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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明日落下

1

荒北靖友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去喜欢男人。

把喝得不省人事的待宫从店里拖回自己公寓的荒北觉得手臂快要折断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苦差事总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和待宫是在高中的大赛上认识的，作为遇到过的对手之一。事实上在赛道上拉开差距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直到有一天，那个人从老远叫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边挥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真伤心啊，都是校友了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竟然和你在同一个学校。”荒北瞥了一眼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虽然已经在努力回想了，但除了回忆起一个“mi”的音节，其他完全想不起来。

“待宫，待宫荣吉。”一个扎着马尾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荒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眼熟，但又不能确定，因为比起先前的人更没有印象。

“这次别再忘了噢，我可是有星星的人，广岛吴南的待宫。”

“啊……”

“想起来了？”

“算是吧。”荒北微微一笑，终于朝对方伸出手。

“之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彼此彼此。”

五月的箱根，还真是令人怀念。

“喂，我说你醒着的话好歹自己把鞋脱了。”荒北好不容易把如同一滩烂泥的待宫背上了楼梯，费力地用胳膊架着他不让他掉下去——说实话喝醉的人真的非常沉，以至于半边的手臂都快没知觉了。摸出钥匙打开门之后荒北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于是忍不住数落他。

“是……是……”待宫喝得满脸通红，扶着墙一屁股在玄关坐下，仿佛下一刻就会睡着似的解开运动鞋的鞋带。明明是冬天，荒北却是出了一身的汗，此刻从高处看着对方的头顶，已经懒得抱怨。

把待宫在被子上安顿好之后，荒北这才摘下帽子围巾，理了理都变得有些湿了的头发。喝醉的待宫呼吸声很响，很快就打着呼睡着了，想了想自己还是去找来条毛毯给他盖上，看了眼墙上已经超过12点的时钟，心想今晚多半是没法安心睡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那场几乎流尽了所有汗水拼搏的比赛，总好像就在昨天，又仿佛何其遥远。

今年的夏天也一直在骑车。

要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只要是比赛，就会有遗憾。失败的人也好，冠军也好，都会有什么东西留下，埋在土里，或是藏在心里。

一个做梦都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机缘巧合来到了当年这群高中生之间——箱根学园，总北高校，京都伏见，广岛吴南……

没错，历史重演了。

并不是时空穿越之类只存在于创作中杜撰出来的故事，或是真相难辨的异闻杂志里的报道，现实常常出人意料，本质却又十分简单：有人以他们的故事为蓝本，拍了一支半纪实性质的电视剧。其实比赛的当时就有人取材了，只是怕会对高中生的心理产生过多负担从而无法全力发挥，所以直到一切都确定下来才找来当时的那些参赛者们，在比赛已经过去将近两年的时候说要拍摄。

再次穿上箱学校服的那一刻，荒北发现当年亲密无间的队友们表情也都和自己一样，难以形容地闪烁着。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想象不到，这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体验。

复刻回忆，不是人人都可以经历的事，也并非说到就能做到。

而那之后的副作用，更是只有本人亲身尝试过之后，才能渐渐明白，并且无法归还。

他们被揭开的，是荣耀与伤疤。

2

待宫他们杀青的时候，是荒北上去送的花。

和再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从共演的第一天开始，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隔阂便消失了——或许本来就不存在，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因为说了很长的台词——荒北把一切都归功于自己太投入，连他本人都不敢相信竟然会那么顺利地说下来。事实上那些台词后来仿佛从内心深处蹦出来一样，脱口而出不假思索，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关于过去的场景是在前些时候拍的，那时候还和福富他们笑着说，“当时真是太傻了。”

“那是中二噢，靖友。”新开笑眯眯地说。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福富寿一一本正经地说，即刻传来“小福，你入戏太深了”这样带着些许惋惜语气的吐槽。

“反正你们那会就当是看傻子对吧。”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荒北的脸红扑扑地，火锅吃得整间屋子都热气腾腾。

“我发誓我没有，真的。”新开把手放在左边的胸口，演技十分浮夸地说道。

“喂，我的牛肉！”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是吃你的肉。”

