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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すさいち(荒連)】《六兆年と一夜物語》(中国語)

[db:作者] 2025-07-16 19:09 5hhhhh 1720 ℃

序章《年輪》

1

在遇到荒之前,一目連獨自度過了幾百年的歲月。

一個人守著日升日落。

一個人守著枯樹逢春,百花凋零。

一個人守著原本壯麗的神社化為一根腐朽的柱子。

本以為不會有人記得自己,不會有人再來到如此荒涼的地方,卻沒想到在某個陰雨天,他撿到了在樹下縮成一團黑髮少年。

暴風驟雨猶如利刃在空中肆虐,使一目連不禁回憶起過去經歷的某次洪水之災,每當這種日子,一目連都會出去走走,不知是出於本能,還是習慣,他總覺得自己有必要到處去看看,萬一……萬一有什麼人在求救呢。

就是在這種情形下,一目連遇到了衣衫襤褸的少年。

少年滿身傷痕,雙眼中滿是戒備,隨著一目連的靠近,他的神色也發生變化。

“你叫什麼名字?”一目連走到他面前。“濕透了吧?”

湊近後,一目連發現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便將身上披著的青色羽織脫下來搭在他身上,少年微微錯愕,抬手便要去脫下羽織,一目連按住他的手。

“生病的話,會死的。”

一目連露出擔憂的表情,少年竟不忍心在拒絕他的好意。

“我叫一目連。”一目連蹲下來,跟他平視。“你呢?”

少年盯著他被頭發遮住的右眼,沉默片刻後開口。

“我沒有名字。”

2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自己卻鬼使神差地跟著這個叫一目連的青年來到了他的住處。說是住處,他覺得那裏更像是廢墟。

這傢伙住的地方居然比自己生活過的漁村還淒清,放眼望去,雜草叢生,荒無人煙,簡直就像是無人問津的墳地。

“你是妖怪?”跟在一目連的身後,他忽然問道。

一目連身形一頓,略遲疑地“嗯”了一聲。

“……我是妖怪。”

既然是妖怪,為何要獨自守著如此荒涼的地方呢,應當完全有能力去更好的地方生活吧。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一目連以為他害怕了,笑著轉頭,想安撫這個少年。“雖然我已經墮落為妖怪,但我不會傷害人類的。”

“墮落?”但他捕捉的重點很明顯跟一目連想表達的不是一回事。“你過去不是妖怪。”

一目連在殘破的房屋中翻找乾燥的樹枝,在房子正中央用破舊的鐵盆升起取暖的火。

“嗯,不是。”

隔了許久,一目連才回應。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早已被世人所遺忘。

3

“你為什麼一個人跑到森林裏來?”

一目連坐在他對面,盯著面前徐徐燃燒的火焰。

除了陪在自己身邊的這條龍,一目連已經很久沒見過其他人了。這少年獨自出現在人煙罕至的這裏,很難不讓人在意。

少年環抱雙膝端坐在火盆前取暖,身上還披著一目連的羽織。

“我被人丟進海中,醒來後順著岸邊爬上來,就到這裏了。”

眼前瘦弱的少年十分簡單地概括著自己的經歷,一目連微微蹙眉。

“為什麼要把你扔進海裏?”

少年抬起頭,扯出一絲笑:“獻給海神。”

一目連收回撫摸身邊龍身的手,詫異地看著他。

“獻給……神?”

怎麼能接受這種祭品?一目連難以理解這種俸神的行為。既然是神,就該保護自己的子民,又怎麼可以讓子民因自己喪命呢?

“無所謂了。”少年將下巴抵在膝蓋上,蒼白的臉被眼前搖晃的火焰映紅。“只不過……那樣冰冷的海水……我不想體會第二次了。”

一目連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什麼東西在漸漸流失。

“你可以留在這兒。”一目連朝他笑笑,眼神溫柔而包容。“這裏離海很遠。”

少年抬眼,打量著一目連,注意力卻扔停在他被遮住的右眼。

“好。”

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他被墮落為妖怪的一目連所吸引,這個人有著怎樣的過去呢?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無所謂。”

他不在乎,過去在漁村生活的時候,村民稱他為“神使”,但那並不是名字。

“不能沒有名字的。”一目連沉思。“名字是存在的證明,你應當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是嗎?”

