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从小动物学园到金丝雀城

　　有一天金丝正在大街上搬砖，伶鼬急匆匆地找过去：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没跟你说头顶上有侦察卫星，把你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导弹把你炸死怎么办？”

　　“没事，今天雾霾重着呢。”

　　起因是金丝实在太没意思了，整天躲在地下室里，却又不知干什么，在床单上滚来滚去，除了银狐也没有玩具可玩，银狐又被玩得脱水了，阿文哥哥又不理她，伶鼬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简直把金丝烦死。于是趁着伶鼬带人出去干活，金丝偷偷跑上去，穿好羽绒服戴上口罩，混进干活的人群里一起扫地。

　　伶鼬先没认出她来，给财二爷的手下动员几句就忙别的去了，举着大喇叭，坐在冷鲜车副驾上，让司机带着自己满城转，边转边喊：

　　“各位市民朋友们，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很抱歉扰乱了你们的生活，我要代表小动物学园说声对不起！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请不要刻意躲避，也不要停留在建筑密集区，以免废墟倒塌带来危险。我们在西郊养猪场外设立了临时营地，可以容纳全城市民，每位市民均可获得含供暖的独立帐篷间。我们提供新鲜食物、生活物资和医疗品，请不要再取用废弃超市里的过期食品。等我们完成废墟清理工作，各位可以回到家中，房屋破损的朋友也可以由我们分配新的住所，清理工作最快将在两个月后完成。”

　　开车的问伶鼬为什么不录音，伶鼬说自己亲自一遍遍喊的更有亲和力。然而半天过去了，养猪场营地那边也只接收了一千来人，还多半是和财家成员有关系的。伶鼬一听，大发雷霆，一摔车门，坐在炸断了的砖墙上，气哼哼地抱着胳膊，别人问她气什么她也不说，问她怎么办她也不回应，直到财二爷过去了，她才指着废墟大骂：

　　“这群市井小民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新闻说有20万人，一个个都在家躲着，大街上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他们是要饿死自己吗！？我难道没跟他们好好说话吗！？躲！还敢躲！躲什么躲！真想弄死他们的话躲到天上都没用！竹象，你能闻见那个楼里有人类吗？”

　　“嗯，七八个呢！伶鼬姐姐想把他们抓下来？”

　　财二爷赶紧挥手拦住：

　　“伶鼬！别这样！你现在一动脾气，上午喊那些话就都白费了，普通人顾虑比较多，咱们慢慢来，慢慢来。花栗，快劝劝你伶鼬姐，把你沏的橘子皮水儿给她喝点。”

　　“什么橘子皮水儿！那叫柠檬茶！”

　　伶鼬听见了一乐，心情稍微好了点，从花栗手里把柠檬茶接过来喝了口，感觉确实暖和多了，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双手冰凉。花栗是财二爷的老婆，也是小动物学园出身，是他雪兔嫂子临死时候“买下来”给他当配偶的，在花栗的影响下，财二爷也逐渐担当起财家重任，和小动物学园恢复合作。

　　伶鼬问：“我爷爷呢？”

　　花栗说：“正在中心广场指挥她们清理废墟，就是……类似于竹象她们……”

　　“哦哦，试验体啊。”

　　小媳妇花栗总觉得很难管她们叫做“试验体”，听起来就好像她们生来就是为了被试验，被利用，然而她们又这么可怕，令人敬畏，实在不敢当着竹象说出这个词。伶鼬可能看出她的顾虑，于是又补充说：

　　“或者按照学术称呼，叫她们黏菌体也行。艾沃森说她们的本质就是一种黏菌，知道黏菌吗？就像鼻涕似的……”

　　听到自己像鼻涕似的，小竹象哔哔哔地发出一阵恶心声，往伶鼬身上腻过去。伶鼬也不把她赶开，只觉得有东西贴在自己背上很暖和。财二爷看见了赶紧脱了外衣给她递过去，伶鼬推掉：

　　“我们这身校服是不准随便换的，也不准因为天冷就随便往外套衣服，这是规定。”

　　财二爷说：“可是你看花栗不就裹得严严实实的？”

　　“那不一样，花栗已经卖出去了，是你的人，你允许她穿衣服她就能穿。”

　　“可是你不是一样吗？听说你的食用契约……”

　　花栗拽拽她老公的袖子，示意别再说下去。

　　伶鼬说：“食用契约只是一张纸，我内心永远是小动物学园的学生，这身校服展示的是我们的风采，有关校服的规定是最基本的原则，既然金丝都不怕冷，我没理由穿别的衣服。”

　　结果竹象说：“金丝姐姐穿着羽绒服啊。”

　　伶鼬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不是就在那边？”

　　顺着竹象的手指头看去，一个裹着羽绒服戴口罩的矮子正在帮忙搬砖，穿着长裤旅游鞋，毛帽子里藏着头发，不仔细看不知道，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金丝这头小畜牲。伶鼬莫名其妙火冒三丈，冲过去就拽掉了她的帽子：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没跟你说头顶上有侦察卫星，把你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导弹把你炸死怎么办？”

　　“没事，今天雾霾重着呢。”