“小福——新开欺负我，快用你的铁面具拍死他！”另一侧又传来东堂吵吵嚷嚷的声音。

“好的。”

“好什么呀，小福你赶紧从角色里出来啦！”

“不行了，寿一已经没救了，所以这块肉也归我了。”

“休想——”

“做梦！”

火锅的汤底咕嘟咕嘟，扑腾扑腾，明明高中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点，却不像现在，哪怕只是见个面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福富为了拍摄，特地把头发染回了黄色。

东堂整天因为回到了发箍造型而自我陶醉，一边给新开弄伤的手指包上邦迪，一边说着“我那时候真的蛮可爱的吧，简直比女孩子还好看”诸如此类让人恨不得把他头发剃光的话。

“水……”荒北的回忆被待宫迷迷糊糊的呢喃打断，转头去看，那个人似乎没醒，翻了个身就没声音了。

“啊？你要喝水吗？”不抱期待但还是问了一句，室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荒北站起来，抓了个小抱枕垫在待宫的脑袋底下，让他不用再把手臂当枕头，睡得舒服一点。

“星……星……”

“嗯？”

“…………”

不知道为什么，荒北觉得今夜的思绪纷乱异常，迟迟无法平静。

“啊，昨天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今天的中饭我请！”

“待宫老爷，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荒北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飘过来，待宫脑壳阵阵疼痛，四下张望了下，没见到人。

“什么！啊……完蛋了。”他一下子坐起来，看了看墙上的钟，于是开始找手机。

“电话我帮你接了，对方说帮你请假了——连着响了七八遍，实在忍不住就擅自接了，不好意思。”荒北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他。

“哎呀荒北你真是太好啦！”待宫一把抱住对方的腰，像犬类一般把脑袋来回蹭。

“笨蛋快松手，要被你勒死了。赶紧起来，我过会就要上课去了。”

“喔——那，卫生间借我用一下。”

荒北没回答，转身又走了。

“对了，你知道吗？”夹着漱口声，待宫的嗓音今天哑哑的，隔着门传出来就更怪异了一点。“昨晚我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谁？”

“你朋友的前男友。”

水龙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知道对方后面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即便说了也听不到，全都被水声淹没了。一阵忙碌之后，卫生间的门再度被推开。

荒北已经背好了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那个人昨晚喝多了。他说，新开还是喜欢他的高中同学。”

荒北靠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看着待宫不作声。

“是说你吧。”待宫的身上还沾着昨晚的酒气，这也难怪。“嘿嘿，我们广岛人就是爱八卦。”

“别拖累你的同伴。”荒北的脸从侧面看起来，显得比别人小。

虽然仍是男人的轮廓，倒是多了几分平时容易被忽略的柔情。

荒北和新开之间的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3

不可否认荒北是个帅哥，尽管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还隐隐表达过觉得麻烦的情绪——熟悉的人明白，那是在害羞。

新开的名字上了杂志封面，翻到专题页，能看到他不输偶像明星的帅气写真，荒北没怎么看旁边的采访文章，只是合上了杂志放到一边。有的事承认也无妨，他的确是为了友人才去买的这本，但并不能说明什么。

过去荒北从未想过，和新开会发生什么——因为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哪怕真的有什么，他也感觉不到。这令如今的荒北陷入沉思，他时常会想，也许真的是高中时的自己太过单纯也没一定。

虽然经过了艺术加工，但他和新开之间的那些对话以及比赛中最后失速的那一刻，都是真实存在的，几乎只是更富有感情地重演了一遍。

没有料到的是之后的事，在他知道观众中有不少人觉得他们是一对的时候，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别扭之处，女生间流行的一些东西他虽然无心关注却也并非浑然不知，笑一笑也就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大家难得凑在一起唱歌，期间新开的手机一直在响，他却始终没去接。东堂看了几眼，竟然也没有任何让他接电话的意见出现。

结果是新开自己抓着手机走出了包厢，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他干嘛，和女朋友吵架了吗？不过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嘛。”荒北看着新开离开的身影，转过头问旁边最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东堂。

“谁知道呢。”他的态度令人在意，却又合情合理。搞得自己一时间竟是有些觉得太多管闲事了，于是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下去。

