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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1-9.4) - 46,2

[db:作者] 2025-07-14 22:24 5hhhhh 8550 ℃

  「老爸也真是白忙活,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听著夏雪平的叙述,我忍不住评论道。

  「你呀你,从小就不太把劲峰的工作不当一回事。现在长大了,怎么还这样?」夏雪平斜著眼睛看著我,责备地对我说道。

  我有些羞愧地笑了笑,但我无法否认,因为确实如此。从小我认为父亲这种拿著纸笔扛著镜头的,就是没有拿著手铐端著手枪的夏雪平威风,所以从小到大在我心里,夏雪平永远英姿飒爽、形象高大,我从小心里就只有这么唯一一个女神;而父亲永远对人唯唯诺诺、总是受一肚子憋屈,还经常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国中叛逆期的时候,我还经常把「将来宁可去要饭,也不去当记者和报刊编辑」这样的话放在嘴边。

  「但我想说的是,所有人都跟J县有关,这不是一个客观事实么?老爸他的确没必要再去费尽心思在这个上面继续纠缠了啊?」我问道。

  「他发现的不止这一个事情,他还发现了二十四年前,在H乡的那个马老先生家里发生的儿子杀儿媳的命案,可能是一切事情的根源。」夏雪平闭著眼,揉著睛明穴说道。

  「这个……呵呵,你不是也知道了么?」我有些不解而且尴尬地问道。

  「不,我只是猜测罢了;而且我只发现了最近死的这些警察,都在二十四年前经手过这件案子而已。」夏雪平说道,「而劲峰发现的东西,才是比我看到的资料上的东西要更多也更具体。」

  父亲发现的事情是:在H乡那个马老爷子的儿媳妇,生前在一家J县本地的主要生产方便面的轻工食品厂上班,据说那女人生得极其俊俏,是工厂里的厂花;二十七年前,那个食品厂被刘国发收购,那个女人在当年休了一年的产假,生了孩子之后才回到厂里工作。此后对这个女人的传闻便开始多了起来,流传最频繁的,就是说这个女人成了刘国发的情妇,在厂里得上班时间,经常有人看见那女人进到刘国发的办公室里好半天不出来,等终于出来之后,手里经常会拿著一个装了些许钞票的信封;还有人传言过,那女人跟当年J县的两个土豪大亨都有过性关系,一种说法是那女人曾经在刘国发的引诱或者胁迫、亦或是自愿的情况下,在J县最豪华的酒店「锦绣皇宫」连续同时伺候过「慕容先生」和「岭爷」三天两夜,另一种说法是那女人段长岭和慕天泽经常出入那女人和丈夫、公公同住的简陋平房里,邻里街坊经常能看到在她家小院门口停著奔驰和Bmw这样的轿车,而女人的公公年迈,丈夫常年在外酗酒赌钱,二人起初并不知晓家里的状况;尔后似乎是因为这件事败露,夫妻俩才有了后来的争执,那女人才被丈夫误杀的。

  「据劲峰考证,虽然在J县,段长岭和慕天泽的风评大多有『妻妾成群』、『风流遍地』这样的说法,但至少关于这个女人的故事中所涉及慕天泽的传言里,好多叙述其实是跟慕天泽本人有据可查的经历是对不上号的。」夏雪平说道,「不过其他的事情,劲峰通过走访马家那儿媳当初的工友和邻居,基本可以证实有差不多八成的东西都是真的。」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联系,段长岭和慕天泽这两条不著边沿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刘国发;尤其是刘虹莺这个独生女,刚刚被击毙……」我边开著车,边感叹著。

  「我懂你的意思,很可能这件事要比我之前设想的还要复杂。在二十四年前,那女人被杀,丈夫在被拘留时自杀,然后二十四年后马老先生被勒死;劲峰本想著去探寻一下,难想看看马家或者关于那儿媳妇的本家还有没有什么人、当初那女人怀著的孩子现在到底下落何处的时候,胁迫讯息和电子邮件,便铺天盖地一般充斥著他生活的各个角落。」夏雪平说道,「劲峰告诉我,这期间他的手机还被劫持过两次、电脑被黑过三次,一些办公资料也都无法找回。」