　　伶鼬还想发作，看见金丝额头冒汗，脑瓜顶还冒着热气，又把帽子给她戴上，羽绒服拉链给她拉到领子口。

　　“唔！别拉！我热着呢！”

　　“不行！出汗了着凉怎么办？玩会儿就赶紧回去！”

　　“什么玩！我干活呢！”

　　“你搬一上午顶她们搬十分钟的？”

　　“顶不了……”

　　“那你还填什么乱！快跟我回去！看你手冻的！怎么也不戴手套？银狐给你织的毛线手套呢？”

　　金丝就像做错事似地小声说：

　　“兜里呢，怕磨坏了，没舍得戴……”

　　伶鼬拍拍她手上的灰，叹口气说：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财二爷和花栗过去打招呼，金丝举着脏手就要往人家干净衣服上摸，好不容易找个出水的龙头把金丝的小脏手洗干净了，伶鼬给她戴上手套，带她一起爬上卡车，省得给工地添乱。

　　“各位市民朋友们，请不要在建筑密集区避难，我们在西郊养猪场外设立了临时营地，提供食物和药品。很抱歉扰乱你们的生活，但是请不要躲避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金丝问：“你这是玩什么呢？”

　　这次轮到伶鼬说：“什么玩！我这才是真的干活！别打岔，喇叭还开着呢！”

　　金丝凑过去大喊：“都出来吧！别躲啦！我不吃你们！”

　　伶鼬赶紧把她推开：“你你你！到哪给哪添乱！”

　　金丝小脸一鼓：“我又没说错，我本来就不吃他们！”

　　“是！但是他们一听吃人还不被你吓哭了！？”

　　“怕什么？几个月前不就有报导说咱们产业的事吗？他们还不早知道了？”

　　“但是你也不能……”

　　金丝一把抢过大喇叭，冲着车窗外边喊：

　　“再不出来我拿你们当晚饭啦！！！！一个一个烤着吃——你抢我喇叭干嘛？你……哎哎哎！！！”

　　伶鼬抢回喇叭猛砸金丝后脑勺，紧接下来大喇叭里隐约传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金丝疼得嗷嗷叫唤，愤怒地回击过去，两人就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扭打到一起，伶鼬用膝盖顶金丝的小肚子，金丝用体重把她压在身下撕她的嘴，一脚踹在方向盘上，要不是司机及时稳住差点撞墙！

　　最终还是伶鼬赢了，她比金丝高出多半个脑袋，体型也丰满得多，一翻身把金丝压在下面，一口咬住她手指头！金丝惨叫着认输，气得边哭边委屈地说：

　　“呜呜呜……你打我干嘛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呜呜呜呜呜！！！你怎么变得这么暴躁啊！！！！！哇啊啊啊啊啊……！！！！！”

　　一看金丝哭了，伶鼬瞬间慌了神，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说：

　　“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你！”

　　“我……嗯嗯……不哭……哇啊啊啊啊……”

　　伶鼬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金丝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一些呜咽。等她彻底缕顺呼吸了，伶鼬才发现大喇叭还没关，往外一看，果然从附近楼房窗户里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

　　“完蛋，本来我快把他们劝出来了，现在你一添乱，还以为俩神经病干嘛呢！”

　　“还不都怪你！”

　　金丝又要委屈，伶鼬赶紧哄她：

　　“好好好，怪我怪我，我不该打你行了吧！”

　　“本来就不该！”

　　“回去你也打我，我脱光了让你打，行了吧？”

　　听到这话金丝才转怒为喜，笑了一下，擦掉最后一滴眼泪，也不再抢喇叭了。伶鼬正要继续干活，突然接到电话说某楼里有学校的人和平民产生矛盾，伶鼬让司机赶紧开过去，看看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东西敢不服从命令。

　　结果过去一看，银狐带着竹象米象闯入一户人家，非要把人拉出来！隔壁住户不知怎么办，尝试着报警，派出所里当然没有警察，却有财家成员守着，曾经的地下帮会此时也起到了维持治安的作用，接到电话之后赶紧通知了伶鼬。

　　“金丝姐姐！伶鼬姐姐！”

　　金丝正要高高兴兴地抱她，伶鼬一个健步抓住她肩膀：

　　“银狐！！！你你你！你们娘俩一个比一个会找事！！！也不能怪你们，但是你们听好了……金丝你嘛去？我也跟你说话呢！都听好了！咱们已经不是炸出版社那个阶段了，一切都要非常克制，不能见人就吃，也不能给人草菅人命的印象。现在事已至此，咱们必须要以人类角度看待问题，我是人类，你和银狐也必须是，暂时不为别的，只为生存！从人类的角度看，咱们做了什么事？占领了一座城市！绑架了20万人！外界非常在意这些人的安危，甚至空投物资——虽然没有你的酸奶。那么想想，如果你虐待这些人，或者哪怕是单纯的恐吓，他们就是你的敌人，全世界也是你的敌人！如果你善待他们，保护他们，那么他们也会老老实实的不找事，毕竟20万人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们的人加上财家的上千了吗？你善待他们，强调公民身份和可食用身份的区别，强调咱们的理念，也会让朱校长的计划书获得一点外界认可，让外界知道，咱们不想伤害无辜，咱们只想把自己当食物卖出去。”

