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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恋孟菲斯(完) - 1,2

[db:作者] 2025-07-11 23:10 5hhhhh 2760 ℃

  「好听!」她说,「梁祝!」

  于是我拉梁祝,当然,年轻时可以一口气拉出全曲,音色也还不错吧,但因为二十多年不拉了,来美国后才重新拾回,再拉不出音准流畅的快弓。

  「好听!」她说,没有故意的客气。

  「业余水平,只能是这样了。」我指指楼上,「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便』……」我往楼梯角那边看看,「便」会不会站在那里。奇怪,竟然看不到他的身影。

  「刚才我看到他开车出去了。」雪莉说。她的意思我听得出来,是因为看到他不在,她才叫我拉小提琴。

  我们相视而笑。

  晚上十一点多到楼上「便」的房间洗澡,还未进门,一股浓浓的呛鼻的烟臭向我扑来,让我几乎窒息。心想真他妈的死烟鬼,每天都要我忍受那受刑般的Moment!

  死烟鬼正在使用笔记本电脑和女儿视频聊天,看到我他很得意,指指视频:「我女儿。」意思让我来看看。尽管他满身烟臭,但我出于礼貌,还是凑近前看。他女儿挺大方的跟我挥手打招呼:「Hiuncle!」我看小姑娘很漂亮,就称赞她,「Youarebeautifulgirl!」她笑了很高兴说谢谢,我问大学生,你在美国还是大陆?她说在美国,正在加州斯坦福大学读书。我说那是名校,学费很贵的!她说辛苦我老爸了!我对「便」说你有个你值得骄傲的好女儿!「便」也很高兴,说见过我女儿的,都说她聪明漂亮。我对他女儿说,「看起来你又漂亮又清爽,你很爱干净,是吧?」她说是,我不象我老爸。接着她又对「便」说,「老爸,要你戒烟是难的,就要求你搞好个人卫生!你要乖,听到没有?」死烟鬼有些尴尬,哼哼着「搞搞搞……」我进了浴室,眼前猛一亮:卫生间很干净很干净,洗脸盆,厕所,浴缸,镜子……几乎可以说是闪光的。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便」的卫生间吗?

  确实是他的卫生间!我不可能走进梦幻里!

  我走出来,凑到视频那里,「大学生,你老爸的个人卫生大有进步!」她不相信:「真的?」我就拿起「便」的笔记本电脑塞到「便」手里捧着,推他走向卫生间:「这是卫生间,亮堂堂的,看到没有?」小姑娘也高兴:「老爸,Youaregoodjob!Iloveyou!」说完冲脸向「便」啧啧送上吻。「便」有些尴尬,捧了电脑走回房间,我也愉快的进了浴室。

  洗完澡下了楼,雪莉正在厨房那里搞她的护肤面膜,那东西一贴到脸上立刻让她变成另一个人:一张卡通人物里的滑稽角色脸谱。她反而问我:你要不要敷?洗了澡敷效果最好。我说谢谢了。又对她说,「便」在改变,刚才我上去洗澡,那卫生间很干净很干净,简直是星级酒店的水准!这说明,一个人有心要改变,就能改变。她轻描淡写一笑,「是吗?」

  这时「便」下楼煮咖啡,对雪莉说「谢谢你……」雪莉笑笑。我不明白他要谢她什么,正要问,猛然醒悟到:「便」的卫生间,一定不是他自己清洁的。我问「便」:「卫生间真是你清洁吗?」他尴尬,指指雪莉:「你知道,我的房间门通常不锁……她帮我……」我由衷地对雪莉称赞:「Yousonice!」

  第二天,雪莉上班了。罗校长提前来接她,因为她想在上班前先去一下华人超市买些东西。九点钟时罗校长的车就到了门外,嗯喇叭。我们正在厨房做饭菜,雪莉在煮几根玉米,还没煮好。外面的喇叭声不停地催,她急急忙的就出了门。

  之后,我和「便」也出门上班。

  刚回到学校办公室,罗校长回来了,但还没见雪莉的身影。「便」说罗校长你不是和雪莉一起回来啊?「我老婆带她去买乐器。唉呀,匆匆忙忙的,她都忘了带银行卡。」罗校长说。我说乐器不是由学校买吗,为什么要她的银行卡?罗校长说当然是学校买,是她没买到自己的东西,我说先拿我的钱去用,她就是不肯……都是我老婆,死摁喇叭,催命鬼一样,害得人家忘了带银行卡!

