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蛋捲這道菜士郎已經做過上千次，不用特別去回憶食譜跟調味料的比例，也不必特別調整掌控火候，已經完全記住作法的身體就像在做反射動作，俐落又自然地就能煎出形狀方正沒有破皮且顏色均勻金黃的完美煎蛋捲。

但是這次，士郎卻是前所未有的小心，再三確認自己的調味比例，並且全神關注地緊盯著鍋裡的蛋液定形程度，戰戰兢兢地翻裹著每一層蛋皮，只為了煎出一捲最完美的煎蛋捲。

只因為，那是吉爾伽美什指定要吃的煎蛋捲。

『真好啊，每次看士郎煮的食物都覺得好像好吃呢，我也好想吃吃看喔。』

黑影盤踞在餐桌上，難得沒有去干擾士郎做菜，因為它知道要是害士郎因此沒有煎出能讓他滿意的煎蛋捲的話，就算只是其中一面蛋皮的顏色稍微煎得太深而已，即使士郎脾氣再好，這一次也一定會跟它發脾氣的。

因為士郎，是如此地喜歡著那個人嘛。

「安里可以吃人類的食物嗎？」雖然士郎此刻正全心全意地投入在煎鍋裡的蛋捲上，不過他還是願意分出一點注意力出來跟安哥拉說話。

『嗯……現在這個型態的話當然是做不到了，不過要是賦予我身體的話，我還是可以吃的喔。』

「你這是在催促我趕快去召喚聖杯嗎？」

安哥拉發出低吟地笑聲：『討厭啦，我感覺像是那麼猴急的人嗎？稍微放緩腳步享受一下日常也不錯不是嗎？而且老實說依士郎你目前的狀況，我認為最好維持現況比較好喔，因為就連Berserker的靈魂都還沒有完全轉化不是嗎？』

「……」士郎沉默，但手並沒有因此停下翻捲蛋皮的動作。

正如安哥拉所說，Berserker的靈魂還在士郎的體內，而且至今只有兩成的部分有轉換成魔力，其餘的部分仍把他的身體撐脹得難受。

但幸好Caster的靈魂消化起來就順利多了，才幾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轉換了將近一半的靈魂，否則的話士郎現在恐怕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接下來士郎便不再說話，直到把鍋中的煎蛋捲盛上盤子裡，才又開口。

「安里，」此時的士郎聲音聽起來抑鬱許多，「我真的、能夠成功嗎？」

士郎指的是他究竟能不能成功成為聖杯這件事，特別是昨天晚上的排斥反應，更是嚴重到差點就要了他的性命，雖然最後還是僥倖活下來了，但現在的士郎已經無法再對自己能夠成為聖杯抱有任何信心了。

三個Servant的靈魂，那就是他這個劣質容器的極限了，再吞掉一個Servant的話，他大概就會因為盛裝過多的魔力而破裂死亡吧？

『……』

反常的，連一向喜歡亂開玩笑的安哥拉都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不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不願意說出實話，但士郎的猜想已經得到了驗證。

「果然啊，贗品還是無法取代真品嗎……」士郎一邊嘆氣，一邊小心地切下煎蛋捲左右邊緣的部分，並仔細地將煎蛋捲分切成大小相同的切塊。

『才沒有那回事，而且真的要我選的話，比起愛因茲貝倫那個被動又拖拖拉拉的容器，我更中意士郎的積極喔。』

「真難得你會幫我加油打氣啊，謝謝你喔。」

士郎雖然這麼說，不過語氣裡還是聽得出透露著許多惆悵，「安里，如果我最後還是失敗了，你不會責怪我吧？」

『怎麼會呢，士郎為了把我召喚出來，可是連小命都差點丟掉了啊，所以我最喜歡士郎了喔。』

黑影飄了過去，像隻貓一樣地蹭上士郎的臉頰，看起來有些邪媚地咧嘴壞笑再次在黑影的臉上綻開。

『不然這樣吧，沒有把所有的Servant吃掉也沒有關係，直接提早進行召喚吧。』

黃銅的瞳孔微微放大，「嗯？還可以這樣？」

『當然可以啊，只是沒有蒐集到足夠的魔力，頂多只能讓你啟動大聖杯，卻無法打開通往「根源」的道路，而且作為許願機的效果可能也會減半，不過還是足夠達成「讓安哥拉．曼紐誕生」以及「用聖杯的黑泥淨化人類」這兩個目的了。』

