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冰之北 8945年冬】

樱木扇熟练地给枪上膛，随后蹲在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一个位于山里的破旧的汽车旅馆。一个小时前他撬开了二楼的这个房间，潜伏在那人的家里想杀掉那个住户。为了这一刻他准备了一个月。作为一位赏金杀手他干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但没有一次像这样紧张：沉重的呼吸声先暂且不谈，如果完全屏住呼吸，就可以听到心脏像打鼓一样咚咚跳着，在黑暗的房间里回响地一清二楚，血液也不自然地全身上下飞速窜，整张脸都跳动着，发烫，甚至手也有些发抖。直到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兴奋才这样，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扇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脸，力道有点大，仿佛自虐般来回打自己巴掌，手掌和脸接触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听起来分外尴尬，但也总算冷静了一些。

门外迟迟没有动静让扇等的有点不耐烦。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一点。而他从九点就开始蹲在这里了。他想抽烟，但是他不能：留下味道被察觉到就不好了。不能抽烟的环境总让扇很烦躁。他的师兄帕里斯曾经说过这会是他的弱点。扇清楚，但他不想改。

没有烟抽的情况下时间分外漫长而难熬，加之屋子里冷得要命，扇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几次，并且后悔自己没有多喝几杯黑咖啡。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的耳朵才捕捉到一声细微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哒”。小到几乎可以让人忽视的声音窜进扇的耳朵，如同有谁当头浇了他一盆冰水一般。扇立刻精神抖擞，握着枪待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门太难开的缘故，门外的人弄了好久，最后好像是用身体撞了一下才开。细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这个狭小的屋子里，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抱怨着这个年久失修的老房间，以及晚上接待的那些客人。扇抿着嘴屏住呼吸，看着高跟鞋被脱下来，厚重的大衣被甩到地上，套着丝袜的纤细小腿在屋里走来走去，几乎没有声响地把暖气打开。暖风开始在屋里蔓延。他觉得是时候了，慢慢地站起身来，用枪指着那个走来走去的瘦小身影说道：“站住不要动。”

身影比他想象的要冷静许多，果然停了下来，慢慢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清脆的嗓音在屋中响起，一股清泉自黑暗中涌出：“我没有想到会有客人来。”

扇偏了一下头：“我猜生活总是会给你点惊喜。”

“不错，是这样。”身影慢慢地转过来面朝着扇，稳当地走了一步好让扇看清自己。正是扇记忆中的样子：淡金色的碎发，冰蓝色的眼睛，小小的脸庞上架着一副又大又厚的圆框眼镜。象牙色的皮肤几乎透明，大片暴露在空气中，连同平坦的左边胸口上的十字架文身一起，与紧紧贴在身体上的黑色亮面皮衣对比强烈，显得格外色情。不过色情对现在的扇来说是没有用的。

“我不认识你，人类，不过我猜你是来杀我的。”对方先开了口，点破扇的种族和目的。

扇丝毫不动摇，点点头：“正是。”

对方叹了口气：“想杀我的人能从极东排到圣地亚哥岛去，你可插了好多人的队呢。我能知道原因么？”

“你谋杀了我的同伴帕里斯。”扇说道，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要稳。

对方皱了一下眉：“首先我可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其次这个国家的警察对你来说都是摆设了么？”

“别告诉我你相信那个操蛋的政府。我是个赏金杀手，我就是来应付那些警察应付不了的事情的。”

“说的也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同行。”

“别绕弯子。你为什么要杀帕里斯？”

对方偏头愣了一阵，眨着眼睛，仿佛在回想什么，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想起你来了。一个月前你来过我工作的地方，还有那个黑人大个子——就是你说的那个被杀掉的同伴吧。你们都坐在吧台。”紧接着他走到扇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对，个子也不小，穿皮衣，黄皮肤，黑色长发——只不过当时是散下来的，还有这双好看的黑眼睛，不过你有点冷淡。很少能见到你这样的人类，我还挺中意你的。”

