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巨大噪音仿佛某种高效催眠曲，金丝坐在驾驶位上昏昏睡去……

　　直到她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

　　“金丝……”

　　“啊！？”金丝激灵一下醒过来。

　　“金丝……我要……我就要……”

　　金丝一翻身跑到货舱里去，紧紧抓住伶鼬的手，伶鼬的样子金丝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坐垫早已滑到一边，草屑混合着汗水裹在她身上。几个空矿泉水瓶扔在旁边。

　　“我疼……金丝……我就要……”

　　“你不会死的！飞机还有两小时就降落了！我不会让你死！”

　　“不是……我是说……我就要生了！”

　　金丝感到脑子里一蒙。

　　“快降落了！能不能忍住！憋回去！！！”

　　“忍不住了！我打完电话之后你说我尿裤子，那时候就已经破水了，我不行了，别走，手给我，让我抓会儿！”

　　“别怕，别怕……”

　　“隔几分钟我还得疼，趁着不疼给我口水喝……”

　　金丝慌忙拧开一瓶水，正要往伶鼬嘴边凑，伶鼬突然又一次痛苦地哀嚎起来。

　　“啊！！！！！！！！！！！”

　　图林姆摁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滚到没有茅草的地板上去，伶鼬挣扎着抓起一把草屑扔在她脸上。这时飞机突然开始颠簸，可以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气流声，机舱里的所有东西都剧烈地颠簸着，振幅可能达到一两米！伶鼬的身体弹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摔回到茅草垛上。

　　“呃——————！！！！”

　　图林姆也摔了一跤，冲着金丝哇哇哇嚷，指着驾驶室示意她回去，大概认为颠簸是因为金丝离开了驾驶室。金丝回去紧紧抓住操纵杆，但不知道如何操作才能抵消气流带来的颠簸。

　　“喂！喂！！！你还在吗！？”金丝对着无线电嚷。

　　“我们随时都在。”

　　“飞机遇到气流了，颠簸得厉害，怎么办！？”

　　“毕竟你的巡航高度只有3900米，不可能保证一路平稳，你该庆幸今天是个好天气。”

　　“伶鼬已经忍不住了！她马上就要生了！！！！”

　　“什么！？这个时候！！！？稍等，我马上找妇产科医生给你咨询！”

　　“快点！！快点！！！！！”

　　伶鼬疼劲又过去了，虚弱地在后面喊：

　　“……金丝……金丝……你在哪？”

　　“我正给你问大夫呢！”

　　不一会儿电台里传来声音，却仍是上尉的：

　　“听好了，金丝校长，气象局说阿拉弗拉海上空有一小块积雨云，目前正在缓慢向西移动，可能会和你们的飞机遭遇，原则上讲安2这种小型螺旋桨飞机是绝对要绕开积雨云的，但是考虑到燃油问题，你们可能不得不冒一次险。”

　　金丝并不知道什么阿什么海在哪。

　　“好好！！大夫呢！？”

　　电台换成一个女性的声音：

　　“你好，金丝校长，能否和我们说明一下患者的情况？”

　　“她是23岁第一次怀孕，异卵双胞胎，怀孕才29周，最近受到一些惊吓，再加上颠簸，从晚上7点开始频繁阵痛，大约三小时前出现破水，不停地说自己快要忍不住了。我不知道生小孩忍不住是什么感觉，能不能让她延迟两小时再生！？”

　　“那不是你能控制的——甚至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现场卫生条件是怎么样的？”

　　“农药机的后机舱，满地满墙都是农药腐蚀的印，不过我们垫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还有几个海绵垫……”

　　“温度呢？”

　　金丝看看温度计：

　　“只有9摄氏度。”

　　“你们有什么可用工具？”

　　“我们……”金丝看看空空如也的机舱，“……什么也没有。”

　　“你们有几个人？”

　　“除了患者一共三个，但是我不算，我必须驾驶飞机。还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

　　金丝又补充一句：“据说生过好多小孩。”

　　“那么看来还有希望。”妇科医生说。

　　“可是她是个……原始人。”

　　“是个什么？”

　　“食人族，土著。”

　　“不要把分娩想象成多么可怕的事，当然简陋的条件确实可能提升风险概率，不过想想人类享受现代医学也不过是一百年的事。我会给你一些建议，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你的那位原始朋友比我有用一万倍。”

