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33,2

[db:作者] 2025-07-11 17:06 5hhhhh 9130 ℃

  一进门便看到几条恶狗死在院中,狗颈插着弩箭,看来是被人近距离用弩射杀。

  褚衡道:「下手的不只一人,单是脚印就看到十几个。时间大概是昨晚子时前后,宅里七名仆人死在房内,都是睡梦中被人一箭毙命。」

  「徐敖呢?」

  「没有见到徐公子的遗骸,清点尸首时还发现少了几名护卫。 」褚衡道:「派去司空府报信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那些护卫是随徐公子出门在外,还是恶仆勾结外贼,里应外合。」

  程宗扬心知肚明,失踪的几个护卫多半是徐敖的心腹,随主人一同去了鹰愁峪,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褚衡领着程宗扬到了内院,一手掩着鼻子,指了指正中的卧房,低声说道:「死人最多的就是这里了。」

  房屋已经被差吏检查过,门前洒着白灰,卷起的竹帘被放了下来,房内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

  「这是徐府少夫人的卧房。」

  褚衡低声道:「徐公子的一妻两妾,还有几名婢女都死在房内。」

  褚衡面露不忍,「不知那些贼人与徐少爷有何深仇大恨,三具尸体没有一具完整的,尤其是徐家的少夫人… …」

  说着他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头狂震,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动的手。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反应这么迅速,又这么暴烈,竟然把徐敖一家灭门。

  褚衡叹道:「这周围住户不多,竟没人听到动静,直到中午时分才有人发现,往官府报案。」

  褚衡掀起竹帘:「程少主要不要进来看看?」

  程宗扬心头突突直跳,空气中的血腥气虽浓,死亡的气息却淡不可辨,显然屋内的人已经气绝多时。他回绝道:「不进去了。」

  褚衡放下竹帘点了点头。「死者已殁,程少主不要多伤感了。说不定贵友徐少主吉人天相,能逃过此劫。 」忽然,竹帘一动,一个苗条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乌黑的捕快服色,但与建康普通差吏的服色不同,她衣角镶着朱红色边沿,腰带系着一块铜牌。为了便于行动,衣服下摆很短,敞开的衣摆间露出两条穿着白绸长裤的修长美腿。她戴着一顶精巧的斗笠,耳下一幅淡青色的面纱遮住面孔,笠下美眸玲冰冰没有丝毫表情。

  程宗扬还没见过穿着官差服色的女子,看到她面纱一角绣的黑色小剑,不禁一愕。褚衡却神态恭敬,抱拳道:「泉捕头。」

  「仵作呢?」

  那女子语调略显生硬,吐字时舌尖卷起,有种奇特的韵味。

  「仵作已经看过了。 」褚衡不敢怠慢,回覆道:「房内共有尸七具,俱为女子。

  现已经查明,四具为婢女,其中三婢喉中有伤深一寸七分,系割喉至死;另一小婢衣衫零乱,喉间有青黑色指痕,下体有精流出,系被人奸淫时扼喉至死。

  另外三具为徐府少夫人及两妾,皆身无寸缕。两妾卧于榻上,四肢、颈、腹、阴门俱有伤。少夫人被缚在梁间,身体悬空,遍体鳞伤,系被人轮番奸淫后吊起虐杀,辰时前后方才气绝。「」子时到辰时近五个时辰,为何周围无人察觉?「

  褚衡道:「可能是此地离河甚近,周围人家稀少。 」那女子摊开手,白红掌心放着一枚黑黝黝的钉子。

  那些钉子看起来很原始,通体呈四稜的锥形,作工粗糙。程宗扬心里嘀咕:几枚钉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褚衡却神情一震,「这是哪里来的?」

  「榻侧落了一枚。 」那女子冷冷道:「建康的刑案差吏怎如此粗疏?」

  褚衡汗颜道:「泉捕头教训的是。在下立刻让人清查周围的马蹄印迹和铁器坊。」

  那女子间道:「被吊起的女尸是怎么死的?」

  褚衡振作精神。「少夫人周身有伤四十余处,在下推测,也许是贼人拷掠寻求财物所致。致命伤应在两乳的刀伤。 」那女子一双妙目停在褚衡身上,良久道:「建康的差吏太令我失望了。那女子脐下微有血出,分明是生前被人用锐物从阴门刺入致死。那锐物长三尺四寸,略呈弧形。

