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槍聲拉開了戰爭的序幕，後世公認是塞拉耶佛事件引爆了各國間一觸即發的導火線，無論是國家也好、民族也罷，怒斥或哭叫都無法阻擋野心侵略的履帶。累積了數十年的衝突迅速延燒成戰火，除了盲從且措手不及的百姓，只有投機的政客和軍火商看到了夢想中的天堂。

　　陣營的對立、種族的仇恨，戰爭在急速增加的死亡中越演越烈，整個歐洲甚至世界都被拉進紛爭，數千萬的人死去，屍臭飄散，白骨成塔，這人間煉獄的景象連地獄都要感到佩服。無論是生命或經濟，那些慘烈的代價都已經讓各國無法輕易脫身，不是能否停手的問題，而是只要露出弱點，就會被虎視眈眈的敵人狠狠咬得鮮血淋漓。

　　死神們迎來前所未有的瘋狂加班，每天都有成天上萬的靈魂等待收回，亡靈的哭嚎與哀叫襲捲了整片大陸，他們忙於將死者引導回歸，更別提後續的審判分發忙亂成什麼樣子。在他們努力維持陰陽兩界的平衡，人人都恨不得有個分身來處理事務時，原本置身事外的惡魔終於無法忍受自己的大床長期保持空蕩，於是拍板決定伸出援手加入死神的行列幫個忙。

　　這真是個前所未有的好主意！

　　找到了新生活目標的惡魔變得非常勤快，一掃之前連交易都做得漫不經心的憊懶模樣，主動攬下了幾個區域負責將靈魂送回冥界；而早已忙昏了頭的死神根本沒有注意到惡魔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是否又暗地裡假公濟私，等這場世界大戰總算告一段落，他才驚覺枕邊人何時變得如此容光煥發，就像……經過一番大補似的。

　　惡魔多了好幾個來自不同地方的收藏，正一一賞玩自己這段時間的戰利品。人間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當年的君王可以憑一把長刀征服世界，而今卻已經是槍砲的天下，死神眼睜睜看著惡魔耍弄小巧的左輪手槍，在空中玩了個花式後落入手中消失不見。

　　讓惡魔手持先進武器，到底算不算是種危險呢？死神將這個想法拋出腦海，反正即使手無寸鐵，惡魔也一直都是需要防備的對象。

　　此時的死神還不知道，惡魔的威脅性分為對內和對外，能輕易拿到他班表的惡魔才是破壞力最大的時候，那時他將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只能被任性的惡魔隨心所欲擺佈。

　　書房的長桌上攤開了一張世界地圖，上面用不同顏色標出了不同的勢力範圍，小狐丸草草掃了一眼，立刻覺得不對又看了回去，只見那幾個被標上紅色的區域正是惡魔之前所負責的範圍，看似不起眼，細究下來卻處在重要的戰略位置。無聲的煙硝在死神眼下上演，從這簡單的地圖中，他嗅到了濃厚的血腥味。

　　「三日月……為什麼？」他被坐在桌前的惡魔拉近接了個吻。小狐丸知道自己在問蠢問題，但仍不明白三日月宗近的意圖，一場世界大戰還不夠他玩得盡興嗎？。

　　惡魔漫不經心地回應：「是啊……為什麼呢？」他目光迷離地盯著地圖上遠東的小島，「大概是太無聊了吧。有形之物總有消散的一天，我只是讓那天提早到來罷了。」

　　「那如果說因為天時呢？」

　　聽到死神說出這麼個拗口的用詞，惡魔驚訝地看向一旁有些侷促的死神；而小狐丸在三日月足以令人忘卻自我的注視下仍堅持開口：「我們不喜歡收走提早結束生命的靈魂，如同小麥尚未成熟就被收割。」

　　三日月宗近對小狐丸的回答愣了下，隨即開心地哈哈大笑，「你說的有道理，尚未成熟的麥子是做不出美食的。」他手一揮，捲起了地圖收至角落，興致勃勃地拉著死神要在書房玩上一場。