  我突然想起雪莉煮的玉米,不知道她会不会忘了关电炉子?如果真忘了,哪可是会导致可怕的火灾……

  我问「便」:「你走的时候,看到雪莉煮玉米的电炉有没有关了?」

  他先说没留意,接着蹦出一句「哪得费多少电啊!」

  我心想你真是竖着两根指头的严监生啊,马上想到的是会损失多少电费钱!

  「便」这句话也让办公室里其他的教师相视而笑了:大家都知道他把一分钱看得轮胎大!

  我让罗校长打个电话问问雪莉,有没有忘记关电炉?因为我们都没有雪莉的电话。

  罗校长打电话给雪莉时脸色也有些紧张,但很快又宽松,放下电话后对我们说,「她说关了,你们放心了吧。」

  十一点多的时候,罗夫人和雪莉回来,俩人抬进一个长纸箱,说是电子琴。办公室里的教师们都围过来,「拆开拆开!」他们七手八脚的把纸箱拆了,然后接通了电子琴的电源,哄着雪莉「弹一首弹一首!」雪莉说我才来,情绪还没调理好……他们就是不放过她,罗校长说:「雪莉,你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吧!」她看看我,我笑笑,意思是你自己决定。没想到她说:「杜大哥拉小提琴,我就弹。」他们一听全看着我,那神情是意想不到。

  罗夫人挤到我身边,「阿杜,你真会拉提琴……拉得好吗?」

  我说不好,我是北方人说的「瞎搞!」

  谁知雪莉在一旁说:「杜大哥的慢弓拉得不错,音色很好。不信,你们可以问『便』!」

  「便」也点头承认:「阿杜拉得很好听。一开始我以为是收音机放的……我特别喜欢他拉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年轻教师们立刻嗡嗡嗡的拥了我,说着那些半玩笑半打趣的大话:「想不到杜老师除了是作家还是音乐家!失敬失敬!」

  我们哈哈大笑。

  年轻的教师小霍问:「《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什么歌啊,好听吗?」

  「便」说好听,超好听。

  我说旋律是很好听,但歌词也很恶心。

  年轻的教师们大感兴趣,问为什么恶心?我就念了歌词,他们笑了,互相指着脸:「是你妈妈,不是我妈妈!」又不解,「杜老师,既然恶心,还拉?」

  我说我改了歌词,就不恶心了。

  「便」不屑地,「人家电视电台经常放的歌曲,歌词还要你改!」

  罗校长也有些不服气,「阿杜,人家的歌词也有水平的!」

  雪莉拉拉我,声音有些热切:「杜大哥,听听您怎么改。」

  于是我就走到黑板前,拿粉笔把歌词写了出来:月亮在白莲朵云层里穿行,晚风送来远处那悠扬的琴声。

  我们坐在小河边柳树旁,

           一遍遍回想那美丽的时光;

  我们看着如歌般流淌的河水,一遍遍讲起那美丽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多么年轻,清澈的眼睛闪耀青春光亮。

  你柔情如水,我热情似火,你我伸出手,十指相扣紧握在一起。

  冬天的霜雪,夏天的风雨,见证了我们肩并肩往前走。

  月亮在白莲朵云层里穿行,晚风送来远处那悠扬的琴声。

  我们互相依偎在那柳树旁,

           一遍遍回忆那美丽的时光;

  我们牵手轻步在小河边,心中流淌着,依然是当年那美丽的故事。

  「杜大哥,改得真棒啊……太不同凡响了!」雪莉兴奋地对我说,语气特别特别佩服,眼睛特别特别明亮。我心里顿时有说不出的愉悦,一种美妙的快意霎时荡过胸廓。

  Mygod,她喜欢文学,太让我热血了!

  我说我有个亦师亦友的大哥,在他和太太五十金婚快到之前,我就改了歌词献给他们。

  罗夫人也点头说:「阿杜,你的确文笔很好哦!」她有点伤感,大概歌词描写的正是她内心想往的。

  「便」不作声,但那神情显示了不得不服。罗校长倒能接受,点了头语气变了:「杜,学校请你看来请对了。」

  有人说罗夫人您赶紧去拿把小提琴来啊,让杜老师拉给我们听!

