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路易斯的模樣有點怪。

　　很明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害得他很想直接開口問問對方到底是怎樣。

　　「威廉以前是這麼厲害的人啊！」

　　沒想到幾天後，路易斯突然抱著一疊東西跑來對他說道。

　　「你沒頭沒尾在說什麼？」太過突然，以至於他無法理解眼前的人是指什麼事。

　　「威廉成為魔法使之前的事啊！」坐在莎士比亞的旁邊，他翻閱著手中的資料，「前幾天威廉派我去辦事的地方，出發前我看了地圖發現離你的故鄉很近，就順便去那邊想調查你以前的事。」

　　確實他曾經提過故鄉的地點，不過……

　　「你想知道的話，問我不就得了？你問了我就會說啊。」

　　「我怕威廉觸景傷情，所以想自己先找看看……」

　　是指以前說家人的事情到哭的那天啊……

　　莎士比亞苦笑著搖搖頭，「算了，所以你查到什麼了？」

　　「威廉以前原來是那麼有名的劇作家啊！只要報上你的全名，幾乎全部的居民都知道你！」翻出在圖書館用魔法偷偷複製的舊報紙，他感嘆道，「而且都很惋惜你當年妻女過世、遭受打擊，在葬禮後幾個月失蹤了呢……」

　　應該是躲起來鑽研復活之術、徹底與外界斷絕聯繫的時期吧。那被當作失蹤也不意外就是了。

　　「那個時候我還是有上街買生活必需品，只是不想被發現自己的身份惹上麻煩，稍微化妝扮成完全不同的人。」而且盡可能把必要接觸的人降到最低數量，也無心深入談天聽取任何消息。長年維持下來，導致了他對時間流逝的意識感比一般人還要低落，最終走上了失去一切的局面。

　　「啊對就是這個！威廉竟然也是演員，完全看不出來啊！」當年被救的時候，他在竹籃中有聽到一些莎士比亞和那些人的對話。那時只覺得這個男人好厲害，說話方式竟然可以有這麼大的轉變。後來彼此相處一陣子，他才知道那應該是所謂的八面玲瓏。

　　從沒想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演員的演技啊……

　　「你這到底是稱讚我還是貶我啊？」確實打從照顧路易斯開始，他所表現出來的並非虛假的演技，而都是真實的應對。

　　不過被告白之後，才想要用演技藏住真正的情緒、裝出鎮定的模樣也來不及了。

　　「威廉現在還有寫劇本嗎？」沒有回答莎士比亞的問題，路易斯接下去問道。

　　「偶爾會抽空寫，朋友委託時也會寫。畢竟我的新作品已經不能在普通人的社會面世了，不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吧。」他的嘴角揚起，自嘲般輕鬆地說著。就算他可以弄個筆名不出面繼續寫，但個人風格還是太明顯了。

　　而且收養路易斯後，他將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把孩子拉拔長大這一件事上，寫作時間一口氣減少了。當孩子平安長大了，照理來說時間會慢慢多起來，但被告白後，他仍是煩惱了好幾年才恢復過去那一天內，偶爾提筆寫作幾個小時的習慣。

