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黑暗中的万物之主，在深渊中喃喃低语····”

该死的，又来了。

博士这几天一直睡得不好，当他尝试入睡时，总是辗转反侧一两个小时才能入梦。而黑暗梦境中，他总是能听到这神秘的喃喃低语声和他反复念叨着他所无法理解的话语。

“深渊之城在召唤···”

“终有一天我们将回到这个世界···”

“哦，这次的梦境更糟糕了吗，连画面都出来了···”

博士自嘲似的念叨着，环顾四周。梦境之中是昏暗的月夜，新月在浓重的云层后若隐若现，洒下斑驳的光芒。他现在正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四周满是淡淡的绿色雾气。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不停地响起，更为他的梦境增添了几分恐怖感。

他的面前是一座残破的旧城，由黑色巨石构成的城门上的花纹尽管已经被海风所侵蚀失去棱角，但这城门上看不出任何的拼接痕迹，这好几层楼高的城门，似乎完全是由一整块花岗岩雕刻而成的···城门上斑驳的浮雕许多都已经无从辨认，但是一旁的符文依然依稀可辨。博士快步跑到符文旁，眯起眼睛，努力回忆起前几天梦中的所见，试图解读起城门上的符文····

“欢迎来到···深渊之城···这里是···是什么所建造的···什么城···”

他读了几行就放弃了，毕竟博士自己也清楚，仅仅凭几晚上的癫狂梦境的所见所闻，就完整解读出他梦中胡思乱想出的这种文字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摇摇头，离开符文旁，准备向城门内走去时，一声呼喊却让他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老大？老大！Linglong博士！你在吗？”

梦境的可怕景象渐渐褪去，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再次恢复正常。他正躺在他房间里的那张床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铁灰色的天花板。当他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闹钟，惊讶地发现已经早上九点半了。

“糟糕，我怎么睡过头了！”

他猛地跳下床，抄起一旁的通讯终端，发现上面已经来了好几条未读消息，全都是这次行动和他同行的ACE发来的。

早上7:40 老大，你在睡懒觉吗？

早上8:00 老大？我先带着队员们先去吃早饭了，你如果不舒服就躺一会吧？

早上8:30 老大？还在睡着吗？

早上9:00 老大？你还好吗？如果你还没醒来，我一会儿去你的房间看看？

门外再次传来的咚咚咚的敲门声让还在半睡半醒的博士的思绪清醒过来，他用力晃晃脑袋，走到门旁，拧开门把手，出现的正是他所熟悉的手下：ACE。

“老大？Linglong博士，你可算出来了，你···”

ACE惊讶的目光在博士身上扫来扫去，他话只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下了。

“抱歉，我···我今天做了个噩梦，睡过头了。”博士一边强行打起精神，一边机械地摆出一个笑容向ACE回应道，“你先带着队员们去做练习吧，我···我稍后就到。”

“老大，你脸色不太好，如果身体不舒服，不用顾虑我们，多休息一下。”

“谢谢关心，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和ACE告别完，博士重新回到屋里的穿衣镜旁审视着自己，他这才发现自己面色铁青，还有很重的黑眼圈，身上的睡袍有的部分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了，怪不得ACE看到自己的样子，才会如此担心。

“我都在搞些什么啊···”

他烦躁地喃喃自语道，解下睡袍随意地扔到一旁，抓起衬衫和大衣套到身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向洗手间走去。

今天又是烦躁而无聊的一天。

当他洗漱完，匆匆解决掉自己的早饭回到钻井平台的广场上时，ACE已经带着干员们开始操练了。他一边望着干员们两人一组练习的样子，一边端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广场的栏杆外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无尽汪洋···

博士强忍着口中咖啡因和人工奶精的拙劣口感，一边说服自己将这里食堂中咖啡机的劣质速溶咖啡两三口咽下肚。他带着他的干员队伍来到这座钻井平台上已经一周时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夜莺为他冲调的那美妙香甜的卡布奇诺的醇厚口感···

两周之前，罗德岛

午后的罗德岛一片祥和，博士的办公室中，两位魔族美人分别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着。华法琳正忙于对付面前一摞刚刚拿过来的病历，而夜莺则专心地阅读着一本魔族典籍，她身上的茉莉花淡香依稀可辨。

直到这安静的气氛被办公室的主人所打断。

“一群废物！”Linglong博士一把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一沓资料重重地摔在桌上。他气鼓鼓地一把拉开凳子，坐到桌前，一边抽动着嘴角一边粗暴地翻动起这些联络部所发来的文件。

“让我猜猜···博士，人事部的九小时稀有标签招募又给你找来了几个芬和黑角吗？”华法琳走到他的桌旁，她的脸上还是工作时一成不变的严肃模样，“还是说···”