“杀掉我的同伴可不是表达喜欢的好方式。”扇看出对方向套近乎，冷冷地说道。

知道这基本算是回绝，对方收敛了自己的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没有杀掉你的同伴。”

“别狡辩。”扇很不耐烦，用枪口抵上面前人的额头，“你和他睡了一夜，然后他就被杀了。我就在隔壁，根本没听到别人进去。不是你还有谁！”

出乎他意料地，对方居然笑了一下：“你知道么？作为一个杀手，你话挺多。”

这一笑激怒了扇。他拿枪把对方打倒在地，然后骑上去凑在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最好说实话，你这卖屁股的小婊子。不然我就一枪崩得你脑袋开花，知道么？”

可是对方并不惧怕，用胳膊支起上半身，鼻子几乎要碰到扇的鼻子，冰蓝色的眼珠里倒映着扇漆黑的瞳孔，纯净得见底，嘴唇都能够感受到彼此小心翼翼呼出的热气。太近了，近的危险。扇从来没有和别人距离这么近过。这种距离让他想逃跑，却又动弹不得。“不是我杀的。”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同样轻柔，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我离开的时候他在床上好好睡着呢。你可以去向酒店要录像——水晶球都会录下来的——看看我离开的时间是不是在验尸官给出的死亡时间之前。”冷静异常的辩解，让扇无话可说。

“而且啊，”扇感觉到那人的膝盖挑逗般顶了顶他的裤裆，“我最多跳脱衣舞，不卖屁股，猴子。”

在听到“猴子”的一瞬间，几乎是无意识地，扇使出最大力气猛扇了身下人一巴掌，打的那人头偏到一边去，脸颊上通红的掌印突突跳动着，嘴角溢出血迹。“好疼。”他听到那人说，咬着牙，“你们人类都是这么不讲理的么？”

“谁让你叫我猴子。”扇面无表情，可以看出他恨透了这个蔑称。所有人类都恨这个称呼。

对方啐出一口血：“谁叫你先骂我卖屁股的。”

“你不卖屁股，那为什么要跟帕里斯睡？”

“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被他拿走了，我只是想要拿回来而已。这是我跟他接触的唯一目的。”

“他怎么会有你的东西？我们之前都没见过你。”

“关于这件事，我也很好奇呢——”与这句话一同出现的还有裆部的一阵剧痛。这阵剧痛迫使扇后退，一下子坐在地上。自己的影子中突然伸出四只手控制住他的四肢，把他禁锢在地面上，第五只手则顺势抢走了他手中的枪，扔出去好远。是黑魔法！扇惊觉，可是已经晚了。他被自己的影子抓住，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反过来骑在自己胸口，手中拿着一把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短刀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认识这个么？”

扇定眼一看，竟说不出话来。他确实认识那把短刀：那是帕里斯在被杀之前的那个白天抄他们暗杀的那个贵族的家里发现的。扇觉得那是个不祥的玩意，可是帕里斯却很喜欢，私吞了下来像宝贝一样带在身边，还带去了酒吧见人就炫耀。见到这把刀的第一眼扇就觉得这玩意早晚得让他们倒霉，但是没想到厄运当天晚上就降临了。而现在骑在自己胸口上的人，那个扇认定的，杀掉了帕里斯的凶手，在这里说帕里斯偷了他的东西？

那人看到扇愣神，露出了得意地笑：“啊~那就是认识了。”

“你是那个贵族家的人？”扇问。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个流浪的魔法师。”那人注视着短刀，怜爱之情自瞳孔倾泻而下，纤细的手指爱抚着雪白的薄刃，在扇看来满是嘲讽。“这可是个危险的东西，不是你们人类应该带在身上的。我从你同伴那里拿回来也是为了他好，不过还是太晚了，没能让他逃掉厄运。”

