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源博雅性格一向單純又藏不住心思，一生註定會為這份耿直及傻勁吃虧，但本人有時又會出乎意料難懂，大天狗認為問題的癥結點其實很簡單，生為妖怪的他根本不懂人類，那又怎麼會明白源博雅的真心。

－－

大天狗依照源博雅的指示來到書院，原以為空蕩蕩的書齋裡卻不如記憶，裡頭堆滿了許多東西，除了一盒又一盒裝在錦盒的禮物之外，就是需要本人批閱的事務檔，唯一一張桌子看來就相當壯觀……

自覺沒有權利插手源博雅該做的事情，大天狗就沒有擅自動過，他想自己只要把盒子找個地方擺著就好，但這看起來完全沒地方擺了！無奈的大天狗動手替人整理起來。

他將文書分類整齊、把盒子按大小迭好，最後才把要自己帶來放的東西擺在整理乾淨的桌面上，確保源博雅回來後能夠看到這件東西。

只是盒蓋似乎與原本的盒子不合，在大天狗放下時盒蓋滑開、露出裡頭的東西，似乎是一件玉石雕刻。

原本大天狗沒有多想就要蓋上盒蓋，但總覺得有說不出的異樣……大天狗拿起來仔細端詳，認出那件東西是什麼的時候，他的臉不由自主浮出潮紅！

這才不是什麼單純的玉石雕刻，而是玉勢！是情人在歡愛間能用上的助興物！源博雅那個大笨蛋，居然收了這種東西？是想要做什麼？貴族武士的臉面到底還要不要了？

“大天狗大人，您在這裡嗎。”外頭忽然一聲的詢問，大天狗嚇得將手裡的玉勢差點失手摔到地板，但盒子卻是因此碰掉在地上破裂了。

“大天狗大人？”許是慌亂間造出的動靜引來關注，結果又是一陣關切，眼下是得迅速找個能藏東西的地方。

但是大天狗環顧四周發現已經整理好的環境根本藏不住任何東西，情急之下只能收進自己的袖裡，收拾好壞掉的盒子、調整過情緒後才將對外的門拉開，候在門外的是焦急的童女和在旁安撫她的童男。

“何事？”

“晴明大人要我們帶您過去！”

“知道了。”應是先應下了，但袖裡的東西該怎麼辦……雖說帶著並不礙事，但要是被誰發現了後果可不堪設想，對於雖身攜帶這件玉勢，大天狗的心裡已是七上八下。

“還有什麼其他要先辦的事情嗎？”見大天狗沒要動身，童女疑惑地發問。

“沒有，帶路吧。”大天狗認命關上門，隨著領路的妖怪離去，而事情也正如大天狗所料，他們見過安倍晴明領下任務，忙到黃昏時分才結束，回到陰陽寮的時候，夕陽都將隱沒山頭準備帶走剩下的餘暉。

“沒想到你會比我還晚呀。”等在門口的源博雅一看見大天狗時，迫不及待伸出手揮了揮示意，但大天狗冷漠地潑了對方一桶冷水，“我還要去向安倍晴明報告。”

“報告的事就讓其他人去吧？”

“是，交給我和哥哥就好！”童女開心接下了源博雅的吩咐，拉著童男進了陰陽寮，留給兩人一些空間，隨著兩隻鳥妖踏進寮中，黑夜隨之壟罩大地，人類也紛紛點起燈來維持光源……陰陽寮則由於燈具上施有咒術，除燈油耗盡無從亮起，只要時間一到便會自發點亮。

“不會太晚嗎。”大天狗攔住興致勃勃就要出發的源博雅一問，仔細看才發現對方此時身上竟髒兮兮的，不是去見人？這究竟是做什麼事情去了？

“你還有其他事情？”源博雅皺眉，失望的樣子權給大天狗看得一清二楚，明白對方誤以為自己失約了，大天狗補充說道，“這話是要先問你，你隔天沒有其他事？”

之所以會把話先問在前頭，不論源博雅是否會老實交代，至少得確定自己會不會耽誤到對方。

“我把事情都交代過了，明天誰敢來找我，我就打誰！”瞧源博雅說出這種話就富含許多趣味，乍聽就是玩笑話的言語，但這話是從源博雅的嘴裡說出來的，若還聽作是玩笑可要評估後果了。

既然彼此身上都再無事情，他們便離開陰陽寮一同往山裡走去，縱使夜晚是屬於妖怪的天下，不過源博雅根本不在意路上多和幾隻妖怪切磋鍛煉身手，再加上還有大天狗陪同，兩人走在一起反倒讓林中生物避之唯恐不及，結果一路上根本沒見到半隻妖怪或是動物冒出來擋道。