　　“啊！！！！！！！”伶鼬又是一阵惨叫，金丝赶紧回头看，伶鼬张开膝盖躺在稻草上，图林姆正在看她的产道。

　　“哇哇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乌库海克对后面嚷。

　　金丝很心烦意乱，图林姆的语言她是半句不懂，乌库海克的英语又无比难听，这飞机上除了伶鼬就没有和她语言相通的了，没法配合，没法帮忙，电台里的医生也只能说些聊胜于无的话，自己都承认没法远程协助什么。

　　“……想办法给她保暖，想办法找些干净的布，最好想办法给剪刀消毒……”

　　金丝知道医生说得很对，从某些角度来说很没用，她没法给剪刀消毒，因为飞机里根本就没有剪刀。

　　“我们没有剪刀。”

　　“不不，这是必需品！或者有什么代替物？刀子？锋利的东西？什么都行！就算顺产也一定要及时把脐带剪断！”

　　金丝很想骂她，但是图林姆也说了同样的话。

　　“奶奶问你能不能找到刀子，哪怕薄石片也行，她说如果脐带不割断的话就会有血从胎盘灌进婴儿肚子里。”

　　金丝暂且不考究这是哪种歪理邪说，从结果来说剪断脐带似乎是必要的，如果图林姆真的生过9个孩子，她无疑是知道不少注意事项。

　　“哇哇哇哇哇！！！”

　　“奶奶说她要生了！！！”

　　“什么！？这么快！？”

　　“啊啊啊啊！！！！！！！！”伶鼬痛苦地叫着。

　　“那又是什么！？一堵墙！？”乌库海克指着前方大喊。

　　海面上果然出现一堵灰黑色的巨型墙壁，好像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子立在海上，月光照在“墙壁”上，金丝这才意识到，那就是上尉说的“一小块积雨云”！

　　“真不是时候！！！告诉你奶奶，飞机马上就要冲进云里了，会非常颠簸！颠簸，上下，懂吗？”

　　金丝用手势和乌库海克交流，年轻人点点头，把这条坏消息告诉他奶奶。

　　“哇哇哇哇哇！！！！！”

　　“呃！！！！！”伶鼬听到金丝的话，痛苦地发出一连串嚎叫。

　　“没事，伶鼬，咱们上回不就从云里穿过一次？”

　　“金丝！！！啊！！！！！有你在就好……真是太好了……哇啊啊啊！！！”

　　听着伶鼬的哭喊，金丝忍不住想分心往后看，但是情况不允许，浓密的云墙就在前方，越来越近！医生还想多提供几条建议，上尉把电台抢过来：

　　“你们很幸运，那并不是一块积雨云，目前只是普通的积云，云顶没有冰晶的凝结，不过积云依旧很危险，上升气流会使飞机大幅颠簸，你最好让你的乘客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来的时候就从积雨云里钻过。”

　　“天啊，怪不得你出现在了远超C-123最大航程的地方，你利用了积雨云的上升气流！不错的滑翔，机长小姐，以及——不错的运气！”

　　“希望今天我也有个好运气。”

　　飞机一头冲进界限分明的云墙里，能见度瞬间归零，与此同时金丝感到自己就像身处一台急速上升的电梯里，全身内脏都向下坠去。

　　“下降！赶快下降！！！”

　　“要下降吗？不能像上次一样骑到云层上面去？”

　　“这次情况不一样！别让上升气流控制你！否则你会被带上一万五千米！下降！低头！节流阀推到最大！桨距也是！就是B杆和C杆，全速冲出去！”

　　金丝用力向前推动操纵杆，机头明明已经前倾，高度却不降反涨，她把节流阀推到底，这才勉强保证飞机不像风筝一样被吹到万米高空。

　　“还有多久我才能冲出去？”

　　“按你们的速度大概15分钟。”

　　“气流很暖和。”金丝笑着说。

　　“你居然还在笑！经验丰富的飞行员都不会对这种情况笑出来！”

　　“那只能说正因为我是业余的吧。”

　　情况没有金丝想的那么可怕，毕竟上次她穿过的是一块真正意义的积雨云，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相比之下现在这个只是一块能见度不高的大棉花罢了。

　　“这是哪！！！金丝！！！呃！！！！！怎么又回到那天了！？”

　　“15分钟就过去了，我尽量开稳一点……”

　　“哇哇哇哇哇！！！”

　　“我奶奶说婴儿快要出生了，她需要帮助！”

　　“你去！”金丝对他喊。

　　“我是……男人……”