黑影發出了像孩子似地輕盈笑聲，卻是在說著極為可怕的事情，『反正士郎你對「根源」什麼的也沒有興趣吧？那麼不用勉強自己一定要做的像真品一樣好也沒關係，只要能讓我誕生，還有幫助你喜歡的人達成他的目的，這樣不就行了？』

「……」

安哥拉說的並沒有錯，以士郎作為容器的資質來說，能夠打開聖杯的「孔」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若還要勉強他做到連結「根源」的話，只怕在成功之前他就要先因為身體衰竭而死了，況且他本來就不想讓臟硯得到聖杯，提前進行召喚聽起來的確是最理想的選擇。

「不行啊。」對於安哥拉的這個提議，士郎卻是搖頭，「只用兩個Servant的靈魂量的魔力來召喚聖杯的話，跟大聖杯的連結絕對不夠穩定的啊，至少得再讓我吞一個才行。」

黑色的人影歪過頭，用沒有眼球的視線看著士郎，『你認真的？會很痛的喔，可能會比剛吞下Caster時的排斥反應還要痛上好幾百倍喔？你確定要再吞一個後才召喚？』

「啊，雖然三個Servant靈魂的量可能也不夠穩定，不過至少能增加讓安里順利誕生的機會不是嗎？要是連結中途斷掉的話，安里你又會被困在大聖杯裡喔。」

士郎的回答有些出乎安哥拉的想像，沒有想到士郎居然是為了要幫助自己順利降生，而打算要再次承受那種足以讓人死亡的疼痛，這讓安哥拉開心得不得了。

『士郎你居然願意為了我做到那種地步……好感動啊，果然士郎你對我最好了，最喜歡你了！』

「安里，雖然你沒有實體，但是你抱著我的肩膀的時候還是會擋到我的視線喔。」還在切著煎蛋捲的士郎扭扭肩膀，要安哥拉放開手。

『诶？我才剛這麼說而已，就用那麼冷漠的聲音拒絕我的抱抱嗎？好無情啊士郎。』

抱怨歸抱怨，安哥拉還是乖乖鬆開它繞在士郎肩膀上的手臂，不過依舊玩性不改地在桌上的那盤煎蛋捲周圍漂來漂去。

切完煎蛋捲，士郎放下手中的菜刀，突然間，廚房裡的氣氛變得凝重了起來，就連沒有實體的安哥拉都能察覺到蘊藏在空氣之中的殺意，因而停下它那玩鬧的態度。

「那麼第二個問題，」

此刻的士郎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地，一層蠢蠢欲動的怒氣圍罩在他的周圍，使得原本外表瘦弱看起來毫無危險的少年，忽然間像是長出獠牙般變身成了可怖的噬血怪獸，用看著獵物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安哥拉。

「害王受傷的那個黑影，是你變出來的嗎？」

光從士郎的聲音就能聽出來他有多麼憤怒，彷彿一旦被他找到犯人就要掐死對方不可的程度，即便是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此刻的他所發出的殺氣也絕對讓任何人感到畏懼，就連作為惡意的化身的安哥拉都要繃起神經了。

『欸？怎麼突然之間就變臉了呢？剛才不是還有說有笑的嗎……』

「才不是突然就變臉喔，我其實一直都很生氣啊，只不過剛才的我在煮早餐，做料理的時候可不能帶著怒氣啊，不然煮出來的食物會變難吃的，王要吃的東西當然得是最好的才行。」

琥珀的眼色裡爍著代表危險的亮光，即使安哥拉可能會使出黑影來對付自己，士郎也絲毫不害怕地與對方槓上。

「現在早餐已經煮好了，那麼我也不用再忍耐，終於可以來算帳了，我再問一次，安哥拉，把王弄傷的黑影，就是你嗎？」

從少年身上發出來的懾人氣勢讓黑色的人影明顯地縮了一下脖子。沒想到士郎竟然是一直忍著對它的怒火在跟它聊天的，人型的影子突然縮小了一圈，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地用撒嬌的語氣說。