“博雅，你帶我來這裡是……？”見源博雅越往深處走，大天狗便覺得景色就越發熟悉，這裡是他加入黑晴明勢力前待過的山，可是他記得這裡並沒有溫泉才是。

“不是說了嗎，泡溫泉啊！”見源博雅依舊堅持同一套說詞，也不知道在打什麼啞謎，大天狗不得不抱持一副懷疑的態度，然而大天狗的眉頭皺得越緊，源博雅嘴角的弧度就更深了些許。

“沒看到是因為我已經用結界藏起來了，只要沒有我……”當源博雅還在為自己日益精進的結界術自誇，大天狗也思考到這個可能性，眼睛迅速掃過周遭後便發現了端睨。

“是那裡吧。”

“什麼！”

這下可輪到源博雅吃驚了，不全然相信大天狗已經發現，但在跟隨著大天狗視線的方向看去，還真給大天狗找對了位置，但這怎麼可能？難不成是瞎猜的？

源博雅最後不得不將原因歸咎於自己的結界術還不夠強力，輕易就被大妖怪識破了。

“嘖，我以為這次藏得夠好了！”

“想瞞過大妖怪的眼睛，你還有的修行。”看著源博雅為此惋惜，大天狗只是予以鼓勵的言語，卻激起源博雅想再挑戰的好勝心。

“可惡，下次絕對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我會期待著。”兩人進到源博雅的結界中，眼前便出現一座正冒著熱氣的露天溫泉，光看規模便能得知事前花過不少心思整理。

“怎麼樣，不錯吧？”身旁的源博雅一臉得意。

“但這裡是什麼時候……”

大天狗要是沒記錯，這裡之前是一片連一株草都長不出來的荒蕪之地才是，就算是後來冒出溫泉來也沒有這些石頭的。

“嘿嘿，其實這是我前些日子發現的，後來借了些式神的力量才完成，也張開了結界藏匿起來，所以短時間還不會被人找到。”經過源博雅的解釋，大天狗總算理解對方渾身髒汙的原因，原來是想偷偷給自己驚喜，但這同時也意味著源博雅再度逃避了會面……

“博雅，你……”思量著該如何責備，源博雅卻語出驚人。

“要是你之後回到山裡，想泡澡隨時都可以過來。”

大天狗感到震驚，自己的心思竟被源博雅看出來。

“知道我想走了？”

“你當我是誰？我還不瞭解你嗎。”

“很多時候是不瞭解……”或許是頭一回被源博雅看穿心思，大天狗就連回話都直白許多。

“喂！你這是多小看我啊！”也因此換來源博雅不服氣的質疑。

可是當彼此的視線撞在一起，對視不過幾秒鐘就雙雙笑出聲來。

“噗……哈哈哈哈哈！”

“一起泡溫泉吧。”

“好。”

脫衣時大天狗毫不遮掩就寬開自己的衣服，既然這裡就只有他和源博雅，自然沒需要忌諱什麼，身體也輕易在源博雅的面前展現出來。

那具身軀絕不似外表看來的柔弱，包裹在狩衣之下悄悄收斂著屬於男性的肌理，對比源博雅這種一目了然的精壯身子，大天狗反倒顯得低調緊實……

既然是追求強大的妖怪，大天狗內心還是希望自己能像博雅一樣擁有強健有力的軀體，只可惜自己這一身少年的身板屬於先天缺陷，怕是不能再強求更多了。

不過自己身上還帶著那樣東西，雖然可能性很低，可是一旦讓人發現的話……這使大天狗很難輕易放下對源博雅的戒備與警戒。

“衣服給我吧。”當源博雅朝他伸出手索要脫下來折迭好的衣服時，大天狗內心的警報大作，想也沒想就回絕了對方。

“不必。”

“跟我客氣什麼，就和我的放一起吧。”源博雅對於被拒絕顯然是已經習慣，但也沒縮回伸出的手，只是靜靜等待大天狗交出衣物。

若是再三堅持似乎會顯得自己有些奇怪……為了不表現出詭異感，大天狗最終還是把脫下來的衣服交給源博雅，只是將原本藏在衣物之間的玉勢挪到手上那條拿來擦拭自己身體的毛巾中。

“拿去。”大天狗遞出衣物。

“喔！”源博雅接了過去，將折好的衣物擺在樹上的枝間，確認過不會掉下來後返回，臉上仍帶著笑，評論起大天狗剛剛的抗拒。

“瞧你剛剛的樣子，以為你藏了什麼東西在衣服裡。”

“怎麼、可能……”大天狗的心臟瞬間漏跳幾拍。

“是啊，我剛剛也摸過了，你的衣服裡確實沒什麼……果然是不喜歡讓其他人碰到自己的衣物？”

那你還敢不經他人意願偷翻！大天狗為此倒吸一口氣，只差沒直接說出來了！不過心裡卻也大大松了一口氣，幸好他早就把東西藏到別處，不然被博雅看到該怎麼解釋！

當大天狗冷靜下來，才回想起自己當初帶在身邊的初衷，更何況溫泉這裡設有結界，現在也就他和源博雅兩個人，即便是被看到也無所謂吧？主動拿出來也正好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怎會收了這種不知檢點的禮物！