干净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那些细致的让人目眩的花纹，被手指触摸过的地方就像吸收了手指上的养分一样闪闪发光。“金属是从圣地亚哥岛底下开采出来的，浸泡在黑海的水中少说也有一万年。由黑精灵们在赤霞之南的火山里打造出来，期间不知道克死了多少工匠。这是科尔斯下令铸造的东西，据说最后他的命也是被它结果的。此后人们看觉得它不吉利，锁在皇宫地下一个单独的武器库里。”粉红的舌尖伸出来，在微凉的空气中颤抖着，舐过刀锋。“所以你看，这不是人类能够带在身边的东西。它的邪气太重了。”

“那你身边就不会怎么样了？”扇嘲讽道。他并不信所谓的邪气。

下一秒，利刃抵住了扇的喉咙，那人说：“虽然不指望你们人类能够理解，但是你要记住我可是它的主人。没有我的话，仅仅被它划伤，邪气就会侵入你的神经系统，随后你会因为伤口中毒全身溃烂而死亡。”

扇冷笑一声表示不屑，却觉得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想试试么？”轻柔如情人之间的低语，却掩不住眼里凌厉的杀气。扇倒不是真的信了他那套鬼话，只是出于不想死的本能，他勉强地摇了摇头。薄薄的刀刃被收了回去，银光一闪回到皮质的刀鞘里。小东西俯下身子，用鼻尖蹭了蹭扇的鼻尖：“冷静一些了么？”

这一次，扇点了点头。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杀掉眼前这个人。且不说他并没有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凶，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杀掉帕里斯的人，在没有雇主授权的情况下，这样动私刑是谋杀，是犯法的。如果不是，杀错了人，更麻烦。于情于理，杀掉眼前这个小孩子都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如果帕里斯在自己身边，估计又会嘲笑自己心软吧……

小孩子站了起来，同时扇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由。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一回头，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北边的阳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刺眼过。“天亮了啊……”他喃喃道。

“是呀。”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扇转过头来，发现小孩脱掉了紧身的衣物，正在往身上套一件宽大的白色上衣。“已经很晚了，我得睡了。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在我这里休息一下。等晚上起来我和你商量点东西。”

“商量什么？”扇不自然地看向一旁，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裸体——尽管两人都是男性。

“关于你同伴的事，我认识一些人能帮上忙。但是同时，我也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作为报酬。”

“什么事情？”

“我说了睡醒再谈啊。”小孩没好气地说，显然是很困了，但是扇却觉得小孩有点在撒娇的意味，“我工作了一整晚，刚刚还陪你闹了这么久，真的很累了。你为了蹲我一晚上也没睡吧，休息一下头脑清醒了再说好不好？”

扇见状没有坚持，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和外套。借着阳光他发现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屋子：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洗手间。床边的椅子上放着换下来的衣服。一看实在没有地方，小孩让扇和自己一起睡在床上。扇没有拒绝，但想到要和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还是觉得很尴尬。他僵硬地上了床，两个人挤在单人床上，背对着背，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正觉得有点瘆得慌时，他听见小孩发话了：“你叫什么，大哥哥？”

“樱木扇，叫我扇就行。”扇生硬地回答，刚刚的那声大哥哥让他觉得更别扭了。

“我是艾莉，艾莉·梅尔斯。”小孩脆生生地说道。扇几乎可以肯定他在说谎，不过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好，晚安，艾莉。”下一秒便昏睡了过去。

背后的小孩顿了一下，用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回应了他：“晚安，扇君。”

他好可爱啊，劝劝他真的就不杀我了。

是啊，和别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僵硬的样子真的可爱死了。

好青涩，我喜欢。

我也是，好想欺负他。

那就欺负呗，我们不是很擅长干这种事么？

嗯，感觉他不是那么轻易能上钩的人呢。

慢慢来吧，也许他内心和外表完全相反呢。

说的有道理诶，好想扒开他的外表看看~

可以呀，嘻嘻嘻嘻嘻~

扇没睡好，所以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脑子里还回响着在梦里听到的莫名其妙的低语。屋里开着橙黄色的灯，光线很柔和但也刺得他有点眼睛疼。艾莉显然早就醒了过来，正缩在椅子上摆弄扇的手机，看到扇醒了过来，怯生生地把手机递给扇：“这玩意响了好久。”

