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怎样？乡下的空气很清新吧？」

　　从旅游巴士下来，佳琪姐轻松的伸记懒腰，我则呆呆地看著马路上车来车往，只见满街尘土飞扬，著实不明白姐姐的所谓空气清新是有什么凭据。

　　这就是所谓月亮是故乡的最圆了吧？

　　「不过唷，乡下也不是我想像中的落後啊。」我望望环围四周的建筑物，和一辆辆擦身而过的车子有感而发。「傻瓜，以为真是连车子都没有吗？所以就说你老是看不起人。」佳琪姐有点不满的扭扭我耳。

　　我惨叫自辩：「哎呀呀……谁叫福建乌龙茶那么有名，我当然以为四处都是茶叶，你怪不得我的啊……」

　　「阿琪！」而就在我初次感受家乡风情，兼遭大姐教训的一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长著胡子，身穿一件深蓝色恤衫长裤，皮肤带点黝黑中年男人，他友善的走到我俩面前，嗯，正确应该说是走到佳琪姐的面前吧？

　　「叔叔！」姐姐看了，亦是欢喜的向来人问好，亲切地握了手後，转头向我介绍：「叔叔，这个是建宏啊，建宏，快向叔叔打招呼唷。」

　　「叔叔，你好。」我礼貌的点一点头，但立刻被佳琪姐喝止：「用褔建话啊，褔建话！」

　　「你明知我只会听不会说嘛……」我咕噜两声，无奈的向姐姐嚷著，对於在香港土生土长的我来说，会听已经是很难得的唷。

　　「唉，没用鬼，亏你还自认是褔建人，跟我说一次，！」

　　我勉强地学著姐姐说了一篇：「……」

　　「哈哈……建宏长大了不少嘛，是个男子汉了！」中年人豪爽的大笑起来，还伸出粗大的手掌在我的头上乱按一通，弄得我那梳理得英俊非凡的发型乱七八糟，像一个鸟巢。

　　「大叔，我１６岁了呀，还摸头……」我满面咕噜著。

　　佳琪姐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嗯，我怀疑她根本在笑我。

　　「好了，你们坐了一天车也很累吧，来，我先载你们回去。」胡混了好一阵子，中年人便著我们登上他的四轮车，原来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吗？看来这个叔叔也不坏啊。

　　可能日常是用作送货用途的吧，四轮车後座的座位相当窄狭，加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年青人，我姑且不用臭字来形容），挤上去可还真不好受，不过佳琪姐似是完全没有介意，一路上面带笑容，跟阔别多年的叔叔有说有笑。

　　挤在佳琪姐的旁边，车上的气味和姐姐的体香交互地散在我的鼻头，让我体会到什么是处身於天国与地狱之间。

　　车子开了３０分钟左右，外面景色逐渐由大厦变成郊野，驶过的路亦由修筑好的马路变成凹凸不平的泥泞烂路。

　　真是好农村啊。

　　「建宏唷，看，我就在那间小学读了一年，呀！这边也一点没变啊……」路愈走愈远，佳琪姐开始兴奋地指著四周围的景物向我解释叫嚷，活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模样。

　　和香港的建筑物比较，这里的房子当然是比较破旧和简陋，不过面对著眼前种种洋溢著乡土气息的事物，我却没有太大的抗拒感，可能因为这里始终是自己的故乡吧？

　　姐姐的小时候，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

　　再大约十分钟，我们便到了一个类似小农村的地方，一间间以深枣红色砖头建成的古旧房子，周遭一片片渗绿的田园，叫我仿如进入了电视片中的奇异世界。

　　「建宏，这就是我们的家啦！」佳琪姐兴奋地指著一间特别破旧的房子向我介绍，多年未经修葺的门槛，随时倒塌也不会感到奇怪的破落外墙，让我知道我家的确相当穷。「来，去跟伯父打招呼……」佳琪姐一点没有在意我扭曲的面容，一股脑的把我拉进屋内：「伯父，伯母，我回来了唷！」

　　「等、等等，我亲爱的大姐，你最少先跟我练习一下伯父伯母的福建话怎样讲……」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很懂得尊敬长辈的人，亦知道自己对远亲的感情不深，所以当佳琪姐高高兴兴地和伯父伯母、叔叔嫂嫂聊著的时候，我只是坐在一旁，偶然看到他们望向我，便礼貌而又带点拘束的点头笑笑。

