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次公开会议，与会者不多，加上金丝可能也就几十人，就连科研中心里的很多中层干部都不知情。虽然艾沃森在场，但讲话的不是他，而是白大夫，白大夫早已准备好幻灯片和讲稿之类，就连圣诞会议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认真过。等到人都来齐了，他也就开始了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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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见山地说，我们的试验目的是转移人类的记忆，从而治疗一切绝症。大家可能对类似技术并不陌生，外界同行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研究换头手术，并且获得了不小的成就，在他们的研究基础上，科研中心也进行了不止一次类似尝试，得益于金丝雀城提供的丰富人体试验品，最终取得了成功，而且技术日趋成熟，神经复原度比外界动物试验还高得多，脊髓连接程度可以达到正常人的99.992%，几乎等于痊愈。这项技术我们尚未对外界政府售卖，请各位遵守保密原则。

　　但是换头手术也有其局限性，比如我们尚未攻克的艾滋病，很显然就无法通过这种方式治愈，因为病毒存在于患者头部，即使换头也会导致全身感染，只能短暂地延长寿命。所以为了攻克这一难关，我们认为转移记忆是种更加彻底的方法。这里说的记忆，更准确地说应该叫做“思维内容”，是指包括记忆在内的一切脑部信息。至于我们产生这种想法的契机，就是沙拉虫的思维继承机制。

　　再生卵是存在于沙拉虫大脑内部的一个微小的器官，曾经黄环和紫螺把它称为种子，也有大量证据显示再生卵确实有思维内容储存功能，当我们从原个体脑内取出再生卵并进行培育，产生的新个体会继承原个体的一切思维内容。既然沙拉虫可以如此，那么人类有何不可呢？

　　我们对再生卵进行了解剖，发现里面的组织非常类似于海马体，同样由人类细胞和黏菌细胞融合构成，于是我们推测再生卵的记忆储存机制与海马体类似。但是人类尚不完全清楚海马体的记忆机制，所以我们同样也不明白再生卵的，更没办法提取其中的神经信号加以分析。

　　所以我们尝试了最简单的方法，把空的沙拉虫再生卵植入人类脑部，然后取出进行培育试验。空的再生卵源于未发育成型的沙拉虫卵泡，以确认内部没有残余记忆。事先假设有两种，一种叫做摄像机理论，再生卵只记录植入之后的记忆，把这一时间点之后经历过的事情“拍摄”下来。还有一种叫做闪存理论，也就是说一个人的全部记忆都会被拷贝到U盘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的。各位不要惊慌，我们不是拿艾沃森做这个试验，这个试验已经做过了。

　　我们用了三百只甜水45号进行试验，进行了大量对照项目，最终得出如下结果：

　　一、再生卵植入人类试验体A需要一个月的连接期。连结期间黏菌细胞会逐渐死亡，只剩人类细胞部分。黏菌细胞数目归零为一个分界点，这是取出再生卵的最佳时机，早于这个点会导致思维内容记录不全，晚于这个点会导致再生卵与周围脑细胞融合，界限模糊，无法分离，更晚的话A体内的病毒也会污染副脑，所以必须在临界点后的十小时内及时取出。

　　二、此时取出的再生卵只由人类细胞组成，无法培育成为沙拉虫个体，我们称之为“副脑”，副脑内具有试验体A的全部思维内容。

　　三、将副脑植入试验体B，会在六个月内与试验体B的脑部融合。试验体B有初始记忆，但在这半年的清醒状态下会频繁切换到试验体A的人格，最长可达10个小时，切换次数20次至50次不等。

　　四、试验体B在半年后的某次切换会彻底成为试验体A的人格，意味着思维内容继承成功。试验体B的初始记忆可能会部分保留。我们把这一过程称为“思维同步”。

　　五、试验体B与试验体A可以是不同基因，不同人种，不同性别，甚至不同年龄，但如果B的海马体结构不完整，则无法从副脑进行思维同步。

　　这五点就是我们通过试验得出的基本成果，也就是说再生卵的机制更像是后者的“闪存理论”，放进A的脑内一个月然后取出，再生卵就记录了A从大脑成型以来的所有思维内容，然后再放入B脑内，B就获得了A的记忆，但自身的仍然保留。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知道一只“框架形沙拉黏菌与人类细胞共生生物体”是由沙拉黏菌和人类细胞组成的，但是并不是同样基因的人类细胞。全世界也才80亿人类，然而一只黏菌体所具有的人类细胞估测就有10亿多种，女性居多。再生卵内的人类细胞也是如此，基因非常多样，所以我要说的是，当副脑融合于B的大脑，B的大脑就会产生一片基因混杂区。因为没有黏菌框架的协调，基因不同于试验体B的细胞会在接下来的一到两年内被排异反应杀死，不过我们至今没有发现这对记忆有什么影响。

　　经过甜水45号试验之后，艾沃森决定亲自成为试验品。如果现在的艾沃森是试验体A，那么我们需要试验体B。非常凑巧的是，艾沃森在许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就克隆了一个自己，一直用培养皿培养，从未使他产生过记忆，大家可以看到图片，这就是克隆出的艾沃森，非常年轻，始终用药物控制在沉睡状态，但一切器官发育正常。虽然没有理论支撑，艾沃森认为用自己的基因搭配自己的思维更能保证思维内容的完整性。当然从伦理学角度来说，这个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艾沃森将于下星期进行再生卵植入手术，一个月后副脑形成，随即取出，植入到克隆体脑内，再之后就是长达六个月的思维同步过程。也就是说最快七个月后就会得知试验结果，验证艾沃森的思维是否复制成功。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具有风险的试验，因为此时的艾沃森作为试验体A，要进行整整两次脑手术，对大脑的损伤巨大。而且艾沃森本人要求：即使自己的脑部没有致命损伤，在副脑形成并取出后，请用药物保持他本人的沉睡状态，如果试验体B的思维同步过程成功，就彻底杀死作为试验体A的此时的他。这里涉及另一个风险，我们不知道思维同步过程是否保证100%无损，但这是无法验证的，比如小杏也不知道自己的复活过程是否丢失了记忆，因为这里涉及一个悖论：如果不靠外界记录，一个人能否知道自己忘记的事？

　　以上就是我对这次试验的简介，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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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非常之多，每个人都提了不少，包括为什么艾沃森要亲自体验，包括副作用等等。伶鼬一言不发，直到白大夫快要宣布散会的时候才缓缓把手举起来：

　　“我只有一个问题：就算试验成功了，艾沃森不是一样选择自杀吗？那么屏幕上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艾沃森说：“这就是艾沃森·杰德尔，不折不扣的我。”

　　“谢谢回答。”伶鼬说。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指着屏幕上的苍白的少年的脸说：

　　“那么我会和这个人结婚。”

　　椅子上的艾沃森闭上眼睛，不再看她，用常人无法体会的颤抖语调对她说：

　　“祝我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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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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