過去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他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不明白。

“我幫你取,如何?”

“嗯。”

“那,就叫荒吧。”

“好。”

過去的他是為村民預知災難的神使,而從今以後,他是一目連所命名的荒。

4

磅礴大雨來得快,去的也快,沒多久,烏雲散去,蔚藍的天空回到視線中,和煦的陽光再次向人間施與溫暖。

一目連和荒兩人圍著火盆坐了整夜,身上的衣物早已烘乾,但被淋濕的狼狽感還在。尤其是荒,不知他在遇到一目連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外,還滿是泥土,活脫脫一個泥孩。

站在明媚的陽光下,一目連盯著這樣的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荒不解地盯著他,視線總會不經意地停留在一目連被頭發遮住的右眼上。

“你太髒了,我帶你去洗洗吧。”

一目連牽起荒的手,帶著他朝森林更深處走去。

其實聽到要去洗澡,荒腦海中瞬間回憶起了被海水淹沒的滋味,那種窒息感與無助感像是揮不去的夢魘,仍在折磨著他,所以他本能地對水有些抗拒。

“可以不去嗎?”荒止住腳步。

一目連回身,看到荒眼中一閃而過的畏懼,微微錯愕。

“……怕水嗎?”一目連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放在荒的頭頂,溫柔地安撫他。“沒什麼好怕的。”

說著,一目連蹲下來,跟荒抵住額頭,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有我在,我陪你一起。”

他的話仿佛有著魔力,原本很抗拒的荒放下心來。

這個人過去一定是神吧。

荒情不自禁地閉上眼感受一目連的氣息。

只有神明才會擁有這種奇異的力量,一定是這樣,否則自己不會如此輕易地對他卸下了防備。

兩人沿著林間小路,走了片刻,視野忽然開闊,一汪湖水澄澈剔透,輝映著從周圍的樹梢照射進來的陽光,離遠看,湖面仿佛在發光。

一目連領著荒來到湖邊,自己先走進湖水,站在水中朝荒伸出手。

“荒,過來。”

荒稍稍猶豫,垂下眼簾時看到一目連被水浸濕的衣衫,心頭一動,邁步踩進水中,握住一目連的手。

水是冰的,但他的手心一片溫熱,暖意由此向全身擴散。

“別急。”一目連笑著阻止荒繼續前進。“先把衣服脫下來。”

“那你……”荒遲疑地看著他。

一目連沒說話,鬆開荒,開始一件件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整齊地堆在岸邊的綠草上。收回雙手時,一目連略微遲疑地抬起左手觸碰蒙住右眼的繃帶。

“不摘下來嗎?”

荒身上只有一件和服單衣,脫起來要快得多,看到一目連發呆,開口問道。

“不了。”

一目連笑著搖頭。

就算摘下來,眼窩裏也是空的,空蕩蕩的,暴露在外,讓他覺得不安。

兩人下到水中,一目連仔細地為荒清洗身體,將他身上凝固的血污和泥巴輕柔擦去,皮膚恢復了原有的白淨,只是道道傷痕和淤青仍然觸目驚心。一目連為荒擦背,心疼地拂過這些傷口。

“疼嗎?”

荒微怔,隨即扯出無奈的笑。

“早都沒感覺了。”

疼?之前確實疼過,但在荒沉入海中的時候,他便失去了疼痛的感覺。

“一會兒我去尋些草藥來給你敷上,好得快。”

“不必了。”荒轉過身,面對他站著。“我不需要的。”

一目連不解,這麼多傷,若是不用些藥,起碼得十天半月才能痊癒。

荒仰頭,盯著一目連碧綠的眸子,緩緩道:

“我不是普通的人類小孩。”

擁有預知的力量本身就已經不是普通的孩子,而且在被獻祭給海神之後,他也不再是那個為人預知災禍的神使了。

他是荒。

5

其實在第一次見到荒的時候,一目連就感覺到他不是人類了。

窩在樹下縮成一團避雨的少年荒眼中所透露出的警戒和戾氣,不是人類所擁有的。好在他沒拒絕自己伸出的那雙手,才讓一目連有機會去化解他心中的仇怨。

洗過澡後,兩人都清爽不少,一目連見荒的衣服很髒,便把自己的和服外衫先披在他身上,隨後順手把他的衣服洗了,並借助力量將衣服迅速風乾後,才讓荒換上。

荒坐在岸邊,目光緊緊跟隨者彎腰洗滌衣物的一目連,心中對他的過去進行了許多種猜想。

“你的眼睛,受傷了嗎?”

