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童子其實一開始並沒有想過會與紅葉發展到這程度的。

　　他盯著面前的紅葉，她正伏身給他倒茶，過於開的領口讓他整好能看到露出的深邃優美的乳溝，漆黑的長發溫順地貼附著她纖細的脖子散下，頭飾垂下的那榴花紅色的流蘇穗子更襯得她猩紅的唇更紅幾分。

　　這個妖女，她是鬼女紅葉。

　　茨木童子每回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就覺得自己的手心在蠢蠢欲動：

　　想掐住她那纖細優美的脖子，想看她美麗的臉龐露出驚恐萬狀的神情。說不準她還會對他楚楚可憐地求饒…哈，想想就令人發笑。

　　她怎麽可能會向別人求饒呢。

　　茨木童子收回目光，他的視線落在她剛給他倒好的茶上。茶杯意外的素雅，分不清是什麽木的木杯邊規規矩矩地刻了一片五角楓葉的模樣。淡黃的茶水在杯中因有微風拂過而微微波瀾，帶來一陣清雅的茶香。

　　看來鬼女紅葉曾是人類這點確實沒錯的。

　　茨木微微攏回手：“我不喝茶。”

　　紅葉撇他一眼，但那嫌棄的眼神也被帶出點風情：“我這沒有酒。”

　　可惜了茨木童子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他一本嚴肅：“我也不想喝酒。”

　　紅葉一把抓起自己的茶杯，向他扔過去：“愛喝不喝！”

　　茨木穩穩接住了，一滴茶水都沒漏出來。

　　“扔得太近。”他說，指腹磨蹭了下杯口，在紅葉準備拿楓葉扔他前一飲而盡。

　　瞧他喝完，紅葉的紅瞳盯著他。“好茶。”他誇贊道，這下鬼女才露出一點滿意的笑容來。

　　這倒不是恭維，因為他向來不說違心話。紅葉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覺得高興。

　　但茶喝完了，就有些尷尬，兩人面對面坐著，一時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茨木童子心中是有話的，卻不知如何開口——看紅葉遊走的眼神，估計也與他差不多。

　　茨木童子猶豫再三，他先挑了個話題開口道：“吾友對妳很執著…”

　　哦，糟糕。

　　從紅葉看他的神情中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選了個最糟糕的話題，就算止住了話也來不及了。

　　“妳不是也很執著他。”紅葉不客氣地反擊。但茨木覺得她說得對，所以沒反駁，甚至贊同地微微點頭：“是的。”

　　“為什麽？”她問。

　　“為什麽？”他反問。

　　兩人雙目相對。

　　“呵…”茨木先笑出來，她的眼神讓他覺得有趣。他相信如果追問下去會是他贏，但她眼神顯然是在說如果他再追問她，她就與他同歸於盡。

　　這女人跟紅楓樹下的一盞酒一樣，雖然倒映著美麗的紅楓，但本性還是酒——太烈了。

　　自從兩人有了約定後，似乎關系就有些微妙了。彼此都很默契地分出那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註意力給彼此。

　　茨木童子看向外面，楓葉正在悠悠落下，與他原本居住的山上不同，連空氣中都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

　　他的視線重回紅葉身上，她被放出來後當初那一身血腥味就被凈化了，現在的味道才是原來真正的她。

　　“我們來打一場吧。”茨木童子說。

　　“樂意至極。”

　　——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還是幹一場來得痛快。

　　茨木再次躲開紅楓，葉子的邊緣在妖力的加持下變得銳利無比，堪堪地擦過他空蕩蕩的袖子，深深地釘在身後的樹幹上。

　　“哼，妳…”茨木剛要開口時，第二波楓葉隨即而至，連著三發攜風而來，目的都是對準他的心臟。

　　她想殺了他——從她完全沒留手的情況來看，的確是這樣沒錯的。

　　這反而引起了茨木童子的興趣：她明知她打不過他的，他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只是一掌拍向地面，彌出的妖氣揚起了風，形成了難以突破的屏障，輕而易舉地就將迎面而來的楓葉停滯不前，再是一捏，就碎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呵呵呵，女孩子送給妳的禮物，妳應當好好珍惜才是。”