  「但越是这样,越可以说明马老爷子家这件陈年旧事,跟桴鼓鸣又莫大的关系!」

  「我也觉得是这样。」夏雪平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用右臂顶在车玻璃上拄著自己的头,缓缓说道,「但劲峰当时确实没想到,就像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一样,他们会拿美茵做文章。」

  「是陈月芳干的吧?」我目视前方,对夏雪平问道。

  「或许是,毕竟她拥有这种便利条件。」夏雪平说著,「可是劲峰却向我保证说,陈月芳肯定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这么回事啊……」我应答著,心中却充满了猜疑。我并不是猜疑夏雪平对我有什么隐瞒,亦或是转述的时候曲解了父亲的意思;我也基本相信父亲是清白的,可是,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包庇陈月芳了?

  陈月芳在我不在家这段时间里,被美茵发现的破绽就不止三个,父亲这个当家人、这个睡在陈月芳身边的人,能完全没发现她做了什么?至少这说服不了我。

  「月芳,别的我都不多说了,我能选择跟你领证,就是因为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可我只有一句话:美茵是我的女儿,让我不会允许她被任何东西所伤害的。」

  我又回想起那天在我和美茵进到陈月芳病房前,父亲跟陈月芳说出的这番话。

  父亲跟夏雪平讲述自己被对方用美茵来威胁的时候,原话用的是「卑鄙」这个词。夏雪平转述父亲的话的时候,只是用「劲峰起初只是被以美茵的性命安全做要挟让他远离对桴鼓鸣的深挖,逐渐变成了利用美茵威胁他帮著做事」来描述后面的发展的——所做的事情,只是为叶莹提供各种各样的水果刀。美茵说过之前那阵子父亲经常跟一个女的打电话,打电话的时候父亲还会回避美茵,但美茵听过那女人的声音;那天在地铁上,叶莹给我递上字条之后撞到了人,道歉的时候被美茵听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可能从头到尾威胁父亲的实施者一直是叶莹。父亲起初也并不知道那水果刀是用来干什么的,直至昨天下午,父亲终于有一点闲暇时间买了份报纸看了看本地新闻,又从电视上看到了市局昨天在工厂区经历的爆炸事件,父亲这才意识到,如果继续任由叶莹摆布,那么自己早晚都会被警方误认成桴鼓鸣的幕后真凶,并且跟他联系的那个女人贪得无厌,搞不好终究有一天会让他来刺杀夏雪平,把自己陷入两难境地——没想到晚上的时候,叶莹就把这命令下达给了他——于是父亲急忙打电话给夏雪平求救,也是在昨晚,父亲才知道美茵已经被绑架。

  「就是在昨天下午,你突然叫出租车离开的那个时候吧?」我问道。

  「没错,当时胡佳期和艾立威都在。胡佳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而依照艾立威的性子,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建议我先把劲峰抓会局里再说,我害怕打草惊蛇,于是我就假托是小丘找到了美茵的借口离开。」夏雪平看向了我,「本来我想叫上你一起的,但是其实我并不想把你拖进这件事里,我担……我不希望劲峰担心你;我本想著利用他们逼迫劲峰对我开枪的事情引那个X先生出来,却没想到跟刘虹莺在一起的居然是你。」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你看到我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拿枪冲著我。桴鼓鸣的人没在旧楼上安排射手,或者支援刘虹莺的人,也真是稀奇。」