  我赶紧岔开话题,说你们知道吗,「便」唱歌不错的,我听过他唱。

  「便」这时得意地说,「我是学过美声唱法。」于是年轻教师哄着他要来一首《我的太阳》。「便」看着雪莉说,「我唱歌需要伴奏啊。」他们又哄雪莉,雪莉还是说不行不行。这时罗校长发话:「难得大家这么高兴,这里又没有小提琴,雪莉,你就为『便』伴奏吧。」一个年轻男教师把雪莉推到电子琴前,雪莉只好顺应众人要求。她调整一下情绪,弹出一组琶音,望望「便」,问什么调?「便」说降A吧。雪莉说那是原唱调啊,能唱吗?「便」说试试嘛,于是咽喉咙。雪莉将电子琴调钢琴模式后就弹前奏,一上手一组熟练的旋律让大家开了眼界,禁不住的鼓掌。「便」开腔唱,又是令众人「耳鼓一新」,他那浑厚实净的声线很有穿透力,带点金属音的歌声立刻在整个办公大厅内汇荡,几乎掩盖了雪莉的电子琴声。美中不足是唱得有些生硬打折,该曲最后的高音部份没法唱下,「嘎」的收住让我们一愣,接着是哄声大笑:「太阳掉落了太阳掉落了!」

  「便」笑笑自嘲,「很久没唱了太久没唱了……」

  雪莉拍手,真诚地说:「唱得不错!」

  于是我们一齐鼓掌,罗校长拍拍「便」的肩,都说美国的华人堆藏龙卧虎,想不到你也是一只老虎!「便」说他以前在大陆时唱得很好的,来美国后,唉,忙于生活,生疏了。他看看我,「我要象阿杜天天弹吉他拉小提琴,肯定会唱得不错。」

  教师小霍说:「那您就天天练,同时别忘了关电炉!」

  大家一听「轰」的笑了,「便」的「铜钱轮盘」性格真有用,适时地为我们提供开怀的情绪。

  奇怪的是「便」也在傻笑。

  只有雪莉没笑,望望我们,可能她想:不知道你们在笑什么,后来办公室没人的时候,罗夫人走到我身边说:「阿杜,原来你能教音乐!早知道,还用她吗?!」我故意认真说,罗夫人你太有眼识泰山了!炒了她!她听出我是开玩笑,也半开玩笑半生气打我一下,「炒个鬼,迟了!」我心里说:谢谢你们请她来!Maybeshearemysoulfriend!

  接下来,雪莉和我走近的速度实在Tofast。

  雪莉来的第三天,早上,我照例的早起,喝水,运动,做早餐,然后坐在电脑桌前写稿。雪莉下楼,我已经熟悉了她的脚步声,虽然背向她,当她一进客厅我就说「Goodmorning!」她也回了一句早上好,然后走到我身旁:「杜大哥,送给您!」我回头一看,她双手递来一盒东西。我问是什么?「欧美经典歌曲。里面有《烟雾弥漫我的眼》,我知道您一定喜欢。」我说肯定喜欢,谢谢你了!「能送给您我特别高兴!」她说,神情真实。我开玩笑说,我是伯牙你是子期。她愣一下,猛的想起:「哦,您说的是《高山流水》……不过话说回来,您觉得《高山流水》好听吗?」我说中国古人的欣赏水平我不敢恭维,古琴曲再好听也不及欧洲古典音乐。她笑了,「我也这样认为。」我说中国古代的音乐,沉闷平淡的旋律,架构简单的曲式,两千多年来几乎是停滞不前,至少是发展缓慢。你看看欧洲音乐,从教堂和宫庭音乐中润育出伟大的咬响乐,又从乡间民谣发展出伟大的摇滚乐……太了不起了!她想想也同意,说所以我送这套光碟给您是正确的。她拿了我的吉他,说其实我也能弹民谣,只是弹得不好,然后坐下来弹了些勾弦,我说很好啊,我拉小提琴你伴奏好吗,《绿岛小夜曲》?她说试试吧。于是我拉小提琴,她弹吉他伴奏。「便」走下楼,接了歌曲旋律开腔唱:「姑娘呀,你已在,我的心海里飘呀飘……」他的歌声立刻掩盖了雪莉的吉他,我看看雪莉,她的神情和我一样有些不爽,但也不好跟他说。