扇接过手机一看，发现自己昨天设的闹钟没有关：“吵醒你了？”艾莉摇了摇头，只是死死盯着扇的手机，好像手机会突然跳起来咬掉自己的脑袋一样。就是吵醒了啊……逞什么强……扇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是没睡够，把手机递给艾莉，让他放回自己的衣兜里去。他和帕里斯一同来到极冰之北来暗杀那个贵族。自从帕里斯被杀之后，他谁也不认识，就再也没有人联系他了。

艾莉不情不愿的接过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我需要给老板讲一下今天不去上班了。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么？我不会用。”他把手机还给扇，并且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扇拨通了电话，想要把手机给艾莉让他自己讲，结果艾莉死活不要接，自己只好替艾莉请了假。挂掉电话之后，扇看着艾莉一脸嫌弃的表情，问：“你不喜欢手机？”

艾莉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退得远远的：“最讨厌了。人类造的玩意我都不喜欢，因为没有一点灵力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扇只是耸了耸肩：“人类没有你们那样的灵力——”他特意比了一个引号的手势表达自己的不屑，“除了无线电波之外还能怎么快速联系别人？嗯？自己代入想一想啊。”可是艾莉听不进去，依然不停地摇头，念叨着“好讨厌，好讨厌”。在扇听来，更像是在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小小年纪固执的像个老头。他也懒得解释，他清楚那些能够驾驭灵力的高傲种族是无法理解人类对于科技的需求的。

去吃饭的路上两个人也没有怎么说话（尽管扇对于艾莉作为男孩子在大冷天穿着小裙子出门表达了不满，但是艾莉并没有理会他）。这座山脚下就是人类的城镇，由于路程遥远，扇叫了计程车。车里的收音机正在放着并不有趣的脱口秀节目，两人无言地坐在冰冰凉的后座，艾莉把自己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扇以为是他冷，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盖上，一面叫司机把暖风开的高一些。结果艾莉摇摇头：“不用暖风， 我头晕……”

“晕车了吧。”坐在前面的司机说道，“别吐在车上啊。”

扇把艾莉一把揽到自己身边，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冰冷生硬的车门。车经过隧道，收音机里刺啦刺啦的声音听得扇很烦，于是让司机关掉收音机。司机一脸不乐意地关了，同时扇发现怀里的艾莉呼吸缓和了一些。原来是无线电波的缘故啊，扇想着，同时联想到了艾莉对自己手机的反应，估计真的很难受吧……

“所有的魔法师都受不了无线电波么？”坐在一家家庭餐馆里等待上菜的时候，扇问道。艾莉摇了摇头：“所有能够感知灵力的物种都会反感——毕竟这个会扰乱身体里的灵力波动，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反应这么大。”

“这样啊，”扇假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还真是麻烦啊。”“对啊，尤其是现在人类到处建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真的让人很困扰。”艾莉并没有看着扇，而是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厨房的方向。扇听出艾莉在抱怨，翻了个白眼本能地想争辩这些建筑物的重要性，但是想起起床后的不愉快的场面还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不是说有事情想和我商量？”

“是的，”听到这句话，艾莉总算不情不愿地把目光移回到了扇身上，“我有事情想拜托你，作为报酬，我会帮助你找出杀掉你同伴的凶手。”

“如果是这个还是免了，我还是老实等警察比较好。”扇摆摆手。经历了前一天的事之后，他对找到凶手不抱希望了，毕竟头号嫌疑人已经被他基本算是排除了，凭他一个人找到凶手的可能性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真的相信警察？”