『我好受傷啊，士郎，結果你剛才說的承諾都只是在隨便應付我嗎……』

「不，我是認真的喔，我是真心想幫助你降生在人世，也不介意為了你再忍受一次排斥反應，所以我建議你最好誠實回答我的問題，這一次我還可以原諒你，但如果你對我說謊，或是又害王受傷的話，我保證我會讓你被困在大聖杯裡永遠出不來！」

少年自信且狠絕的語氣讓安哥拉是既驚訝又覺得有趣，明明是個看起來如此脆弱的人類，居然連惡魔都敢威脅，這樣的Master簡直絕無僅有，也或許是因為如此，安哥拉才沒有因為士郎的狠話而與他反目。

『好吧，既然士郎這麼想知道的話，那我就告訴你吧。』安哥拉一邊笑著聲音一邊說。

『差點殺死你的心上人的黑影，可以說是我，但又不是我，唔，頂多只能算是半個我吧……』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是你的話就老實承認！」士郎像個教訓孩子的母親般地對安哥拉說。

『才不是什麼文字遊戲呢，我說的都是實話啊，那個黑影雖然是因為我的性質才會到處攻擊人，不過放任它去吃人的，可是士郎你啊。』

黑色人影不懷好意的笑聲讓士郎直覺不對，其實他多少早就有察覺到了，為什麼自己會做那樣血腥的夢，又為何夢中的黑影受傷時痛覺會傳遞到到他的肉體上，恐怕是因為自己和黑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一直下意識拒絕去承認這件事實的士郎，現在也不得不正面直視這個事實了。

「難道說，我就是那個影子？不可能！我是絕對不會去傷害王的……」

『別急著下結論啊，先聽我把話說完嘛，我剛才也說了啊，那個黑影只能算是半個我，而另外半個就是士郎你了，所以那也不完全是士郎你的責任啊。』

「半個……聽不懂，所以那個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士郎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簡單的說，那個黑影是透過大聖杯與士郎你的連結而能出現在人間的，你可以把他看做是你的分身，或者是你個人專屬的Servant也行，但因為大聖杯被我的「惡」汙染了，原本就是因為聖杯之力而現行的它自然就成了「惡」的呈現。』

『不過就和其他的Servant一樣，那個影子會遵從Master的指示行動，也不能違背Master的命令，而它之所以會去襲擊人類，是因為士郎你允許他這麼做的啊。』

「我允許的？」

士郎正想反駁這個荒謬的說法，上揚到讓人覺得有些可怕的嘴型再次裂開在人影的臉上。

『難道不是嗎？那兩次的夢境，都是出現在士郎魔力最貧瘠的時候對吧？對獲取魔力的渴望，讓士郎你不自覺地准許黑影不擇手段地去得到你急需要的魔力，所以才說那個黑影也是半個你啊，它只會聽從身為Master的你的指示，而當士郎你餓到連他人的性命都管不著的時候，黑影也就依照你的意志，藉由吃食人類來幫你獲取魔力。』

安哥拉像是要讓士郎聽得更清楚似地，攀上了他左邊的肩膀，在他耳邊刻意放慢速度地說。

『你可別否認喔，前天晚上從夢中驚醒過來時，你就已經感覺到了吧？那股飢餓被填補的滿足感。』

士郎的心臟瞬間一揪，被迫去想起了他害怕回憶起的感覺，因為正如安哥拉所說，從夢裡醒來的當時除了突然的血腥畫面帶給他驚嚇，同時也有著，因為補充到了魔力而讓他安穩入睡的飽足。

認知到了這一個難堪的事實後，士郎也得被迫去承認，差一點就把吉爾伽美什殺掉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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