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我又来了。”我看向从病房大步流星走进来的北上先生，虽然自称老朽，但他的动作相当矫健，并无任何老人的感觉。

“我虽然离职了，但是在军中还是有点威信的，也拥有很多权限。今天我终于从老同事那里收到了‘自我检查中心叛乱’的记录，就算你没有说，我自己也会去寻求真相的，毕竟我们是如此相像的师徒，一起来看看吧。”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一特勤舰队‘肃清舰队’全速抵达的时候，整个岛上死一般的寂静。根据典狱长的报告，叛乱在‘第〇定律’更新后的一分钟之内从一楼开始蔓延，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推测此时中心内部的管理人员已经全部死亡。随后空袭作战开始，侦察机在索敌时发现了极其震撼的场景……这场景，你是亲眼目睹了的吧。”

我依旧保持沉默。

“果然，我虽说亲历了人类在战争之初被深海屠杀的时代，但是这样的惨状我也说不出口。换言之，死得痛快比起死得痛苦，不知是好了多少的事啊。想想看吧，那些极度饥饿的被禁锢了不知道多久的人，遇到自己的无法防御或是反抗的仇敌，会做出怎样的事情……之后便是特勤舰队的空袭……”

我依然沉默，虽然只望了一眼，但是大致会发生什么我也预想得到。

北上老师也沉默了，他眉头紧皱，似乎也无法再讲述接下来发生的内容。不管是怎样，她们仿佛注定是悲剧的诠释，完成了复仇，然后又在复仇之后立刻被屠杀，这样的始末，太残忍了啊。

“登陆作战同时展开。当特勤发现你的时候，有舰娘正在你的身旁进行内斗。虽然没有观察到具体情况，以防万一，还是将她们全部歼灭了。但你终究是没有保住左腿，哪怕是以现在的医疗技术。”

我低下头，将双手捂住自己没解放多久的眼睛，终于打破了自己的沉默：“请给我……死者的名单。”老师从文件夹的最下层抽出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红底黑字的文件。一共两列名字和两列状态栏，毫无疑问，状态栏里写的全部是“死亡”二字。

“4671……4671……4671……”我重复着这唯一的信息，终于，在报告的最下方看到了——

不知火-4671，死亡。

确认了一下，没有看到其他同型号个体的死亡。虽然我知道的，对于叛乱者而言，不可能有死以外的结局，但是，但是，但是……

我看着红色的文件，视野逐渐开始模糊。当时进军校的时候，我发誓绝不会再哭泣，于是我将自己的热泪勉强地吸回自己的眼眶。

“不必勉强。”恩师用他宽厚的手掌放在我左腿的连接处上，但我终究没有让眼泪流出，只是眯上眼睛，让眼泪在眼皮下不停地打转。

我想保护的人。

保护了我的人。

我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从尊严到生命。

我紧紧握住那张最后的凭依，总计70位舰娘在这场不得已的叛乱中牺牲，在红色文件的最后写着“鉴于所有当事人已经全部死亡，调查也就戛然而止”。

我看向老师，老师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用看透了人世间的善恶一般的智者的口吻说：“证据……不如说建筑的一部分没有被毁灭，因而这件事情的真相，高层们已经知道了。叛乱的骚动最终不了了之，不如说军中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在你昏迷静养的这段时间，外面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希望你能够适应。”

老师将一封信递到我面前，我用双手毕恭毕敬地收下。

“这封信，有两部分，在你旁边有一个聪明的孩子，她在你的衬衣里面藏了一封信，向你作了最后的告白；还有一些我的话，不过那对于你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吧。”迈着干脆有力的步伐，北上老师走出了病房。

我打开并未封上的信封，首先看到的是一封溅满了血的充满褶皱的信件，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信息了。我一字一字认真地读着她今生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的信，我颤抖的手握住信纸，那同样颤抖的手写下的文字令人触目惊心。

“……我的一生注定是一出短暂的悲剧，谢谢你在最后的一刻的肯定，你给了我生存的意义。若有来生，请成为我的司令官吧。再见。不知火绝笔。”

我沉默地坐着，就这样不断地品味自己的痛苦，浑身上下的伤痕开始咬啮我的身体。虽是心理作用，我却仿佛可以看见逝者的亡灵希望我能够背负她们前行。我会这样做的，我不禁这样发誓道。

我又翻开老师的信，上面只有一句用古朴刚劲的字体写下的肺腑之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北上和弘”

希望如此吧。“等待，并心怀希望。”现在这句话轮到我对自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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