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爬起来，小桃还以为我上厕所，却看见我开始穿衣服，迷迷糊糊地问：

“你干什么去？”

“打电话去，来不来？”

“我就不了，今天来那个，有点不舒服。”

“嗯，我一会儿就回来。”

“快去快回。”

穿好衣服开上车，不一会儿到小院那边，林岭的摩托车停在门外，文碍也来了。最热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了，现在却依然余温未减，两人正在院里乘凉，铲了一桶冰，埋了几瓶汽水，一边扇蚊子一边小口地喝。看见我来了，林岭给我也拿一瓶。

“手机带了吗？”

我把手机掏出来，但是先不急着操作。

“别急，我叫你俩来就是一块想想，先给谁打，怎么描述情况，怎么下指令。”

文碍说：“那应该肯定是先给平衡号负责人啊，告诉他随时做好起航准备，让他把燃料加满。”

“但是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比如到底哪天行动，如何行动，如何从金丝雀城逃出去，用不用洋盐市的那群人接应。”

林岭说：“逃出去应该不是大问题，前提是有黏菌体团队愿意跟咱们走的话。”

“别忘了不止有人，还有不少设备，不少实验样本要从城内搬出去，艾沃森大概整理了一下，至少需要五个集装箱，装箱很简单，夜蛾她们搬东西效率很高，关键还是怎么运出去。”

文碍说：“能买着的就别从城里运了，你不是已经转移了一大笔资金吗？”

“五个集装箱已经压缩到极限了，艾沃森的最初打算是32个。他想把叛离计划成员的克隆体都带上，我说不现实，有条件了再重新培育吧。五个集装箱，按道理说最好让他们准备一架飞机。”

林岭说：“那不是城防部队的靶子……如果届时城防部队想要干涉咱们的话。”

我知道他说得对。

“所以还是要尽可能争取米象和竹象，就算不能劝过来同行，也要让她们同意放咱们走，否则到时候操作起来会很难办。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想被几千个黏菌体追杀。”

“是啊。”文碍也说，“绝对不能是逃出去的，要想办法打好招呼，正大光明地出去，否则就算出了金丝雀城也会被羽化飞行器追上。”

“……或者也可以逃出去？暗度陈仓？”

林岭这么说，我知道他又有些古怪的鬼主意。他又说了句：

“前提是恢复进出口运输。”

“然后伪装成普通货物运出去？”

“对！七年前能瞒着UNGMC把一飞机货物运进金丝雀城，七年后也能瞒着城防部队把一飞机货物运出金丝雀城！”

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能把城防部队当成了傻子。”

文碍说：“那就先算了，这个话题今天先不在电话里说，因为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偷偷出去还是大摇大摆的。先跟洋盐市透露一下咱们要实施叛离计划这件事吧，他们到现在还根本不知道！”

“我觉得有道理。这个……怎么拨？直接当普通电话打？我还真没用过。”

林岭说：“对，往这边站站，别让树叶挡着信号。你就想想GPS信号弱的时候怎么找信号，这个同理，是手机和卫星之间直接通信。”

文碍也说：“小点声说话，夜里有巡逻的城防部队。”

林岭帮我选了个理想的地方，确认没有遮挡物，天线抽出来，让我拨号。我输入了在洋盐市负责改装平衡号的属下的号码，片刻之后果然接通了。

“你是谁？”

“我是……等等，你又是谁？”

通话音质差得可怕，感觉也不像是属下的声音，延迟也很高，说句话要等几秒才有回应。林岭说音色失真很正常。我生怕对面接电话的是别人，对面也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我是我。

“你在平衡号上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平衡号的事？”

我不愿泄露身份，让林岭先谈，毕竟林岭作为黄三角会成员来说属于那种出了名的高调。林岭先说自己是林岭，三两句话，双方都确认了身份，然后才把电话交给我。

“我是黄三角会会长新井一郎，正在通过铱星手机和你讲话。”

“白会长，晚上好，我是陆怏，我在平衡号上。”

“这么晚还没休息？辛苦了。”

“我有事要和您汇报。”

“你说。”

“近20天，平衡号的施工和维护人员受到了金丝雀城城防部队的骚扰，但不是公开骚扰，她们的行为介于调查和搞破坏之间，因为很不专业所以无法定性。”

“我没法想象，具体描述一下。”

“先是有一个女孩，没有装备羽化飞行器，而且染了发，穿上便服，戴上墨镜，假装成来酒店住宿的客人。工作人员向她索要身份证件她也没有，或者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带着很多现金，强行想要进入平衡号。平衡号酒店是要提前预约的，没理由让她进，她就用大量的钱贿赂前台，希望能进去看看。前台也是组织成员，不可能被钱诱惑，于是对她的行为产生质疑，掏出手枪指着她，她没有半点正常人应有的反应，我们认定这是伪装成人类的黏菌体。”

