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认为艾沃森的事短期不会有进展的时候，突破口终于出现了。有一天半夜我正在睡觉，因为夏季来临所以开着空调，没听见客厅的响动，再一伸手拍拍身边，发现只有一条毛巾被，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心想她就是去卫生间了，又睡了一会儿，再一拍还没有，看看手机半夜三点，稍微有点纳闷，于是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摇醒小杏。

“你妈呢？”

“唔？没在家？”

尽管她们醒着的时候嗅觉和听觉敏锐，而且可以长时间不睡觉，但是一旦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不比我知道的多。

“没在家！我也没听见响动，应该是刻意放轻脚步出去的。”

“该不会是梦游吧？”

“从来也没这习惯，而且梦游总会撞上点什么东西，但是我什么也没听见。”

我们把灯打开，发现小桃还换了衣服，睡衣脱在沙发上，脱鞋摆在门边，而且居然文胸和内裤也脱了。

小杏若有所思地说：“按照现场分析，我妈现在正穿着运动鞋裸奔。”

“那应该早就让城防部队抓回来了。”

小杏又一惊一乍地说：“你俩最近性生活如何？”

“问这个干嘛？”

“该不会是找小帅哥约会去了吧？”

“胡说八道，我俩性生活很好，不用你操心。”

沉默几秒，仔细想了想，我才又说了一句：

“成吧，最近事比较多，躺床上就困，上次还是俩礼拜以前。”

“完蛋，你赶紧给林岭或者文碍打电话吧，要不以后生出小孩指不定是谁的！拨通了听听背景有没有神秘的娇喘。”

我先是给林岭打了个电话，果然听到娇喘，而且毫不神秘，比林岭说话声还响。

“小桃在你那边吗？”

“没有啊。”

“你干什么呢不睡觉？”

“最近交了个小女朋友，过两天带过去给你见见——不许吃，我还留着娱乐呢。”

“啊~~！啊~~！啊啊啊……阿岭哥哥用人家娱乐完了再吃嘛~~~”

“该不会是肥奸商老婆吧？”我问。

“那个对我来说已经长老了，除了她有时候求着我否则我懒得跟她开房。”

“成吧你随便吧，早点睡觉。”

挂了林岭的电话我又打给文碍，听到背景有男人的嚎叫。

“你终于性取向转变了？”

不料文碍心急火燎地说：“赶紧过来！我正犹豫要不要联系你呢！！！”

“什么！？你还要打我的主意！？我问你，知不知道小桃去哪了？”

“我从12岁之后就没打过你的主意！小桃在我这儿！赶紧过来！我们在四合院！”

我意识到文碍可能并非在进行性行为，于是跳上汽车直奔四合院，让小杏把林岭也叫过去。

“刚才文碍的电话里有男人的嚎叫。”

“该不会是他们瞒着你实施了什么计划？”小杏说。

我把车随便一停，看见林岭的摩托停在旁边，座椅还是热乎的。冲进小院，果然听到一阵男人的凄惨的吼声。

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小桃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皮裤，手里举着一根鞭子，正在抽打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男人被绑在柱子上，浑身鞭痕，居然正是艾沃森！！！

“你……你……你……你们这是……在……在……”

林岭和文碍并没加以阻止，看见我来了松了一口气。我正要说话，厢房走出几个人，猪蹄端着一碗辣椒水走进主屋，银狐和文狸也在，银狐前几天刚出院。

“救命！！白瞑！！！他们要杀了我！你妻子要杀了我！他们疯了！！！”

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阻止，然而第二反应并不。

“抽他！辣椒水往鞭子上抹！”

“不——————！！！！白瞑！！！！你们精神失常了吗！？啊！！！！！！！”

一边看着艾沃森挨打，我一边问文碍：

“这是怎么回事？”

“小桃半夜叫上我，说要去把艾沃森抓回来，她最近一直在让我蹲点，我就派了几个属下看着，艾沃森好几个礼拜窝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今天终于回家了，然后小桃说要抓住机会行动起来。猪蹄也帮忙来着。”

