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一期]章．十一

「好涼爽啊~！」亂深吸了一口氣大喊道，帶來的行李在踏進門的那一刻就全數一股腦地扔到靠近玄關的走廊上，幸好每個月固定都會請人打掃，不然現在亂那些可愛款式的行李勢必會弄得髒兮兮的。

「亂，你東西別丟到走廊上啊，很礙事。」隨後走進的藥研有些嫌棄地跨過地上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去裡面的房間放行李。

跟在藥研後面進來的厚豪氣地將行李壓在亂的行李上，不管會不會將亂行李上的蕾絲蝴蝶結弄扁，「藥研走吧！我們去小溪抓魚！」

「啊！厚！別把東西壓在人家的包包上啦！笨蛋！」

放在倉庫的小水桶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厚的手上，厚笑嘻嘻地道，「行李就拜託你幫我拿進去啦！感謝！」畢竟現在比起亂的包包去溪邊抓魚才是厚真正關注的點，「藥研你好了沒有啊？」

房間裡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好了好了，一期哥，我們去一下小溪邊。」藥研和一期一振報備完後就和厚跑出去，一下就不見蹤影。

「要注意安全，別玩太晚了喔！」一期在後面大喊著，也不曉得二位弟弟有沒有聽到。唉，也罷，真的晚了再去找人吧。

「真是的！」亂發出一聲不滿。

鄉莊子占地不大，二層結構的日式建築，一樓有廚房、廁所、澡堂和客廳，而二樓通常是拿來睡覺的，此外還有一個書房。一期幫忙把弟弟們的東西搬到二樓的大通鋪並整理好，雖然都是簡單的小東西，但零零總總的也花了點時間。

總算整理好後一期呼了一口氣，稍稍拉開襯衫的衣領讓空氣帶走一點體熱，被汗沾濕的布料貼在皮膚上怎樣都覺得不舒服，他們是下午三點多抵達這裡，而現在已經是該準備晚飯的時間了。

「一期殿，鳴狐說要去廚房榨果汁，晚飯就順便一起準備了，天氣這麼炎熱又經過剛才的勞動想必您已經出了一身汗，請去沖個澡吧！身體會變的舒爽起來。」

「我也去廚房幫……」忙字還沒脫口便被鳴狐比出狐狸的手勢打斷，只見鳴狐沒有紅撇戰妝的細長眼睛半瞇起，處在面甲唯一開口後的嘴角上揚，露出微笑，「……沖澡完後。」淡淡的聲音顯的慈愛。說完便走向廚房。

鳴狐肩上的小狐狸扭過身來向一期一振低頭道別，「那麼等會見，一期殿。」留下一期那擱淺在半空中來不及挽留的手。

「……只能去沖澡了。」好半晌後他才嘟囔道。

把一身的黏膩沖洗掉後一期前往廚房，掛在天上的太陽還是那麼熱，明明才剛沖完涼水一期覺得又要冒汗了，所謂的夏天就是這樣的季節。

廚房飄來陣陣香味，桌上已經擺上了幾盤菜餚，一期微笑地站到鳴狐旁邊，「小叔叔，我要做什麼呢？」

鳴狐拿了幾顆馬鈴薯過去讓一期削皮，「馬鈴薯燉肉？」一期看著爐子上烹煮的食材問道。鳴狐點頭表示一期猜對了，一期一邊替數量不少的馬鈴薯削皮一邊開心道：「是家的味道，小叔叔很久沒有下廚了。」

處理食材的動作看起來斯文卻不緩慢笨拙，他們的一舉一動是那麼的優雅和相似，沒錯，優雅和相似。

優雅並非與生俱來，而是經由後天的潛移默化，也只有古老的家族才能自然而然的將之融進血液直達靈魂的深處，無時無刻堅守，即使在廚房做雜事也足以表達出他們屬於粟田口家族的尊貴。或許在其他尚且年幼的藤四郎中感受不到、或有瑕疵，但在鳴狐和一期身上則已經完完全全體現出來，一期用眼角的餘光盯著鳴狐的舉手投足，吃吃地笑了起來。

鳴狐和小狐狸同時抬頭看像一期，小狐狸不解地問道：「一期殿，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想起以前的事情，小時候和初中的時候。」一期面露懷念，「我記得“削皮”就是小叔叔教我的，以前總是削不好，皮削的太厚又太慢，不像小叔叔削的又薄又快，那時候小叔叔常常削桌上的水果讓我吃，等上了初中我才漸成樣子。」

是的，他當然還記得人數多到還有本家、分家區分的時候，儘管表面上區分私下卻不見隔閡和差別，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彼此和樂融融，雖然是這樣大的家族卻沒有勾心鬥角和分裂，如此地感情緊密，像是麥芽糖餅的那二片餅乾一樣又甜、誰都無法挑撥分離。

