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燭台切光忠正在等麵糰發酵。

　　屯糧快沒了，隨著他展開短大生涯、大俱利伽羅進入壽司師傅門下受訓開始，這個家的構成就變得聚少離多。那日的心靈相通就像曇花一現的夢，看著大俱利伽羅如常晚歸和疏離，燭台切光忠總是會忍不住懷疑他在對方唇角看見的笑容都是夢幻泡影，是自己渴望有人相依的妄想過深，是自己希望有個家的幻念過重成妖。

　　可是大俱利伽羅從那之後就很少在自己的房內起居了，就算是提早回來也會在起居室看電視打盹或幫他做雜事了，這算是一種徵兆嗎？

　　也許可以期待一下。

　　燭台切光忠等著麵糰在鋼盆內發酵，呼吸空氣中有特有的植物奶油香——麵團是拿來做吐司的，並不妨礙烤箱裡的可頌散發誘人香氣。

　　大俱利伽羅不喜歡甜麵包，但對鹹奶油類西點都能接受，冰箱裡的備品不曉得能翻出多少花樣，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注意到這些……燭台切光忠開關冰箱、在工作臺旁忙碌，不時翻閱平板電腦後拿起記事本書寫，不時翻弄櫥櫃盆瓢與之比對後再次紀錄，沉浸在思考與放鬆之間，想著心上的人與事不由自主哼起了歌。

　　大俱利伽羅一打開門就聽見燭台切光忠的歌聲，聲音低緩而長，以近期流行的歌曲搭配信手拈來的自創歌詞：烤麵包這麼香伽羅ちゃん會不會稱讚我呢、吐司要不要做カラカラ的圖案呢、伽羅ちゃん會不會喜歡我呢——

　　大俱利伽羅放輕動作悄悄帶上了門，仍是不免發出門鎖扣合的聲響，歌聲乍然而斷。

　　他在內心咂舌嘖聲。

　　「伽羅ちゃん？」

　　「我回來了。」

／　／　／

　　麵糰發酵好了，燭台切光忠卻沒急著動手。

　　如果大俱利伽羅現在睜眼，就會與之對視，就會知道燭台切光忠盯著他的方向出神，笑容溫和得能滴出水來。

　　對於成年男子而言不算寬廣的平房當中，為了讓用餐可以一起看電視、煮飯也能與起居室的人交談，起居室、餐廳和廚房在新居落成時刻意設計為相連開放式是燭台切光忠早逝的父母留下的巧思。稱得上狹窄的坪數雖然讓人有種緊密的貼近感，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卻讓這些設計顯得多餘且空曠。

　　好在燭台切光忠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的寂寥——大俱利伽羅回來以後一如往常，按照他的老習慣：進房換穿家居褲將髒衣物拿進浴室盥洗，吹風機的聲音結束後打著赤膊回房套件寬鬆Ｔ恤，臉上掛著前陣子配的眼鏡，慢悠悠地在起居室沙發坐下，翻翻書、看看新聞、打盹、睡著，直到燭台切光忠喚醒他才會互道晚安各自收拾回房。

　　每每燭台切光忠在廚房內忙活，眼前就會有大俱利伽羅的身影，安靜卻擁有巨大的存在感，像他手上的龍一樣沉穩蟄伏，像他平靜呼吸時起伏的胸膛。看似危險卻不傷人，看似不善卻溫和。

　　烤箱工作完畢發出電子鈴聲的同時，燭台切光忠正將麵糰放進鋪墊的模具，再將烤箱裡的可頌麵包端出、放入裝有麵糰的模具，又一次讓烤箱運轉。聲響使沙發上的身影抬起眼簾，看見吧台邊的身影朝他擠出微笑又緩緩閉合。

　　烤箱預熱一百八十度，以兩百一十度烤四十分鐘。時間還算充裕。

　　燭台切光忠洗了手，帶著混身烘焙香氣來到沙發一側。狹窄的雙人沙發已經被身高一米七五的青年占據，閉眼假寐的大俱利伽羅對於來人的貼近毫無反應——像是他們早就習慣這樣，燭台切光忠靠著沙發席地而坐，倚靠身後的沙發，還有隨之覆上的手掌。

　　大俱利伽羅天生體溫偏高，溫熱的掌心自然而然地拍了拍靠在自己身側的腦袋，用粗糙的指頭耙梳燭台切光忠額側的髮，勾著眼罩的鬆緊帶扯去、丟在一旁的茶几上。燭台切光忠愕然回頭，卻發現大俱利伽羅不曾睜開眼睛，彷彿在酣睡之中摸索他的眼臉，觸撫他燒傷而縮皺的組織，安撫般地拍了拍又緩緩睡去，前臂擱在他的肩上，燭台切光忠低頭就能看見手腕前方的龍尾，自己的呼吸全進了對方的掌心。

　　悄悄地，燭台切光忠側首，將重量放在肩上的手臂。

　　溫暖，結實，讓人安心。

　　他緩緩睡去。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