  立刻去查找类似的器具。「说罢那女子按下斗笠,闪身离开内院,从头至尾都没看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呼了口气。「这女的是谁?」

  褚衡老脸发红,苦笑道:「泉玉姬。长安六扇门的两名女捕头之一。 」褚衡身为从六品从事,属于办理刑案的高官,这时被那女子一番抨击却没敢还半句口。程宗扬不解地问追:「我还没贝女人当官,她们怎么也能当捕伙?还有,长安不是在唐国吗?怎么能管到你们晋国来?」

  「长安六扇门是六朝捕快的总部,泉捕头是长安六扇门刻意栽培的高手,年纪轻轻就破了几桩大案,当上捕头。 」褚衡道:「她这还算客气的,换作别的几位捕头大爷,骂得狗血淋头我们也只有听训。说到底还是小的无能,丢了晋国差吏的脸面。」

  「既然是总部,怎么不设在洛阳?」

  褚衡知道他来自荒僻之地,也不以为意,笑道:「洛阳是天子治下,在尚书台设了二千石曹主管天下刑狱就够了。六朝只有唐国和宋国设有刑部,像办案这种不入流的细务,当然是我们这些小的来干了。」

  褚衡叹道:「若不是泉捕头慧眼,差点漏过这条线索。那些贼人把徐府的妻妾从各房掳来,又钉死门窗,然后下手,明显是有备而来,目的绝不是勒索财物。」

  「程少主,」

  褚衡歉然道:「小的要到房内看看,就不陪少主了。 」回到车上,程宗扬神情立刻冷峻下来。

  灭门的凶手是恒歆那帮恶少无疑,连刺死徐府少夫人的凶器自己也能猜到八九分——萧遥逸手里的龙牙锥!

  这些恶少报复起来有够狠毒,知道徐敖避祸在外,竟然把他一家杀绝,不留丝毫退路。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你又叹气了。」

  「唉… … 」程宗扬长叹一声,「这帮人也太狠了。有仇报仇就是了,何必连无辜人也杀。 」小紫撇了撇嘴:「如果姓徐的赢了,才不会跟你客气。雁儿、莺儿她们肯定要被斩首,说不定连我也要被他们杀头。 」「杀你?你在说梦话吧?姓萧的小狐狸都没你坏心眼儿多。这世上谁要能杀了你,我立刻给他磕头叫师傅!」

  小紫踢了他一脚。程宗扬揉腿琢磨片刻,然后道:「不行,我要找那只小狐狸。

  他用龙牙锥是什么意思?想害我也不用这么早下手吧?「」安啦。「

  小紫道:「谁都知道你把龙牙锥送给王处仲。他这么做,是看琅琊王家置身事外不顺眼,想把他们也扯进来。王处仲本来就因为镇东将军的位子和徐老头有芥蒂,现在又成了徐老头的杀子凶嫌,最好是他自己拒诏,辞了镇东将军,让小狐狸他们的人坐上。」

  程宗扬听得频频点头。「死丫头,门儿清啊,你是不是跟小狐狸聊过?」

  「没有啊。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只是看萧哥哥脖子上的刺青好好玩,也想刺一个。」

  「太好了!你就差在脸上刺个字,说明」我是奸的「,免得整天拿这张脸骗人。」

  小紫依到程宗扬怀中,腻声道:「程头儿,人家的脸好不好看?」

  程宗扬拧起眉,俯在小紫耳边压低声音道:「别用这种腔调说话!一听见这声音我就阴囊发紧,也太腻了,骡子听见都得撒尿… …」

  「哎哟!你个死丫头!」

  程宗扬一声惨叫,被小紫在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三章嫁祸

  「你猜得没错。」

  「刷」的一声,萧遥逸潇洒地甩开折扇,从容笑道:「我就是想朝王家头上泼污水。 」萧遥逸道:「程兄还不知道吧?现在建康城已经传开了,说太原王家的驸马爷杀了徐司空儿子一家,证据嘛… …世间哪儿还有第二枝龙牙锥?」