怎知決心才剛落定，玉石的滑膩手感就在此時作怪，在不留神間掉進了溫泉中！

“是什麼東西掉進去了？”

“我自己來就好。”

但在源博雅的角度看來，大天狗落下一物進溫泉中，焦急的模樣可能是掉下相當貴重的東西，於是男人也伸手進溫泉裡摸索幫忙，大天狗見狀更加緊搜索的動作，結果偏偏卻還是給對方摸上來了。

“大天狗，你這個……怎麼拿來了？”源博雅事前似乎看過，能認出那是盒子裡的玉石，但很快就被大天狗搶去，焦急想要解釋，“這是因為盒子裂了，一時找不到地方就……”

“那隨便擺著也沒什麼吧？不就是普通的玉石雕刻……”源博雅似乎沒發現這塊玉石的用途，大天狗不禁要為這個大蠢貨捏把冷汗，同時也不得不憐憫對方的孤陋寡聞，細想回來也是由於源博雅不識，才會輕易收下……既然不知道，大天狗就認為自己有義務教導。

“博雅，這是玉勢。”原先不好的口氣因此沉穩下來。

“玉勢？”見源博雅依舊不明白，大天狗便斟酌著用詞向人解釋，“就是助興的東西。”

“這東西能助興？”

“當然能。”即便他們從未用過。

“怎麼用？”明白再繼續解釋也交代不清，大天狗索性挑明。

“用在情愛歡好的時候，插入擴張。”

“啊？但這是別人送的，送我做什麼？”

“還不是要你用！”

“所以你帶來是想要我用？”

見源博雅恍然大悟的耿直發言，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

“不是！”我是要告訴你別亂收禮物！

“好，試試看吧。”源博雅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倒是使大天狗感到慌亂。

“什……”

“你知道怎麼用吧？”

“這……”大天狗當場石化，想說的話全卡在喉頭說不出半句。

“大天狗？”無心的追問成了有壓力的緊逼，再加上源博雅過於靠近的距離，大天狗幾乎要無法思考，最後他一急就反問對方說，“你認為我會答應嗎！”

“但你不是……難道不行嗎？”對於源博雅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反問回來，大天狗不禁覺得自己做了愚蠢的決定，他開始思考面前的狀況該如何處理，但比起朝對方發脾氣，大天狗有更掛心的事情想問。

“博雅，你是第一次用這個吧？”

“嗯，第一次啊……而且你不是才剛給我解釋這是什麼東西嗎？我之前都不知道啊。”

“要是你真的想試……”大天狗將玉勢遞到源博雅的面前，在對方接過的同時展開翅膀凝聚妖力，以此招來的烈風即便是源博雅一時之間也難以招架，大天狗也只是順勢一推，對方便跌坐在溫泉裡的階梯上。

“大天狗，你想做什麼……”難得能居高臨下俯視源博雅的大天狗心情大好，他緩緩踱步向前逼近，接著便委身靠在源博雅那副身軀之上，伸手輕輕撫上源博雅的胸膛，側耳傾聽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以此壯大自己的膽子。

“在我後悔之前，動手吧。”大天狗閉上眼睛，做好了覺悟。

或許是大天狗表現過於凜然，源博雅沒有隨著話做，反而是拉過大天狗的手，推起大天狗的身體使彼此能四目相對，只是大天狗還閉著眼，於是源博雅輕聲喚道，“大天狗。”

睫毛顫動，最終才睜開那雙湛藍的雙眼，即便源博雅主動對上視線也被大天狗逃開，雙方花了許久的時間才能直視彼此的眼睛，大天狗的眼底還潛藏著怯意。

“要是會讓你後悔，我們就不做。”

眼下明明欲望當前，源博雅對大天狗的情意與理智竟能更勝一籌，甚至是頗有餘韻出口安撫他。

“我從來都不想勉強你的，大天狗。”源博雅那雙率直的赤眸直直看進大天狗的眼裡，誠摯深情的模樣倒是讓大天狗不知所措。

“告訴我實話，不許說謊。”

“對你說謊只會被發現吧。”

而事實就如源博雅所說，大天狗聽到的心跳聲始終都維持著相同的頻率，彼此之間別說是謊言，就連兩人以外的事物都難以容下。

完完全全敗給這個大蠢貨了。

大天狗的雙臂環過源博雅的脖子，將男人的頭攬下後附在耳旁低語，“我不會後悔，弄痛我也沒關係。”

“我才不會－－”見源博雅想要反駁，大天狗僅憑一個瞪視就讓人禁聲。

“都是第一次，就別誇口了。”

大天狗點明雙方對等的立場，雖然向他人暴露出自己的短處並非是聰明的做法，但物件既然是源博雅，大天狗就一點也不在意。

畢竟彼此都能夠坦誠以對，比什麼都來得更加難得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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