“回家？艾沃森？他回哪个家？”

“他和伶鼬的新家。”猪蹄恨恨地说。

我几乎忘了这也是个有“家”的男人。

“然后你们半夜就冲进去了？”

文碍说：“不是！我说要不要先跟你商量一下对策，小桃突然就冲进去了，举着一把电击枪把他电晕，装进麻袋就扛出来。我以为你多少知道这件事，刚发现这是小桃一手主导的……”

小桃把一碗辣椒水泼在艾沃森的小腹上，得意地狞笑着。尽管过去快20年，这个女孩依然像我初见一般心狠手辣，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她是我老婆。

我捏住小桃的肩膀：

“你的行为很危险，如果他真有什么重大机密，如果他和夜蛾合作，那么你有可能会被夜蛾伤害，只能说幸好她没在现场。”

“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在帮你，我是在伸张正义。”

“确实，最近艾沃森身上散发着邪恶的味道。”

我暂时制止皮鞭和辣椒水的虐待，平视这个男人的脸。

“是时候跟我说说你隐瞒的东西了吧？”

“我没打算隐瞒任何东西！我早晚会告诉你！甚至可以说这项研究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白瞑！！！”

“你说早晚，那就现在吧。”

“为什么不呢！我从科研中心出来本来就想和你谈谈，打算明天约个地方！但是这群疯女人！还有疯男人！把我当成家畜一样殴打！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家畜？”

“是的！是的！虽然这是我自己说的！把我放开！”

我争得了猪蹄的同意，把艾沃森解开，他从外衣兜里掏出几管不知什么液体抹在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简直就像黏菌体！

“你们不用惊讶，还是试验品，要普及还需要三到四年。”

“坐吧，都坐。”我说。

艾沃森穿好衣服坐在藤椅上，皱着眉头看着一屋子人。

“我会把研究内容告诉你，但不包括这里的所有人……”

“把小杏留下怎么样？”

“小杏？她当然可以留下，因为她早就知道了！”

“什么！？”我不禁惊呼。

“你为什么这么惊讶？她是伦理监督组的人，而且还是组长，我要进行什么研究必须首先给她讲清楚。”

“那我再留个文碍吧，小桃也出去，上厢房等着。”

男孩女孩们鱼贯而出，正要出门的时候我突然说：

“等等，艾沃森，在你告诉我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嗯？”

“几年前开始着手的‘平衡计划’，我打算在近期实施。屋里这些人已经都知道了，小杏我也透露过不少口风了。听懂了吗？在这样的前提下，今天的谈话我希望你对我更加毫无保留。”

“你要实施平衡计划了！？天哪！真不是时候！该死的！白瞑！你让我感到兴奋！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告诉你我最近得到了什么成果！这是我在金丝雀城最后的狂欢！”

“那就好……那就太好了！成了你们赶紧出去吧。”

………………

“你打算从何听起？”艾沃森问。

“什么从何听起？”

“你想让我先说哪一件研究？”

“瞒着我的还不止一件！？”

“科研中心始终都是多项研究共同进行的，而且我实际上也没刻意向你隐瞒，不知道你最想听什么。最近我进行的项目有三个。”

“就从……最能让你产生成就感的说起吧。”

听到成就感这个词，神经学家露出兴奋的笑容。

“那就先从黏菌体试验开始吧。我们培育出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生物！虽然目前来说城防部队仅仅是以四代体为主，你应该知道科研中心一直在把黏菌体向下繁殖，而且是以极快的效率，一旦个体能产生卵液就立刻提取并且繁育，一个周期仅需要几个月。这项研究早在金丝雀城建城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我们现在大约繁殖到了……34代。”

“34代！？也就是说，目前这世界上存在沙拉虫34代体！？”