  程宗扬皱起眉,「他跟你有仇?」

  「仇是没有的。不过……琅琊王家也就王处仲是个人物。那厮城府极深,连我都摸不透。先烧把火让他焦头烂额也不错。」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埋怨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谁说我下的手?」

  萧遥逸叫屈道:「我只是出了主意,把龙牙锥借他们用用。

  下手的是桓老三和张侯爷。说实话,他们做这么绝,我也很佩服。 「程宗扬触摸到这些世家子弟的另一面,他们出身显赫,一生下来就是贵族,视普通人的性命如同草芥。石胖子是这样,桓歆、张少煌是这样,连萧遥逸也一样。他们眼都不眨地灭掉徐敖满门,只为出一口气。想说服他们把别人的性命看得和他们自己一样,比登天还难。

  「圣人兄?」。

  程宗扬苦笑一声。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愿别因为我害死人就好。 」

  「圣人兄多虑了。 」萧遥逸安慰道:「徐敖敢谋逆,灭族是迟早的事,这些人只不过早死几曰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程宗扬心里却不舒服。他站起身:「主管刑狱的办案人在现场找到一枚钉子,你们小心一点,别露出马脚被人抓到。 」萧遥逸神情一紧。

  「什么钉子?」

  程宗扬回忆道:「四稜锥形,长不到两寸。 」萧遥逸脸色难看下来。「这群饭桶!」

  程宗扬道:「钉子遍地都是,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萧遥逸道:「钉子用处并不多。除了造船用的长钉,就是钉马掌的钉子了。

  他们既然找到这枚钉子,查出造钉的作坊并不难… …妈的,谁这么精细?「

  萧遥逸一说,程宗扬才想起来,晋国确实很少使用钉子。大到楼宇,小到家具都是卯榫结构,难怪他们一看就知道是马掌钉。

  「是长安来的一个女捕头。」

  萧遥逸神情顿时松懈下来,笑嘻嘻道:「是泉玉姬泉捕头吧?你放心,她来建康是追其他案子,不会在本地刑案上费多少工夫。 」程宗扬转身要走,又被萧遥逸拉住,「程兄别急啊,还有桩大事要和程兄商量。」

  程宗扬冷着脸道:「灭门的事就别找我了。」

  萧遥逸重新换过茶。「现在多半可以断定,找人刺杀我的是徐敖那小子。程兄猜猜,那小子会躲到哪里?」

  「他既然手里有虎符,宫中肯定有他的内应。我敢赌一万金铢,那小子藏在宫里。 」萧遥逸抚掌道:「英雄所见略同!程兄——」

  「我干!一看你笑的淫贱样子就没好事!」

  萧遥逸哈哈大笑。「知我者,程兄也!我也不废话了,今晚到宫中一游,程兄可有兴趣?」

  「没有!」

  萧遥逸一脸坏笑地低声道:「都说张侯爷的姊姊张贵妃千娇百媚、美艳绝伦,让陛下爱如珍宝,程兄不想瞧瞧?」

  程宗扬皱眉道:「你是到宫里查找真相?还是准备去偷香窃玉呢?」

  萧遥逸讶道:「这两件事有必要分开吗?查找真相也不耽误咱们兄弟偷香窃玉吧?」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少来」咱们兄弟「!是你!」

  说着他想起一件事,「丽娘和芸娘有消息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头微紧,这对美妓数日来音讯皆无,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灭了口。

  「今晚不行,石胖子车马都备好了,要请我到金谷园散心。」

  说着程宗扬晃了晃手臂,「都是你害我中了一槊,再怎么也要两、三天时间才能下水。 」「程兄伤势好得很快啊。那好。 」萧遥逸从善如流地说道:「我就再等两三天吧。 」程宗扬知道推动云氏与临川王联手的是云家五爷云栖峰,这会儿双方正在玄武湖密谈。自己极不愿参与此事,有心避开,因此石超开口邀请便痛快地答应。

  石府的管家谷安是个竹竿一样的瘦子,与石超胖大的体型相映成趣。他在玉鸡巷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程宗扬一回来,当即带着车马,载了程宗扬、吴战威二人一路向南过了朱雀桥,然后西行。