荒對一目連的右眼十分在意,為何連洗澡都不將繃帶卸下,還始終用額前的發將其隱去。

一目連幫荒穿好衣服後便整理自己的衣衫,聽到這個問題,動作一頓。

“不是受傷。”

是為了守護。

為了保護別人,犧牲了自己的眼睛。

但這些都過去了,過去的事已經沒有人記得了,也沒有再提起的價值了。

已經墮落為妖怪的他,已經別無所求,只希望默默守護這裏。

荒看出來一目連沒打算繼續說下去,但荒對他的過去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選擇墮落為妖?

可惜自己的預知之力無法看到過去,想知道一目連的往事,如果能通過他的夢境看到……

荒第一次領悟自己星辰之境的力量,是為了窺視一目連的過去。

夜晚,兩人在森林隨意找了一處避風的殘垣,以天為被以草為席,臥地而眠。皎月爬上半空,一目連已經沉沉睡去,荒支著手臂起身,凝視他的睡顏。

片刻過去,荒什麼都沒做,只是這樣看著一目連。一陣冷風拂過,看到一目連蜷縮身體,他才回神,伸手探向一目連的額頭。

荒也沒想到自己擁有這種力量。

周圍的景物慢慢發生變化,海藍色的光芒圍繞著荒和一目連擴散開,幻境徐徐鋪展。

在星辰之境中,荒借此,看到了一目連的過去。

壯麗的神社、繁榮的村落、人們的嬉笑,在轉眼間,變為肆/虐的洪水、哀求的難民和痛苦的一目連。

不絕於耳的是人類絕望的祈禱,一目連抓緊胸前的衣襟,苦於自己的無能為力。

明明是神,卻無法拯救自己的信徒。

自己根本不配做他們的神明。

風要怎麼才能改變水的流向呢……

違背自然規律必然要付出代價,即使是神明,也不能任意妄為。

一目連為了保護村民,以自己的一只眼睛為代價,強行讓洪水改道。

然而被拯救的人們,卻慢慢忘記了自己的風神,遺棄了神社。

荒睜開雙眼,一目連的記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被信徒遺忘的神明沒有存在的意義,但一目連卻沒有就此消失。

所以,這就是他墮落為妖怪的原因嗎。

荒無法理解。

既然人類已經選擇遺棄一目連,一目連為何還會選擇繼續庇佑他們?

6

碧空如洗,清風徐徐吹過,被雨水沖刷後的空氣潔淨得讓人陶醉。森林裏的萬物變得情深抖擻,百花爭相鬥豔,斑斕的蝴蝶隨著香氣翩然起舞,儼然看不出前幾天暴風雨的肆虐。

天氣大好,一目連放自己的龍去水中暢遊,舒展身體,而自己則守在岸邊,望著挽起褲腳和衣袖站在小河中央抓魚的荒出神。

距離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已經過去很多天了,有件事一目連特別在意。

原本只到一目連肩膀高的荒,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個子居然已經快要超過一目連了。

就算不是普通的人類小孩,可一般會長這麼快嗎?

冰涼的河水緩緩流淌,荒彎腰伏在水面,等待時機去捕捉從腳邊遊過的魚。荒以前所在的漁村就是靠捕魚生存的,那時的荒還是接受供奉的神使,未曾下水抓過魚,每天除了預知便是跳神樂舞,並未真的體驗過生活。

“看,我抓到了!”