　　在喘息和呻吟聲中，這注定是場沒有結尾的對話，但只負責死亡的小狐丸，首次隱隱感覺到自己或許是唯一能勸阻惡魔的人。掌管死亡的存在卻要防止更多死亡發生，這聽起來真像是一個荒誕的笑話。

※

　　做為一個歷史悠久的組織，死神們內部相關的福利及活動都是有慣例的，除此之外還有自發性的聚會，像是下班後的員工聚餐，這都是聯絡感情的好時機。

　　由燭台切光忠所主持的餐聚便是如此，燭台切負責主食和場地，其他人都帶一道拿手菜來參加，主旨便是吃吃喝喝順便來個酩酊大醉，還有分享工作上遇到的各種奇葩。

　　小狐丸是第一個到的客人，他坦然地帶來一大盤狐狸造型的手工餅乾，便坐下來開始享用光忠特製的麵包，被還在清點碗盤餐具的鶴丸國永看到，就是一陣調侃。

　　「又來蹭飯！怎麼了，在惡魔那邊沒有吃飽嗎？這個『雇主』太惡劣囉！」白色短髮的纖細死神毫不留情地冷嘲熱諷，卻沒想到小狐丸果真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最近比我還忙，惡魔的管家又不是我的，我好久沒吃飽了。」

　　「完了，又多一個大胃王。」鶴丸聞言愣住，隨即放下手上的物品往廚房方向快步走回，「光小子！食物再多準備三人份！」

　　「忙不過來的話我可以搭把手，烤個派還是沒問題的。」小狐丸探出頭對鶴丸說。

　　結果鶴丸跑得更快了，「不不不，不用，你還是先吃吧！」

　　小狐丸聳聳肩，坐回來繼續享用美食。

　　後來在場又來了三位死神，加上伊達家的四位和小狐丸，八個男人在飯廳擠了滿滿一桌，有資深的在職死神也有實習生，像是被伊達家寶貝起來的太古鐘貞宗，現在也是一腳踏入了這個行業。

　　他們舉杯恭賀，這場人界大戰終於告一段落，拜此所賜，他們都得到力量變得更加強大。接下來人間會平穩好一陣子，見慣了生死的他們或許有些唏噓，但絕不會因而動搖心志，因為他們可是冥界的死神。

　　若說冷酷，在場沒有人比得上有貴族血統的源氏兄弟；要談認真，絕對是伊達家的大俱利伽羅為首，不同的行事風格也展現在酒品上，小狐丸聯合其他人率先把除了太古鐘的伊達家灌醉，然後便拋棄後面引吭高歌的鶴丸，轉移陣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有著異色雙瞳的笑面青江對小狐丸炫耀他的生活充實愉快，那邊髭切好奇地向小狐丸探聽惡魔的行事為人，然後被憂心忡忡的膝丸攔阻，而腦袋有些昏沉的小狐丸，竟然興起下次或許可以帶惡魔來的念頭。

　　到時候他會恨不得掐死現在的自己。

※

　　僅僅二十年之後，新一輪的衝突又爆發了，上次戰爭留下的傷痛還沒經過一代，已經累積著發酵成了更深痛的野心和憤恨，這個時代是屬於狂人和瘋子的舞台。惡魔站在那片廣袤的大地之上，漠然的神情看不出絲毫想法，雖然外貌與底下的人類相像，他也從不屬於那個族群的一份子，更談不上是否挾私報復。

　　殺戮和鮮血很快便會染紅整片大地，他卻失望地發現那也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結果。無論誰勝誰負，其實早就跟他沒有關聯了。

　　他冷眼旁觀入侵者洗劫鄉里，聽著哭嚎慘叫徒勞地響徹天際，看著清澈的溪流被鮮血徹底同化，直到一陣熟悉的波動驚醒了他，惡魔望向從天邊聚集而來的雲彩，轉瞬從原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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