　　“如果這也能算作禮物了話…”

　　哪怕是在戰鬥中，兩人也在用語言作為武器來試探彼此。

　　但實力是明顯有差距的，就算茨木童子已經留手，就算鬼女紅葉已經盡力，這也改變不了她會輸的事實。

　　此時她被他抵在樹上，身體緊貼著樹幹，雙腳懸空，僅靠他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來支撐。作為武器的楓葉都被他的妖氣隔絕在他背後，而她抓著他的手，用力得指尖都泛白也沒掐傷他一點。

　　這男人的力氣真大——這是她第一個想法。

　　這男人的肌肉好硬——這是她第二個想法。

　　“這算是第一次的指導嗎？”他嘲諷道。

　　“是的。”她厚臉皮地承認了。

　　現在不是殺她的時候。他松開手，鬼女順著樹幹滑下，直接癱軟在地。她摸著喉嚨咳嗽，卻也有力氣來刺他：“妳應該對女人溫柔一點。”

　　“這是還禮。”他提醒她對他的毫不留情。

　　“妳是說我不夠溫柔？”

　　“妳溫柔得令人害怕。”

　　“妳也會怕嗎？”

　　“……哼。”明明是不悅的悶哼，他的嘴角卻翹起來，甚至越咧越大，發出了很具有他特色的笑聲，他笑著看她狼狽癱坐在地的模樣，說：“我實在不能理解摯友究竟喜歡妳哪一點。”

　　“若是妳能理解，那妳不也喜歡我了？”

　　茨木被這反問給問楞了一瞬，隨即他喉嚨中發出了“嗯”的悶哼，分不清是疑問還是肯定，但這是明顯不悅的意味。

　　“好極了。”見他沈默，紅葉在“他會不會那麽笨拙”與“他會不會那麽做”這兩個想法中果斷選擇了前者。她並不會自戀到會認為茨木童子有可能喜歡她，何況從始至終——她也只想要那一個人喜歡她而已。

　　但那個人永遠不會喜歡她了。

　　紅葉想站起來，可她沒有力氣這樣做，只是跟他打一場就快把她的妖力掏空了。這時她才深刻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但她並不在乎，比她強大的多了去了。她無所畏懼，因為已經一無所有，剩下的只是這具美麗的皮囊，也僅僅只有這具皮囊。

　　這時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驚訝地看過去，那個銀發獨臂的大妖怪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算是…在同情我嗎？”

　　大妖怪的冷漠換成了嘲諷的微笑，他的眸子瞇起——如果把他想成一只大貓了話，這個眼神就像是在看蠢得上門找死的獵物。

　　茨木童子說：“妳也可以選擇繼續坐在這兒，但現在除了我，沒人會來拉妳。”

　　停頓下，他補充道：“妳若是想要坐在這，也與我沒關系。但是我要走了，妳得給我領路。”

　　“………哈！”紅葉楞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笑聲漸大：“哈哈哈哈！”她自然地抓住他的手，他輕輕一拽就把她拉起來了，仿佛對於他而言她輕得像片落葉。

　　茨木童子待她站穩後，就抽回手，轉身慢慢走往離開紅楓林的方向。

　　紅葉小心地拍掉身上蹭的土，然後快步跟上去。

　　這紅楓林被她設下法術，能迷惑人類與小妖怪，把他們困住，被她吃掉，成為她的力量。就算她現在不再吃人了，為了保護她不被仇家找到，所以這法術也沒解開。沒有領路人，一般的人類和妖怪都是出不去的。

　　可茨木童子是一般的妖怪麽？

　　紅葉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為他領路，心中卻在想著喝茶時茨木童子問她的話。他問她：“為什麽？”

　　為什麽呢？

　　因為晴明大人是送了自己作為人類的最後一程的人。

　　因為酒吞童子並沒有阻止自己完全脫離人類。

　　因為…

　　紅葉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手——那只剛剛握住鬼手的手，皮膚嫩白細膩，與人類時自己最美的時候相差無幾。

　　那只鬼手……紅葉默默想著：

　　明明是那麽強大可怕的妖怪，明明是那麽猙獰可怕的鬼手……卻在握住的瞬間，令她感受到有些可笑的溫暖與…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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