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活了二千多年的淫魔，埼玉自問，再棘手問題擺他面前都能從容地應付，然而今天他被難到了。

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

「我吃飽了，謝謝款待。」享受完一個美味的早飯，埼玉覺得非常滿足。他望向弟子，今個早上他一直在屋裡忙個不停，好像非要盡快處理好家務不可。同樣是打掃、洗衣服，他們日日都有做，為何總覺得今天要做的工夫特別多？沒理由呀。

埼玉把碗盤放在廚房，傑諾斯便抓緊時間清潔客廳。「老師，麻煩您洗碗。洗完放在一邊就可以，我回頭會吹乾它們的。」

「啊。」埼玉默默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老師，之後你有沒有地方要去？」

「沒有。」

「那就好了，博士會來。」

「是嗎？咦？你說什麼？」埼玉漫不經心聽著傑諾斯說話，直至聽到「博士會來」這一句，他徹底清醒了。

「我說，博士會過來。」傑諾斯再說一遍。

「幾時來？」

「今天。」

「幾點？」

「十一時，收到電話後我會去接他上來。」

埼玉看向時鐘，現在已經十點半了！他呆了，恍然大悟為什麼大清早弟子就忙這個忙那個。

埼玉對傑諾斯的往事所知甚少，只聽過他成為改造人之後的事。博士是傑諾斯的救命恩人兼監護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亦算是傑諾斯的半個父親。

他做夢也沒想到即將要與博士見面。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照道理這樣重要的事傑諾斯應該會一早告訴他，而不是拖到最後一刻才講。除非是博士要他這麼做。換句話說，博士故意要來一個突擊檢查麼？

不是吧，埼玉扶一下額頭，他覺得自己當下的狀態不適宜見家長。可是他來不及跑了，只可以硬著頭皮上。埼玉嘗試樂觀去想，說不定博士是個很慈祥的老爺爺，會包容他的失禮之處。

嗯…應該沒有問題的。

庫賽諾很快便能夠見到傳聞中的埼玉老師。時值新年，他又有閑，庫賽諾心血來潮想去見對方一面，於是一早打電話給傑諾斯，說要登門拜訪。

傑諾斯經常跟他說起埼玉的事，對這位老師充滿崇尊之情。庫賽諾博士很高興他能結交不同的朋友，這是好事，傑諾斯還是個青少年，他需要多些同伴。從孩子的正面評價看來埼玉是個不錯的人，除了有個小小的問題：他是淫魔。庫賽諾活到這個年紀，人生閱歷也算豐富，不過他不信鬼神，也從來沒見過妖魔鬼怪。他有點擔心傑諾斯會不會被騙了。雖然那孩子有頗多經歷，但很多方面仍停滯在十五歲時的程度。

由傑諾斯帶領庫賽諾來到埼玉的家。埼玉彬彬有禮地出來迎接他，兩個人有說有笑，氣氛算是融洽。

被招呼坐下後，庫賽諾仔細端詳埼玉。他相當年輕，看來不過二十來歲，樣子普普通通、噢，這樣形容不太正確，他的獸角和尾巴一點也不普通，這個化妝很逼真哪。

「我聽說埼玉君是淫魔的時候，就很奇怪為什麼傑諾斯會用這個比喻，今日一見終於明白了，原來你是個專業的惡魔coser。」

庫賽諾想今天他的眼力應該不太好，剛剛埼玉好像流了一滴汗。

「請喝茶。」傑諾斯端上兩杯熱茶，加入坐席，老師和博士面對面坐，他就坐在他們中間。

「承蒙你一直照顧傑諾斯，老夫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作為謝禮。 」

「誒，你太客氣了。」埼玉尷尬地賠笑，說起來應該由他給庫賽諾拜訪和送禮才對，他只能不斷向對方道謝。

「這是A5特級和牛，是上品，希望你笑納。」

正想伸出雙手的埼玉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將手縮回檯底去。這算是什麼章法？不管接不接受都很失禮，幸好有傑諾斯幫他擋架。誰知道，親愛的弟子接過禮物，一轉頭又把他推落火坑。「快要到午飯時間，不如我用這盒牛肉做火鍋，好不好老師？」