  回学校时「便」有些得意对罗校长说,今天早上我们三人合奏。罗校长问怎么合奏?「便」就说了。这时雪莉走进来,罗校长高声说:「雪莉,听说你们今天早上三人大合奏?」雪莉不经意一笑,说那是什么大合奏啊!「便」唱《绿岛小夜曲》,这首歌不合适他唱。「便」一听有些傻了,问为什么?雪莉笑,「您问杜大哥吧。」「便」望望我,我说,这首歌有东南亚一带民歌的意味,美声唱法吼不出那种味道。罗校长摆摆手,「这我就不同意了,美声唱法照样也好听。」我说罗校长你举个例子?他哼哈着说我想想我想想,后来转脸向雪莉,「雪莉,我会吹长笛,看看什么时候我们也合奏合奏。」雪莉还没说什么,这时罗夫人进来,也不知道她听到多少,张了口就冲罗校长嗔:「什么合奏合奏?你想『夫唱妇随』啊?吃大头菜吃懵你了!」我们一听这口气的火药味如此大,全不吭声了。罗校长正在兴头上,突然给泼这瓢冷水,脸顿然拉长,嘴角在颤抖,冲罗夫人瞪一眼怒声厉厉地:「你发什么神经啦!」他还要骂,这时电话响,于是掏了电话往外走。

  罗夫人「哼」一声,斜眼看雪莉那边。

  雪莉坐在办公桌处,低了头在写着什么。

  这天开车回去的时候,雪莉一直都不作声。车经过华人超市,我提议去买点东西。我们进了超市里转,看到合适的随手就拿,「很便宜嘛!」雪莉情绪好点,说这里超市好,很安静,不象在纽约的华人超市,中国农村的赶集一样!我说田纳西州的人生活节奏慢,他们扭着屁股散散漫漫活着。她笑了,说作家就是作家,杜大哥您说「扭着屁股散散漫漫活着」,很有文学味道。我说谢谢你欣赏,让我们互相欣赏地相处。「便」问:「杜,哪我们是怎么样活着?」我说如果没有烦恼的时候,我们是快乐地活着,享受美国的低物价物质和清新空气美丽环境。「便」说你这话是屁话,人还没烦恼的时候吗?我拍拍他的肩,说所以你把自己缠在烦恼里头了。这么说吧,你是为盼望而活着。他想了想,说还是屁话!

  回到住处,在厨房做饭菜时,雪莉大概又想起今天罗夫人发飙的事,说,「这个罗夫人是不是有病啊!」我说她真有病,他们说,因为罗校长「艳遇」太多,老婆闹得厉害,看到谁都疑神疑鬼找事闹。「便」,你来时间长,是不是?「便」用他的家乡土话说:「老罗头就象我们那里人说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外的!」

  雪莉想了想,对我说:「杜大哥,您看,他们是不是电视剧的角色?」

  我还没答,「便」在一旁不屑说:「他们哪有这个水平演电视剧!」

  他这话让我和雪莉一楞,接着我们意会地大笑起来,让「便」不解地看着我们。

  雪莉笑着拉了我的胳膊:「都过去了,过去了……」她的意思是这一笑把今天的烦恼都冲掉了。

  学校离孟菲斯Down- town有二十多英哩,开车去要十几分钟。学校选择远离市区,目的是图租金便宜能省钱,反正美国家家户户有汽车,送孩子来学校也方便,也不象市区难泊车。学校为了招生需要,会安排我们老师参加地方教会的一些party,罗夫人是这方面的公关高手,华人的西人的教会,她都能联系上。那天是礼拜,下午有个聚会,9个老师开两辆车去。罗校长说雪莉你坐我的车吧!「便」一听,赶紧闪进了罗校长的车。雪莉正要往车里钻,罗夫人走上来二话不说将她扯住,「坐我的车。阿杜,你也来。」罗校长瞪瞪眼睛,想发怒又忍住,那样子真难受。