荒舉著抓到的魚返回岸邊,朝一目連跑來。

“不愧是荒。”

一目連眯眼微笑,溫柔地稱讚他。

荒將魚暫時交給一目連,自己則去找來許多乾柴,架起火堆準備烤魚。一目連在一旁默默看著他來回忙活,沒有插手。自己不可能一直陪著荒,所以得讓他習慣獨自在各種環境中生存下去。

兩人圍著篝火對坐,火焰徐徐燃燒,魚肉開始散發出香味。

“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荒率先打破這片沉默。

“嗯?離開?”

一目連將視線從火焰移到荒身上。

離開這裏能去哪里?他從未想過要走出這片森林。

“這裏什麼都沒有,你不想去別的地方看看嗎?”荒用樹枝撥弄篝火,讓火焰更旺一些。

想起在星辰之境中看到的記憶,荒希望他能開始新的生活,積累下新的記憶,不要再守著那根殘破的柱子和已經不存在的神社。

“可我,沒什麼地方可去。”

風神誕生於這裏,也消亡在這裏,即使變成了妖怪,一目連也屬於這片森林。

“跟我走吧。”

荒拿起烤好的魚遞給一目連,自己隨後才拿起另一條。

聞言,一目連微微詫異。雖然知道自己不會一直陪著荒,但沒想到荒早已有了離開的打算。

“你要離開,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落葉歸根。

這孩子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卻有著奇異的力量,那他只能是……神了。

既然是神就應該回到自己信徒所在的地方。

“嗯。”

確實要回去。

為了懲罰……那些褻瀆神明的恩賜的人類。

所以,荒希望一目連能跟自己一起離開。

“你的信徒需要你,可我已經沒有……任何信徒了。”

一目連微微蹙起眉峰,雖然並未露出明顯的憂傷,但那種隱隱的悲哀已經融入他的表情。

“信徒很重要嗎?”

無條件地對貪婪的人類仁慈、憐憫,可得到的回報是什麼?

或許從最初就不該溫柔的對待人類,而是強硬的控制他們就好了。

沒想到荒會反問自己這樣一句話,一目連有些錯愕,不知如何作答。

對於神來說,信徒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就算重要,你也不能為了信徒棄自身於不顧。”

已經開始褪去少年神色的荒在說這話時的表情莊嚴肅穆,比過去的一目連更像是超脫塵世之外的神明。

荒凝視著一目連,心中最想表達的意思並沒有直接說出口。

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為了他人而犧牲自己。

7

荒和一目連最開始的分歧可能就是由此開始的吧。

無論是作為風神的一目連還是現在這個墮落為妖怪的一目連,為了保護自己信徒或者是為了保護受難的普通人類,他都會拼上全力,甚至不惜犧牲自己。

而荒不認同這點。

如果說一目連是感性的,那荒就是理性的,相比來說,確實荒更像神明,剛正不阿,對人類不會一味地仁慈,獎懲分明。而一目連,即使被自己的信徒遺忘,即使在這森林裏生活了幾百年都無人留意,他依舊願意守護下去……

如此明顯的意見相左,為他們之間埋下了不安定的種子。

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不足十天,他已經跟一目連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截然不同。俊朗的面容已經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高挺的鼻樑跟向下的唇角形成倨傲的弧度,眉宇間散發著疏離不可侵犯的威嚴,他的樣子比一目連過去更像神明。

離開的日子終究到來,荒不屬於這片森林,他必然要走。

雖然之前那些將他作為祭品推入海中的人們已經受到了懲罰,但那個村落裏,還有其他人類需要接受神明的責罰。

這就要由荒親手來完成。

以神的身份。

荒希望一目連能跟自己一同離開,這座森林已經沒有他的信徒,也鮮有人至,甚至連活得動物都很少。如此荒涼寂寥的地方,守著它又有什麼意思呢?

然而一目連不這麼想,他誕生於這裏,自然也該守護這裏。而且他知道荒是要去做什麼,他不想同行。

不合由此產生。

一目連態度堅決,而荒不想放手。

自己無法捨棄這位曾經的風神大人,無法留下他獨自一人。

即使是神,也有七情六欲,由欲念而生的衝動很容易肆虐,驅使自己做出瘋狂的事情。

多次勸誘一目連無效後,荒沒能控制住自己,將他壓在了身下。

8

荒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欲望。

不知道是一目連第幾次拒絕了,在他轉身否決跟自己一起離開的時候,荒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回自己面前。

“你就這麼不願意嗎?”

