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在那之后还假装是我的朋友。”

“不客气，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Prompto后退一步，放开Noct，舔了舔唇，低头在手中把玩着那柄枪。他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是时候结束你我的使命了，Noct。”

在推开最后那道大门之前，Noct停下脚步。青年察觉到他的异样，互相坦诚之后，他的态度反而开始放缓。Noct犹豫了一下，他想Prompto未必会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想知道答案，想借此来确认他的感情。

“Prompto，你有没有…真心的把我当成过朋友？”

青年愣了愣，他侧过脸避开视线，思考了很久。他的手不停抚摸着Noct赠与他的枪支，叹气，然后又深呼吸，重新抬头直面Noct。他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宛如他们高中时期第一次见面，羞怯、犹豫，却又干净的一尘不染。

“我想。但是我不能。”

Noct笑了，他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成长了，已经无所畏惧。无论那扇门扉后面有什么，会发生什么，都能欣然接受并坦然面对。所有的心结都化开，一切他想要知道的，渴求的，已经全部知晓。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必然结局和未尽命运的话，他愿意接受其结果。正如之前Prompto所说的“安息地”，Noct猜想那个最终场所，必定会存在水晶，只有水晶才能赐予自己“安息”。它赋予自己使命，而在任务达成后，再收回，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一切都会结束。Noct感谢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物，无论是欢乐或悲伤，都是他独一无二，最珍贵的瑰宝。他睁开眼，看向Prompto。

（你也是…Prompto。）

他诧异的发现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无数光亮的粒子，像萤火虫一般萦绕在自己身边。神圣又寂静。啊…原来如此，这就是Ardyn所说的“直面过去”。力量就像水流一样不停的注入、充盈，回归他的身体。

向前一步，他与Prompto对视了一眼，同时将手放在巨大的门扉上，推开了大门。

门后是一个辽阔的空间，这似乎已经是帝国要塞的最上层。Noct抬头，可以看到建筑物拱起的圆形弧顶，上面描绘的，是一副“创世纪”的油画，这与帝国的建筑风格极为不符。在一堆钢筋铁轨中现出奇特的庄严肃穆感。

“很应景，你不觉得么？”

从房间尽头矗立的巨大水晶后走出一个身穿繁复长袍的男人，是Ardyn。他取下帽子，夸张的深鞠一躬。

“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Noct。”

“恭喜你，从那种过往中又重新找回自己。”

还未等Noct回答，Prompto就抢先一步。他径直向Ardyn走去。

“如你所愿，我已经把他带来了，所以，你答应我的事……”

“啊，对。还有你，Prompto。辛苦你了。”

男人笑了笑，打断了话语。他的语气极为敷衍，伸出手，在掌心中汇聚出一个荧红色的光球，Prompto犹豫了一下，他本能的感受到危险，却还是伸手去触碰。

令人恐惧的黑光。仿佛是一个黑洞，向内剧烈收缩，Prompto想逃离，却已经无法躲避。晶体炸开，四溅扑洒在他的全身。Prompto难以置信的看向Ardyn，他的手心、胸口、膝盖…全身都镶嵌进无数晶莹的碎片，从破裂边缘往外簌簌的冒着血液。

他终于失去了冷静。就好像多年以来建立起的信仰轰然崩塌，Prompto怔在那里，低头看看自己，又转向Ardyn，愤怒的咆哮出声。他用满是疮痍的手摸索出枪，将枪口对准Ardyn。

“把我的国家…我的人民……还给我！Ardyn…！！！”

“可惜了，Prompto。我做不到。”

男人向前几步，他走向Prompto。Prompto的枪口剧烈摇晃，朱红的血液染湿了枪柄。在男人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射出几枚子弹。

正如Noct在列车上所遇到的那样，子弹悉数落在了Ardyn展开的羽翼上，然后Prompto的身形被打落，无力的瘫倒在地面。

“降临于帝国的星灾是水晶赋予的，我无法根治它，我只是借此利用了你而已。抱歉了， 天真的Prompto…皇子？”

他高声笑着，捡起掉落的枪，将其对准青年的头颅。那双蓝色的眸子颤抖、收缩，Prompto微微侧头，看向Noct。

“既然都无法实现，那我是为了什么…做的这些事……”

“再见了。Prompto。”

扳机扣动的声音。子弹出膛，青年闭上眼睛。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准备迎接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切都发生和结束的太快，他还来不及吞咽下那些遗憾和悔恨，就已经要到达终点。

“不要杀他，Ardyn。”

弹道被一柄白色的剑体挡下，这是Noct所使驭的，幻影的剑刃。黑发的王子走上前来，站立在金发青年身边。地面已经被血液尽染，还在继续侵蚀蔓延。Noct皱了皱眉，他的周边浮现出十数把光耀剑刃，将他簇拥其中。然后它们悉数散开，以惊人的速度袭向Ardyn。

兵戎相见。

在他们相互的空间里，不断发出清脆的武器碰撞的声音。两柄剑刃相触相消，随后又立即重新浮现。Ardyn唤出的剑体是橙红的，像他自己眼睛的颜色。

“Noct，你为什么选择原谅他？我让你‘直面过去’，可没有包含这些。”

“他还罪不至死。”

Noct回答。然而就在他答复的这几秒里，胜负已分。锋利的剑尖抵上他的脖颈，使他微微昂首。Ardyn以一名胜利者的姿态接近他，眼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陶醉。好似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礼物一样，得意且迫不及待。他撤去了武器，将Noct拥在怀里，像在确认他的存在一般，反复反复的抚摸着他。Noct任由他的妄为，然后在他亲吻自己颈项时问他。