  雪莉和我相视而笑上了罗夫人的车,我们坐在后座,年轻的教师小文坐前面罗夫人旁边。罗夫人正要开车,「便」走来敲门,罗夫人一看他就不高兴,说你满身烟臭,去那辆车!但「便」涎着脸坚持敲门,罗夫人只好把门开了,「便」就挤进来挨着雪莉坐。雪莉下意识地往我这边挪挪,「便」又移屁股往她身边挨,雪莉再次靠向我,我们的大腿胳膊都紧贴在一起了,让我心里过电般一阵阵愉悦,心想真要谢谢这个蠢货「便」啊!接下来更有趣了,当汽车左转弯时,雪莉就贴在我身上;右转弯时,她就拉住我的胳膊,努力平衡自己不倒向「便」那边。

  我们去的是一家华人教会,当然也有几个西人。教会的一些年轻人打着爵士鼓弹着电吉他唱赞美歌,孩子们在表演。我们进来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我们找位置坐,罗夫人示意雪莉坐在她身边,我坐在雪莉身边。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不让「老罗头」有机会!罗校长来了,一见情形,果然悻悻然另找位置。「便」因为要上厕所,进来时看到此情景,就有点愣愣的。没办法,他于是找座位,恰巧这时教会的牧师来找罗夫人,拉了她往外走,罗校长一看,赶紧从座位上站起,但「便」抢先一步离座走向我们这边,罗校长只好屁股一沉坐下。也是在此同时,一个中年妇女正走过来要在雪莉身边坐下,「便」冲过来一屁股将妇女撞开自己占了座位,那妇女跌倒在地「哟」的叫一声,我和雪莉同时起身去拉了她。「便」一看不好意思,也伸手去拉妇人。我和雪莉都要把自己的位置给妇人坐,但怒气冲冲的妇人瞪了「便」一眼,走到另一边。「便」有些尴尬,说不是故意的……我和雪莉都不吭声。

  看着孩子们的表演,我拿起摄像机录像,一会后我离开椅子找另的角度拍摄。轮到几个两三岁的孩子表演扎气球,他们都戴上小眼镜,那模样超萌,而扎气球时因为怕气球炸,那样子就更萌爆了,逗得大家笑过不停。我扭头看看那边的雪莉,她正笑得前俯后仰,身子一侧还靠向「便」,「便」那得意呵脸都乐歪了。我一看不能让他占这个便宜,赶紧回到座位坐在雪莉身旁,「她一定会倚到我身上,气死你!」我的猜测是对的,雪莉在笑得不能自己时,身体果然靠向我。我没看「便」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到他是怎么样的难受和失落。

  孩子表演完后,牧师布道,祈祷,然后是奉献。两个年轻人拿着绵线袋接收奉献,雪莉小声问我该奉献多少?我说主要是看心意,一块两块也行。我也不是经常来,我奉献十块。她也掏出十块,跟着我把钱放进绵线袋里。「便」很犹豫,他手中原来拿着一块钱,看到我们给十块,也许觉得奉献一块,会显得自己太小器,于是又从口袋掏出钱,团抓在手上,飞快地往绵线袋里伸进去。之后,他又是那种怪怪的神色,让人觉得谁欠着他一百万。

  奉献后牧师说等会教会有聚餐,「便」一听喜形于色,「哦,还有聚餐!」那样子肯定在想捐出的钱没有亏。

  我们都到大餐厅去,那里摆了十几张桌子,人们自由地围坐说笑,雪莉看到角落那边有架钢琴,便走去坐下弹。我对「便」说,你唱歌好,去唱首赞美歌啊!我拿了歌谱给他,他耸耸肩表示不会看五线谱。我心想奇怪了,你不是说在大陆学美声吗,怎么不会看五线谱?

