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雯的表情沒有變，只是作出了個「請坐」的手示，這回崇軒才坐下來。

「那麼，」靜雯手肘撐著桌子，下巴放在交疊的手上。「告訴我你的推理吧。」

就這麼承認了嗎？崇軒心中的納悶沒有持續多久。

「打從一開始，就很奇怪。」崇軒的語句很慢但很謹慎。「一開始妳明明就說不想理的，但不到二十四小時又改口說要調查。這不是很奇怪嗎？」

「或許是我真的很無聊啊。」

「或許吧，但那不是重點。」崇軒吞了口口水，眼神磨得更利，「最主要的疑點，就是為什麼我會參與調查。」

「……」

「因為一開始是我問的，所以要調查的妳便把我拉進去，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理所當然。但是，冷靜下來想一想，就很奇怪了。」崇軒說：「在夜市那裡時，妳就顯露出妳調查能力的高超，第一次在這間咖啡廳的時候，是妳把我們叫來的，可以假設妳完全有能力自行調查。」

「那也只是假設而已吧？」靜雯挑起眉毛，似乎在期待他的答案。

崇軒的點頭很細微。「的確，如果要那樣假設，有很多疑點。第一就是本身能力的問題，我本身是不清楚，但像那樣出神入化的跟蹤，宛若監視器一樣把對象的一舉一動掌握在手中，實在有些困難，就算妳真的有那種能力好了，第二個疑點就說不清楚了：為什麼，妳一開始找不到他們呢？如果有那種跟蹤能力，為什麼還要像笨蛋一樣亂竄？」（ps：第一章03）

「感覺就像妳在裝笨，而且計畫著些什麼一樣。」

「不錯。」靜雯的表情甜得就像在吃巧克力。

「世界上裝笨的原因，都只有一個，就是要混淆其他人，而那種時候，妳要騙的對象只有兩個候選人：我或是跟在林珮郁身後的周敬偉。」崇軒繼續說：「那時我們都還沒找到林珮郁他們，周敬偉當然不會在我們附近，刪去法下來，只有可能是要讓我認為妳的能力不足而放低戒心。」

「再加上，調查的過程中，看似都是我在調查而妳只是等我的消息。可是，反過來想，也可以解釋成妳在試探這個被你們懷疑是跟蹤狂的我在加入你們的調查後，會作出什麼事而進行的檢驗。」崇軒拿出手機。「妳時常出現在我面前，讓我跟妳討論我自己的發現，甚至給我妳的聯絡方式，恐怕是在觀察我所獲得的情報多寡和反應，以此確認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的目標，這就是妳對跟蹤狂進行的調查。」

靜雯聳聳肩。「我說過嘛~我有我自己的調查方式。」

「而且，妳還刻意給我暗示。」

「喔~？」

崇軒擺出一臉「別裝傻」的表情。「在夜市那裡，妳裝作是007那樣給我和自己代號，妳裝作是在玩，但其實是在暗示我對吧？什麼『台灣雲豹』和『山羌』的，是妳在暗示——或許是在警告，警告我這個『山羌』已經被妳這隻『台灣雲豹』盯上了。」

「再加上林珮郁把我的登車證還給我，這個假設幾乎可以說是事實。」

靜雯沒有說話，只是比了個「繼續說吧！」的手示。

「我的假設是這樣的：林珮郁在發現被跟蹤後，和周敬偉一起找妳幫忙。你們在經過雙重跟蹤的篩選後，鎖定我就是跟蹤狂，但是，如同周敬偉說得一樣，你們的線索不足以證明我就是跟蹤狂，正當你們在想辦法時，我自己主動上門了，剛好給了你們一個機會。」

「因此妳主動接近我，裝作有些瘋瘋癲癲的樣子讓我困惑，糊裡糊塗就加入了你們的『調查』，一開始便是拉著我去跟蹤林珮郁，大概是認為那樣會讓我露出什麼破綻吧。總之，妳和林珮郁他們先說好了，一開始便故意出錯讓我放鬆戒心，當我們在書店間趴趴走時，林珮郁便以事先計畫好的方法巧妙的避開我們，直到在夜市碰面。」

「在夜市的跟蹤時，一切都在妳的掌控中，林珮郁按照著妳給的路線走，而妳只要算好時間便可以在轉入小巷子或其他的路、甚至是短暫離開夜市區域後很快又找到她，這麼大費周章原因不為別的，就是營造出真正的跟蹤氣氛因此來檢驗我。」

「到了最後，妳神秘兮兮地說自己知道答案了，卻不馬上說出來，如果我就是跟蹤狂，一定會擔心自己被發現而採取一些行動。」

「隔天在咖啡廳的時候，妳露出妳很有偵探的樣子，一方面是要下馬威，另一方面當場全盤否定了林珮郁他們的調查，並且主張跟蹤狂是不認識的人，假設跟蹤狂是我的話，那番話就是為了讓我心生僥倖，並且加入調查這件事本身也是妳為了抓我把柄而設下的陷阱。」

「然後，妳叫林珮郁她偷走我的車證，那原本就放在我的鉛筆盒裡，要偷不困難。總之，叫她在我放學後上不了校車又錯過了公車的時候，誘導我到她的家，那是在引誘我出手，如果我那樣作就是罪證確鑿，當然，妳也安排妳徵信社裡的人手在附近待命，就算我沒有下手也沒關係，妳讓妳的人手在顯眼的地方，作出那種見人就跑的可疑事情，那就是我見到的『跟蹤狂』，那讓我有藉口可以更接近林珮郁。」