  「这也正是我正在想的。」

  「空包弹和血浆包的事情,也都是你想的主意?」

  「是,血浆包是小丘准备的,空包弹和防弹衣是我跟老邵那借的……嘿,糟了,把这个忘了!」说到这,夏雪平突然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闭著眼,咂了下舌头,「我们这边得加快速度把美茵跟陈月芳找到,并且要尽快挖出桴鼓鸣和那几个水果刀杀人案的凶手了,不然他们还是会怀疑到劲峰头上,甚至你我也会受到包庇罪犯的牵连。」

  「什么意思?」

  「沉量才摆明了在钻牛角尖,认准了劲峰是凶手,并且要在这件事上找我的茬,你也能看明白吧?」

  「当然,他不是派了保卫处那几个孙子跟踪你了么?但保卫处的人说的话不具备法律效力;他刚才不还蹲那,盯了叶莹身上的枪孔盯了半天么?」

  「对。」夏雪平说道,「但问题还出在那子弹上面。你忘了么?警队统一配发的子弹上面,除了编号之外,都镌刻著『Fcpd』的英文缩写;你爸刚才开枪打出的子弹上头可没有。」

  「那还不简单么?」我镇定地说道,「反正我现在得到了徐远的允许,帮著他和张霁隆两头跑,如果沉量才查出来,我就说我平时用的子弹,有一部分也是张霁隆给的不就结了?」

  「呵呵,你真以为什么事都忘你『霁隆哥』身上一泼,就万事大吉了?只要沉量才一查劲峰开枪打出去的弹壳的编号,再从他们缴获的地下军火贩子手里的资料一对比,还是会知道劲峰来过自然植物研究所这里见过你、我,还有刘虹莺,这样一来他一定会借题发挥;你可别把沉量才这个人想简单了,他破案不见得有多大能耐,整人的手段可一顶一的高明。」

  「抱歉是我错了,我差点就忘了这家伙最近一直在跟徐局长闹别扭,还搭上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司法调查局的事了……」我挤著嗓子眼缓缓呼出一口气,「那现在该怎么办?」

  「带我去昨天你和叶莹住的地方吧,」夏雪平思考了一下,对我说道,「我想看看那个刘虹莺昨晚用过的电脑。」

  「正好顺路。」我对夏雪平说道,把车子开上了左手边的快车道。

  车里的气氛并没有随著刘虹莺被击毙所变得更轻松,正相反,此时此刻我跟夏雪平都有一种又当老鼠又当猫的感觉;而眼前这座跟著自己一起往前疾驰的城市,既是猎人,亦是猎场。

  并且,那个神秘黑衣面具客对夏雪平发出的周五上午十点在环球广场的通牒依旧生效,而今天,已经是周三了。

  「早上好,两位,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龙庭酒店接待处值班的,仍然是昨晚的那个美女分店长,她面带笑意地看著我,嘴上却说著十分场面化的初次见面的开场。

  「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夏雪平举著自己的警官证对那个店长说道,「我想看一下昨天那个叫刘虹莺的女孩住的房间里的电脑。」

  「刘虹莺?」

  「就是昨晚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被我铐著的女孩。」我解释道。

  店长微笑著,一句闲话也没多说,直接递上一张门卡,对夏雪平摊开手掌示意道:「电梯间在这边,请二位警官自便。」

  关上了电梯门,夏雪平立刻转过头似笑非笑,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么看著我干嘛?」我诧异地问道。

  夏雪平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昨天晚上都跟那刘虹莺干什么了?」

  「没……没……没干什么啊?」我心虚地说道,「就在这住著,那姑娘给我下套来著么,然后坑了我一顿海胆寿司和烤白子。」

  「没干什么啊,那你结巴什么?」夏雪平依旧似笑非笑盯著我,眼神中带著几分有些顽皮的故意。

  「我……我没结巴我……」我试图辩解两句,结果一开口就涩舌头了,我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

  可夏雪平并没饶了我:「呵呵,日本料理大餐?日子过得挺不错,不过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不是我拿来的钱,这……这地方是张霁隆在南方最近认识的一个合伙人开的,张霁隆跟人打过招呼的。」