“没错，就在我们科研中心。这项研究的意义宽泛，其中一项意义就是对比各代黏菌体的身体区别，寻找其中的规律。很多年前王沙涟就发现，本源体黄环和紫螺的身体强度是最高的，二代体只有其80%左右，然后三代体也只有二代体的80%，四代体依旧有20%的衰减。这里说的身体强度也包括愈合能力，肌肉力量，防火能力，无氧状态维持大脑工作的时间等等，是个综合数值。我也说过她们不是永动机，尽管看起来像超人一样，她们也必须符合最基本的物理规律。”

“到34代体已经弱得不像话了吧？”

“没错，这个规律一直生效，到30代左右就只有本源体的千分之一了，只比人类强了一点点。到33代就已经和人类没区别了。”

艾沃森凑近我，声音压到极低：

“33代体很难生育，使我们一度认为黏菌体的繁殖周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只有很小的卵巢，几乎不分泌卵液，提取出来的卵液也很难存活，但是夜蛾没有放弃，她和她的同伴们做了大量的试验，终于找到了能适用于33代体卵液的培养环境。她用大约2兆电子伏的伽马射线对卵液进行持续照射，使包裹DNA的蛋白链发生电离，结构重组，创造了完美的分裂环境，于是细胞终于开始自我复制，逐渐形成个体。”

“这就是所谓的34代体？”

“没错，本以为会脆弱不堪的34代体却一反规律，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黏菌体！而且很难说算不算是黏菌体，甚至很难说算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物！”

“因为太过于强大？”

“强大只是表象，强大的原因才是争议的中心。我们知道地球上的生命起源于40多亿年以前，是蛋白质和核酸的结合产物，本质上是化学反应，直至今日也是如此。生物体就是一台能量转换器，通过复杂的化学反应维持身体各个机能。可以这么说，迄今为止的所有生物，包括人类，甚至包括从本源到33代黏菌体，都是一系列复杂的化学现象，可以被归为化学生物。”

“化学生物？”

“我自己造的词，不用在意，是为了与34代体进行区分。因为这种生物——不以化学能为主！她的体内有一条神器的氢通道，是一条抽象通道，不是血管或者淋巴管那种实际物体，但是这条氢通道为她提供99%的身体所需能量。对她来说的氢原子就像人体内的三磷酸腺苷，为细胞提供能量，三磷酸腺苷只是化学能的转换，通过循环式的合成和消耗实现能量的传递，她体内的氢原子也是同样作用，实现途径却是——循环式的加减中子。如果我们可以称为化学生物，那么我称她为‘中子生物’！”

“这不是自然界生物！这是你们造出来的！要不是用射线冲击她的细胞，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东西！？这是纯粹的人造产物！”

“你错了白瞑，没有什么‘人造产物’，人类行为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类用仪器产生的射线，在实验室中制造出的同位素，尽管地球上可能没有，宇宙里也无比丰富。”

艾沃森拿出纸笔给我边画边说：

“我们培育出的第34代黏菌体就是这样一种奇特的新型生物，氚在她的体内很常见，我们甚至还检测出过少量的氦3甚至氢4作为高能过渡粒子。除了氢之外，她体内很多元素也都不是以稳定同位素的形式存在的，当然这些多余的中子很快就会衰变，游离的电子乱飞——或者说是有规律地乱飞，使碳和氧原子发生电离。一般人类受到如此强大的贝塔射线，蛋白链和核酸链都没办法保持常态，在她体内也是如此，但这对她没有影响，因为这些大型分子居然会在有规律的射线下再次重组，实现核能向化学能的转变，而不是像人类一样细胞死光。说到这里你还明白吗？规律！这就是最重要的关键词，规律！一般生物受到辐射照射会被高能电子冲击得体无全肤，但是对于34代黏菌体，有规律的氢同位素通道使她的身体成为一座高效稳定的核电站。”

“直接说说她有多强大吧。”

“大约是二代体的七倍强度。”

“那不是比黄环和紫螺还厉害！？”

“当然，否则我为什么说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黏菌体。”

我眉头紧皱，想叹气却叹不出。

“我一直纵容你做生物试验，你却给我弄出一件核武器来！？”

“她们是生物，不是武器。”

“还不止一个！？”