“不信又能怎么样，肯定找不到的。”

“可是我有办法能找到。”

“就你能干什么？用你所谓的灵力追踪凶手么？”

“话不要说的那么不中听，我做不到自然有人做得到。”

“那你倒是说说谁那么神通广大。”

艾莉的眼睛在镜片下亮了起来，嘴角扬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身子稍稍前倾凑到扇面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吐露出一个名字：“供奉院里昂。”紧接着他满意地看着扇抬起了头，一副怀疑的表情看着自己：“那不是个情报贩子么？”

“其实他暗地里会接类似私家侦探一类的活，解决警察解决不了的案子，当然贵的要死就是了。”

“你有钱？”扇嫌弃地打量了艾莉穿的廉价大衣，“而且他不是只接熟人的活么？”

艾莉得意洋洋地晃了起来：“我跟他可熟了，熟到能打折。”

扇觉得自己的白眼翻进了天灵盖里出不来了：“孩子清醒一下，打折又不是不要钱。”

“那也是打折啊，”艾莉满不在乎，自顾自说个不停，“而且如果单凭你是没有办法委托他的吧。你自己也说了，他只接熟人的活，任性的很。”

扇思考了一下：“这倒是，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没蒙我？”

“不信我们吃完饭就去找他啊，反正就住在这附近。”

“……这么晚了人家不睡觉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夜猫子啊……”

“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艾莉摆摆手，“你干不干？”

“干什么啊……”扇被弄得一头雾水，“你什么都没说明白让我回答啥……”

“你怎么什么都搞不懂啊。”艾莉反而埋怨起扇来（让扇觉得这个小孩应该是被电波搞坏了脑子），“我帮你找供奉院里昂调查你同伴的事，作为交换，你要代替我加入督察府。”

听到督察府三个字扇彻底愣住了，与此同时他也确定了面前这个小孩脑子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然而他还是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而与此同时，头顶上想起了一个甜甜的女声：“二位久等啦~”扇抬起头，正好看到一碗拉面放到自己面前，腾腾的热气糊了他的视线，对面的艾莉似笑非笑。

“好严肃啊，樱木君，”胸前挂着写有“诺兰”的名牌的服务员姐姐一脸迷惑的样子看起来天真的过头，一边盯着扇看着一边慢慢地把盛着小山一样的意面的盘子放在艾莉的面前，“艾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扇木呆呆地摇了摇头，艾莉打趣道：“第一次见到诺兰姐姐这么漂亮的人看呆了吧。”听闻此言诺兰一边吃吃地笑着，在扇的“别瞎说啊艾莉~”中欢快地离开了。艾莉沉迷地盯着诺兰的背影，悠悠地说道：“你听到我说的了。”

“你想让我代替你成为皇帝的狗腿子，给他干见不得人的脏活。”

“正是。”

扇轻笑：“这么恶心的事怎么自己不去干。”

“没办法啊，他们不要魔法师。”艾莉很遗憾一般叹了口气，“我倒很想自己来呢，可是不行呀，这才拜托你。”

扇放下手中的筷子：“督察府的人直接听命于皇帝，也就是说是最能够接近那个人的人。你希望通过我到达那个人的身边，为什么？”

“这么说吧，我落了一些东西在他那里，我想要回来。”

“你人脉倒是挺广，怎么不叫他给你寄过来？”扇知道艾莉没说真话，但是他也知道问不出来，只好重新开始吃面。面意外好吃。

“人家日理万机忙得很，而且我喜欢当面和人要东西，快递有时不是很靠谱。”

“这倒是。不过我不能一直呆在那里吧？”

“不会的呀。只要我弄完我的事，你就随时可以走人。”

“希望不会太久。”

“不会的。所以呢？你接受么？”艾莉一手托着自己的脸，一边用一种奇特的热切眼神盯着扇，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督察府的工资其实还挺不错的。你在北方耗了这么久，估计也很难有工作再找上你。督察府一年一度招人的时候快到了，你就去应聘北方那一个名额，先干着，然后等着供奉院里昂的调查结果，而且还不用你自己出钱，不是很好？”