“不，比那还糟糕。”，博士抽动了两下眉毛，摆出一副尴尬的表情问道：“华法琳，你相信幽灵船吗？”

一旁的夜莺不声不响地走到博士的桌旁，从他的手边抽走那沓报告开始翻阅起来。华法琳被这个毫无来由的问题噎得楞了一下，她皱紧眉头，轻轻摇了摇头：“据我所知，那些著名的幽灵船故事要么是只是海市蜃楼中的幻象，要么只是为了引起人们噱头的流言蜚语，怎么可能是真的···博士，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现在我手下那些该死的通信员就帮我接下了这份工作，让我去调查南洋上的幽灵船事件。”博士打开面前的电脑，进入搜索引擎界面，敲进“南洋 幽灵船”这几个关键字开始搜索，很快许多有关事件的新闻报道便蹦入两人的眼中。

“怎么可能嘛。”华法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些海难要么是热带风暴所为，要么就是在南洋岛群间肆意游荡的海盗干的好事。受害者在海上漂流许久最终被人救起，获救时已经因为脱水和营养不良而精神失常，从这些人的口中说出的幽灵船故事怎么可能令人信服。真是的，我早就和他们强调过，我们是罗德岛制药公司，而不是什么灵异事件侦探所···”

“关键是他们还帮我接下了这份调查任务。夜莺。”心领神会的夜莺随即将报告放在桌上，在三人面前摊开，“哥伦比亚通用石化，在南洋上有个远洋钻井平台集群···他们在这里已经进行了数年的开采作业，本来一切顺利的，然而近来，南洋上出现的幽灵船事件也干扰到了他们的开采作业。钻井平台和大陆之间每半个月有一班油轮来回，负责运送原油和员工，然而近来几个月，已经有四艘油轮在离开钻井平台后失踪在了南洋上。有些幸存者漂流到了钻井平台旁的海域上，最后被救起时已经精神失常，口中反复念叨着‘幽灵船’‘灰鲭鲨’‘深渊之城’之类的词汇，不久后不治身亡。”

“那他们打算让我们怎么调查？”

“通用石化希望我们派出一支小队，让我带队驻扎在平台上。”博士找出钻井平台的地图，和二人说道，“他们已经和油轮约定，离开钻井平台后，每隔一小时进行一次通讯。一旦和油轮失去联络，就让我们的小队从平台上乘坐直升机离开前去调查。他们想要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

“那可真·····奇怪。”华法琳沉思良久，低语道，但当她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时，眼睛却亮了起来，“报酬这么多！”

“我们都知道通用石化财大气粗。”博士重新把报告翻回到第一页，“所以冷静下来，虽然这份调查任务荒唐可笑，但是报酬如此优厚，还是值得我们为此花些功夫去做的。我会带一支小队···”

“博士，这份任务似乎没那么简单。”夜莺沉静的声音打断了博士的话，他和华法琳都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着的她，“我不认为这里的幽灵船是像华法琳说的那样，是热带风暴或者海盗导致的。这里的远洋钻井平台远离群岛，鲜有海盗活动，而且近来这片海域也没有热带风暴的活动记录···最重要的是，通用石化不是傻子，如果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绝对不会开出这么高的报酬的。这些被救上来的海难幸存者也都很奇怪，他们在大洋上漂流了两三天就被救起来，没有什么伤口或者脱水的迹象，却全都疯了，最后没人能活下来，仿佛···仿佛中了诅咒一般。”

“白恶魔总是习惯以法术与元素的视点来看待整个世界，因此我与你们争论幽灵船的存在必定是白费力气。只是，博士，当你进行调查任务时请小心，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无法用你的毕生所学所解释甚至理解的乱象···特别是现在我们的精英干员们都在切城和切城的周围执行任务，恐怕你这次只能带一些新兵蛋子去吧？”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训练他们一番的。”博士接话道，看到夜莺那担忧的眼神，他随即补充道，“我会抽调一名精英干员ACE跟着我去的。在我离开的时候，请你和华法琳帮我处理好罗德岛上的种种事务，相信我，没问题的。”

咸咸的海风轻抚过他的脸颊，让他的思绪重新回到他身处的小小钻井平台上。他随即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本次任务的资料，打算再把夜莺给他的备忘录看一遍。

“多年的学院和研究员生活，使得你总是以坚定的唯物主义视角来看待万物与这个世界，这固然是件好事，但也是你无法理解许多法术以及其他异象的根本原因···”

夜莺交给博士的手札上，她清秀的字迹赏心悦目。然而博士仔细阅读她的备忘录时却才发现这份看似平淡无奇的委托报告上的某些令人仔细思考后恐怖至极的细节，或者是某些他和华法琳都未发现的盲点···无一幸存的海员，神出鬼没的幽灵船，连同数万吨油料在海上人间蒸发的巨型油轮····