尊重任何身分一向是粟田口家的傳統，「粟田口家明明是名門望族卻很親切、很好親近呢，不會瞧不起地位比他們低下的人，即使是貧民。」這樣的言論他時有所聞，來自偷聽僕人的聊天或是街上居民的竊竊私語，他也為此感到驕傲。偶爾他會纏著管家或是女僕，要他們陪自己玩，如果鳴狐有來本家他就會一直黏著他。多麼溫馨和快樂。

是的，所以他當然記得在初中的某一天放學，鳴狐罕見地出現在校門口，身上像是挑起千斤重擔的痛苦，儘管鳴狐朝他邁開的每一步依然挺拔、從容、優雅，可一期卻看到了鳴狐被沉重的千斤擔壓地舉步維艱，直覺告訴他無法預想的事發生了。鳴狐告訴他今天先去分家住幾晚，過幾天再回去本宅，他懷著強烈的不安問發生什麼事？那一天就是粟田口家長輩全數離奇死亡的日子。除了鳴狐，不論是分家還是本家都無一倖免，在這樣家族例行聚會的日子。

自食惡果。小叔叔這麼說。

之後鳴狐開始忙碌起來，比以前還要繁忙，在軍校、粟田口和各地來回奔波，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都嫌浪費時間，鳴狐資遣了大部分的僕人，只留下幾個老管家和老僕幫忙打理家務，他們足夠忠誠，不會洩漏任何有關粟田口的一切。入不敷出的人力漸漸的讓一期和他的弟弟們習慣自己來，當這些老僕人年紀已經大到不得不退休之後，粟田口家就再也沒有常駐過任何一位新僕人或是幫傭。

鳴狐嘴角輕揚，繼續手上的工作，動作比以前更加利索，小狐狸聽到後也跟著吃吃地笑起來，「那時候您還因為總是做不好而鬧脾氣，女僕和管家們怎麼哄您都沒用，只好又請鳴狐過去一趟，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啦！經您提起真是令人懷念，您小時候非常親近鳴狐呢！」

一期笑了笑，甩開腦內淡淡的哀愁跟小狐狸聊起天來，「是的，我小時候十分黏小叔叔，有一次小叔叔因為有事不能陪我出門，我因此大哭大鬧，最後哭累了睡著也沒有出門了。」

「啊、啊！您說那一次嗎？您小時候常常讓管家傷透腦筋，記得有一次您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直嚷嚷要把頭髮染成和鳴狐一樣的深藍色，嚇的夫人直掉眼淚，但當鯰尾殿和骨喰殿出生後越來越擔的起好哥哥的樣子了。」

捕捉到小狐狸話中的幾個字眼，一期想起了一些事連忙追問道：「小叔叔現在的頭髮為什麼變成白色了呢？」以前不問是因為擔心這是禁語，現在小狐狸泰然地提起或許代表著這不是鳴狐不希望自己知道的事？

小狐狸眨眨眼睛，咧嘴笑道：「不是什麼嚴重事，在您昏迷的這段期間鳴狐的身體狀況說不上太好，持續服用藥物和注射針劑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就變成了白色，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副作用吧？還好除了髮色和身高稍稍縮水外便無其他異常，真是萬幸。」

一期大驚失色，「這不是小事！這麼強烈的副作用早在出現徵兆時就該停止，為什麼還要繼續使用？」

「一期殿，請您別生氣。當時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粟田口家一下子出現劇變，整個聯邦都在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鳴狐才選擇走險棋，雖然不盡滿意，至少也達到鳴狐的期許。」

「……是我的錯，在粟田口家艱難的時候沒有做到支撐的責任。」

「您並沒有過錯，發生火災不是您能控制的，困於火場逃生不能也不是您自願的，一切只能說時運不好，請別自責。」

「但是我……」一期感覺很難受，好像自己是造成事變的元兇般無法順利呼吸，他咬著下唇追問道：「……鯰尾他們知道嗎？」

小狐狸想了想，「藥研殿知道的比較清楚，畢竟當初是由藥研殿協助鳴狐的。」

連弟弟們都知道的事情只有自己渾然不覺，一期對自己失望透頂，他下意識地盯著鳴狐的頭髮，卻在被髮絲若有似無地覆蓋的頸間發現一抹紅點，在白皙的肌膚下格外的醒目。

莫非是……？

一期定神想要看得仔細些，小狐狸突如其來地問道：「一期殿，您近日是否還有與三日月碰面呢？」

不預期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一期眼神閃爍了一下，意識到鳴狐正在盯著他後他明白二件事。第一件事，這不是小狐狸的好奇心而是鳴狐要問他的，或許鳴狐已經發現了什麼。第二件事，他的動搖被鳴狐看的一清二楚，隱瞞只是多此一舉。他承認道：「是。」