　　唉，虽然是亲戚，但说到底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我又一句不会说，可以怎样啊？

　　不过嘛，家里没电视没电脑没VCD ，平时的日子还真是闷呢。

　　可能佳琪姐亦见我著实无聊，笑著望了我几眼後，便跟大家说：「舅父舅母去了干活还没回来，我先带建宏四处逛逛。」

　　呼……终於可以出外走走了。

　　踏出大门後，佳琪姐看我舒一口气，掩嘴笑说：「怎样？很闷吧？」

　　「唉，我现在才知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刚才你们说的呀，我半句听不明白。」我叹口气说。「所以就说你这小子没良心罗，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祖籍。」

　　姐姐以半教训我的语气笑说。「嗯。」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来，我带你周围走走。」佳琪姐拉著我的手，沿著小路一直往前走，经过了一间又一间高高低低的房子，来到一片比较开扬的空地：「我们的祖屋就是要建在这里罗。」

　　「哦，建一间屋吗？要多少钱？」对於生活在１４楼的我来说，建房起屋这种大规模的工作，似乎只有资产数十亿的大地产商才能做到。

　　「几万块吧？反正不是要太大间的，像旧居那种就可以了。」佳琪姐用手比划著。

　　看到姐姐手舞足蹈的样子，我真的觉得今次的回乡她比我投入得多，我满脑子只是想著只要可以与你一起，其他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我这种可以称为别有用心吧？

　　「来唷，我带你到山上走走，那边可以看到很远的风景，很漂亮的……」佳琪姐拖著我的手就要跑。

　　「嗯……嗯……」

　　再走了一段，便看到一条似是山石堆砌而成的小路，佳琪姐把高根鞋脱掉，光著雪白的脚底直接在石上走。

　　「石子这样尖，不怕割伤吗？」我问姐姐。

　　佳琪姐笑笑摇头：「不怕，我小时候经常赤脚周围跑的，习惯了。」

　　「是小时候嘛，现在你都２４高龄了……」我顺口溜著，但姐姐没有像平日般跟我斗嘴：「哈……尽管说吧，本小姐今日心情大好，才不跟你这小子计较。 」

　　嗯，这个我都看得出来。

　　大约半小时吧？我们来到山坡的最高之处，这个其实只是个小山丘，说是最高其实也不算太高。

　　「呀……怎样？感觉很好吧？」佳琪姐用力地吸一口气，我看看四周环境，没电视中看到的一面云海（我知道，这儿不是高山绝顶嘛），也没有处处仙境的雪峰崖壁（好啦，我认我在煞风景），实在跟到香港的郊外野餐旅行相差不远。

　　不过为了体贴佳琪姐，我还是微笑的点一点头。「小时候喔，我每天放学都会同学一起爬上来玩，每个月妈妈发工资的时候会给我５毛钱，我就总拿来买一瓶小的可乐，一面坐在这里跟朋友聊天一面喝，日子真的很快乐唷。」佳琪姐一面望著正下沉的昏黄落日，一面忆著童年的往事细说：「呀呀……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呢。」

　　在佳琪姐说此话时，我彷佛亦可以看到只有７岁的姐姐在田园嬉闹笑逐的可爱模样。

　　可惜那个时候我仍未生於世上，不然可以亲眼看到当年的你，将会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只是一瓶可乐吗？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呢。」我笑著说。「是啊，农村的小孩子是特别容易开心的，穷嘛，有汽水喝已经是很快乐的了。」佳琪姐继续轻松的笑说：「那时候我很丑的啊，天天晒太阳皮肤黑黝黝的，大家都叫我丑小鸭。」

　　我以取笑的语气向姐姐说：「不过当年的丑小鸭，今天都变了白天鹅罗。」

　　「嘻嘻，白天鹅吗？你姐姐的确又满漂亮的……」听到我的赞赏，佳琪姐满意的点一点头，我补充说：「是啊，一个农村的小女孩可以找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兼且嫁到先进的城市，真是童话中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呢。」

　　但令我没料到的是，在我说出这一句话後，一整天欢天喜地的佳琪姐没有答话，脸上竟一刹那现出点滴的愁思，默默地望著正在下沉的夕阳。

　　姐姐？

　　良久，佳琪姐才感慨的自言自语。「王子和公主结婚之後，就一定是快乐的吗……」

小说相关章节：小芳作品集作品集作者：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