Ardyn，你看到的究竟是谁。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稍稍拉开距离，开始仔细端详Noct的脸，打量他的全身，就像在观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Ardyn，你的复仇对象，是谁？”

男人捧起他的手，抚上他的指尖，一节一节，怜爱般的反复搓揉。他再次抬头与Noct对视，Ardyn眼中的空洞和虚无稍稍褪去了一些，终于开始浮现出Noct的身影。

“……你没有戒指。你不是他。”

“我一直不是。”

Noct眨眨眼。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的话，也太让我失望了。Ardyn。我可是倾尽全力的。”

男人挺直身，慢慢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自嘲的笑容。他后退几步，摊了摊手，突然问道。

“呐，Noct。该隐和亚伯同时向神献上祭物，而神却只选择了亚伯。这是为什么呢？”

Noct扶起倒在一旁的Prompto，转头看向他，缓缓说道。

“因为亚伯是‘纯净’的。”

“没错。”

男人张开双手，他的语调骤然提升，神情激动，好似在进行一场演讲，肌肉紧绷用力，动作幅度夸大至极。

“所以那时，神，那块水晶，选择了我的兄弟，将他立为王。而我却仅仅只是因为触碰了它所降下的罪恶而变得污浊不堪，失去了资格！”

“我的一切善行都因为这个而失去意义，Noct。我甚至都不能再次拥抱我的兄弟。而一切的元凶，都是它，这块水晶！只要它愿意，随时都能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并且美其名曰‘命运’！”

他的手中再次幻化出一把片手刃，直直的指向他。Noct挥手推开剑刃，微微侧头，盯着他的眼睛。

“那你还想再见到你的兄弟么，Ardyn。你的‘亚伯’。”

Noct故意加重了语气，他赌了一把，然后观测男人的表情。Ardyn愣了愣，他还举着那柄刀刃，只是神情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虚无弥漫上来，再次侵占了他的眼，Noct似乎可以看到他橘色的眸子里，熊熊燃烧的“亚伯”的身影。Ardyn的翅膀扇了扇，衣袍微微飘动，Noct这才发现他长袍上镌刻着的，是无数褪色的石榴花，朵朵怒放。男人凝注着自己，突然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Noct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赢了。在Ardyn亲自说出真相前，他从未想过Ardyn真正的留念，竟是他的兄弟，“亚伯”。Noct曾设想男人所憎恨的，或许是水晶，或是他自己的命运，然而都不是。水晶的选择仅仅只是一个起因，Ardyn无法放下的，是他与兄弟的分离，和瞬间界定的黑白。他是肮脏的，他没有意义，他失去资格，就连他的兄弟也无法再次与他相见。于是Ardyn将一切都转向于水晶，命运，甚至是Noct。他告诉自己要“直面过去”，而最终深陷回忆泥潭的，竟是他自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失去了自己所珍爱的东西后，开始掠夺性的进行补偿。

“再给我一点时间。”

Noct微微笑道。

“等我取回戒指，我必将回来。”

恍如玻璃跌落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大量裂缝相拥上血色的刀刃，迅速吞遍全身。Ardyn手中的剑体破碎，无数晶莹的碎片亲吻上大地，与地面昏暗的赤水融为一体。

男人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涣散，缓慢的点点头。他的口中似乎还念叨着那名亲密之人的名字，表情变得柔和，手不自觉的在空中划动着什么，似乎沉浸在了往日的美好时光里。

终于他向Noct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我还会在这里等你，我的王。”

Noct看着他，然后搀扶起Prompto，转身离去，在他们即将到达那扇门扉的时候，他又听到男人的声音。他问他。

Noct，你就不痛恨你的命运么？

“这就是水晶赋予我的，命运和使命。”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Ardyn站在水晶之前，看着他们的身影，目送他们离去。在门扉即将关闭的时刻，他黑色的羽翼扬起，将其紧紧的包裹住自己身体。仿佛是陷入了暂时的沉眠。

门扉之外，Prompto倚靠着墙。经过简单的治疗，他已经可以自己站立。大量的失血仍使他感到脱力和疲惫，但他执意挣脱Noct的手，拒绝他的好意。

“为什么要救我，Noct。我不值得你原谅。”

“这不是原谅。”

走到他面前，重新向他伸出手。Noct的手心还扎着Prompto的方巾，青年犹豫了很久，然后Noct主动握上来，在他们掌心相触的时刻，一把水晶枪械出现在了其中。

“……！”

“是宽恕，Prompto。”

他将枪支塞入对方手心，使他紧紧握住。

“我将魔力重新分与你，而你必须为了之前的所作所为予以赎罪。”

抚摸着这把失而复得的枪支，Prompto摊开手，魔力器械化为水沫般的气泡，纷纷扬扬的涌入他的心口。

现在的我已经强大到可以让你与我共行了么？

Noct问他，然后他看到Prompto突然停滞的表情，随即又绽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是极其的纯粹，不带一丝污秽。Noct重新搀扶起他，向帝国堡垒的下层走去。眼前出现大量璀璨的粒子，照亮了他们行走的每一步。他已经不再感到害怕。此行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如果一切都是水晶的旨意，那么正是由于Prompto的暗中策划和背叛，才使他的生命阴差阳错的得以稍稍的延续。Noct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在下一次见面时，不仅是路西斯，就连帝国，也要一并夺回。

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END】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