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鄉間避暑之行已定矣？」

「是的。」一期捧起沏好的茶應道。

夏日到來，漸起蟬鳴，不可思議的是連千茶樓前門位在車水馬龍的路段也能聽見絲絲蟬鳴，或許跟他背後依山傍水的緣故有關。宗近殿果然很喜歡從千茶樓的頂樓位置看出去的風景，並且每每都約在相同的座席碰面，一期一振默默地下了這個結論。

「那將久不能見矣。」三日月流露出寂寞之意，令一期忍不住發笑。「只是一個月而已，不久的。」

明明距離暑假還有一段時間，弟弟們卻早就開始準備各式各樣的行李，衣服、書籍、仙女棒、球棍等等，嘰嘰喳喳地討論要怎麼玩、要去哪兒玩，看來真的是已經在這繁華的都城裡悶久了。

三日月淡淡地微笑，啜起熱茶問道：「於何處？」

「鄉莊子嗎？」一期道：「在俁墨。」

「俁墨？」三日月眼皮跡不可查地一跳，慢慢道：「甚遠。」

一期贊同地點頭，但辯解道：「雖然很遠但很涼爽，小溪和小森林都十分適合弟弟們完成暑期課業，是個好地方。」

三日月淺笑道：「看來一期甚喜之。」

一期靦腆地微笑，「是的，我求學時期的暑假也幾乎是在那裡度過。」他懷念的想起小時候小叔叔帶著他到鄉莊子避暑，手把手教他抓溪魚、牽著他的手去森林告訴他什麼野菜可以吃什麼果子能摘、只能採多少，三歲的差距，說是小叔叔倒不如說更像是哥哥一樣，或許在自己的心裡已經認定鳴狐是他的哥哥了。有鳴狐在的地方總是讓他覺得非常的安心。

一期忽然想到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再去鄉莊子了呢？……似乎是從那場大火以後吧？不過在大火之前似乎也沒什麼時間去，如此算算也有七、八年之久了。

「粟田口家於俁墨置有小別居，余倒是頭次聽說。」

一期訝異道：「頭次聽說嗎？」他想了想，這個小莊子沒有什麼特別需要隱瞞起來，但因為地處偏遠所以不知道它的存在也未可知，「大概是因為很偏僻吧？」

只是三日月有不同的見解，「興許為誰刻意掖之矣。」

一期覺得有些好笑，偏遠的小莊子，又不是什麼精華地段，周邊也不見有何名貴之物，會有誰要大費周章地把他藏起來呢？他想期先前在織田家的宴會上三日月也說過類似的話，一期忍俊打趣道：「難不成是〝狐狸〞嗎？」宗近殿這樣的地方或許可以稱之為可愛吧？

三日月大方承認，「甚有可能。」

「何處有如此聰明的狐狸呢？那已經比小叔叔的小狐狸還要聰明，宗近殿莫非要告訴我那隻狐狸也和小狐狸一樣都是精神體的具現化嗎？」能將平常人看不見、摸不著的精神體具現化的哨兵或嚮導其精神力無比強大，除此之外還需要有極高的天賦，至今為止他也只見過小叔叔一個人能將精神體具現化，就算連三日月如此出色的哨兵，也沒有能將自己的精神體具現化的能力啊！只可惜鳴狐是個服從的S，不管擁有再怎麼強大的精神力也無法掙脫D的支配，若如果真的有這一號人物他非常想認識。

三日月笑了笑，「若真有此號人物余亦想結識矣。」接著問道：「鳴狐亦去之？」

「是的。」一期頓了下不放心道：「……難不成小叔叔其實是不方便的嗎？」鳴狐有個壞習慣，就是會想盡辦法實現姪子們的願望，說得不好聽些簡直是非常的驕縱他們，所以即使有事纏身也會一口答應亂去鄉莊子。

「非矣，余好奇罷了。」三日月又問道：「愚弟一同隨行？」

「那倒沒有，只有我們粟田口一家而已。」

三日月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說：「那可稀奇，余這個不成材的弟弟黏鳴狐黏的緊，若非不成體統，怕是要共浴共寢矣，此番久別一個月勘得他能忍受。」

「……小狐丸殿對小叔叔真是青睞有加。」一期只能尷尬地擠出一句，不知道是該為了小狐丸這赤裸裸的心意沉下臉還是該為二人和平相處而微笑。

「自然。」三日月十分贊同道：「余從未見過愚弟對誰執著至此。」他笑了下，別有深意，「若是鳴狐能成為小狐丸的專屬嚮導大善哉。」

一期倏然瞪著三日月，除非是一級嚮導……不，就算是一級嚮導屬於誰什麼的……怎麼能讓小叔叔受到這種汙辱？

「當然由得鳴狐的意志，三条可不像織田如此蠻橫無理。」

一期將茶盞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發出不小的喀咚聲響，還握著茶盞的指尖因為握力過猛泛白，「宗近殿，不管小叔叔同不同意，粟田口是不會允許的，小叔叔在粟田口的尊崇是無可取代的，更別提小叔叔還是前任家主，豈有家主委身於誰這樣被侮辱的道理？除非粟田口消亡、我死去，否則希望您別在我面前提起了！」