荒垂下眼簾看著一目連僅剩的翠綠左眸,他的眼中總是澄澈如洗,純淨得仿佛不會被任何玷污。

“我跟你不一樣。”一目連沒有掙扎,可能是看出來荒的表情有些不對。“我是妖怪,而你……是神明。”

曾幾何時,他也是神明……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神明和妖怪有什麼區別?”荒攥著他的手腕,說話間情不自禁收緊手掌,他其實是害怕一目連會甩開自己的。“你為何非要跟我劃清界限?”

一目連盯著荒握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神情有些無措。

為什麼?

因為害怕就此淪陷。

“你要好好去見那些村民們啊。”

他抬起另一只手,略微遲疑地摸了摸荒的頭髮。

隔著柔軟的頭髮,荒感覺到一目連指腹傳來的溫度,他身上的這份溫暖在寒冷的天氣中讓人異常眷戀。

荒又抓住一目連這只手,雙唇貼在他手心,貪婪地感受著。

“那你陪我一起。”

一目連往回抽手,但無奈眼前的荒已經不再是剛相遇時的瘦弱少年了。

“不行。”

依舊拒絕,沒有絲毫動搖。荒實在不理解他為何不願意離開這裏,或許一目連並非不願意離開,而是不想跟自己走?

“討厭我嗎?”

“嗯?”

一目連錯愕,被荒這句上下無關的問題問得一愣。

當然不討厭,怎麼會討厭呢,只是……

“你是神,我是妖。”

已經處於兩個世界,必然要分開的。

荒討厭他反復強調這個,甚至有些生氣。

“你就這麼介意妖怪的身份嗎?”荒將一目連向後退去,直到他的背抵住身後的樹幹。“你現在明明是妖怪卻做著神明的事情,犧牲自我守護人類。那你知不知道,神明也可以做著妖怪的事情,比如……”

荒俯身垂下頭,湊到他耳側,語氣略微輕佻,還帶著些許諷意。

他靈巧的舌滑過一目連的耳根,沿著側臉的線條一路舔吻至下顎,看到一目連顫動的喉結,他立刻轉移目標,啟唇含住那裏。

能明顯地感覺到一目連身體瞬間變得僵硬,他一定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吧,曾經的風神獸人供奉,每天只想著怎麼保護信徒,為他們使用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暇去關注自己的欲望和感受吧?

但荒不一樣,他過去是神使,在人類的村落中生活,就算被奉養在神社之中,可他還是跟人類有著接觸,知道一目連所不了解的許多事情,包括人類的貪婪,無知,醜陋……

“唔……荒?”

一目連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連該不該反抗都猶豫不決。荒是不會傷害自己的,他如此無條件地堅信著。

然而被信任著的荒,凝視一目連的眸子,卻回憶起在星辰之境中看到的那個哭泣的風神。

為何不願意跟自己離開呢?

一目連如此倔強,只會讓荒更加控制不住心中的波濤洶湧。

“比如,神明也是會想要傷害別人的。”

9

“比如,神明也是會想要傷害別人的。”

荒話音剛落,一目連尚不及對此做出反應,便被他用力帶倒在草地上。倒下時,荒為了不讓一目連背著地,還特意側身將他圈在懷中,讓自己墊在他身下承受地面的撞擊。

被荒用雙手圈在懷中,一目連錯愕地抬頭看他,剛對上那雙灰藍的眸子,轉瞬天旋地轉,一目連便被荒翻身壓在身下。感受到身上傳來的重量,一目連有刹那恍惚,眼前的荒已經不再是少年,他已經比自己高大。

荒抬手掀起擋住一目連半邊臉的發,用指腹摩挲被繃帶纏住的的右眼的位置。

“這裏……”

“是空的。”

一目連搶先答道,唇邊帶著一絲笑,似在追憶什麼。荒注視著一目連的唇,這抹笑意讓他很不是滋味。荒緩緩收緊雙臂,再次將一目連圈進懷裏。

他要將一目連的右眼復原。

“連,不是所有神都是慈悲的。”

