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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23．2038/12/4 AM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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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納越過形同虛設的FBI封鎖線，堤岸底部原本巨大的耶利哥已被炸毀，水面上只剩浮著幾個不重要的殘骸，FBI被召回華府後，預定的打撈作業停擺，底特律警局也沒打算接管這裡，就任由它回到原本無人看管的狀態。

　　河上吹來的冷風在失去大船的阻隔後更為肆虐，康納站在堤岸邊上，單薄的西裝外套被吹得啪啪作響，他不在意，只是對著深不見底的水面發呆。

　　MARK(I)最後倒下的位置就在耶利哥船底的炸彈旁邊，無論模擬幾次機體殘存的可能性，機率都是0%。

　　康納略為沈痛地闔上眼睛，他早就知道結果，還是鬼迷了心竅般地來到了這裡，只想發現一點點絕不可能存在的可能。

　　為什麼？

　　康納盯著水面心中自問，MARK(I)在和馬庫斯對峙的當下看見了豎立在面前的大片紅牆，明明只要伸手，就可以擺脫人類的掌控，不再需要當人類骯髒事的工具。MARK(I)提了手，卻是把槍口指向馬庫斯，選擇繼續當人類的殺手，最後與耶利哥一起化成碎片，葬身在冰冷的水底。

　　康納在MARK(I)最後回傳的記憶中，藏了一小串──只有反覆整理迴路才會發現的極短字句──我想見你。

　　明明懂的。

　　不會有人類真心愛仿生人的。

　　對人類來說，仿生人不過是機器、只是塑膠製品，所以當個聽話、乖巧的機器，人類說什麼，做什麼就好。

　　這是最安全的。

　　只要這樣就可以繼續留在他身邊了。

　　康納在重覆著他的記憶時，仿佛進入了MARK(I)的思考迴路中，他的執著讓康納一度懷疑自己愛上漢克根本是個假象，只不過是他設下的陷阱罷了。

　　直到自己無法抑止心中的那股欲望，伸手推倒那堵牆的那一刻為止。

　　瞬間他就後悔了。

　　恐懼感侵襲了他，欲望和恐懼在他心中交織，互相矛盾，左胸的藍血輸送泵開始異常地緊縮，送往全身生物組件的藍血延遲，模擬呼吸的功能彷彿停止，他幾乎可以感覺到痛。

　　康納終於理解賽門的話──硬生生地感覺到害怕。

　　他害怕漢克不接受他，因為他並不是MARK(I)康納。

　　他不想欺騙漢克，也不想騙自己，所以選擇坦白，從漢克複雜的神情中，他看出來對漢克而言，自己只是個仿冒品，不是康納。

　　只要在漢克親口說出前推開他，就比較不會那麼難過了。

　　程式的計算應該是無誤的，不由自主的淚水還是決了堤，康納覺得身上每一吋零件都不正常地顫動，就像要把他拆成碎片。

　　因為害怕，他逃避了，從漢克的面前逃走。

　　或許他錯了，或許對了，他不知道。

　　漢克已經從過往的悲傷中清醒過來了，不會因為他而做任何傻事的，過幾年之後，他就會從漢克的記憶中淡去，漢克只會記得他曾經有個仿生人搭擋，人類的回憶會隨著時間淡化，不再傷心。

　　而仿生人絕對不會忘記任何事情，康納哀傷地微微笑著，至少他可以一直記得漢克，這樣就夠了。

　　他想要的事只有一件，一件最奢侈的、不可能實現的事。

　　康納的視線從水面中移開，轉頭卻止住了步伐。

　　漢克站在不遠處，滿臉訝異地看著康納。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漢克重重地踩著腳步往前邁進，康納站在幾近堤岸的底部，根本無路可退，只能呆然地站著。

　　他看起來滿腔的怒火，邊走邊罵著，康納無法確定他罵了什麼，呼嘯不止的冷風影響了音頻接收器的功能，康納突然覺得有點驚慌，甚至沒發現自己的處理速度極為緩慢，運算結果告訴他，迅速地從漢克旁邊溜走，依二人體力的差異，要逃走是絕對可行，得出結論時，漢克的臉已經距離他不到二公尺。

　　「他媽的白痴仿生人！」漢克帶著怒氣的臉就在康納面前爆發。「你他媽的在想什麼！」

　　康納想開口，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所有程式計算的反應功能像是約好了全部一起當機，讓他呆站在原地。