“两个。第33代黏菌体的20多亿卵细胞，只有两个在射线下分裂了。”

我看着他在纸上画的示意图，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才能杀死这两只生物？”

“我不知道，不过至少可以用火箭射出去，成为两件活的太空垃圾。至于寿命，我还不知道她们是否会像黄环和紫螺一样。”

“我建议科研中心想办法杀死这两只生物！”

“不不，金丝不同意，很喜欢她们。”

“金丝知道这件事！？”

“是的，这两只34代黏菌体已经两岁了，金丝还给她们起了名字，肤色白的名为白兜，肤色棕红的名为扁锹。”

我一把掐住这个男人的手腕：

“别怪我发火！为什么连金丝都知道的事情居然我不知道！？你是科研中心院长还是黄三角会成员！？你是不是想造反！？”

“嗷！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我没想刻意隐瞒你，我们只是缺乏一些……有效的交流！”

我姑且放开他的手，以免今晚的谈话泡汤。

“最近我忙于她们的事，是因为她们和别的黏菌少女一样成长很快，这几个月已经长成普通女孩五六岁的外表，我们把她们放出培养皿，灌输文化。金丝如果活着的话会很高兴，她们已经能用语言交流了。”

我有些不解：“如果两年前就把她们培育出来，那么为什么不继续繁殖35代或者36代体？她们难道性成熟晚吗？”

“一点也不晚，我们当然试着繁殖35代体，然而出现了奇怪的现象：第35代黏菌体不含有任何黏菌细胞！而且首次分出性别！也就是说34代是最后一代能够无性生殖的黏菌体，也是最后一代含有黏菌框架的黏菌体。从35代起，黏菌体的一切特征全部消失。”

“那岂不就是普通的人类？”

“是人类基因的人型生物，但不是人类，细胞质成分略有不同，基因表达的调控方式与人类有差异。他们从出生就带着满身的癌细胞，但不会影响生存繁殖，反而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一点倒是和黏菌体传承34代的‘优良传统’很像。他们和人类一模一样，除了虹膜的颜色……”

“所以你在潜心研究这种新型人类？”

“不不，那是未来的另一个故事了。”

………………

我们转换一下思维，让小桃煮了点鸡蛋油菜挂面当夜宵。

“不对，虽然这项研究很惊人，这不是你抛弃伶鼬的理由！”

提到伶鼬，这个男人的表情很暗淡。

“我没有抛弃伶鼬，尽管我承认我们感情是有些问题，而且起因和我有关……”

“也不是你对我隐瞒的理由！”

“我说了我没刻意向你隐瞒！”

我们暂且吃面，男孩女孩们有的等不住，已经在厢房的大床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了。吃完夜宵精神了许多，艾沃森有些渴，我让小桃倒了一大壶凉白开，扔进去几块冰，我和艾沃森一人一个玻璃杯，慢慢地喝。杯壁上的水珠让我感到很舒服。文碍刚才还在听，现在已经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着了。

“夜蛾说你在和她合作进行一项研究，说你的性格变化和思维继承术有关，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打算告诉你的，白瞑，你说我的性格改变了，我一点都不打算否认！这个手术改变了我！它让我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你猜是什么？”

“我不想猜，你自己说。”

神经学家灿烂地一笑：

“思维继承术让我意识到，人类也有可能实现永生！”

我一拍桌子：“果然！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听我说！听我说……这不是一件易于实现的东西，其最大的瓶颈在于记忆的储存。思维继承术确实可以继承思维，但是记忆载体依然是大脑。”

看到我没进一步发火，艾沃森又拿起纸笔，我姑且让他继续说。

“现在我们举个例子，比如一只脑子就是一台10T硬盘的计算机，脑干区域就是它的C盘，是婴儿出生就有的。然而随着年龄增长，记忆储备越来越多，硬盘也会越占越满。如果把人的记忆比喻成视频文件，那么100岁的记忆就相当于接近10T的巨大文件，几乎占满了整个脑子。”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几乎懂了。