新开点的歌过去了两首，却始终不见点歌人的身影。荒北喝得不少，于是起身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一侧走廊刚好有好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说些什么，荒北便从另一边走回包间，途径一个非出口的走道，发现新开正在那里，似乎仍在打电话。对方看到了荒北，于是抬起手想要打招呼，谁知目光已经错开了，似乎是怕打扰到自己，他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那就先这样吧，我还在外面。”新开之后简短地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小跑了几步跟着荒北到了走廊里，走在前面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于是停下来，回头见到了新开。

“诶，你电话打完了？”

“嗯。”

“那一起回去吧，都过掉好几首你点的歌了。”荒北戴了黑色的耳钉，看起来酷酷的。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

“找你干嘛？不过……也差不多啦。”荒北用手指在脸上蹭了几下，像是个分散情绪的小动作。“你也离开得太久了，还以为你有事先走了。”

“没有啦，就算真有事我也一定会先回来打招呼的嘛。”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荒北总觉得有种奇怪的紧张感，仿佛要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一样令人心神不定。

“重要的事？”

“和男朋友分手了。”

荒北的脚步在三秒之后停下，就在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刚才说……”

“嗯，分手了，五分钟以前。”新开却并没有停下来，已经走到了荒北的前面。

“不，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刚才说的是，男……朋友？”荒北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迅速加快，他试图冷静地分析这句话，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将手指捏紧，看着前方那人的后脑勺，或许同时也在等他转过来。

“靖友……”新开在原地站着不动好一会才转而面朝自己，但是他的额发太长了，把眼睛都挡在了后面。“抱歉一直瞒着你。”荒北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低着头，并且剩下可以见到的半张脸上的表情不仅仅含着歉意，竟显得有些悲伤。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荒北实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于是一脸担心地走上前去，扶住友人的肩膀，想要让他抬起头来。

“……，对不起。”

然而新开接下去说出来的话，却令荒北的大脑陷入了无法无天的空白之中。

4

“爱是什么？”

“是42。”新开说。

荒北合上待宫不知道从哪个女生那里搞来的同人志，丢到一旁说：“这东西太可怕了，再看下去一定会影响我的心智发展，赶紧拿回去。”他的视线在封面停留了一小会，然后再也没多看一眼。

待宫摇了摇头笑笑，小心翼翼地把这看起来还挺美的薄册收起来，用透露着几份惋惜的口吻说道，“你太认真了。男子汉就要胸怀宽广……唉，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人家才肯把这本东西借给我，真是不解风情。”

“谁管你的风情。”荒北用胳膊捅向他现在的好友——仿佛闲得要命，每天都在东晃西晃的待宫荣吉，无视了教室前方正滔滔不绝地讲着电磁感应定律的大学教授。

新开以前人缘就很好，在认识以前荒北就见过他和班上的其他同学打招呼。之后进入了自行车部，认识了东堂尽八——也是一个在学校里挺有人气的家伙，只不过他们和自己从来都不属于一个世界罢了。

荒北不太清楚新开最近为何突然开始对八十年代末那些外国乐团和歌手产生了兴趣。说实话，这和自己印象里的隼人有些不符。高中时候的新开似乎就对一些欧美的流行保持着关注，从球星到影星，尤其是八卦消息，他都能在任何时候顺利地加入对话，再补充几条大家不知道的新闻。而自己倒是只对那些本土乐队还有女演员有过了解，外国人的名字好像都差不多，并且总是记不住。

虽然英语没见他怎么好，但是有次和福富东堂他们几个都在更衣室的时候，听旁边突然冒出来的真波说今天一年C组来了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混血女生，于是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全跑去看了。也是凑巧，很快就遇到了。

不知道被谁推出去的新开竟然用一口不知道哪里练的熟练口语和对方用英语打了招呼，接着用日文进行了自我介绍，很快也得到了对方的名字。荒北至今都记得福富在自己身边用赞赏加敬佩的语气感叹的那句，新开真是厉害啊。

明明没什么好反驳的，却总觉得有些郁闷。

说实话，对方除了自行车以外的爱好都令人捉摸不透。

在那之后几乎半年多都和自己没什么联系，结果周五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新开发来的消息：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吗？