　　“快去！！！洗干净手！！！”

　　“金丝……金丝你在哪！？快来救救我！！！”

　　“我就在你旁边！坚持住！！！”

　　飞机又是一阵颠簸，乌库海克摔了个跟头，差点砸在伶鼬身上。图林姆没时间责备他，哇哇哇地给他下命令，伶鼬依然在尖叫着，金丝忍不住想回头看，看看她为什么尖叫，看她是不是被弄疼了，看看图林姆会不会用残忍的土著接生方法虐待她，但是金丝忍住了，紧紧握住操纵杆，专心于自己的驾驶，也不胡思乱想不好的事。

　　“上尉还在吗？我想减少颠簸，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直冲出去！按你的速度还有12分钟！我们测量了云珠直径！”

　　“伶鼬快要生了！可能连这12分钟都等不了！这样颠簸她会很痛苦！”

　　“那就试试钻到云层下面去，云底距离海面大约两千五百米，气流至少不会像云体内部这样混乱。”

　　“我试试……但是等等，玻璃上怎么有水？好像开始下雨了！”

　　“真的是！那就不要管什么云底了！按原计划全速冲出去！这块积云正在迅速转变为积雨云！”

　　图林姆和乌库海克大声交流着，有时像是指挥，有时像是吵架。金丝听到伶鼬又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知道她正在饱受痛苦，但也知道伶鼬是多么坚强，尤其是当自己在身边的时候。伶鼬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进行一场战争，相比于她的痛苦，一片只会下雨的云真的算不了什么。

　　“啊————！！！金丝！！！！！”

　　“坚持住！快要冲出去了！快要……”

　　伶鼬的叫声突然加剧，金丝简直担心她会不会喊破嗓子。然而突然图林姆也叫起来，金丝忍不住回头一看——

　　就在伶鼬膝盖下面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婴儿，是个男孩，还没一个矿泉水瓶大，暗红色的皮肤在昏暗的机舱灯下就好像被煮过一样，从头到脚都是褶子。婴儿身上沾满了血，裹在一堆原本给马准备的草垫里，脑袋上粘着草屑，手里攥着一大把椰棕，大概是被扎疼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哇啊啊啊~~~~~~~~~~~~~~”

　　金丝还没来得及高兴，图林姆更急迫地大声叫喊，乌库海克跑进驾驶室对金丝比出一个剪刀手，金丝还以为他是在庆祝，于是也比出一个，几秒种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要剪子。

　　“没有剪子！没有刀子！直接手撕吧！”金丝做了个手撕的动作。

　　“不要手撕……他该多疼啊……”伶鼬发出虚弱的声音。

　　“现在的疼又记不住！”

　　“你！你不懂我有多心疼！”

　　金丝让乌库海克抓住操纵杆不要移动，起身走到伶鼬身边，图林姆用几股坚韧的草茎拧成麻绳，勒紧了婴儿的脐带根部，对金丝做出一个切割动作，满脸急迫的表情。金丝已经在飞机里环视恨不得三百周了，没能找到锋利的东西。金丝拿起来就要拽，伶鼬一阵尖叫，图林姆赶紧制止她，用指甲在距离婴儿肚皮一指长度的位置掐了个血印，示意不要切太长，然而这个位置怎么用手拽？

　　“伶鼬，闭眼！”

　　“你要干什么！？不准伤害我的孩子！你要……”

　　金丝把小孩的脐带摊在地板上，顺手抄起突击步枪，枪口向下顶住这根拇指粗细的肉管子，正是图林姆掐出血印的位置！伶鼬还没来得及闭眼，一声枪响，子弹直接打断了一大半！还有一点外壁相连，金丝趴下来含在嘴里一口咬掉！

　　“哇啊啊啊~~~~~~~~~~~~~~~~~~”

　　图林姆都看呆了，急忙把小婴儿从金丝手里抢救下来，脐带断口没怎么流血，直接被枪焰烧成了白色。

　　“你这个疯子！不许碰我儿子！给我滚开！！！”

　　伶鼬抬脚要把金丝踹开，踹着踹着一个紫色的肉袋子从产道里流出来。图林姆把这坨东西用稻草细细裹起来，这是她的胎盘。

　　“哇哇，哇哇哇。”

　　“奶奶说这将是你的下一顿饭，煮成汤吃下去对你有好处。”