「你喜歡他嗎？」

面對鳴狐的疑問一期困擾地垂下眼簾，「不知道。」他頓了下，思考著怎麼將自己複雜的心緒說清楚，在這個人面前它可以毫無保留地交付自己，因為鳴狐絕對不會傷害他。

「我被宗近殿吸引著，越是相處這種感覺越是強烈。想觸碰他、想待在他身邊，被宗近殿需要我便會很高興，就像他支配一樣，我想要屬於他，也希望他能屬於我，如果這是喜歡，那麼我想我是喜歡他的。宗近殿曾經問過我要不要當他的嚮導。」

小狐狸緊張地立刻插嘴問道：「您答應了嗎？」

一期搖頭，「這個社會不歧視嚮導，但是歧視S（服從者）。」

服從者是沒有定性的婊子、下賤貨，就算命令他們跪下舔髒地板也會高高興興照做的狗奴才──這是世間普遍對服從者的鄙視，即使強者如鳴狐從小到大也不免遭受過類似的言論霸凌，尤其是當他表現傑出的時候，更別提其他沒有家族或能力撐腰的服從者，這也是為什麼粟田口對外會謊報比實際還少的服從者人數。

「正因為如此，我不能喜歡上他，我不能讓粟田口家打上『三条家奴才』的汙名，我不能！」一期握緊拳頭，刀角刺在皮膚上，滿心的焦躁不能克制地溢出神情，「但是我總是克制不了想見他的慾望，只要他對我說『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就會答應！有時候我真的想要殺死這樣的我！」

驀然從爐火上發出嗶哩砰鏗的聲音，原來是鍋內滾了，蒸氣和水泡撞擊蓋子讓它持續在鍋緣上做小幅度的翻騰。

鳴狐關小火把剩下的食材一一放進去後繼續烹煮，他把一期手中的馬鈴薯和刀子拿走，翻開一期的手掌檢查有沒有被刀子刺傷，所幸只是留下暗紅的印痕沒有見血，鳴狐覆蓋住一期的掌心輕輕推揉著印痕，淡淡道：「會變好的。」

溫柔、慈愛又堅定。

隨著蒸氣四溢而盈滿空間的食物香和鳴狐輕緩的聲音漸漸撫平一期的徬徨不安，他靜靜地閉上眼睛享受著安寧的過程，「會變好的」他又再次聽見鳴狐重複一遍，緊緊握住他的手，緊握的力度像是對他發誓或對主許下願望，所以他也回握住鳴狐的手，從那裡取下勇氣，「嗯。」他聽到自己放鬆的回答。

鳴狐沒有使用嚮導的能力卻能安撫他洶湧的情緒，是因為他是鳴狐，是一期的長輩，是他唯一能放縱撒嬌的家人。

「好香的味道！快開動了嗎？」亂從廚房門口探出來，手上捧著一盤剛剛用來裝果汁的玻璃杯，「你們握著手在做什麼有趣的事嗎？」

「亂殿，快開動了，等這鍋和這鍋煮好就大功告成啦！」小狐狸神采奕奕地答道，「藥研殿和厚殿不知回來了沒有？」

「還沒～」亂擠在一期旁邊洗著玻璃杯，「夏天的白天太長了，不注意的話根本不知道吃飯時間到了，要人家去找他們嗎？」

「好香的味道！要開動了嗎？」厚從廚房門口探出來，衣領還沾著一點泥巴。

亂哼了一聲，顯然對厚把行李壓在自己的包包上還有點小情緒，「剛剛還在說要不要去找你們呢！」

「不會吧，亂你還在生氣啊？太小心眼了吧？」

「我．才．不．是．小．心．眼！」

厚對亂吐了吐舌頭，踏進廚房把鳴狐剛裝盤好的菜捧去大廳的長桌上，正巧藥研剛換好衣服走進大廳，他盯著厚衣領上的髒污道：「厚你好歹換身衣服吧？」

厚順著藥研的視線拉起衣服，盯著髒污聳肩道：「好吧。」

藥研幫忙擺好碗筷招呼其他人開飯了，不一會兒大家就定位等著厚、鳴狐和一期哥就座，人都到齊後鳴狐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由小狐狸代替喊道：「開動了！」

大家跟著齊聲喊道：「開動了！」

…TBC

-------------後記碎唸-------------------------------------

後面弄得像美食節目的結尾，哈哈。

這篇今年完結看起來是不可能了，不過我會努力不坑掉，故事已經進展到差不多48%，接下來會開始把先前埋的梗一一破出，下一章開始有重磅炸彈（應該啦……）

附帶一提，我挺喜歡吃麥芽糖餅乾的，也嘗試掰過，真的掰不開來，我強力要弄開的結果就是餅乾碎了……

是說……大正時期應該有冰箱了吧？

2017/12/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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