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光忠前輩、你自己過去沒問題嗎？」

　　清爽的少年嗓音跟在Candlestick店長的頎長背影後方響起，纖細而白皙的少年探頭張望，看向不遠處的鵝黃色燈光透出黑色門簾。

　　他的上司店長笑著安撫他：「五虎退也一起來看看吧，都陪我到這裡了，『伊達』就在前面而已。他會接待你的，別擔心。」

　　部門相關人士都很清楚壽司專門店「伊達」是這個師門當中唯一選在鬧區的分店。壽司師傅正是大俱利伽羅，許多饕客都曾經在網路上寫下傳言，頑固而且個性古怪的老師傅當初肯定沒少揍過這個年輕的師傅。

　　他們大膽猜測，大俱利伽羅出師的年紀在壽司專門餐廳來說可謂令人驚異的年少，因此，像大俱利伽羅這樣的畢竟還是個年輕人。年輕人肯定擁有把伊達推廣出去的野心、作為一名餐飲職人一定也會想踏足青雲、享譽相關領域的吧？因此不承襲其師門古怪的癖好也是情有可原——店面難尋，開張時間不一定，客人撒潑就抄砸人專用的原木砧板往對方腦門旁一公分處砸，準頭是絕對有保證的，完全彰顯專業廚師本應講究的力道、穩定、準確——沒想到會在百貨公司裡出現「伊達」，而且營業時間按照集團規定、中規中矩，即使昂貴、每日接待人數有限也使眾老饕趨之若鶩。

　　直到大俱利伽羅遵照師門傳統，將砧板砸在於店門口鬧騰的酒醉客人耳畔為止。

　　在那之後，伊達就成了開在鬧區百貨公司裡「真正的伊達」——跟所有的伊達一樣，不開放訪客預定，每天早晨就有饕客在還沒開張的百貨公司門前等候，即使到了營業時間也不一定供餐、即使供餐也沒有可依循的菜單，一切由主廚說了算，全職副手最常做的業務甚至是在店門口送走每個造訪的老饕，鞠躬送客到腰椎都快有職業傷害。

　　客人們都曉得尊重專業才能有好的循環，花再多時間都值得一睹店長從內場拿出耗費三日熟成的鮪魚、親手烤的海苔片，用乾淨而且富有巧勁的手呈出上好傳統風味——也只能等待，誰都不想成為網路視頻平台下一個「被伊達趕出去的客人」，流傳了好幾年都讓人津津樂道，幾公斤的純原木砧板砸在哪裡都不好受，這個手上紋龍的店長唯一一次出手就嚇住整層樓的客人和員工，驚動保全不說，甚至還出動了警消單位。

　　砸裂一個砧板，嚇醒了一個醉酒的權貴（附帶嚇壞一大群人），「不良大廚」、「黑道握壽司師傅」的名諱就再無法從大俱利伽羅身上抹消了。即便如此，伊達仍舊擁有非常可觀的日營業額和口耳相傳的客人，成為美食部門至今的不解之謎——另一個謎則是他們古怪、少言喜歡獨處而且可怕師傅大俱利伽羅。

　　百貨公司新人五虎退即將要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　／　／

　　營業時間已過，店面分別位於南北不同棟的洋食咖啡館「Candlestick」店長拉開了和式專門餐飲「伊達」的拉門。

「伽羅ちゃん——」

　　……店長叫伊達店長伽羅ちゃん？！

　　五虎退詫異瞠眼，他發現這兩個人的關係可能不是傳聞中的那個樣子——不，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大俱利伽羅並不是傳聞中的那個樣子」！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在他店裡的工讀生和副手都不會急於離開，甚至還會欲言又止地在工讀生群討論八卦的時候想辦法澄清，即使最後往往因為大俱利伽羅在廚房的嚴厲標準而越抹越黑。

　　傳聞中的不良大廚就在吧台後方，穿著潔白筆挺的日式工作服、綁黑色頭巾、繫著馬尾，面無表情地看著旁若無人逕自開門的燭台切光忠和尾隨而來的五虎退。

　　在燭台切光忠的鼓勵下，五虎退緊張而怯懦地從對方身後走出，拿著Candlestick的招牌舒芙蕾。

　　「別緊張。」燭台切光忠笑著在大俱利伽羅正前方的位置坐下，旋即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五虎退前來。「坐吧？」

　　「好、好的。」五虎退小心地把裝有蛋糕的紙盒放在位置前，剛坐下就聽見他的上司自然而然地提起話題，而且還叫得非常親暱。他實在是很害怕見到傳聞中的砧板。

　　「伽羅ちゃん，蛋糕就麻煩你先冰著——聽說今天是章魚？」

　　「嗯。」大俱利伽伸長手臂撈過五虎退面前的紙盒進了內場，燭台切光忠趁著這幾秒間朝坐立不安的少年揚起笑容，神色閒適而安逸，就像他只是帶客人來家裡一樣。

　　對了，家人。

　　五虎退恍然發現自己方才感受到的違和感源自何方：他們就像家人一樣熟稔，以眼神說話，用舉手投足的小細節表達。

　　發現「店長們似乎是相當熟悉的舊識」這件事實，隨後而來的壽司招待也就說得過去了。更遑論燭台切光忠每品嚐完一個壽司就向大俱利伽羅提出問題，從一問一答的過程中，五虎退肯定他的猜測，也終於相信店長從Candlestick出發前的喊話以及惋惜的笑嘆：「有沒有人想和我一起拿巧克力舒芙蕾去伊達？可以順便蹭飯——大俱利伽羅君的手藝非常厲害哦？」、「……沒有嗎？那麼，五虎退君，就麻煩你陪我走一趟吧？順便讓你習慣場地也好。」

　　伊達店長的手藝確實擔得起網路評價。

　　『只是……』讓燭台切光忠支開先行離去的五虎退摸摸飽脹的肚子，心想：『壓力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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