“之后呢？还有什么情况吗？”

“之后又有四次事件，一共接触了大约十个城防士兵。她们从海里游泳然后爬上平衡号船体，被我们用水枪冲回水中。她们躲在运送装修材料的车里，还没上船就被发现了。最近一次是昨天，有两个女孩以旅客身份成功入住酒店，但是对外开放区和施工区完全不在一个地方，她们企图进入施工区，被摄像头照到，我们的员工把她们围起来，迫使她们下船。”

“没有肢体冲突吗？”

“倒是没有，被发现了就撤。我们是以金丝雀城的名义经营的，她们应该没理由对自己人动武吧？毕竟她们还不知道平衡号在干什么，但是肯定已经发现端倪了……”

“不要管她们，爱上船就上船，爱看就看，我知道她们是谁了。陆怏，你去采购180号燃料油，我在近期可能实施计划。”

对面沉默了几秒，也可能是信号延迟。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实施计划？金丝雀城发生了什么变故？外界猜测纷纷，早就乱成一团了，传言金丝雀城在闹权力纠纷？”

“嗯……也不算错吧，总之一言难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知道了，采购燃料油，做好起航准备，不阻拦城防部队调查平衡号，是这样吧？”

“是，现在登船的女孩们可能是我们未来的同行者。其他事暂时不用做，等我再次联系。”

“我知道了。”

………………

“米象在调查我的事。”挂下电话后我跟林岭这样说。

“什么！？她怎么会……”

“我多嘴了，我跟她提了一句，如果金丝回来了，她既不敢抗争又不想死，我就带她逃出去。现在看来这句话果然让她起疑心了，她知道我在策划分裂行为。”

林岭不理解：“她凭什么不敢抗争？有胆子见死不救，没胆子一把掐死？”

文碍说：“你说得倒是轻巧，虽然结果都是致其死亡，‘不救’和‘杀死’可是隔着巨大的鸿沟！”

我说：“这个问题不是咱们要考虑的，涉及很多心理学的东西，我又不喜欢心理学。且不论米象自己，激进派内部本来就有很多摇摆不定的成员，金丝一旦回来了，她们就会倒戈过去，激进派不再占有人数优势。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我多了一句嘴，米象现在开始调查我。怪不得她现在还保持封锁状态，网络也不接通，她是怕把我放跑了，怕我分裂她的金丝雀城。”

“你说‘她的’金丝雀城？”林岭问。

“是啊，不然呢？如果金丝死外边了，不是她的是谁的？什么……黏菌体自然保护区？哼！哼哼！”

文碍说：“可是我听你跟陆怏说，让她们随便上船调查，不用驱赶？”

“是啊，我希望米象知道我在干什么。本来就算她不去洋盐市，数据中心战争之后我也打算告诉她。”

“然后呢？说服她允许你分裂‘她的’金丝雀城？”

“不是，说服她相信金丝一定会活着回来，然后跟她秋后算账，吓唬吓唬，让她跟我一起走。”

文碍一乐：“我猜你想跟她说：金丝是杀不死的怪物，只有你白瞑能杀死，你不杀就死不了，以此推论金丝还活着？”

“有什么问题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你脑子可能进水了。”

我摇摇头：“所以说我没法跟你们这些思维被常理禁锢的普通人交流。看看银狐，我也就能跟她聊得来了。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正好，我千万别知道你想什么。”

“总之就是这样……”我把手机收起来说，“……米象应该很快就会调查清楚叛离计划的细节，至于黄三角会的存在她俩应该早就有所耳闻了。我预测米象大概会冲进我家，你俩也有可能被抓起来，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文碍说：“你预测了一个很可怕的情况，然后结论就是之后再说，我果然千万别知道你在想什么。”

“可怕……可怕谈不上，大概会聊得很愉快。”

“你跟黏菌体打交道太多了，胆子太肥了！你最好别忘了，被熊咬死的往往都是熊类爱好者。反正我是永远不会忘掉这种生物的恐怖之处。”

文碍说着，摸摸小腹，大热天打了个哆嗦。我很心疼他，他是个可怜的家伙。

“没事，没事，我们还有王牌在手里，金丝是大王，大王死了还有小王，大王死了小王就是最大的，才能闪现出王牌的光芒。”

“你是说……”

“对，只要银狐还是我的人，我就永远能够运用制衡的力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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