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對自己得出的結論感到有些好笑。他似笑非笑的閉上眼，昂頭，放鬆身軀漂浮在池水之中。任憑參雜著些許白髮的烏黑長髮，在池中如抽絲般，在身後浮散。

憂思過重，早生花髮。雖然他也早就不年輕了，但是細細數來，身上的白髮相較起同之齡人，也確實偏多。

身上剩餘的三十五劍……西幽之事……皇帝，刑部，尚書哪個不是得讓他費心閃躲的呢？還有那對他虎視眈眈的螟蝗座……

眉頭緊鎖。幽幽白月之下，池中的男人，彷彿是被凝固在透明水晶一般，肌膚映照著瑩瑩冷光，輪廓卻被水色的倒影，映出一抹泛寒的凜冽。

倏地！不遠處的草叢間，聲音乍響！一道白光鋒利而輕巧，擦破葉面，破空而來。

幾乎是在動靜響起來的瞬間，殤不患便神情一凜，掌心運勁一拍池面，剎那間便爆起層層浪花，打落對方洶洶來勢的暗器。

「出來！」低喝一聲，順手扯下池邊高懸的紗幔打濕，御氣化勁一甩，便將紗幔化作長鞭甩向樹叢。

猛地回扯，就聽見一聲悶哼痛喊。殤不患心知來者已被打傷，再扯下一條紗幔飛馳而去，將偷襲之人纏上，又自林間拽出，一路摔飛到了池子邊上。

整個戰鬥的過程不出幾秒，但整個白石子地早已被弄得濕漉漉的，就連高高架起的簾子也滴著朵朵水花。

殤不患丟開手上潮濕的紗幔，抬腳跨出池子，隨手抓過先前丟在一旁的裡衣套上。身上的水氣瞬間便將整件白衫沁透，披散的長髮順勢貼著身體，髮尾還滴滴答答的滴著水，順著走過的路，一路蜿蜒著痕跡，看起來有些恣意不羈。

殤不患走向前，將凌亂的長髮向後一梳，看著地上戴著面具，身穿黑衣的男子，有些訝異，又有些了然的揚了揚眉。「你是玄鬼宗的？」

這幾日來，玄鬼宗的人倒也遇過不少，只是進了魔脊山後就沒見過了，讓他一時忘了自己還正被玄鬼宗通緝追殺。

但對方卻像是絲毫不打算讓他有再次說話的機會，在殤不患一踏入攻擊範圍的瞬間，隨即翻手揮出一柄短刀，砍向對方赤裸毫無防備的腳踝。聲音淒厲的大喊：「殺了你……為魔主大人報仇！」

卻聽「嚓」的一聲！一柄飛劍比匕首更快地，就這麼削去黑袍人的半邊腦袋。對方連一聲吃疼都還沒發出，那把利劍便已經插在屍體不遠處的地面，刀身震盪，只剩下花花的腦漿，混著鮮血，將黝黑的石地潑墨似的染紅，一路蔓延到殤不患的腳前。

鳳啼雙聲！

在瞥見長劍的刀光之時，殤不患便知道來者為誰。

只見殺無生此刻殺意凜冽，面容如冰，神情間還隱隱帶著像是看見所有物被人冒犯的怒意。

渾濁的黑氣在他周身翻騰，眼白深得像是被墨給沁染，一雙紅瞳卻妖異的，正在人的圓瞳與狹長的獸瞳之間變化。

這是……走火入魔？

縱使是遊歷大江南北，見過無數形形色色之人的殤不患，也看不懂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只能照著殺無生這混亂的內息揣測。

可若真是走火入魔，已成亡者的無生又怎會入魔呢？按理來說，走火入魔應當只會發生在習武之人陷入魔障、筋脈逆行的情形才是。

殤不患還在詫異，但下一刻便忽見殺無生身軀微微搖晃，難受跪倒在地，緊緊按著腦袋，太陽穴上的筋脈突突跳著，像是頭疼欲裂。

「喂、無生！」低喊一聲，殤不患連忙快步走到殺無生的身旁，眼中難掩擔憂，神情緊張。正下意識伸手想探探殺無生的脈象，就忽被反扣住手腕。力氣之大，像是要將他的手骨捏碎一般。

腕間吃疼，殤不患忍不住低聲咋舌，想著要將跪倒伏面的殺無生扶起，手在搭上脈搏時卻乍然發現，無生雖無呼吸心跳，卻依舊有條霸道的脈象，正暴躁地在無生體內亂竄，像欲找個出口衝出，撞得無生的五臟六腑皆出現內傷。

這下他也顧不上自己的滿腹疑問了，連忙盤腿而坐，將掌心對上無生，試圖以自己的內息調動對方的走回正確周天，卻發現殺無生的內勁竟試圖反闖過來，亂竄自己的筋絡。

「唔……」殤不患額上冒出點點冷汗。

論起內蘊深厚，他確實勝過無生不少，但是面對目前不明的狀況，他也不敢隨意壓制回去。但，倘若真讓殺無生的內功隨意亂闖，只怕對兩人都有凶險……

正當殤不患腦中還在飛速的思索對策之時，殺無生卻猛地揚頭，雙眼無神，在對方還不及反應的瞬間，一掌拍向殤不患毫無防備的赤裸胸口。

「嘩──」地一聲巨響，被擊飛的殤不患就這麼飛身摔入了溫泉池中，炸起巨大水花。

「咳、咳咳……」連忙自水中站起，殤不患輕咳出些許腥紅，才剛抹了把臉，欲看清眼前狀況，就見殺無生眨眼出現在身前，伸手扣住他的頸項，將他摁倒，人也隨之被迫沉入熱燙的池水之中！

肺中還沒有足夠的氧氣，剛摔入水中時激起的大片氣泡也疾速地將他胸膛中的空氣耗損。

殤不患難受的掙扎，伸手試圖撬開殺無生強勁的臂勁，對方卻像是焊鐵一般，分毫不動。反而忽地張口，緊緊咬住殤不患的氣管，害他幾乎憋不住氣，自口中咳出一串氣泡！

不行了……

失去大量空氣的肺葉被水壓跟殺無生的重量壓得發疼，殤不患推搡著壓在自己身上的身軀，正想著是否該狠心對殺無生下重手，卻突覺對方裸露在外的胸膛，在掌下的觸感不甚對勁。

睜眼一看，竟看到殺無生不知怎地，神情雖然狠戾，眼神卻沒有聚焦。身上逐漸浮現一層層透明鱗片，像魚鱗又似蛇鱗一般遍及全身，也將胸膛那抹致命的傷口包覆。而漂浮在水中的身體隨著水波起伏，越來越漲大，逐漸扭曲拉長，將衣物撐破，直到化身為一個詭異的生物。

這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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