“再生卵就像备份U盘，可以把所有文件备份出来，然后放进一台暂新的电脑。现在却有个问题，如果一个电脑已经积攒了100年的记忆，10T硬盘几乎被占满，那么放进新的电脑也当然会瞬间占满，很难有吸纳新记忆的空间。我知道你已经懂了。我把30岁的记忆放进15岁的身体中，尽管其他部分变年轻了，大脑储存空间却无疑占到了30岁的程度。同理我为什么不给令维做思维继承术？不把他的90岁记忆转移到5岁身体上？因为一旦做了，这只5岁的脑子就会瞬间被90岁的记忆填满！如果他再继续活下去，继续记录新的记忆，那么就会出现难以想象的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

“这就要从人脑记忆机制说起了。我问你，白瞑，你昨晚吃了什么？”

“炸酱面？”

“前天中午呢？”

“唔……普通的米饭炒菜？”

“大前天晚上？”

“也是米饭炒菜？还是面条来着？”

“大大前天晚上？”

“这个真不记得了……”

“上礼拜五？”

“哦哦！！这个记得！我去长蝽家串门，吃了她做的意大利面！”

“所以你总结出了什么？”

“我喜欢吃意大利面？或者我喜欢长蝽？”

“唔，不能说是错的，很正确的总结。”艾沃森若有所思地说，然后喝了口冰水。

“你不记得大大前天晚上吃了什么，却记得上礼拜五吃的意大利面。这就很说明问题。你认为去长蝽家做客很开心，你的大脑就会复习这段内容，这段内容就会不断地被提取到你的活跃区。大大前天的晚饭对你来说很平常，不难吃也不好吃，它就会被扔进冷库里，但不代表会消失。”

“你认为黄环和紫螺的脑子是什么样的？”

“我认为她们也并不会比普通人类记住更多东西，在她们漫长的人生中，毫无变化的日常生活占据99.9%以上，新的记忆很快就会挤掉旧的没有不值得复习的记忆，所以她们看起来很正常。但是也可以假设一个反例，比如一个人每天都在冒险，每天都在拯救世界，每天都是令他兴奋的崭新的经历，那么我反而要说，他的记忆会很快出现混乱，越来越糊涂。”

“就是因为按照你的理论，硬盘空间已经满了？”

“没错！所以单纯的思维继承术不代表可以实现完美的永生，除非你只是想过黄环那种整天睡觉的生活！我和莱斯顿讨论了这个话题，他很感兴趣，夜蛾也很感兴趣，甚至到了热衷的程度。于是我们开始着手研究解决方案。我们翻遍了现有文献，和全球的脑科学研究者进行通话。我们用活的人脑做试验，在海马体周围放置了几十万个电流传感器，得益于莱斯顿发明的机械操作臂，进展非常快。尽管我们依然不明白具体的记忆机制，却通过分析电信号得到了一个端口——人脑的记忆端口，这个端口位于瞬时记忆与长期记忆之间。”

“银狐说你定制了一批芯片，就是试验用的传感器？”

“不是，那个时候端口已经得到了，那些是存储芯片，我们把通过端口的脑信号转换为数字信号，然后储存在芯片里。这样一来，原本只有10T的电脑就会被扩容为20T甚至30T，也可以是100T或者好几百T，而且思维质量清晰稳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比黄环那种更有意义的永生，就算每天都在冒险，每天都拯救世界，每天学习新的知识，也不会随时间推延而造成记忆混乱，这项科技尽管不能增加智商，却能大量储存经验。随着半导体工艺发展，芯片技术也会持续提升，届时大脑扩容术也可以多次进行。这样一来，如果一个人一直活下去，配合思维继承术和大脑扩容术，一直保持身体健康、脑容量有余，他就能保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清晰记忆，将会成为一个睿智而且经验丰富的家伙。”

“可惜这个家伙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我抽出手术刀顶住神经学家的脖子。他赶紧做出投降的姿势。

“冷静！冷静！你没打算杀死我，对吧？”

“停止这项研究！立刻停止！”