扇思考了几秒，刚要开口，却被艾莉制止住：“不用那么着急，先吃饭，要凉了。”于是二人无言地各吃各的，但是扇却再也无法感受到浓厚的豚骨汤的咸味，或者是辣椒的辣味。他满脑子都是供奉院里昂，那个传说中全国最好的私家侦探。整个大脑都在对他吼叫着要抓住这次机会，哪怕看起来一点都不可能，也要试一试。

很久之后他才发觉，他对帕里斯的执念过了头，超出了一般的师兄弟的关系。不过那又有什么呢？

“我干。”扇吃完了面，放下筷子说道，“但是你如果敢骗我，我马上就把你送到警局去，听到了么？”

“听到了听到了，真可怕~”艾莉一副根本没受到威胁的表情挥挥手，“虽然我知道你没有证据把我送到警局去，但是我真的不会骗你。放心啦~”

艾莉确实没有骗扇，在吃完饭之后直接拉着扇来到了据说是供奉院里昂居住的别墅外。在大半夜十一点半按了十分钟左右的门铃之后总算有人给他们开院子的门。隐藏在夜雾中的巨大白色别墅一点一点透出了橙黄色的灯光，一个光着脚穿着睡衣的面无表情的短发女人打开了屋门，看到嬉皮笑脸的艾莉伸手要打，被艾莉灵巧地躲开了。女人翻了个白眼冲着屋里吼道：“里昂，有人找！”

没等女人邀请艾莉就自顾自地进了屋，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坐下。扇觉得很不好，对着面无表情的女人道了个歉之后脱下鞋子进屋，拘束地坐在艾莉的旁边，被艾莉打趣“像受惊的小动物”。过了一会，一个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大叔同样光着脚穿着睡衣骂骂咧咧地走下来。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小小的圆框眼镜，看清艾莉在向他招手之后转向了短发女人：“黛茜下次就不要给这蹭吃蹭喝的小骗子开门了。”被称为黛茜的短发女人耸耸肩表示听到了。

“别那么无情嘛里昂大叔。”艾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扰到了别墅里二人的睡眠，把扇拽到大叔面前面前，“这是樱木扇，他有工作要给你。扇君，这就是供奉院里昂，那边那位是里昂大叔的女朋友黛茜。”

里昂伸着脖子仔细打量着扇，有点浑浊的漆黑眼珠看的扇心里一阵发毛：“黄皮肤的人，真少见。不过不好意思，我只给熟人办事。回去吧。”说着转身要上楼继续睡觉，结果被艾莉一把拉住袖子：“其实是我想要代替他拜托你的。我算是你的熟人吧？”

里昂不留情面的甩开：“不算，滚。”

“大叔别走嘛。”艾莉死缠烂打地又一次拽住大叔的袖子，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塞到大叔手上，“这次我不白吃白喝了，行了吧？”

拿到钱的里昂停了下来，把钱拿在手里数了数：“就这点？连定金都不够。”

艾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犹豫了很久说道：“欠多少？我这周内给你。这周就应该发工资了。”

里昂面无表情的比了个手势：“三天。翻一倍当定金。”

扇有点担心地看着艾莉。艾莉跟他说过那是自己的全部积蓄，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肯定够了。结果没有想到里昂一点面子都不给。没想到艾莉轻松地摆了摆手：“没问题。到时候给你放信箱里！”这样一来里昂勉强答应了下来，挥挥手示意扇跟自己到书房去。而艾莉声称自己还要工作，让扇好好跟里昂聊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那个，还差多少钱？”在询问结束后，扇问道。

里昂本来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草草整理着资料，听到扇这么问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毛：“你想干什么？”