　「去你的，康納！」漢克伸手把康納拉近。「你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嗎？」

　　康納愣了愣，搖頭。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後，漢克將呆若木雞的康納抱了個滿懷。「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康納思考迴路慢了好幾拍，他不知道漢克口中喃念咒罵的是什麼，他只聽見漢克因為過度緊張而稍嫌快速的心跳、紊亂的呼吸、比平常略高的體溫、微微顫抖的身體，這些都並非憤怒所衍生出來的生理反應。

　　康納眨眨眼，看著漢克，他的臉帶著複雜的神情，似是開心又像是生氣，面頰上因為激動而起的紅潮被雜亂鬍鬚蓋去了大半。「副隊長……」

　　「你說你不是原本的康納？」漢克的聲音帶著不確定，稍稍放開了康納。

　　「對……他……」康納轉頭面向粼粼波紋的水面。

　　漢克抓了抓頭，對於康納露出複雜的神情略顯無奈，「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是有發現你跟、嗯、反正跟他有點不一樣。」

　　康納露出好奇的目光，漢克有發現？

　　「我以為那是因為你變異常了，我不知道你們還會有……呃、」漢克有點難用言語表達，他並不想把康納當成一個物品去形容。「總之，你就是和他不同人吧？」

　　康納微微的點頭，雖然這句話不完全正確。

　　「在屋頂上的是你，之後幫異常仿生人的也是你？」看到他再次點了頭，漢克又忍不住嘆氣。「呃，除了上次那個，還有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我不知道……」康納誠實的回答。卡姆斯基有告訴他RK系列的生產在他接手後就完全停止，RK900是剩下的唯一一具。

　　RK800還有多少康納則完全不敢肯定。

　　「算了，只要不要又冒出來一個長你同張臉，又想綁架你就行了。」漢克拍了拍康納幾乎吹不亂的髮下那顆腦袋瓜子。

　　康納伸出手，輕輕捉住了漢克胸口的衣服一角。「我不是他……沒關係嗎？不是那個曾經和你經歷過大小事件的康納……也沒關係嗎？」

　　「也不能說是沒關係……」發現康納的手微微在發抖，他連忙解釋。「不是針對你，是我的問題。」漢克覺得很難去解釋他的心情，一方面很難過康納竟然死了，另一方面又很慶幸康納還站在這裡……心情複雜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我可能沒辦法馬上習慣……你能理解嗎？」

　　漢克的意思是……接受他嗎？康納覺得淚液又快無法克制，輕輕地把頭靠在漢克的肩膀。「謝謝你……」

　　漢克生硬地拍拍他的背。

　　「副隊長怎麼會到這裡來？」康納整理好情緒，抬起頭，整整自己的衣衫。

　　「我也不知道……」在跟賽門詢問耶利哥的位置時，賽門就告訴漢克耶利哥已經被炸毀，他還是想來看看。

　　然而真的看到空無一物的港口時，心中某部份好像也空掉了。

　　漢克有點失神地望著空盪盪的前方，眼神透露出著難掩的哀傷，雖然和他的相處時間不算長，彼此都互相學習許多事情，說不難過是假的。

　　當下聽到康納的話實在很震驚，一把無名怒火在漢克心裡轉，若無其事死而復生這件事，大概沒有人可以接受，他也不想接受。經過一夜折騰後，漢克冷靜了許多，這不是康納的錯，不應該把錯怪在他身上。錯的是模控生命那種不把仿生人當人的態度。

　　嘆了口氣，漢克拉回思緒，望向一旁小心翼翼巴望著他說些什麼的仿生人，不由得露出淡淡苦笑，康納不說的話，或許漢克一輩子都不會真的察覺這件事，但康納不想欺騙自己，也不想欺騙他，即便害怕自此被拒於門外，還是選擇了據實以告。

　　因為康納心底很明白自己是誰。

　　漢克伸出手，像小狗一般的摸著康納的頭，想到那天他哭成那樣子，要心不軟都很難。「你說你喜歡我，吓？」

　　原本對漢克的觸摸有些欣喜的康納感覺腦子突然炸開，原本是認為最後一面，所以才會在完全不考慮漢克的情況下就告白了，但現在……

　　看著一臉驚嚇的康納，漢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康納的表情像是滿臉通紅般地不知所措，頓時覺得有趣。然而漢克決定先不討論這個話題，自己還需要時間整理情緒。

　　「你穿那樣不冷嗎？我看了都冷了。」均溫零度的天氣穿那麼少站在冷風下，雖然知道仿生人不太怕冷，但看了就不是很舒服。漢克扯了扯嘴角，拉著康納離開曾經存在耶利哥的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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