海员可能葬身鱼腹，油轮可能粉身碎骨沉入海底，然而这以万吨的原油究竟是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地消失在这片海域上的呢？原油比水轻，泄露的原油必定最后会浮到水面上产生大片大片的黑色油层，在蓝色的海面上格外醒目——这是油轮沉没后最常见的特征，然而通用石化的飞机已经在这片海域里巡视了数十次，却一点点的黑色原油都没看见。

单说这一点，还是令博士挺好奇的。这可能是个找到解决原油泄漏的污染的方法的好机会——

然而他的思绪却被一旁办公室中传出的一声粗鲁的大吼打断了。

“我不相信什么所谓的海兽利维坦，你也没有资格继续请病假，现在给我滚回去上工，否则就卷铺盖滚蛋！”

声音是从广场旁的开采主管办公室传出来的。博士好奇地将目光转向哪里，正看到一名垂头丧气的工人正离开办公室的门口，无精打采地向开采区走去。他好奇地向主管办公室走去，正准备推门而入问个究竟时，门却被从里面一把拉开了：

“又是哪个好吃懒做的混蛋想请假——对不起，Linglong博士，没想到是你来了，失礼之处请多包涵，快进来请坐吧。”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发出刚刚那声大吼的主管，显然她把博士当做了想要请假的工人。看到博士前来，她急忙摆出一副生意人特有的迎接贵客的笑容，让他走进办公室里坐下。当博士和她面对面坐下，仔细观察主管时，才发现她的状态并不好，廉价的粉扑和眼影并不能掩盖住主管她浓重的黑眼圈和干枯发皱的皮肤，而且她貌似非常暴躁···

“那么，罗德岛的Linglong博士，我能帮你些什么呢，是关于你的任务，还是说你和干员们在钻井平台上的生活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只是刚刚听到了这边传来的喊叫，我很好奇那名工人做错了什么，才让他被如此对待。”

对面的主管痛饮了一大口杯子里的咖啡，摇摇头说道：“近来总是有工人请假。理由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失眠’‘身体不适’。其他还有些人，根据他们在梦境中的胡思乱想，戏言幽灵船和一只巨大的海兽···利维坦会来把这个平台彻底摧毁，我们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博士听到她的话，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对面主管看到博士的反应，继续说道：“我一开始让这些人返回陆地进行体检，然而并没检查出来任何的异样。然而他们依然在工人们中散布这些鬼扯的谣言，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此为理由向我请病假，到最后钻井平台已经濒临停转的边缘，我才不得不如此对待他们。”

“看来你也不容易啊。”

主管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在海上讨生活可没那么轻松。”

“话说，主管，我看你貌似有些精神不太好。”博士接着她的话头继续说下去，“别忘了我们是来自罗德岛医疗公司的队伍，如果你需要医疗服务，请不要犹豫，随时来找我。”

主管摆了摆手：“只是最近有点失眠，有的时候会做些噩梦···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睡前吃片安眠药就好了。谢谢你关心我和我的员工，不过还是请你和你的干员队伍集中精力调查幽灵船事件。”

日上三竿，ACE和博士的小队成员们的训练也随之结束。伴随着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干员们也随即加入从开采区涌出的工人们的行列，向着食堂走去。博士也不声不响地混入人流，走到ACE的身边，和他坐在同一张桌旁，开始吃午饭。

“老大，话说，你还好吧？”ACE刻意放低了声音，显然他并不想让邻桌的那些新兵蛋子听到博士身体不好的消息，“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啊啊，我没事。”一边把混杂着肉粒的土豆泥送进嘴里，博士一边以稀松平常的态度回答道，“我很多年没睡过懒觉了，今天还真是···稀奇呢。你睡得还好吗？”

“老大，不用担心，我壮得像头牛。就算那些娘炮工人说的那个利维坦来了，我都有信心空手撂倒他···哦，管他是人是鬼还是什么玩意儿呢。”ACE一边气势满满地宣告道，一边毫无风度地将他的午饭风卷残云地打扫干净。

“这么说，你也听说了那个海兽？从那些工人那里？”博士问道。

ACE点了点头：“全是胡扯。老大，我是个粗人，你知道的，从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什么都没怕过。照我看，那些人就是在自己吓唬自己。有些我手下的新兵蛋子居然还信了那一套，半夜三更吓得要死睡不着觉，照他们屁股上来一脚就老实了。”

博士一边对他的训练方式报以苦笑，一边思考着这平台上发生的种种怪事···夜莺的备忘录告诉他，这个任务并不轻松，然而他还从没见过像这次一样，毫无头绪，令他无从下手的任务。他下定决心，决定先调查清楚这个小小平台上的一切。

可惜，没等他开始着手调查，就有“鬼”自己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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