　　金丝这才点点头，就像做错事一样。银狐却说：

　　“我没想把她们抢走，是竹象说这里有奇怪的味道，我们就进来看，结果发现有个婴儿……”

　　银狐说得没错，这里实在谈不上是“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婴和一个跟银狐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小姑娘不会照顾人，婴儿背上长了一大片褥疮，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好在竹象她们嗅觉灵敏，找了过来，想把她带走，她姐姐就大哭大叫，生怕这群怪物吃了自己。

　　伶鼬进去的时候，小姑娘抱着婴儿躲进卫生间里，反锁了门，听银狐说明情况，伶鼬走近卫生间，用温柔的语气说：

　　“小妹妹？能不能告诉姐姐，你爸爸妈妈去哪了？”

　　“他们……他们……不要我了！！！！”

　　银狐小声问金丝：“你会不会不要我啊？”

　　“哼，有可能。”

　　伶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反正事已至此，先把她哄出来再说！

　　“小妹妹打开门，我带你们去找妈妈好不好啊？”

　　“不好！你们是坏人！”

　　“小妹妹饿了吧？姐姐带你吃麦当劳怎么样？”

　　“不吃！骗我！”

　　金丝口水一流：“有麦当劳？”

　　银狐说：“好像前一阵停业了。”

　　伶鼬赶紧让她们小点声，继续隔着门说：

　　“小妹妹别害怕，我们其实是警察，是好人，刚才的坏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又骗我！我刚才还听见你跟她们聊天呢！”

　　卫生间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小姑娘也哭起来。

　　伶鼬一阵心烦意乱，大手一挥：

　　“竹象！把门拽开！把这俩人给我扛车上拉养猪场去！”

　　就在金丝充满问号的目光下，竹象一把拽开门锁，崩出少许木屑墙皮，扛起惊声尖叫的小姑娘，米象抱着婴儿，扛出家门，塞进冷鲜车里。

　　金丝问：“你刚才不是说……”

　　“别废话！！！”

　　刚才报警的邻居冲出来，是个40多岁中年人，见义勇为地想拦住米象，当然没能成功，被撞了个跟头，坐在地上怒吼：

　　“你要干什么！？要把她们怎么样！？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一看他家门里，倒是有老有少七八个人，一个女孩和伶鼬对视一下，吓得浑身哆嗦。伶鼬干脆不费劲了，用对讲机让附近的黏菌体少女过来帮忙，指着一大家子说：

　　“全都给我扛上车！”

　　男人简直吓傻了：“你们……你们……！！！！”

　　“别废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我话死不了！”

　　扛出一个女孩的时候她挣扎得太厉害，把拖鞋踢到金丝脸上。就连金丝都不敢大声说话，颤巍巍地问伶鼬说：

　　“你是不是……吓着他们了？”

　　“是又怎么样！？对这种人该强势就得强势！咱们营地布置得好好的，结果他们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

　　一家老小在惊叫中被扛上车，一车装满了就拉到避难营地去。伶鼬邪火不打一处来，气得扔了大喇叭，号令全城的黏菌体少女凭气味找出躲藏起来的民众，生拉硬拽全都绑到营地去！

　　多少年后有回忆者描述伶鼬的恐怖之处，把她称为“愤怒的独裁者”，只用三天时间就把20万人统统关进集中营，关进去后每天还要听她演讲，时而温柔时而狂暴，主题其实就是一个：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伶鼬的对比下，金丝反而成为一个亲和力极强的形象。

　　在伶鼬的带领下，黏菌少女们对甜水市进行了大规模的废墟清理工作，被炸过的危楼也直接推倒。金丝在民众里找来一些懂专业的，帮忙评估建筑的危险性，有危险就直接舍掉，只留万无一失的，废墟砖石之类全都拉到郊区去慢慢挑拣处理，不久的将来会有需要的时候。看到她们真心是想降低民众的危险，有些人也开始放下警戒心，在金丝的号召下也参加了清理工作，尽管金丝还没想出可以支付给他们什么，以后总会想出来的。

　　两个月后清理工作逐渐完成，市中心基本夷为平地，只剩一个个大坑，是曾经的楼房地基。有家可归的人回家，无家可归的人就由小动物学园分配新家，尽管推倒了不少楼，甜水市从100多万人跑到只剩20万，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

　　有一天金丝说：“把他们哄高兴真能累死我！我算明白你那天为什么打我了。”

　　伶鼬说：“不不，你比我做得还好。”

　　但是金丝又说：“可是小动物学园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

　　这真是个尖锐的问题，伶鼬不知道该从何答起，事实上她也没完全想明白，只是摇了摇头。

　　金丝突然高兴地说：

　　“咱们建立一个国家吧。”

　　伶鼬稍微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太吃惊，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内心深处早有这个想法了。

　　“嗯，咱们建立一个国家，就叫金丝雀城，里面有你名字。”

　　“好啊好啊！！！”

　　三天之后金丝对外宣布：金丝雀城正式成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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