过你接得挺好。这贼秃落地时若熊叫一阵,肯定被人发现。」小屁股重重坐在耿照身上,索性盘起一双浑圆细腿,举手遮眉远眺,把他的背当成了戏楼子里的雅座。

  她年纪还小,屁股肉不多,却颇结实,全身就数这一处最有女人味。耿照猝不及防,被她压得轻「唔」一声,脑门上便挨了一记:「给我琼飞当凳子做,也算是折了你。再出声,我割你的舌头下酒!」楚啸舟听见,随手点了耿照的哑穴。

  耿照心想:「原来她叫琼飞。连名字都像男子,难怪这般粗鲁蛮横!」

  虽说如此,那少女琼飞到底还是将熟未熟的女儿身,绵股圆臀隔着衣布一厮磨,便觉柔嫩细滑,虽无胭脂水粉、兰草熏香的气味,身上却散发淡淡细细的处子幽甜。

  「这两人是来找五帝窟麻烦的,还是岳宸风的对头?那姓楚的年纪轻轻,武功甚高,却不知是何来路?」思忖之间,堂内集会已然开始。宫装美妇柔荑一举,原本低呜呜的场中鸦雀无声。

  她袅袅娜娜起身,对着主位那人敛衽施礼,朗声道:「当夜渡头截击未竟全功,依妾身看,那三人虽分路而逃,但都负伤不轻,定然走得不远。妾身已派出随行的三十四名」潜行都「的精锐搜索,近日内必有消息。」

  那人尚未还口,坐在下首的符赤锦却冷哼一声,抢道:「就算」潜行都「找到了人,也未必能拿下。那日薛老神君多威风哪!到头来还不是走脱了姓胡的,大伙儿一翻两瞪眼,谁也拿他没奈何。」

  美妇淡然微笑:「那些孩子都不逞能的,自会量力而为。」

  符赤锦杏眼斜乜,雪肤腻白的俏脸泛起一丝狠笑:「漱玉节!你别绕弯骂人。当夜谁都出过气力,就只你黑岛的人什么忙也没帮上。」

  那名宫装美妇,自然便是五帝窟名义上的宗主,总领五岛好手的「剑脊乌梢」漱玉节。

  她身边的黑衣女郎本领高强,号称「潜行都」,从挑选到训练,均是漱玉节一手包办,不但精通跟踪、刺探、暗杀、易容术,更是视死如归的豁命之士,乃水神岛最精锐的一支私兵,兼具情报收集与贴身取命的双重战力。

  符赤锦所说,也正是漱玉节的痛脚。她身为五岛之主,渡头一战非但迟来,也没拿出象样的战绩,不得不亡羊补牢。此番她带了四十名潜行都卫随行,只留六人贴身保护,其余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

  耿照边运功冲撞被封住的下身穴道,一边凝力静听,暗忖:「原来她便是五帝窟一派之主,名叫漱玉节,难怪教养良好,举止言谈都这般雍容大度。」忽觉她与那好脾气的黄衣姑娘何君盼倒像是一对母女,两人的相貌虽然不像,姓名也不似宗族,气质、教养却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像极了好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官夫人。

  至于那冶艳刁钻的符赤锦虽然残毒,说话也不似走惯江湖的人,狠则狠矣,却非粗鄙低俗一路。仔细一想,就连「铁线蛇」杜平川、「奎蛇」冷北海之流,也算是进退有据、言谈合礼的人物,更遑论那气度磊落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了。

  (这样的门派,为何也在七玄之列?又怎会听命于岳宸风这卑鄙小人?)

  他原以为主位上头的男子,便是当夜曾见过的、武功气度都令人心折的「银环金线」薛百螣,却听那人放声豪笑,振氅而起,朗声道:「两位不用争执。人没抓到,再抓也就是啦,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欢聚之日,莫为此伤了和气。来!我敬诸位一杯,诸位今年辛苦了!」举起手中金杯敬了众人,仰头一饮而尽,竟是岳宸风!

  琼飞的小屁股搁在他背上,忽一皱眉:「这小和尚要死了么?一颗心子突然噗通噗通的大跳起来,还会弹人哩!」没等楚啸舟回话,自顾自道:「待会儿剖开腔子瞧瞧,没准儿是个稀奇的。」

  (这两人若与岳宸风一伙,我便只死路一条。还好不是!)

  耿照强自镇定,边盘算着脱身之计,边祈祷明栈雪千万别在附近。她功体还未恢复,若是遇上了岳宸风,后果堪虑。

  他仔细观察,见众人手里虽握酒杯,却只有符赤锦爽快饮罢,倒转杯口,以示尽盅;也不过一小杯的量,雪白的俏脸已飞起两朵红云,娇媚的杏眸直欲滴出水来,衣艳人彤,更添三分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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