「哎呀？」靜雯揚起眉毛，抬起一隻手制止他的話，裝作有點驚訝的樣子。「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那個人就是我安排的人手呢？搞不好只是巧合在你從林珮郁家裡出來的時候有人想到家裡瓦斯還沒關就轉身跑回家啊。」

崇軒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世界上才沒有那麼巧的事情，就算有，也不會是這件。」

「唉唷？」

「事件從頭到尾，跟蹤狂都有些行為讓人想不通。」崇軒撥弄了一下手指，像是在數自己察覺到的奇怪之處。「一開始他扮成普通的居民沒人能抓到，但為什麼之後不管是上上個禮拜六或上個禮拜三的目擊事件中卻要用穿大衣戴口罩這種超級可疑的穿著？」

「或許是之前裝成一般人被發現了啊。」

「上上個禮拜六明明就差點被抓到，為甚麼上個禮拜三還要做這種事？」

「或許是想要混淆你們也說不定。」

「那麼，」崇軒瞇起眼睛。「為什麼周敬偉能看清楚跟蹤狂的穿著？」

「唉唷？」靜雯的表情更驚喜了。

崇軒撇撇嘴。「別跟我說妳忘了，上個星期二周敬偉跟我們說明他去追跟蹤狂的時候，可是把跟蹤狂的穿著仔細講一遍呢！黑色的鴨舌帽、藍色的拋棄式口罩和墨鏡、以及在大熱天下穿著灰色的大衣』。」（ps：第二章04）

「但問題就是，我去那裡調查的時候，那個目擊地點的路燈可是已經壞掉了，當下又是晚上七點多，就算太陽還沒下山也是很昏暗的，不可能看到對方衣服上的顏色，我放學後去問了一下當地的住戶，他們也說路燈壞了好幾年都沒有修，所以不可能是目擊事件之後才壞掉的，這種事妳和林珮郁不可能不知道，當下卻沒有任何反應也太奇怪了吧？」（ps：第三章06）

「還有，我順著周敬偉目擊事件中跟蹤狂的路徑走，發現他最後跑進去的小路正在施工，上個月開始就禁止通行了，怎麼可能跑進那裡面？」

靜雯雙手交叉在胸前，露出有點挑釁的笑容。「所以，你想說的是？」

崇軒深呼吸一口氣。「我推測，上上個禮拜六的目擊事件根本就是你們三個捏造的！目的是為了讓上個禮拜三我目擊到跟蹤狂這件事看起來更為合理。」

「一開始你們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說簡單編一個謊言來騙我，但沒想到我深入調查並且發現跟蹤狂根本不可能像一開始所講的那樣『跑進小巷子裡不見』，我想那時候應該是因為我在她的家附近鬼鬼祟祟的樣子讓她很不安，但又擔心被我發現真相而只能冒險出面降低我的戒心，把謊言編的更完整一點，當時周敬偉應該就躲在附近以防我這個『嫌疑犯』會動手。」

「不過，這一切有點太突然，最近因為跟蹤狂的事而困擾的林珮郁根本不知道小路正在施工，再加上編造謊言的時候沒有想太多，所以出現了這樣的矛盾。」

「可是，為什麼我們要懷疑你是跟蹤狂呢？我們沒有懷疑你的理由啊。」靜雯的表情看起來不是想要推翻他的主張，而是等著他破解這個謎題。

她的態度讓崇軒心裡更加火大，但他還是努力繼續說下去。「當然有，就是上上個禮拜三林珮郁約我出去逛百貨公司那次。」

「恐怕跟蹤狂從那天開始就突然消失了吧，所以你們就懷疑到了我頭上，並且以這個為契機繼續接近我，所以我才會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捲入調查裡面。」

「如果接下來都照著你們的規畫發展，我這個『跟蹤狂』會找藉口誣賴哪個人──最好是周敬偉，而林珮郁假裝自己大受打擊，而跟蹤狂的我就會趁機佔據她身邊的位置，等待我露出馬腳的時候抓住我，沒錯吧？」

靜雯聳聳肩，但動作很微弱。

崇軒喝了一口服務生遞來的水，深呼吸一口氣。「然而，我並沒有作出那種事情，反而十分熱衷於調查，一心想要找到那個真正的跟蹤狂，這出乎你們的意料，並且開始懷疑我真正的身份，是很會演戲的騙子，還是單純被你們冤枉的傢伙，因此，妳繼續指引我去調查，如果我是跟蹤狂，一定會編造謊言誣賴隨便哪個人，如果我不是，反而會因為發現了許多矛盾而遲疑，事實證明我也那樣作了。」

「然而，他們兩個卻各有不同的想法，周敬偉對於林珮郁有很高的保護及佔有心態，因此吃了秤砣鐵了心認為我是跟蹤狂，而林珮郁卻持反對意見，甚至因為你們一直在欺騙我、讓我白白浪費了大把時間在幫助她調查、處理許多不該屬於我的麻煩事情而感到愧疚，因此他們才在今天下午起了衝突，也因此讓林珮郁再也受不了良心譴責而把車證還給我，我才終於知道你們至今的計畫。」崇軒的表情意外的很平淡，或許是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吧。「以上，有什麼錯的嗎？」

「……」靜雯的笑容變了，原本從容的歡愉轉為被娛樂的開懷，就像小孩子看到喜歡的動畫主角打敗大壞蛋一樣。

「啪、啪、啪……」她緩緩的拍了拍手，在沒有其他客人的咖啡廳內顯得清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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