　　伶鼬并不打算吃这东西，金丝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飞机又是一阵颠簸，有雨从舱壁的弹孔里潲进来，淋在伶鼬的额头上。图林姆把婴儿放在他妈妈的肚子上，伶鼬挤出一些奶水滴进他嘴里。

　　“这……这真是我儿子吧？我该跟他说句什么？”

　　金丝回到驾驶室紧握操纵杆，心花怒放地和伶鼬聊着天。

　　“你就学学弹涂，弹涂怎么跟她儿子说话的？”

　　“我试试……哦~哦~~~乖儿子吃奶喽~~~”

　　“哈哈哈哈！！！！”

　　“不行不行太恶心了……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哈！！！！！！”

　　前方突然出现明朗的星空，金丝用雨刷擦掉玻璃上的水，回头看看左后方，云墙被甩在身后，飞机成功冲出了云层！

　　………………

　　“现在听我说，金丝校长，我知道你正沉浸于某种喜悦里，但是最关键的步骤还没有完成，你们仍在4000米的高空上，距离安全只差一次成功的降落。”

　　“我好像看见陆地了！！！要不要飞过去？”

　　“不不不不！你看到的应该是噶里克戈纳克巴鲁国家公园，不过你已经很近了。这不是一座岛屿，而是一座半岛，是陆地的一部分。欢迎来到澳洲大陆。”

　　“用不用我拐弯啊？”

　　“暂时不要，保持航行，保持高度。鉴于你从来没有实践过一次成功的降落，我们为你设计了一个半径很大的转向轨迹，并且将会派出领航飞机，到时候尽量跟住。”

　　“没问题！我看右边也有一片陆地，是不是快到了啊？”

　　“不是，那是提维群岛。”

　　大约五点左右，一束阳光毫无征兆地照进机舱左侧，鲜红的太阳跃出海面，金丝这才知道原来海上的夜黑和白昼真的是在一瞬间转换完毕的！金丝关掉灯，伶鼬把她的小孩抱到舷窗旁边，让他晒到新鲜的太阳。透过窗户向下看，可以看到曲折的海岸线，茂密的丛林，弯曲的河流，还有像羊群一样散落在一两千米左右低空的碎层云。

　　“上尉大哥？我好像快没油了！油表几乎打到左边了！”

　　“看见油表上面那两个灯了吗？如果你的总油量低于100升，也就是每个邮箱50升，那两个灯就会亮起来。这大概是满油量的十二分之一，满油差不多1200升左右。”

　　“哦哦……现在还没亮……”

　　“没关系，你们已经快降落了。”

　　从左前玻璃看出去，海岸线上出现了一座城市，建筑物低矮稀疏，一条跑道倒是几乎比整个城市都长。这时一架F-22从左后方出现，移动到金丝前方几百米的位置，尾焰由蓝变红，与她通向同速而行。

　　“尽量走他的路径。”

　　“我尽量。”

　　金丝只怕他别突然做个响尾蛇动作之类的，好在也并没有，前面的飞机放弃了自己作为世界一流战机的尊严，缓慢地给后面这架老爷机做演示，不往左拐，反而向右移动，金丝跟在他后面。正如上尉所说，他们还真是设计了一个大圈子，飞机向右兜里一大圈才开始向左转，不过令金丝感到高兴的是，这样转过来之后，机头正好对准了跑道，不偏不倚，正前方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跑道灯。

　　“减速，减速，把转速降下来，跟着引导飞机下降高度。转速降下来，节流阀一点点往回扳，扳到底，扳到怠速。好，现在的高度和速度很好，正合适。把桨距……也就是C杆拉回来。”

　　金丝感到一点也不好，整个胃袋都要从嘴里翻出来，平常坐飞机的时候降落可不是这种感觉。飞机上的其余四人都不出声。

　　“很好，方向很正，作为目视降落来说很完美，千万不要左右乱动，不要太急，不要俯冲！！！机头扳平！别嫌自己高！我们有足够长的跑道让你慢慢降落！”

　　引导飞机给金丝做降落示范，不过没有真降下去，贴着跑道滑行了几百米，随后完成工作，直冲上天。金丝突然感到心里没有了着落，她看到地面越来越近，看到机场附近的民房，看到航站楼，看到跑道附近停着数不清的军警车辆和消防车、救护车。飞机已经滑翔到跑道上方，金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落到地面上。

　　“很好，不过机头不要沉，扬起来，不要怕自己太高，你的转速已经降下来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会飘下来，飞机扳平，对的对的！”