  过了人烟稠密的横塘,马车驶出建康,远远看到一片大湖在夕阳下波光粼粼。

  谷安在车旁指点道:「程爷第一次来建康,可能不晓得,那是莫愁湖。以前秦淮河是从莫愁湖入江,后来淤塞改道,这里就成了个大湖,方圆比玄武湖也小不了多少。 」莫愁湖是六朝名湖,自己以前也听说过。远远望去,湖上烟波浩渺,比玄武湖更多了几分静谧的美感。

  程宗扬笑道:「你既然是石府的管家,怎么还用原来的姓?」

  谷安笑道:「程爷明鉴,石家的规矩,下人们不能用主子的姓氏,免得有猾奴冒充主家、侵夺财产。我们金谷石家的下人都是用金、谷两个姓。 」程宗扬点了点头。莫愁湖极大,虽然只从一角穿过,也用了近半个时辰。谷安道:「那边是四望山,山下便是金谷园了。传说四望山是仙人所居,老爷把园子建在山下,也是想沾点仙气。 」吴战威在车里坐得不耐烦,跨上匹马和石府的护卫前后奔驰,马踏秋风,兴高采烈。管家谷安甚是健谈,一路说笑也不觉烦闷。

  到了园门前,石超已经乘辇在门前等候。他吃力地翻下座辇,满面春风地迎过来道:「程哥!程哥!可把你等来了!」

  程宗扬下了马车,笑道:「依山傍湖,你们石家选的好风水。 」石超一张胖脸笑得眼睛都看不到,;这地方太静,一点都不及城里热闹。依我的意思,还不及在金钱豹请哥哥快活呢。「程宗扬哈哈大笑。来前萧遥逸已经提醒自己,石超虽然是少主,但他老爹两年前就中风不能说话,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整个人已经死了一大半,石家的事都由石超做主。当下也不多问,和石超并肩进了园门。

  一向只听说金谷石家富可敌国,进了园子,自己才知道石家有多富。

  山脚下,清一色的白墙灰瓦连绵不绝,将半个四望山都围在园内,方圆足有几十里。园内依山势起伏,高处筑有楼台亭阁,低处凿池开湖。一条两丈宽的河流从山间流下,玉带般穿园而过。园内种着大片大片的桃林、柳林,无数花树穿插其中,风起时万花飞舞,流莺四起,风光旖旎,如同人间仙境。

  园内还有一道围墙,谷安等人到了门前便止步不前,另有仆妇过来迎接。程宗扬知道这是内宅,一般人家都是外宅待客,从不带人进入内宅。石超这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石超道:「程哥,咱们去象牙亭怎么样?」

  程宗扬笑道:「你自己家还来问我?」

  石超嘿嘿笑了两声,吩咐道:「那便去象牙亭。 」内院来来往往的净是女子,外面成群的仆人、护卫,这里一个都看不见。路旁的房舍、园落越来越精致,许多都镶着珍珠、琥珀、玛瑙,看起来比宫里还要豪奢。路旁的女子打扮也越来越华贵,一个个锦带丝履、头戴珠翠,模样更是一个比一个标致。

  程宗扬还好点,把这当成选美大赛的现场也能接受。吴战威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主子。

  因为程宗扬不愿乘辇,石超也只好走路陪着,虽然有侍姬扶携,还是走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园子,几个侍姬迎上来一同扶住石超。

  亭内已经设了锦茵,石超像滩泥一样倒在席上,一边让侍姬抹汗打扇,一边喘着气道:「哥哥… …坐… … 」程宗扬和吴战威谁都没坐,两人都扬起头,张大嘴巴看着那亭子。

  金谷园的象牙亭依水而建,整座亭盖用一整块碧玉雕成,最薄的地方厚不盈寸;透过亭盖能看天际云卷云舒。阳光浸过碧玉变成翠绿的颜色,宛如一池碧水浸在身上,令人凉意四起。支撑亭盖的柱子是六根长及丈许的象牙,上面包着金箔,精心雕刻花卉禽鸟,柱底用黄金铸成台基。