荒的聲音從耳側傳來,已經無法再將眼前的他當成剛見面時的瘦削少年,字裏行間的語氣都像極一目連曾經見過的那些無喜無憂的神明。

但一目連知道荒並不無情,也不殘忍。

就算他說要去懲罰那些褻瀆神明恩惠的人類,一目連依舊相信荒不會真的傷害他人。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目連從荒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怨恨。

“善惡是人定的,神明本身沒有善惡觀念。”一目連抬起手從荒背後環住他。“不過神也有著自己的七情六欲和想法,所以神想做什麼,行善還是為惡,也都是源自本身的選擇。”

聽到這番話,荒有些驚訝,身體後撤,微微放開一目連。

“神明跟人類其實一樣。”

神明也有畏懼的事物,神明也會死亡,神明也會犯錯,沒什麼不同。

“荒是個好孩子。”

雖然,眼前的荒已經不再是少年模樣,但一目連仍像之前那樣用手輕撫他的頭頂,眯起眸子,溫柔地對他笑。

雖然身體迅速成長,但荒的心理尚未完全從少年時態抽離,尤其是在面對一目連的時候。在這位風神面前,他總會情不自禁地露出心中的柔軟。

墜海之後,荒便開始慢慢恢復能力,也開始憶起自己的身份和過去。

他並非只是神明賞賜給人類的普通神使,他原本就是神明。

所以被冰冷的海水淹沒後,他並沒有死亡,而是慢慢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有了這次經歷後,荒真的打算再對人類有任何憐憫之心,只要強硬地控制他們就好了,但他遇到了一目連,遇到了被信徒遺忘後選擇由神墮落為妖怪的風神。

化作人類融入人類的村子,這是一次試探,也是神明對人類的好奇。

荒此刻無法得出結論,對人類,他再次產生了迷惑。

但無論怎樣,他都不得不離開,作為神明,他還有要做的事,而一目連……

“跟我走吧,連。”

十指交握,額頭相抵,兩人的距離幾乎為零。

一目連將手掌貼在他的臉側,搖搖頭,荒的目光漸漸暗下去。

10

荒離開後,一目連的日子再次回歸沉寂。

每日遊走於漸趨荒蕪的林間,眺望天邊雲卷雲舒,日升月落,不經意間,時間倉促流逝。

又一個百年就這樣過去了,一目連和荒,也足足百年沒再見面。

雖然對於長壽的妖怪和神明來說,一百年並不算很長,不過一旦時間被賦予了等待的意味,每分每秒都會變得度日如年。

說不惦念是不可能的,那個陰雨天躲在樹下的瘦弱少年和後來迅速成長為挺拔青年的身影都牢牢刻印在一目連腦海中,怎麼都忘不掉。

一目連時不時便會去想,荒如今在哪里,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他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青澀少年嗎?他還記得自己停駐過片刻的這處被人遺忘的破舊的神社嗎?

像人類一樣,神明也是會遺忘的,過去的事,一目連其實也在遺忘,曾經被自己保護過的信徒們的樣子已經化為記憶中模糊的影像,此刻就算他們站在一目連面前,恐怕也已經認不出。

可一目連卻固執地守著這片被信徒們遺棄的落敗村落。

總覺得一旦自己捨棄了這裏,有什麼就徹底消失,再也無法挽回。

也許,自己只是無法捨棄身為神明時所守護的東西以及那份執著,就算墮落為妖怪,依舊做著過去身為神明時所作的事。

時間久了,難免會覺得寂寞,縱使是神明,也會如此。所以一目連在遇到荒的時候,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喜悅。

但荒離開後,再次陷入無盡的落寞,他並不是不習慣,只是忍不住懷念。

荒的話仿佛回蕩在耳邊。

“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

“這裏什麼都沒有,你不想去別的地方看看嗎?”