　　金丝俯视下面，地面越来越近，飞机离地可能只有不到十米了。她正全神贯注地准备降落，驾驶室里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小婴儿也哭起来。

　　“我的飞机怎么回事！？”

　　“冷静！没事！我说过有两个低油量指示灯，它们亮起来的时候就会响铃，说明你的油量只剩1/12了，现在没什么意义。”

　　“吓我一跳……”

　　“你做得很好，你会有个平稳的着陆，准备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吧！三！二！一！！！”

　　金丝非常怀疑他的“平稳”是以什么标准而言的，飞机重重砸在跑道上又反弹起来，落地瞬间整架飞机发出即将散架一般的恐怖巨响，包括一些不知从何发出的金属弯曲声，反弹起来的飞机又贴地滑翔十多米，金丝赶紧前推操纵杆让它老老实实回到地上。这次飞机终于彻底落地了，尽管跑道很平坦，落地之后的飞机还是剧烈震动起来。落地之前速度已经降到极慢，不知为何金丝觉得落地之后的滑行却快得吓人，也许是参照物不同的原因？

　　“刹车！左手那个像是自行车车闸的东西，那就是轮胎刹车！不要掐死，摁一下松一下。”

　　飞机滑行一段距离逐渐停下来，几乎已经是跑道尽头。

　　“你把3300米的跑道用光了才把这架理论上仅需215米着陆滑跑的飞机停下。”

　　“你是在嘲笑我吗？”

　　“哈哈哈哈，嘲笑金丝校长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我要把这件事当成美谈讲给我女儿听。”

　　金丝看到军车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乌库海克吓得瘫坐在椅子上，图林姆睁大眼睛看着窗外这片空旷的灰色平原，伶鼬正在专心致志哄她儿子。

　　“螺旋桨怎么还在转？”

　　“这是怠速，把断油阀拉回来，就是杆E，没有供油自然就会熄火了。”

　　金丝照做之后，发动机停止了工作，螺旋桨停下来，耳边清净了不少。

　　“我飞了……几乎六个小时，足足八百公里！”

　　“从某些方面讲，金丝校长，你真是个值得畏惧的人。”

　　“嘿嘿，可能以后我也该改改了……”

　　“那么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事实上我本人并不真的在达尔文，很抱歉说好的迎接要爽约了。”

　　“没关系，有时间来金丝雀城玩，可以来找你说的那个朋友。”

　　“我会去的，我很想她。最后，嫌铃声吵的话关掉电路吧，手下区域第二个，记得吗？”

　　金丝关掉电路，低油量警铃戛然而止，所有仪表瞬间归零。

　　电台安静下来，金丝打开窗户吹吹风，看着窗外一片忙碌的场景。推着轮床的医护人员已经冲到舱门口，首先把伶鼬和她的孩子抬下去。图林姆被这阵势吓坏了，乌库海克和她一起走下飞机，重新踏回地面的图林姆吐出一大股胃液，也被一群医护人员扛上轮床。

　　“29周早产男婴一名，立即送进NICU！”

　　“孕妇急需保暖措施！子宫里有另一个胎儿，不过目前没有分娩迹象。”

　　“快！快！！！”

　　救护车呼啸着带走了伶鼬和她的儿子，金丝总算松了口气，随后乌库海克也被带走了，等待他的会是阿什利先生的隆重嘉奖。大部分人员和车辆都离开之后，一队士兵登上飞机，他们戴着蓝色钢盔，上面写着UN二字。

　　“金丝校长？”

　　“我没事，就是累了，想坐着休息一会儿。”

　　“我们安排了……”

　　“先别打扰我，你们先出去，之后一切都好商量。”

　　UNGMC士兵沉默了几秒，陆续离开机舱。

　　“你不需要这把突击步枪了吧？”

　　“嗯，拿走吧。”

　　最后一名士兵拿走步枪，带上舱门，给飞机装上一块轮挡。

　　机场很空旷，凉风透过窗户吹着金丝的脸，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安静，金丝有点不敢相信“安静”原来是个如此安静的东西。

　　枪声，炮声，爆炸声，燃烧声，螺旋桨噪音，低油量警铃，伶鼬的惨叫，婴儿的啼哭，图林姆呜呜哇哇的异族语言，电台里上尉絮絮叨叨的说教，还有……还有……六门舰炮一轮齐射在自己头顶上炸裂的剧烈冲击……

　　金丝歪在沙发靠背上，享受着一份美好的宁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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