  石超道:二号子倒也罢了,就是这六根象牙一般长短,着实难得。程哥要是喜欢,我立刻让人拆了送到程哥府上。 「」免了。 「程宗扬道:这亭子要放我家里,我觉都睡不着,整天得抱着它睡才安心!」石超哈哈大笑,侍姬送上瓜果,又捧来冰盆。程宗扬见盆里冰块也雕成假山形状,不禁暗自摇头。以前听说过把蜡雕成百兽当柴烧的豪奢,没想到让自己亲眼目睹一回。

  程宗扬坐下来,吃了颗冰湃过的李子,说道:「不是说你们石家的歌姬最出色吗?」

  石超吩咐几句,一名侍姬捧着琴过来。那琴古色古香,一看就是真品,比自己的假货高明得多。

  那侍姬拨了几下琴弦,指下流水般淌出一串清越的声音。

  程宗扬没来由地想起凤尾森森这个词,只觉一股幽凉寒意涌上心头,纷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一个穿着朱红罗裙的丽人盈盈走来,倚着象牙柱,婉声唱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

  歌声袅袅飘入云瑞,余韵久久末绝。

  程宗扬依稀听过歌词,尤其是落花犹似坠楼人一句尤为耳熟,这会儿品味词中意蕴,一时有些发呆。

  石超以为他听得不高兴,连忙道:「该死的奴婢!好端端的唱这些!换个艳致的。 」那丽人应了一声,然后含笑重启歌喉,柔声唱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窗外辘鲈声,敛眉含笑惊… …柳荫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石超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娘儿们学的都是以前的曲子,没滋没味的。改日到金枝会馆,我请哥哥听那里的山歌,才好听呢。」

  程宗扬出了片刻神,举盏道:「唱的很好,真的很好。我敬你一杯。 」那歌姬俯身道:「多谢程少主。 」石超脸上有光,不禁笑逐颜开:「再唱一首!

  再唱一首!「

  和石超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费心。一边与石超推杯换盏,一边听着丽人美妙的歌声,程宗扬渐渐觉得满腹的烦心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不觉已是红曰西沉,石超早巳喝得肉山倾颓,烂泥般趴在席间。程宗扬也觉得酒意上涌,脑中一阵阵发昏,勉强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两名侍姬过来扶他离席,程宗扬扭头却没有见到吴战威。

  石家的厕所也极为精致,净桶内盖着一层沉香层,气息香馥得如同闺房,好在没有看到塞鼻的干枣。两名侍姬要替他更衣,程宗扬正要答应,忽然心头一阵悸动,颈后仿佛掠过一股寒意,汗毛都竖了起来。

  「公子… …」

  侍姬在旁轻声唤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程宗扬吸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摒开两女。坐在檀香木制成的马桶上歇了片刻,起身用凉水洗把脸,多少清醒一些。想起刚才的心悸,他不禁莫名其妙。

  程宗扬推门出来,那两名侍姬已经芳踪杳然,周围帷幕低垂,辨不出哪里是来时的路径。

  好在园子并不大,左右能找到那座象牙亭。程宗扬随便拣了个方向,一路只见珠玉满目,真不知石家这座园子花费多少钱财。

  忽然帷幕后传来女子柔媚的低叫,听起来像是一男一女正在交欢。程宗扬本能地想要避开,紧接着想起一件事,不由疑惑地停下脚步——内院除了石超就自己这个客人,怎么还有其他男人?

  程宗扬顿时酒醒一半,压着嗓子寒声道:「吴大刀!」

  里面的声音一停,接着传来穿衣的声音。片刻后,吴战威衣衫不整,脸色通红地拉开帷幕,尴尬地说道:「程头儿… … 」程宗扬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女子蜷缩在一条薄薄的锦衾内,容貌姝丽,依稀是刚才那个歌姬。

  程宗扬又气又恼,低声道:「我干!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咱们是来做客的,你跑来勾搭石胖子的侍姬,让他撞见还要不要脸面?」

  吴战威老脸胀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那歌姬忽然掀开锦衾,从榻上下来,赤裸着白生生的身子跪在程宗扬面前。