荒北回忆起高中时候很喜欢的一家饮食店。

老板娘人很好，最关键的是她似乎很喜欢新开，每次只要他在旁边就不仅仅是饭会加量，送饮料还送点心，让人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吐槽好——新开每次都笑着接受了老板娘的心意，从不见外。

自己特别饿的时候喜欢点她家的牛肉饭，因为牛肉特别多。

新开有一次对荒北说，阿姨是把我当她儿子了。问他为什么，他说柜台里有个相框，那里有老板娘和老公儿子的照片，和自己还真有点像。

“她儿子多大了？”

“照片上是五岁时候的照片，好像那后来没多久阿姨就和老公离婚了，儿子跟着爸爸走了。”新开躺在草地上，和荒北的自行车双双靠在后方的大树边上。

“……没想到是这样。”

“是啊，人生有时候真是残酷。”

“啊？”

“没什么。”

“……没想到老板娘会和你说这些。”

“是我有一次忍不住问的。”

“那个，新开……”

仔细想的话，那时候和新开几乎是无话不谈。

但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对方喜欢男人。

喜欢自己。

5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进入了那个人的脑袋，被他喜欢。

“你身体的重心要再放低一点。”

“这样？”

“恩，差不多，左脚再往前点好了。”

因为学校有事，所以约的中饭改成了晚饭。下午见面的时候还比较早，于是两个人便来了击打练习中心，新开说想玩玩看棒球，荒北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虽然在荒北的指导下入门变得方便了不少，不过球速加快之后新开依然一个球也打不到。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说“换你换你”，然后退到了外面。

而荒北可能真的很适合棒球。

在一声声清脆的击打声中，新开突然扒着面前的铁丝网问，“你大学里有再去玩过棒球吗？”

“诶？怎么突然这么问？”荒北注意力大半还在从机器里飞出来的棒球上，一时间无法分心去思考对方问题更深层的含义。

“好奇而已随便问问。”

“那之后就没打了，现在爱的是自行车啊。”荒北调整了一下脚的位置，仍是没有回过头。

可新开几乎已经要拜倒在荒北击球的姿势底下，因为实在是很帅。

“你对棒球还有感情吗？”球和这句话同一时间，向荒北飞了过来。

“有的吧，当然还是喜欢的。”潇洒地打了回去，这一球荒北也没有漏掉。“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耿耿于怀了。”

比起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俩都又长高了一些。和吃多了会胖的自己不同，对方就算吃得和他一样多，也从来没有胖过，背后看起来总是显得瘦。

“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荒北终于还是漏掉了一球，并且甚至连球棒都没有挥动起来。

“所以新开你……是那边的？”

“诶，什么？”对话是在拍完新开说要退部那一场戏之后，休息室里没别人，福富问边上正在绑鞋带的人。新开大概是因为低着头没听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

“啊……也没什么。”除了正式比赛的时候，福富其实很少用队长的身份和新开说话，之后进入了大学，虽然依旧是同学，但碰面的次数显然比高中少了太多。社团归社团，大学的校园自然比高中要大，教室也是整天在换，不像过去只要在走廊里叫声名字，隔壁班里的人就能听到。

所以这几天福富拍摄的时候甚至都有点故意，比高中时期更寡于言语——为了塑造出队长的形象；而另一方面，也能减少用队长身份和昔日队员说话时的尴尬。

事实上他和新开在明早大的校园里相遇的次数并不多，倒是课余的时间里见得更多一些。关于对方的流言蜚语不少，但其实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所以自己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直到他亲身感受到了。这是多年的相识形成的能力，一点小事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无论关于什么。包括性取向。

“再说一遍嘛，抱歉我刚才真没注意听。”新开系好了鞋带，转过脸看向对方。

“你是gay？”染回头发的福富问得直截了当，连“听说”这样的词都没用上，语气就好像问吃过饭了吗一样平静，被外人听到的话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新开抬起脸之后，居然会心地笑了。“不愧是寿一，感觉真敏锐啊。”

“不，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这种细节无所谓啦。”新开看着对方椅子的扶手，停顿了一会补充说，“恩，我喜欢男人。”