  「光吃东西,没喝点饮料酒水?」

  「喝酒了——但是主要是她喝的。」

  「哦……喝酒了啊,那她喝了,你就没喝么?」夏雪平像恨不得顺著我的瞳仁钻进我脑子里去一般盯著我。

  「……喝了点,但是就一点!这宾馆里都是酒版,没多到哪去;我本来只想喝一口汽水的,哪知道一不留神她就把龙舌兰给兑到汽水里了。」

  「哦,呵呵,」夏雪平扭过了头直视著前方,一下子板起脸来,「这还说没发生什么呢……」

  ——哈?我说漏了什么了?

  「不是,我说什么了?我跟她之间真没发生什么……她是罪犯我是警察啊……」我依旧苍白地辩驳道。

  「哎,别解释了!」夏雪平嗫嚅了两下嘴唇,又说道,「也罢了,那姑娘长得还算端正;只是下回记著点,别再中美人计了!」

  「哎?我真没……」

  「行了,我不想听你啰嗦。赶紧干正事吧!」夏雪平转过头白了我一眼,然后自己先快步走出电梯,来到了房门口刷了门卡开了门。我倍感自己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天花板猝不及防自上而降砸在我头上,给我碰了一鼻子灰不说,我还真没得躲。

  我紧随其后进了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已经收拾整齐,里面喷好了薰衣草香的空气清新剂,地上的化纤地毯也是用吸尘器吸过的,昨天住过人的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出了;但夏雪平根本没有理会房间里的其他陈设,径直走到了电脑桌前,开启了电脑,然后将一只唇彩形状的优盘插在了电脑上。待电脑完全开启,在桌面上夏雪平就直接点开了一个标签叫「Coding记录仪」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插件是丘康健为了帮著夏雪平对付桴鼓鸣,专门帮著夏雪平设计的。任何编程语言在执行后,内容虽然可能会被操作者删除,但是在内存里会留下一个所谓的「Log」执行过程记录;丘叔设计的这个插件的基本原理,相当于给优盘设计一个程序,然后利用优盘对电脑的内存进行扫描,之后抓取电脑里所有操作和编程的「Log」,之前在这个电脑上进行操作的人干了什么,便都可以看到;当然,除了玩网络游戏只能看到阶段指令和输赢记录。

  程序扫描电脑存盘的速度也很快,用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就完成,接著夏雪平点了几下鼠标,又花了将近三十秒钟的时间把在这个电脑上昨天的所有操作记录都抓取了下来。夏雪平直接把光标拖到最后,然后向上翻去。起初看到最下方刘虹莺连接并浏览了她自己的手机云端,以及再往上的一大堆Sql的语句,夏雪平都没什么反应;但她晃了下神,继续往上滑动了一下鼠标滚轮,发现上面还有当时的操作记录之后,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刘虹莺昨天用了多长时间电脑?」

  「估计得至少45分钟吧,她是昨天从8点03开始的。」我说道。

  夏雪平立刻把滚轮往上滑到了时间标度为8:03PM的位置,瞪大了眼睛看著屏幕,然后紧闭了一下眼睛,叹了口气:「她就是在你眼皮下做的这些操作么?」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对夏雪平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用右拳抵在自己耳边撑著头颅,拿食指拨弄了两下发梢说道:「昨天她跟劲峰用Sql语句跟劲峰对话的时候,我就在劲峰旁边,但前前后后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说著,夏雪平对我指著屏幕上的一组#号加数字,「这个所代表的,其实是标准四位数字汉字电报码,比如这个:#2494#2483#0046#7820#6988,双引号带逗号,#5283#5261#3544#2784#3670#4282#4496#2076#3010#1115#7185#1627——连起来转换成汉字就是『明早九点钟,旧自然植物研究所杀夏雪平』,」接著她又给我指了另一个语句,「但是这个金钱符号加数字,并不是什么代码……她是在给人汇款。」