  「是我勾引他的,程爷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程宗扬牙痛似地抽口 凉气。

  「你傻啊!你们石少主杀个侍姬比杀鸡还容易,要让他知道,你就不怕死吗?」

  「死了也比这里干净。 」那丽人咬了咬唇,扬起脸,「我们以前是老爷的侍姬,老爷中风后,少主就把我们都用了。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或是打死,或是卖人。我不怕丑,今日见着程爷和吴爷,我就铁了心要跟两位爷。程爷是主子,心地又正,奴婢高攀不上。」

  她视线落在吴战威身上,眉梢眼角毫不掩饰地洋溢出喜悦,低声道:「奴婢虽然只见过吴爷一次,但能看出吴爷是铁铮铮的男儿。比起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 …吴爷才是男人。 」吴战威红着脸也要跪,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什么意思?你让我也跪着跟你说话才舒服?滚起来吧。」

  吴战威讪然起身,拿起锦衾帮那丽人掩住身体。

  程宗扬松了口气,对那丽人说:「喂,大姐,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吴爷是个粗人——不骗你,真是个粗胚!脚还奇臭!你刚才唱的曲子我也听了,你这么个雅致美人,跟咱们吴爷,实在是… …」

  程宗扬皱起眉头想半天,无奈地说:「不搭调啊。」

  那丽人轻声道:「少主是奴的知音… …」

  程宗扬连忙摇手,「这话可别乱说!」

  丽人一笑,柔声道:「雁儿她们前些日子传了话来。奴婢们知道她们日子过得开心,都替她们高兴,盼只盼能遇上程爷这样的好主子。 」「我好个屁啊。

  有便宜我也占。「

  程宗扬越想越恼,「那个雁儿也怪了,论长相,那些兄弟一半比我长得帅;论身家,吴爷也不比我穷多少;论功夫,我上比不了秦会之,下比不了看门的几个,她怎么就盯上我呢?」

  丽人道:「因为程爷是主子。」

  「主子有什么用啊?我都说过了,一不娶妻、二不纳妾,跟了我什么好处都没有。

  嫁给吴爷他们当娘子多好,怎这么死心眼儿呢?「丽人沉默片刻,抬起头,」

  园子里也有女儿嫁给下人的。虽然担着娘子的名头,但不仅主子们想睡就睡,便是管家吩咐了,也须去陪床。跟着主子纵然没有名分,也不必受这些屈辱。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揪着吴战威的耳朵把他扯到外面,低声道:」我说吴爷,你老人家什么意思?「

  吴战威吭哧几声,扭扭捏捏道:「我能有啥意思… …」

  「你也想清楚了,你们两个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好比焦大跟林妹妹睡一床,能合适吗?」

  吴战威茫然道:「焦大?哪门派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我没说。吴爷,你可想好了。如果是逢场作戏,我这就回绝她;如果想娶人家——想想你的小寡妇,这个是娇生惯养的芙蓉花,你觉得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得上?」

  吴战威臊眉搭眼地说:「在床上还不都一样… …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竖起拇指,「吴爷,你行!」

  说着他转过身,堆起笑脸,「这位大姐,只要你不后悔,这会儿就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那丽人泪水一下子滚落出来,哽咽道:「多谢主子。」

  「别叫主子,往后我还得叫你嫂子呢。」

  程宗扬笑嘻嘻说着,忽然又是一阵心悸。

  回到象牙亭,石超仍伏案不起。他酒量不及程宗扬,早就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程宗扬只好对那些侍姬道:「等石少主醒了,跟他说一声,这位… …」

  那 丽人低声道:「翠烟。 」「翠烟姑娘我买了。 」程宗扬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当信物的,索性把吴战威的刀押到席间。「赎身要多少钱,让石少主只管开价,明天把翠烟姑娘的身契送来。听清楚了吗?」

  「是。 」众侍姬参差不齐地应道,看着翠烟的眼神都充满羡慕。

  这会儿暮色已浓,赶回城中差不多已是深夜。石府的管家谷安竭力挽留,但程宗扬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让人坐卧不宁。

  况且吴战威一会儿工夫就弄上个大美人,在这里住一晚说不定还要出什么妖蛾子。程宗扬藉口肩上有伤,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建康。