  雪莉弹琴了,她弹的是《雪绒花》,一边弹一边扭头看看我,我心领神会,走近去站在她旁边,一边遗憾没有「便」的歌喉。旁边一个五十几岁的女教友唱起来,很好听,是受过美声训练的那种,立刻,美妙的歌声加上钢琴伴奏,将餐厅里的很多人都吸引了,扭头往这边看。

  吃饭时我们聊天,我说雪莉你是先学钢琴还是先学电子琴?她说学的是钢琴,考了演奏级,在大陆的学校教音乐。「我儿子在德州休斯顿音乐学院学习钢琴,他的目标是考『国际级』,我呢,要努力挣钱帮助他达成愿望。」我问学校放假时,你儿子会去打工吗?她说有,教华人孩子弹钢琴。这时「便」插嘴说,「我女儿放假到麦当劳打工,也去做义工!」他的口气自豪,显然赞成女儿融入美国社会。这时候的他,脸上摆脱了形于色的奉献时的难受心痛。

  这天回去的路上,「便」尽量找音乐的话题,但是讲了半天,雪莉问你喜欢《童话》吗?见他噎住,就笑了:「你不喜欢流行歌。」「便」说流行歌确实没有品味,雪莉问我:「杜大哥,您知道《童话》吗?」我说Yes,和《老鼠爱大米》几乎是同时流行,《老鼠爱大米》也算好听,但旋律庸俗化,《童话》旋律既好听又有点贵族化。「便」不服气,口气冲冲地说什么是贵族化?我说歌曲的旋律如果合适大提琴演奏,哪就有贵族化味道了。《老鼠爱大米》的旋律注定不合适大提琴演奏。他依然不服,哼哼两声却又说不出什么来。雪莉直点头:「杜大哥,您说得太对了。」我说不过《老鼠爱大米》那一句『老鼠爱大米』,是非凡的独特的不可复制的。你要来一句猫爱鱼,老虎爱牛,狗爱骨头,都不对!雪莉笑了,说真的真的,就是如此。她的笑声是这样与我融洽,那是「便」无法身同感受的。但他依然嘟哝:「什么旋律大提琴不合适演奏啊?都能演奏!」我也懒得再解释,你既然无法理解,哪我不是对牛弹琴吗!

  但是「便」自然会找到他表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在办公室里,罗夫人会在电话里跟对方讲英语,她放下电话后「便」立刻说:「校长夫人啊,你这英语怎么讲啊:Youbestme!我知道你在称赞对方的烧菜厨艺比你好,但不能这样说啊,语法有问题啊!我告诉你,这句话有几种句形!」他一口气说了几种句形,让旁边那些年轻教师也不得不服。但罗夫人不领情:「人家还不是听懂得我的意思!」「便」瞄一眼那边的雪莉,继续说,「还有你的广东话口音,Sure,你就念成『树,树,树,』不笑死人吗?」他一口气毫不留情地将罗夫人搞笑的英文搬出来,笑得我们流眼泪。

  罗夫人倒不恼,也跟着乐:「反正人家能听明白,这不等于我们听鬼佬讲中文,鬼佬他也讲不好啊,那意思我们不也明白!」英语烂烂的罗校长这时在一旁直点头:「就是嘛!能简单沟通就好。阿杜,你说是不是?」他知道我英文不好,拉了我捆在一起成箭垛。

  罗校长是个旅游狂,有空就开着车到处跑,整个田纳西州和附近州的大城小镇给跑遍了。他还是摄影发烧友,每每拍到自己喜欢的作品,就拿出来拉了人来看,还要你说出意见。恰好学校那几个年轻教师也喜欢摄影,小霍就提议:「罗校长,我们搞个自己的『美国风光』摄影展,您赞助如何?」其实小霍和我们知道,罗校长比「便」大方不了多少,肯定舍不得掏钱的。没想到罗校长瞄瞄雪莉后一口答应:说好啊,我赞助八百元,设一、二、三奖。头奖五百,二奖二百,三奖一百。于是年轻人拥着罗校长,怕他反悔不认账,当时就议定一些如何吸引众多华人参赛又如何评奖的规则,最后罗校长还割肉多割下五百元,作为在网上和报纸上登刊广告的费用。