　　「抄襲或者才子轉世之類的嗎？」

　　「差不多吧，不管為此瘋狂的是我的盲目粉絲還是研究我作品的學者，結果都會造成我們好陣子無法寧靜。」

　　路易斯想了想，開口：「這樣的話確實很麻煩，我也不想要現在平穩的生活被打擾，還想繼續跟威廉恩恩愛愛的呢。」

　　說著說著，他微笑親了莎士比亞的額頭一下。

　　「你這人……嘛，算了。」

　　「呀啊威廉害羞了呢，我那樣說你很高興對吧？」

　　「明知故問……」

　　「嘿嘿想確認看看，有什麼關係嘛！」

　　路易斯把手上的東西都往桌上放，笑著抱緊了戀人，被抱住的莎士比亞則無奈地伸出手摸了摸那依然柔軟的銀髮。

　　都長大了還是喜歡這樣撒嬌啊，不過他也不討厭這樣啦……

　　「對了對了，我可以看威廉的作品嗎？那天時間太趕，我來不及去其他地方找有沒有展示你以前的手稿。」

　　「要看當然可以，來我書房吧。」

　　他乖乖鬆開手讓人站起來後，滿心雀躍地跟在莎士比亞後頭走向書房。

　◆

　　以路易斯的閱讀速度來說，應該不到半天就能讀完了吧。

　　莎士比亞一邊泡茶，一邊回想起幾小時前小心翼翼抱著一疊手稿回自己書房的路易斯，完全無法預測會收到怎樣的感想。

　　雖然以前當劇作家創作時，已經習慣公演後總是會得到不論好壞的各種評價。可是路易斯的思考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樣，或許不會直接告訴他是好還是壞，反而從他沒想過的地方突然丟出話題。

　　也因為如此，他常常無法第一時間接住投擲過來的疑問，看起來就特別地慌張。

　　正考慮要不要弄個簡單的甜點當下午茶點心時，他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是已經全看完了，還是中途出來休息一下？

　　莎士比亞放下茶壺，轉身看向正走近他路易斯，開口：「怎麼了嗎？」

　　「該怎麼說呢，我還有一點點沒看完，但是……」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臉，再靠近莎士比亞一些，「我好驚訝啊，威廉竟然寫得出『那種』內容。」

　　「……你這是什麼意思？」所謂的『那種』到底是指什麼？他寫的東西都很健全、沒有算是情色的吧？

　　「就、角色們之間的愛情那方面吧，好意外啊第一時間根本不會想到是威廉寫的。」

　　「原來你是指這個啊……」

　　「是啊！明明威廉那麼保守、連『我喜歡你』這麼短的一句話都不敢看著我說出來，結果劇本裡面一到愛情相關的地方，充滿愛意的台詞就多得讓我覺得好不可思議啊！」

　　「被你說得我好像整齣戲都是寫滿肉麻台詞似的……」

　　果然是如預想般地，出乎他意料的反應，不過至少這個他還反應得過來。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喔！威廉的作品真的很棒呢！」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似乎不太好，路易斯趕緊補充，接著把人往懷裡抱、摸了摸對方的頭，「雖然我還是有點在意你那些話都很少親口對我說過。」

　　而且有些根本是沒有聽過呢。他能體諒莎士比亞已經過了滿口情話、還能臉不紅氣不喘說出來的年紀很久了，但心中的某處還是任性地、想聽一次看看啊……

　　「……朗讀劇本的話是可以。」

　　「欸？」

　　「如果我說要用演的，你聽了那些台詞也不會高興吧，畢竟還是演戲。所以我認為，我來朗讀劇本你比較能接受，也能聽到你想聽的情話不是嗎……」加上他很久沒演戲了，可能進入情境後，演技尚未跟上過去的水準，這樣看起來太沒有誠意了。

　　「朗讀嗎？」

　　「嗯，不是床邊故事的那種等級，是專業的。你如果要──」

　　「要！我要聽！」興致高昂的路易斯打斷了莎士比亞未說完的話，只差沒突然維持抱著人的狀態轉個幾圈，「我可以指定嗎？範圍是一個段落？一個章節？還是整本都行？」

　　「可以指定，範圍是我所有的手稿。只是晚餐前要休息一下，不要忘了留時間去做飯。」

　　「我知道了！那我去弄要給威廉潤喉的水喔，你先到我書房等。」路易斯放開了男人，相當開心地要去倒滿一壺水，走沒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這個味道……威廉你泡了紅茶嗎？」

　　「我想說下午茶時間也要到了，正要去問你要不要休息、喝個茶再繼續看。」

　　「欸？那就先喝茶吧！我想和威廉喝茶！甜點的話，前幾天我去鎮上時有買了很適合當茶點的餅乾喔，我去拿過來！」

　　看來是被看穿他有考慮要動手做甜點的這件事了啊。莎士比亞無奈地心想，也開始著手準備不久之後的下午茶所需的用品。

　　「對了，威廉不回故鄉看看嗎？」坐在沙發上小口啜著溫熱的紅茶，路易斯問道，同時拿了一塊餅乾，遞到身旁的莎士比亞的嘴邊，「來，威廉，嘴巴張開。」

　　「你唷……我不是小孩子，自己想吃會拿來吃……」

　　「一次就好，至少讓我餵一次！」

　　遲疑了一會後，莎士比亞抿了抿唇，乖乖張嘴讓路易斯餵食，一邊嚼著感受餅乾的味道，一邊配著紅茶吞了下去，「從你說的話聽起來，現在的居民一定還認得我的臉吧，我真的要回去也不能用這個外表了不是嗎？」