扇局促不安地动了动：“我这里还是有一点积蓄的，可以先帮他垫一下……”结果还没说完就被里昂挥手打断，厚厚镜片后面的眼神充满疑惑：“你认识那小子多久？”

“没多久。”

“劝你不要这样。”里昂双肘撑在桌面上，严肃地注视着扇，“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你别趟这浑水。”

“他挣不到那么多钱的。”

“你又怎么知道？”

“我去过他打工的地方。那地方挣不了多少钱。”

“那你也管不着。他委托我借你的委托。收了你的钱就变成从你这里接委托了。我说了我不接生人的委托。”

“但是他在帮我。”扇的语气逐渐强硬了起来。他不懂为什么里昂能够如此不懂变通。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管不着。”说罢里昂挥了挥手，示意扇该走了。

扇沉默了一下，接着翻翻找找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堆在桌子上，数额明显比里昂要求的要多。他把堆成小山的现金往里昂那里一推：“下次见的时候会再带钱来的。”说完起身离开了。

里昂歪头注视着扇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堆在桌子上的现金，感叹了一句：“开支票多好……”

樱木扇心烦意乱地在街上走着。这个点甚至连夜市都关了，只剩下路灯照亮冷冷清清的大街。他刚刚去了一趟头一次遇见艾莉的酒吧，想找到艾莉跟他说不用那么着急挣钱了。结果被人告知艾莉并不在那里工作，甚至今晚就没来过。要不是他描述长相酒吧的人都不知道他想要找谁。“他只是过来跳跳舞，并不是我们的雇员。”一个酒保说道。

扇接着按照手机里的号码给之前被艾莉称之为老板的人打了个电话，老板没好气地回答他：“他不是今晚请假了么？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连吃两次闭门羹的扇烦躁到了极点。他从兜里摸出香烟来点上，一边抽一边往艾莉的住处走，不知不觉走上了山路，根本没人不说路灯都没亮几盏。眼下自己根本不像昨天那样动力满满，这山路在扇看来又远又陡。艾莉到底是怎么每天穿着高跟鞋走上走下的啊……扇累得不行，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休息。他掏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刚想用打火机点，突然吹来一股小风，愣是吹灭了打火机的火。

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有按下了打火机。火苗顺着棉芯从金属壳内窜出，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活跃地跳动着，仿佛舞者一般。他熟练地点着烟，使劲抽了一大口，转过头来，看着道路前方突然出现在路灯下的人影。

【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人类。】

人影一动不动，声音却在脑中响起，仿佛一团蜜蜂在说话。

【现在离开。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扇清楚自己的对手并不是人类。他深吸一口气，将烟雾从嘴中缓缓吐出，左手慢慢握住腰间的枪。他猛地站起来想要开枪，然而人影却抢先一步闪到他的面前。一道闪光劈下，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的枪干净地断成两截，飞出去老远，而自己被摔在地上，被白光做成的刀刃抵住了喉咙。

要死了！扇想到。

下一个瞬间，几道闪光飞过。人影吸了一口冷气，跳了几跳消失在路边的树林里。扇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看到了小跑过来的艾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啊？”

扇气不打一处来：“你又不在我可不得一个人走！”

“怎么没坐车？”

“这么晚司机都回家睡觉了好么！”

“这样啊……”艾莉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那是谁？

“不知道。他遮着脸。”

“他威胁你了？”

“……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

扇埋怨着，看向艾莉，却发现艾莉露出了少有的严肃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和之前认识的嬉皮笑脸的他判若两人。这让扇有点慌；“你还好么？”

艾莉转过头来：“你还好么？”

“我没事。”

“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艾莉看了看断成两截的枪，说的有些着急，“那显然是我的敌人，和你无关——”

没等艾莉说完，扇就打断了他。

“我不会走的。”

扇定定地看着艾莉。艾莉也看着扇。那双墨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如同磐石一样站定了自己的立场。艾莉突然觉得脸有点烫。这个人类，意外的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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