你完全把自己老父親當透明嗎？真是超級失禮！埼玉心裡數落著弟子，立刻轉向問庫賽諾：「博士呢？你不介意在寒舍吃個飯嗎？」

「不介意。我好久沒有吃傑諾斯做的飯，雖然我們一起住的時候多數由家務機械人去做，好懷念呢。」不知怎的這句話像處處帶刺。

「那麼我去準備一下，你們慢慢聊，失陪了。」傑諾斯捧著和牛到廚房，留下埼玉和庫賽諾單對單談話。

庫賽諾喝了口熱茶，然後問道：「你有沒有特殊的性癖？」

「蛤？」埼玉猜不透為何對方這樣問，甚至一度懷疑傑諾斯是否向他透露過兩人已經發展到肉體關係的地步。

「我想埼玉這麼投入去當淫魔，說不定為了忠於角色會發展出特別的性癖。咦？我是不是說了冒犯的話？埼玉君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你誤會了，我只是睡得不好，所以有點不舒服。」埼玉撒了謊。其實這個老頭存心要他難堪的吧？口不擇言這一點傑諾斯跟他非常相似，不，很有可能是他教壞了傑諾斯。

「是不是工作太辛苦？話說回來你的工作是怎麼樣的呢？要四處跑場嗎？一次工作平均收幾多錢？是不是要接很多才夠糊口？」庫賽諾一廂情願認定眼前人是職業coser，所以問題全部圍繞在這一點上。

老子可是貨真價實的淫魔。埼玉不知道博士為什麼硬要說他是coser，有可能是傑諾斯表達出錯，也有可能是博士老到糊里糊塗了。埼玉想糾正庫賽諾，卻又怕說出真相會嚇壞老人家，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編了個故事，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在一個協會登記了，協會每個月給成員派工作，我暫時還在最底層，接的都是小菜，就是這樣。」

庫賽諾頻頻點頭，似乎瞭然於胸的樣子。「因為是新人，得捱一段時間，你要加油哦。」

「謝謝你，我會努力。」埼玉假裝出一副感動的模樣，多謝他的鼓勵。

之後庫賽諾問了很多事情，埼玉首次發現積累了二千五百年的人生經驗不足以幫他應付。他見招拆招，幾經辛苦捱到傑諾斯做好火鍋出來。

吃完沒什麼味道的牛肉火鍋，進行了一段短暫的的閑話家常後，庫賽諾終於要回去了。

傑諾斯正想送他出去，庫賽諾卻說：「由埼玉君送我去車站可以嗎？」

「當然可以。」埼玉答應了。「拜託你洗碗了。」

「不客氣，有勞老師了。」

一老一少並肩走在冷清清的街上。埼玉以為庫賽諾想私底下和他談話才叫他出來，可是一路上都沒說話。剛才不是滔滔不絕嗎？現在又沉默下來，他感到很不自在。

「埼玉君，傑諾斯真的很喜歡你呢。」

「啊，嗯…」

「你對他有什麼感想？是不是也喜歡他？」

「那傢伙好好地的時候我覺得他挺討人喜歡。」

「我不是這個意思。」

埼玉險些絆到腳，庫賽諾扶穩他。

「最初我的確很擔心他遇到壞人，被人戲弄，不過現在我可以放心了。看著你們互動，令我回想年輕時的自己，啊，戀愛真美好。」

「…他有跟你說嗎？」埼玉乾咳了兩聲。

「你比我更古板呢！現在什麼年代了？這種事沒什麼不能啟齒。只要你們過得開心，我就感到欣慰了。我老了，說不準隨時會去那邊，我無時無刻擔心傑諾斯，要是我走了他…………………」

很長啊，埼玉聽完頭三句便走神，完全沒把後面的說話聽入耳。可幸的是，庫賽諾博士似乎認可了他。

不知不覺就晃到住宅區的盡頭，沿著這條路走便能到車站。

「由這裡開始不送真的可以嗎？ 」

「是的，謝謝你。」

臨行前，庫賽諾捉緊埼玉的手，態度真摯地說：「讓我們作為那孩子的守護者一起努力吧。」

「啊…嗯…」埼玉記不起這是第幾次了，今天他試過很多次被老爺子弄得啞口無言。

揮揮手送別博士後，埼玉轉身踏上回家的路。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一眼，老人的背影越縮越小，最後小到看不見了。

怪里怪氣的老頭。

一想起剛剛他說的那一句話，埼玉打了個大大的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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