“我答应你！立刻停止！为什么不呢？”

我刚把手术刀收回去，小杏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刀抢了过来。我愤怒地看着她：

“你果然早就知道！还在我面前装蒜！你也想变成一个睿智而且经验丰富的家伙！？你作为伦理监督组组长，居然包庇这种明显有违伦理的研究！你们这帮贪婪的玩意！”

小杏不说话，她果然和艾沃森有肮脏的交易。手术刀刚从我手里抽走，艾沃森就嬉皮笑脸地补充说：

“为什么不停止大脑扩容术的研究呢？我会停止，或者说我已经停止了，当然是因为——这项研究已经全面成功了！哈哈哈哈！”

尽管没有手术刀，我差点把杯子糊在他脸上。

“你们……接受了手术的有谁？”

艾沃森首先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指指小杏。

“还有夜蛾，一共三个。”

我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会成为人类公敌，没有人应该获得无限的生命。”

艾沃森拍拍我的肩膀：“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我？哼哼，我坚决拒绝接受手术！无论思维继承术还是大脑扩容术，坚决拒绝！我是一个人类，理应享受人类应有的寿命，我不是一头怪物！”

“不用担心你在漫长的寿命中变得孤独，我也可以给小桃做手术，也可以给文碍和林岭，给银狐，给王沙涟，给所有你希望陪伴在身边的人做。”

“然后呢！？组建一支永生者军团？征服世界？进军M78星云？”

“然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该做点什么。”

我不再愤怒，抚摸着小杏的脸：

“贪婪于时间，贪婪于生命，你们不会意识到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多么不公平。我真该让金丝或者银狐给你们上上课，告诉你们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也就是说，你坚决不接受手术？”

“我坚决不！”

艾沃森笑了笑，笑容让我感到恶心。

“同时我会在临死前杀了你们，毁掉大脑扩容术的一切资料，这将成为我下半生的一项任务！”

“不用！”艾沃森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三个商量好了，如果到你临死还不肯接受手术，最终寿命到达极限而死亡，那么我们也只活到目前这副身体的寿命，不再继续延续。我说了，这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你死了我活着毫无意义，小杏也不用说，至于夜蛾，虽然她和你交往不多，但是她很敬佩你，同意我的提议。”

回忆在食人鱼池公园的谈话，没感觉出那小丫头怎么就敬佩我了。

“姑且信任你们的这个承诺吧……莱斯顿·普洛菲尔德呢？他不是也帮了你的忙？”

“他拒绝接受手术，说了和你同样的话。”

“还好，还算是个有原则的人，不像你们。等等，伶鼬呢？如果伶鼬还活着，你不会也要给她……”

“当然不会，我不想用这种方式使她痛苦。”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痛苦。”

谈话越来越散漫，越来越零碎，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太困了。

………………

我说：“要不今天就先睡觉，有话明天白天再聊？”

“还有最后一项研究想和你说说，很简单，也没什么可介绍的。”

“好吧，你说。”

艾沃森拿出一支药液。

“我们制造了盾，也制造了矛。这是对抗黏菌体的特效药，可以说是一种速效甜霜，能在一秒钟内使黏菌体进入软化状态，但是持续时间也很短，只有5秒钟就会重新韧化。”

他把药液递给小杏，小杏一口喝下去。紧接着他拿起我的手术刀，噗呲一声刺进小杏的肚子里。

“嘶——你切着我子宫了！”

“又不是第一次，亲爱的。”

他把刀刃抽出来，五秒钟后伤口开始愈合。然而我看得一清二楚，小杏确确实实被刺穿了！

“虽然我只猥亵了一下她的生殖器，但是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趁这几秒钟打爆她的头。适用于从本源体到34代的一切沙拉虫。”

艾沃森说着，把两支药剂交给我。

“研制这种东西干什么！？如果被外界得知制法，黏菌体的武力优势将不复存在！”

“所以我不可能让外界知道，只会让你知道。”

我把两支药剂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舒心地笑了笑：

“哈哈哈，这才更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礼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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