　　就算用『只是長得像』這種理由能蒙混過關，也還是會引起一場騷動吧，直到離開前都會被行注目禮、不得安寧。

　　「哦哦所以要扮裝嗎！那這次要挑戰女裝嗎！」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要扮成女人，不要擅自期待。」

　　自從他給出答覆後，路易斯有時會希望他穿一次女裝看看，可是他真的不理解穿女裝的意義在哪──不用魔法的狀態下，他這種粗曠身材的男性穿女裝能看嗎……

　　「可是報紙上說你當演員時，演過幾次女主角，迷倒了很多人。」

　　「那是年輕的時候，現在早就不能跟那時一樣化個妝就簡單地扮成女性了。」

　　「哪有！威廉的身材還很好沒走樣啊！」

　　「重點不是那個……你有看過我這種身材和年紀的男人穿女裝嗎？」

　　即使長大了，思考還是太過跳躍了啊這傢伙……

　　「確實是沒看過，但我對威廉以外的男人沒興趣呀。」路易斯笑了笑，接著陷入思考，「不過撇開女裝，威廉弄別的打扮也應該很帥氣，好想看……」

　　「你的心聲說出來了喔。」還是那本來就是要說給他聽的？莎士比亞放下空蕩蕩的茶杯，提起茶壺給自己再添了一杯紅茶，「真的要回去一趟的話，比起服裝，最優先的應該是──我要變成誰的外表回去。」

　　「無論是誰，威廉都可以變成那個人的模樣嗎？」

　　「是越熟悉的人越好，像是雅各布他們。」

　　只不過萬一遇到借用外表的對象的熟人會很棘手，假設要用他們兄弟其中一人的外表，那得好好開個會討論一番才行。

　　「我剛剛才想到，要是威廉變成雅各布他們其中一個人，那我不就沒辦法在外面跟威廉恩恩愛愛了嗎！連牽手都不行了……」

　　「說得也是，會給他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吧。」

　　而且要路易斯整天忍著不做出任何親暱的行為太難了，如果回來的路上前就忍到極限，很難保證會不會二話不說就立刻抱住了他、又親又蹭的，導致之前的忍耐都前功盡棄。

　　不，因為外表是別人，而路易斯又說過對其他男性沒興趣，說不定能至少撐到回家──只是他解除魔法後的那瞬間，應該會直接撲抱過來吧。

　　「所以威廉還是借用少女使魔的外表吧，我也能放心跟平常一樣和你相處了。」彷彿想到什麼好點子般，路易斯興致勃勃地說道，「我這邊很多少女使魔可以讓你選喔！」

　　「少來，就算你說過你對少女們沒有性慾，但在別人眼裡看起來你就是個想接近少女、預謀犯罪的可疑人士，也不想想我幫你解圍多少次了……」好幾次去鎮上辦事時，一個沒注意的狀況下，路易斯很容易被其他人誤會想誘拐孩童。即便他完全只是想幫那些小女孩的忙，也有高機率會被誤會、引起騷動。

　　「明明我又沒長得像壞人，在外面也沒有對威廉做什麼，為什麼總是會發生這種事呢？」

　　「誰知道呢，反正我是不會用女性使魔的外表回去的。」

　　看來這次也沒能讓對方穿上女裝。路易斯有點洩氣，繼續喝著紅茶。嘛算了，沒出差錯的話，至少可以見到不同以往的帥氣打扮，而且等會還能聽戀人朗讀劇本呢。

　　一想到這，路易斯的心情恢復了一些，微笑著給不知何時跑到桌子旁、想吃餅乾的使魔們分了一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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