福富对于竟然没感到多少惊讶的自己，也不怎么惊讶。

荒北喂着片场那只兔子的时候，随口问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我记得兔吉是不是比它胖？”

然而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答，直到手里的苜蓿草被啃得一干二净，新开仍是没发出半点声音，使得荒北忍不住就回过头去，看他到底在开什么小差，却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对方莫名温柔的视线。

荒北已经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原因。

只是好像，有一点尴尬。

和焦虑。

6

“抽我的吧。”烟盒空了的时候新开把自己的递了过去，荒北看了一眼包装，抽出一支。

新开的味道，新开抽的烟的味道，他还不太熟悉。

竟然不像想象中那样淡。

卷岛的出现给现场刮起一股不小的旋风，他来的那天东堂正好不在，不过听说他们前天已经一起吃过饭了。休息的时候正好遇到也来抽烟的卷岛，于是新开主动先打了招呼，对方也十分友善地回应了，说了一些社交常见的话题，之后便各自走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总觉得那个人身上有着和自己类似的气息——新开自己也说不上那是什么，仅仅感到一丝微妙的熟悉和亲切。

那种因矛盾而产生的惆怅，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

突然就好像和对方拉近了距离。

“那你看过Amelie吗？”在休息室里聊天的时候，总北的手嶋随口问了一句。

“我看过。”坐在他对面的新开正在打游戏，虽然回答了，不过连头都没抬一下。

“诶？那是什么？”荒北问，视线却也是停留在旁边人的游戏画面上。

“电影啦。”和手嶋是在片场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也没说过话，后来似乎是新开先和他们那边的今泉挺聊得来，之后便互相介绍了下两人各自比较要好的朋友，大家先从双方都认识的队友说起，没几天就混熟了。

虽然拍的大多是比赛的场面，但所有人的心态已经都和过去不同了。

而私底下这种和睦的气氛，还真是难能可贵。

“说一个善良活泼的小姑娘遇到好青年的爱情故事。”新开在游戏状态中插了一句进来。

“哦……这样啊，很有名吗？”荒北换了个坐姿，把右腿叠到左腿上。

“算是？配乐比较好听，你说不定听到过。”手嶋把今泉的台本放回桌上，休息室的气氛从刚才开始就懒洋洋的，毕竟最近都是清晨就开始拍摄，大家早上看起来都还没醒透的样子。

“我搜搜……”荒北说着拿出手机，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新开的游戏发出各种音效和背景音乐。

新开今天穿的T恤领口偏大，除了露出已经有了晒痕的脖颈以外，锁骨旁边的蚊子块也看得十分明显，红了一小块，倒是不怎么肿。

不记得谁说的了，片场的蚊子有点毒，被咬一口得痒好几天。

荒北的小腿前几天中招了，不过还好有卷岛当时给他用的进口薄荷软膏，所以似乎没怎么特别发痒。

对夏天不算特别喜爱。

因为很热，除非在冷气很足的地方，不然总好像一直在流汗。

但是高中的新开曾经说，还挺喜欢夏天的。

问他原因，东拉西扯地就过去了，以至于现在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对方当时说了什么了。

大概有提到暑假。

有没有说女生的短裙和不小心走光时候露出的内裤图案，荒北真的记不清了。

明明才过了一年而已，为什么有些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呢？几个月以前他还能在大学的樱花树下，脑中瞬间闪过毕业那天的场景，然后错过了问身边擦肩而过的美女名字的机会——虽然这也非他本意。

或多或少还是会怀念一下以前的事情的。

倒不是刻意引起伤感，只是不自觉就想到了而已。

有时忍不住就思考起来，如果当时没有遇到小福的话——这个假设在心中早就享受专有席位，被反复提起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但是从来都没有结果。

因为他现在就站在结果之上，不可能去看地面底下的东西了。

然而还有其他假设。

他也不是可以看开到什么事都能正面接受的人。

比如说还是会想，要是当时再强一点——或者，被幸运女神眷顾的话，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一样，甚至哪怕被加持的是他的队友们，如果，箱根学园……

这样的假设是禁忌。

就好像现在，荒北躺在床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手边是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想象着如果和新开交往的情形。

好像输入了未知的指令。

还没开始，就已经无法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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