三日月沉默了一陣子，似乎是在壓抑什麼，不過不管三日月是惱怒還是其他，一期都不打算退讓也不打算為自己的行為道歉，過了一會兒三日月低眉道歉：「……是余冒犯了。」讓一期的臉色稍霽，一期道：「您能理解是最好不過了。」

三日月罕見地嘆氣，「汝還是一樣，絕不能侵犯到粟田口，那怕僅僅一絲一毫。」

「既然您知道又何必說這樣的話來試探我呢？不管我忘了什麼，我與『我』還是同一個人。」一期神色閃過意思不悅，淡淡的。

「余渴望汝和『汝』能有些不同，但終究是一廂情願，汝和『汝』不論經歷了什麼，本心總是不會變。」他的神情透露出無奈，看著一期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看著三日月的眼神一期沉默一會兒道：「倒是您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三日月訝然，「汝憶起些許過往了？」

「不。」一期否定，「只是不知道真偽的片段罷了，但是想到夢中的您少了許多敬語和古語，平易近人些。」

「……是啊。」三日月點頭道：「一期若不介意就讓余平易近人些吧？」

一期微微一笑，「那是再好不過了。」他喜歡沒有隔閡的距離，沒由來地，彷彿他們的距離就該如此，或許是因為和夢中的『自己』些許重疊，所以一期剛才還不愉快地心情也沾染上了那點快樂，語調也輕快了起來。

「一期都夢到什麼呢？說出來或許余能評判真偽。」

「……也沒什麼，都是一些細瑣的事。」總不能說夢到二人手牽手地散步吧？

三日月笑道：「夢到了余？」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被說中的一期臉驀然一紅，他趕緊倒起茶掩飾著。

三日月了然於心地道：「余猜中了可否要求一期說出夢境讓余聽聽呢？作為獎賞。」

一期吶吶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值得聽。」

「既然沒什麼大不了的說說又有何妨？余也喜歡閒話家常。」

「我都不知道您這麼喜歡聽〝閒話家常〞。」一期刻意咬重了〝閒話家常〞四個字，言下之意就是：您的好奇心太纏人了。

三日月像是故意聽不懂一期的話中話似的，「以後一期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了解余。」

眼見三日月就是打定主意要知道的模樣，自知躲不掉的一期暗暗嘆氣，只好輕描淡寫地描述一下，說完之後只見三日月若有所思的嚴肅樣子，他湧起一股不安感，問道：「怎麼了嗎？」

「沒什事。」三日月笑了笑解除嚴肅的氛圍，語調輕快地一轉，「只是在想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原來一期朝思夜想地想要牽手。」

一期臉紅地趕緊澄清道：「沒有。」

「一期想牽手直說即可，余不會拒絕。」三日月表示諒解。

「沒有！」一期臉又更紅了，一半惱羞一半氣紅的，「夢是無預警的出現，時有時無，絕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然說最近作夢的頻率比以往還高，也不再是朦朧的模樣了。

「一期可曾想過若夢非夢，乃是真實，是汝遺失的記憶片段，汝當何如？」

「……」一期沉默，他不是沒想過這可能性，應該說他幾乎要肯定這個可能，尤其當他得知他和宗近殿原是舊識時，但如果這真的事他遺失的片段，那麼夢中的心情一定也是真的吧？夢中當他將手放上宗近殿的手掌時所浮現的一絲絲罪惡感也一定是真的，浮現的細小罪惡感像根細刺，尖銳地刺進柔軟的良知，那無法忽視的陣陣刺痛最後一定會剟滿他的心胸，令他無法喘息，所以它不會是曾經的事實，絕對不會，它「就只是個夢而已。」一期如此回答道。

「余也想夢到與一期牽手的夢呢！」三日月如此打趣著，藏在那份微笑下的痛苦並沒有被一期注意到。

一期忍不住嗔了三日月一眼，「請別一直笑話我了。」

三日月微笑起身，「時候也不早了。」一期點頭後也跟著起身，二人漫步下樓之後一期轉身要道別時被三日月突如其來伸出的手愣了下，他疑惑的看向三日月。

「一期再陪余散散步可好？」他笑了笑指往通到粟田口大宅的路，「順著這條路，當然，手牽手。」

一期的臉又漸漸紅起來，他想叫三日月別鬧了，卻被三日月說的話堵住，三日月道：「余是認真的。」

內心那小小的喧囂又出現，嚴厲警告一期不可以，告訴他這次答應了以後就會有更多更以上的事，只會越來越無法抗拒三日月，陷入深淵再也回不了頭，他應該以粟田口的家主的身分和三条家主以禮相待，而非汝此親密，叫人鑽了空子！他無法忽視這個警告，卻也壓抑不了內心的慾望，百般掙扎後一期猶豫地牽上三日月的手，難為情地道：「一下子而已。」

三日月對一期露出非常美麗的微笑，如同夢境一般的真摯笑容，「好。」

-----------------------後記雜唸-----------------------------------------

噯……真的是好久一更啊……(掩鍋蓋)

刀劍亂舞的動畫也完結了……我的小叔叔除了在ED出現就沒有在其他地方出現了啊……憂桑嗚嗚。

時隔這麼久再更，當初已經有很多場景、細節記的不太清楚了，如果捉到蟲，比如說明明上一章還在下雪隔天又變夏天……不要懷疑，是我的鍋……我還發現一期和三日月的精神體都還沒出來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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