  「什么?汇款?」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屏幕上的那串奇怪的数字,但依旧什么都看不懂。

  接著夏雪平把那串带著英文的奇怪数字复制下来之后,粘贴到Word上面,然后去掉了乱七八糟的一些符号,把格式重新编辑了一下,接著对我说道:「这回你再看看,像不像网上银行的电汇信息填写格式?现在国内的近四百多家银行,他们的网站所使用的服务器也都是Oracle数据库形式的,桴鼓鸣利用爬取和并联系统的形式,完全可以在自己的系统里进行汇款和转账。」接著,夏雪平把界面调回之前的程序,指著一串数字对我说道:「你再看看这句话:#1172#2654#6855#7345#2973#4292,双引号带逗号,#6153#2174#4766#1353#1013#5887#6060#0439——翻译过来就是『如果金额正确,请按约定执行计划』,估计这个是跟另一个人。」

  站在电脑屏幕前的我彻底傻了,我竟没想到我虽然盯著叶莹操作电脑,她在干什么我却毫不知情,在昨晚那个时候我就是个睁眼瞎。

  「对不起,夏雪平……我没想到……」我非常自责地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安慰地看著我,抓著我的左臂轻轻捏了两下:「好了,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这些东西并不是谁都可能懂的,如果不是你苏阿姨之前教过我,我也不会懂得这些。」说完,夏雪平冲我微笑著。

  可下一秒,她的表情突然僵住了,然后重新看了一遍刘虹莺跟那个人的对话,之后不禁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张口咬著食指。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夏雪平。

  「没什么……我在想,刘虹莺是在给谁汇款,居然汇了三千三百七十五万元新政府币。」

  我惊呼道:「多少?三千三百七十五万新政府币?这可是笔巨款啊!」

  「是的,三千三百多万,刘虹莺一个二十多岁的妓女,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我转念一想,忆起那天沉量才吩咐我和风纪处其他人做的事情来,便立即对夏雪平说道:「我差点忘了,之前沉量才派我和莫阳打入香青苑的时候,他让我监视的那几个司法调查局盯上的人,都是跟叶莹有关系的。」接著我大致讲了一下那天沉量才叫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让我做的事情,说了一下大概让我盯著的都有什么人,并且回去之后沉量才打电话时候的言谈,然后我对夏雪平问道:「这些钱,该不会是从这几个人身上搜刮来的吧?我觉得他们里面或许有人贪污受贿,否则司法调查局也不会盯上他们。」

  「司法调查局……」夏雪平念了一遍这个机构名字,然后又对我问道:「沉量才打电话的时候,真的提到了『一号』这个人物?」

  「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就得请经侦处的同事来调查了。今天有时间的话,你去知会廖韬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不声张的情况下帮帮忙。」夏雪平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至于沉量才和司法调查局这档子事情,你就别再管了,如果他下次再让你和风纪处的人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尽量推掉。涉及政客之间的事情,能不做千万不要做。」

  「涉及政客?有这么严重么?」我怀疑地问道。

  夏雪平低下头,开始往自己的优盘里复制著叶莹操作编程留下的Log记录,慢慢悠悠地对我说道:「你慢慢就知道了。这种事情肮脏得很,如果你想继续做自己,就一定要远离这种东西。」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回到局里中午吃饭时,我跟一些风纪处的老警察闲聊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号」、「二号」这样的代号,是执政党内部对党组织内部的高级党员干部的惯用代称,这是他们从建党之后搞地下活动时期就开始的党内习俗,有时也会用「第一」、「第二」这样的具有数字排名意义的词汇来指代自己的团体成员;在野党长期以自诩秉承传统文化,所以从青年党员和青年团成员开始,就经常乐于给自己取如同古代人称谓习惯的表字与雅号,并常以此彰显自己,而对自己内部无论男女,则多在表字后加称「先生」,或取雅号的第一个字,在后加尊称「老」;地方党团联盟的人则没什么特殊礼仪,跟一般的企业机构一样,愿意用在「老」、「小」后面加姓氏来进行相互称呼。——我这才明白,沉量才并不单纯搭上了司法调查局的关系。我对政治的事情并不讨厌,但也觉得无聊,看样子沉量才以后再让我做什么,我真要好好在心里掂量一番。