  晚上在厨房时雪莉对我说:「杜大哥您知道今天罗校长要送我什么东西吗?」我问送什么?「你们不是先回去吗?办公室只有我跟罗校长。他说『雪莉啊,你喜欢照相吗?挑些你拍的来参展嘛。』我说是喜欢照相,但不是摄影,摄影是艺术,我是照着好玩。他说好玩有时候也能拍出好作品的,阿杜就拿过他表妹拍的一张作品给我看,拍旧金山唐人街的,拍的不错。真的,你一般摄影家也未必拍到。我说杜大哥的表妹有摄影艺术细胞,无师自通,我呢,没这个细胞。他说你只需要撑握一些基本技能就可以了,我可以教你。我说我用的是手机拍照,傻瓜功能,简单又好用。他说雪莉啊,你要有追求,我送一部单反机给你。我一听心想我的妈啊,单反机多贵啊!赶紧说不要不要。他说小意思,我赞助摄影展的钱都掏了,把这个预算打上也是小菜一碟。」我说雪莉你真的可以把拍照的兴趣提高一些,研究一下摄影艺术,也挺好玩的。「这么说,杜大哥,您一定也喜欢摄影。」我说是啊。「哪您用的也是单反?」我说我只用我的家用摄像机里的照相功能,也就是和普通的傻瓜机差不多。她说哪……能拍出好作品吗?我说摄影圈流行三句话:三流的摄影师讲设备,就是我拥有好的照相机和配套的镜头;二流的摄影师讲技术,就是我有好的设备,也有好的技术。一流的摄影师讲思想,就是普通的相机也能拍出伟大的作品。我呢,用自己普通的摄影机的照相功能,拍出过一些还不错的作品。她一听大感兴趣,说您能给我看看吗?

  饭后,我打开电脑,将我拍的一些好的作品给她看了,并逐一解说作品的构图和内涵还有当时拍摄的情形。我说有些作品,我甚至站在人物后面几个小时,才抓拍到。她说真的拍得不错,杜大哥您真有才华。我笑了说你别擦我鞋!她说什么是擦鞋?「这是广东话,意思是吹捧。」她说我真这样认为,就如您拍的自由女神,您抓住海鸥围绕自由女神像飞翔来构图,表现「自由飞翔」才是真正的「自由」,那构思多好啊!您拍的「愉快占领华尔街」,我就特别有感受:前景是两个执法的美国警察在说笑,后景是一群在华尔街聚集和平示威抗议的民众。这样的构图完全打破我以前对示威抗议的理解。还有您拍的《海狮爱情图组》,真是活生生将海狮谈恋爱的过程拍下来,图题也棒!

  她一口气说出一大堆,我高兴地展开双臂:「谢谢你的欣赏,来,给你一个拥抱。」

  我知道,这是我「性挑逗」的一个试探。

  她也大方的张了手。

  我们拥抱了,那是一个礼节性的半玩笑的但也是令我Feel到可以进一步有所行动信息的拥抱。当然,我们也知道,「便」在厨房那边,他肯定是目睹了我们的拥抱。

  我没有看到「便」当时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到我熟悉的他忌妒时那怪怪的神情。

  之后我们聊摄影,聊去过的地方。我说孟菲斯有一个非常值得去的地方你知道吗?她一口就说:「密西西比河!」我说有关密西西比河的一些故事你知道吗?「您说来听听?」我就说,当年老毛和尼克松会见,正事说完了,聊家常时老毛讲:我有生之年,想到你们的密西西比河去游览,不知道你们美国政府批不批准?尼克松说非常欢迎。但老毛至死都未能实现自己这一愿望。

  「哪我们比他幸福多了,接下来的礼拜天,我们就去密西西比河,好吗?」

  我心里正求之不得,马上大声说好啊,故意让那边的「便」听到。

  「太棒了!」这时轮到她张了双臂。

  我们再次拥抱。

  我感到,这次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拥抱。

  我相信她也这样想。

  这个拥抱让我们有点舍不得……

  后来我们放手了,我听到楼梯那边有响声,我们都没有往那边看,但都知道那是「便」上楼,难过的上楼了。

  第二天回学校,罗校长真的拿回来一架相机左拍右照,故意显示它的价值。「罗校长,您这台相机是好家伙啊!」小霍凑过来欣赏,赞叹不已。「当然嘛,全画幅,要二千三呢!」小霍直摇头,说年底如果有奖金,也搞一台玩玩。「喜欢就买,还等年底!这样品质的相机,我都买了几台了!」罗校长大声说。我听得出来,他是说给雪莉听的。我看看那边,雪莉在看书。

  中午吃饭后我到学校小公园的长凳睡觉,雪莉走来在我身边坐下,说:「您知道刚才罗校长怎么说吗?」我坐起来摇摇头。「他说雪莉啊,全画幅的单反相机就借给你用了。慢慢用,慢慢学,不懂的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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