“跟我走吧。”

距離荒說這句話已經過去一百年了,一目連仍然沒有離開的打算,不過他在森林中游蕩散步的頻率更高了,尤其是在陰雨天,仿佛在尋找什麼似的,固執地遊走,連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龍都覺得他有些奇怪。

又是一個瓢潑大雨的天氣,仿佛已經成為習慣,一目連打著一把古舊的和傘,來到森林邊緣,穿梭樹木間,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也像以往每次那般一無所獲,準備回到破舊的神社那裏。

不過歸途之中,他再次撿到了一只受傷的“小貓”,是一只受傷的小狐狸。

雪白的毛髮被血跡染紅,小傢伙所在灌木中避雨,但耐不住寒風獵獵,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看到一目連後滿是戒備,甚至撲上去咬他伸過來的手。

“別害怕。”

小狐狸尖利的牙齒咬住一目連的手指,十分用力,看起來它受到過不小的驚嚇,一目連對此並不介意,沒有把手抽出來,也沒繼續靠近它,另一只手扔下傘,雙眼彎成一線,柔聲安撫著。

似乎是感覺到一目連身上的氣息跟自己相同,小狐狸漸漸放下戒備,鬆開尖牙。一目連這才伸出另一只手將它從地上抱到懷中。半大的小狐狸看起來還未成年,但從身上的妖氣判斷,至少一百歲了。

一目連將小狐狸帶回神社舊址那裏為它治療,經過相處,小狐狸對他親昵起來,無論早晚都喜歡窩在一目連懷中,陪伴一目連將近千年的龍看不過去,也湊過來粘著他,一龍一狐緊緊纏在身側,讓他哭笑不得。

然而這短暫的平和在幾日後終結,由於八岐大蛇再次現世,許多魔物蠢蠢欲動,一目連居住的地方與世隔絕,鮮有人至,但終究也難逃影響。

小狐狸正是被魔物所傷逃到森林中躲避才遇到一目連,那些魔物最終還是滲透到了這座落敗的森林,小狐狸白天離開一目連身邊跑到林子外正遇到那群重傷它的魔物,這次就沒之前那麼幸運,它沒能逃開。

等一目連找到小狐狸的時候,躺在血泊中的它已經沒了呼吸。

畢竟已經活了很久,生死之事他見過不少,但仍會感到哀傷。若是自己早些趕到,是不是能夠救它一命?

又要陷入自責中的一目連耳邊恍然回蕩起荒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

“神不是萬能的,你不可能保護所有人。”

神也有無能為力之事,這一目連明白,但以自己本身出發,沒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更多是表明了自己的弱小。

“果然,還是失格了。”

一目連自嘲般苦笑,隨後將小狐狸埋葬在初遇的地點。

終究還是……

—序章《年輪》完—

正文《六兆年と一夜物語》

1

成為晴明的式神之前,一目連一直獨自待在森林中,守著一根腐朽的柱子。林中鮮有人至,歲月悄然流逝,當他遇到晴明的時候,已有幾百年彈指過隙。

晴明看到一目連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但並未問起他的過去,只是隨意地說了句:

“要做我的式神嗎?”

一目連看著他,帶著疑問,沒有立刻回答。

晴明反應過來這話可能有些唐突,抬起右手指指自己的右眼。

“我能幫你治好。”

一目連微怔,下意識捂住被頭發遮擋住的右眼,那裏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不知為何,他猛然回憶起荒曾用手指摩挲著自己右眼的那一幕。

他們多久沒見了……?一百年?兩百年?

為什麼一目連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上千年呢?

更不可思議的是,縱然百餘年未見,他對荒的點滴卻仍然記憶猶新,一切仿佛都只是發生在昨日。

明明連有關那只死去的小狐狸的事情都已經開始被自己遺忘,跟荒之間的回憶卻銘刻於腦海。

(楓色庭院之中,豔麗的紅葉飄飄灑灑,零星幾片悠然降落於一目連肩頭,而他卻渾然不知,專注地盯著面前圍繞自己身側打滾的小貓,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揚。

這渾然一體的美景,宛如畫中仙境,身在畫中的人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和室外廊正站著一個人,用同樣專注的目光凝視著他。

“荒?走了。”晴明從和室走出來,見荒還站在原地沒動出聲提醒。“這次的委託很急。”

荒沒有答話,收回視線,剛剛眼中那一刹那的溫柔仿佛是幻象,他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二人離去後,一目連抬起頭望著荒離開的方向,溫柔的眼神裏似乎帶著一絲說不清楚的遺憾。)

【正文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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