  回到局里,夏雪平让我先回风纪处忙我自己的事情,她则直接神神秘秘地跑去丘康健的秘密小屋。回去的路上夏雪平就心事忡忡的,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却根本不说一个字,有时候甚至咬著自己的食指望著车窗外走了神。这让我大为奇怪,可她不说我也不愿去逼问。

  我心有担忧地站在丘康健房门附近观察了片刻,只听见丘康健开门后,夏雪平马上用足了劲,说了一句话:「小丘,我准备玩一把大的!」

  回到风纪处,办公室里竟然忙成一锅粥,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著忍俊不禁的笑容:仔细询问才知道,上午的时候李晓妍出警,被人用匕首刺伤了肚子送去了医院,但好在她肚子上脂肪够多,刀刃并未伤及脏器;并且歪打正著,她带人捣毁的地下色情俱乐部里面,竟然有七个嫖客竟然是三年前一起银行抢劫案的主犯,李晓妍的伤就是其中一个人劫犯弄得,其他几个劫犯都在被那些上了岁数、可以坐地吸土的暗娼压在身上,一时之间居然没来得及去拿枪或者随身带著的砍刀、匕首。那几个犯人已经被转送到重案二组问话,但是破案的头等功确实要记在李晓妍的头上,再加上今天捣毁的这个暗窑,风纪处算是双喜临门。

  然而,还是没有美茵的消息。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在我跟风纪处那些老警察扯闲淡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开了:好多人说因为我成功对刘虹莺使用了「美男计」,才使得刘虹莺被我和夏雪平合力击毙。一顿午饭的时间,在我还不知道这个谣传的时候,局里就已经把整个故事编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使我哭笑不得,我万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女罪犯一起传出绯闻,而且还是在那个女罪犯被击毙之后。

  「不是……你们都是从哪听说我使用『美男计』的?」

  「何处长,要不是你使用了美男计,那么在那刘虹莺胸罩里夹带的那张遗书是啥意思?」

  「遗书?什么遗书?」我不明就里地问道。

  ——我马上和上午参加验尸的其中一个男鉴识官求证,果真在叶莹的文胸里有那么一张字条,上面这样写著:「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要重新开始。」

  看过了那张字条的取证照片,我差点把自己的头皮挠破。

  她这句话读起来十分的肉麻,但也确实有点没头没脑——发生过三次肉体关系、给她买过些吃的和穿的,她就会为了我写下这么一段遗言?并且,归根到底她接近我就是为了给我设下圈套,临死前一秒都在准备杀我。我并不相信,这张字条是留给我的。

  那能是留给谁的呢?难不成是作为一种仪式留给她自己么?

  无所谓了,重中之重是先把美茵找出来、并为父亲脱罪。

  吃完了中午饭,下午全局为在昨天那次任务中牺牲所有战友搞了一次庄严肃穆的追悼会。作为风纪处的临时负责人以及昨天任务的参与者之一,我也换上了制服戴上了警帽,坐在左前排参加了追悼会。遗像上的聂师兄笑得令人觉得温馨,躺在那张遗像下面对应的遗体,经过鉴定课的清理和入殓师的化妆后,尽管依旧保持著一身被烧焦后的碳黑色,但看上去也睡得很安详。只是给他家属流出来的位置上,一直是空著的。

  徐远和沉量才分别讲完了话,沉量才讲得尤是慷慨激昂,搞得一帮执勤员警都忍不住跟著鼓掌,柳毅添也上台发了言,说著说著,他的络腮胡上都挂满了眼泪;夏雪平不喜欢抛头露面,只是派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的胡佳期上台表示了几句,但在瞻仰仪容的时候,夏雪平却是拥抱著家属们并给予安慰关怀最多的那个人。