  谷安无奈,又没办法请示石超,只好多安排些人手送程宗扬回去。

  程宗扬自己乘了一辆车,把吴战威撵到后面,让他跟翠烟同乘,好在车上继续卿卿我我。但吴战威样子粗豪,脸皮却薄,这种抛开兄弟跟女人在车上厮混的事怎么也做不出来,只肯骑了匹马跟在程宗扬车旁。

  看着吴大刀脸上时不时露出的傻笑,程宗扬也禁不住笑起来。跟自己来的几位兄弟里,小魏年轻,长得又帅,在南荒时倍受欢迎。有他这朵鲜花一衬,吴战威和祁远只能做绿叶了。这几日小魏和莺儿打得火热,现在吴大刀又弄了个美人回来,说不定回去后能给两个兄弟一起摆喜酒。

  马车在土路上一摇一晃,程宗扬心头的不安慼渐渐散去,接着倦意涌来,闭上眼蒙龙入睡。

  半梦半醒间,胸口忽然一阵炙热。程宗扬惊醒过来,急忙掏出怀中的琥珀。

  那滴细小血滴在淡黄琥珀中像火苗一样跳动,散发出烫手的热量。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水都变成冷汗淌出来,叫道:「小心!」

  大叫声中,便看到黑暗中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亮起,最前面一名石府护卫身体一歪,半边头颅被刀光斩下。

  程宗扬擎出双刀,丢了一柄给吴战威,叫道:「别管我!你护好后面!」

  随行的有二十多名石家护卫,听到程宗扬的叫声都心生警觉,纷纷叫嚷着拔出兵刃。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数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幽灵般现身,她们身上披着黑色斗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手中弯刀刀光亮起,那些护卫才惊觉死亡近在咫尺。

  队伍顿时大乱,不时有人坠马发出濒死惨叫。这些苏妲己身边的女护卫擅长隐踪匿迹,一直潜到车队旁边才出手。

  事起仓促,又是夜间,石府的护卫大多各自为战,匆忙中根本无法组织,交手不过短短一刻已倒了六七人,余下的更见混乱。

  程宗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败局已定。自己早该想到那妖妇不会善罢干休,只不过设计硬吃了她一道,得意忘形,才忽略身边的危险。

  虽然没见过苏妲己出手,但看她处置那些男人的手段就知道这妖妇睚皆必报,毒辣成性。既有琥珀示警,如果不是自己,大意也不至于让那妖妇来到身边才发觉。

  程宗扬顾不得懊恼,一脚踹碎车厢跃到车外。那些女护卫藉着夜色隐匿身形,幽灵般在人群间出没,别说组织反击,就连来了多少人都看不清。

  自己遇险完全是自找的,如果后面车上的翠烟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都对不起吴大刀。程宗扬一横心,翻身跃上一匹空马,叫道:「兄弟们!逃啊! 」说着朝车队行进的方向直闯过去。

  吴战威在白湖商馆待过,对那些女护卫的手段颇为熟悉,挡住她们突如其来的一轮袭击,已经稳住阵脚。眼见程宗扬独自朝前直闯,他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他这是倣傚萧遥逸的故技,用自己来引开刺客。

  吴战威回头看后面的马车一眼,然后纵马赶过去,叫道:「程头儿! 」程宗扬横刀与一名女护卫拼了一记,肩胛伤处隐隐作痛,立刻刀交左手,暴喝一声,将那名女护卫的弯刀劈到一边,然后狠狠一夹马腹,坐骑嘶鸣着狂奔过去。

  程宗扬怕那些狠辣的女人用暗器招呼,身体俯在鞍上紧贴马背,打马疾驰,只希望把她们引得越远越好。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坐骑已经奔出数十步。程宗扬回过头,只见那些女子一边与吴战威缠斗,一边将石府的护卫逐开,却没有人来追自己。

  程宗扬心里一阵发寒。她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自己,此时不来追击,理由只有一个——前面有人在等着自己。

  刚想到这点,马匹像撞到一堵无形气墙,速度猛然一缓,踉跄止步。程宗扬像被人重重撞了一记,心头狂震,难过得几乎吐血。

小说相关章节: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