  我并不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因为这样的所谓感动,往往会让我对生活失去信心,并且因此难受好一阵子,我便脱下警帽,拿著香烟和打火机走出了礼堂。

  在礼堂门口,我看到了一看起来长得又黑又瘦、看起来甚是显老但目光澄澈的矮个子女人,领著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女人穿著黑色的女式休闲西装,套在了一件墨绿色的松松垮垮的衬衫外面,老老实实地看著我,看起来土气得很;小女孩也长得黝黑,但却穿著一件很洋气的黑色长袖连衣裙,头上还带著纯白色的发箍,要比她身后的这个女人看上去灵动许多。我一看有小孩子在,便只是把香烟和打火机握在手里,没敢放得开吸烟。

  「您二位是……」我看著这一大人一小孩,迟疑地问道。

  女人战战兢兢地开了口:「请问警官……这旮旯,是聂心驰的遗体告别会不?」这女人的口音,听起来像极了叶莹的口音,但叶莹好在嗓子亮堂而且偏甜,所以带著口音说话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这女人说起话来,就像是在用砂纸打磨一只被踩扁的铝制易拉罐一般,对于耳膜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这是啊。」我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对她问道:「您是聂心驰的家人么?」

  「俺是他媳妇。」女人说著低下了头。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一,我从不知道聂心驰已经结了婚;其二,单从这女人的外貌来讲,说她是聂心驰他妈我都相信。

  「您好,」正在这个时候,夏雪平连忙从礼堂里面走了出来,摘了警帽夹在腋下,跟这个女人握了握手,「我是聂心驰的上司,我叫夏雪平。」

  「您好,领导!俺认识你,你上过报纸,也上过电视。」女人看夏雪平十分热情,脸上也总算有了一些笑意,可这笑意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悲痛。

  「您刚才说……您是聂心驰的妻子?」

  看著夏雪平一脸茫然的样子,我估计她也不知道聂心驰结过婚;但再仔细一看,那小女孩眉眼之间倒是跟聂心驰确有几分相像。警察系统虽然对未婚的警员的个人生活要求的不是那么苛刻,甚至可以所宽松到令人发指,但是已婚人员对上级和单位隐婚,可是要接受处罚的;但毕竟聂心驰已经牺牲了,还被授认烈士,就算这事情被局里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对,就是俺。这个是俺跟他的闺女,俺俩成亲五年了,」女人说话的时候态度相当拘谨,也相当失落,「……俺跟心驰是娃娃亲,小时候在村子里就定下的。他从没跟你们提起过吧?……俺知道,心驰在城里上了大学,见过世面,心驰从来没把俺当成他自个的婆姨……俺是不是给他丢脸了?」

  「唔……并不是这样,」夏雪平微笑著说道,「小聂经常跟我们提起过,他有一个很贤惠、很能吃苦耐劳的媳妇,勤俭持家……总是能把家里照顾的很好;呃……他说过,自己总在外面的风餐露宿、出生入死,所以有的时候,总会把不顺心的事情带回家里,但在他心底他十分清楚,自己一直亏欠家里人许多……他总是这样说的。」说到这,夏雪平转过头看著我,对我问道,「是这样吧,何秋岩警官?」

  「哦……对对!有一次我跟聂师兄一起在外面喝酒,他……他喝酒的时候也没少叨咕自己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一个……一个很朴素能干、性格很好的老婆……还有个很可爱、天真的女儿……聂师兄说著说著还说哭了……」我支支吾吾地满口乱编道。

  但眼前这对母女真信了。

  「听到了么花芽儿!爹爹疼爱妈妈和花芽儿的!」女人蹲在地上,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用脸颊贴著女儿的额头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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