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

“你有一劫，終難避免。”

在三途川之岸，地府之主閻魔留了這樣一句話給百鬼之王酒吞童子。

聞言，酒吞併未擺出什麼特別的表情，背對著三途川，揚起右手同閻魔揮別。

“多謝警告，你也保重。”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酒吞就已經做好了面對未來那一天的準備，所以當那刻真正到來之時，他反而泰然自若，仿佛局外人。

退治前茨木沒發覺，退治後茨木追悔莫及。

如果知道酒吞讓自己去攝津是為了支開他，茨木當時必然不會離開大江山半步。

……

夜涼如水，流螢滿天。梅雨季過後，夜晚的微風中帶著絲絲涼意，卻不至於讓人瑟縮。

走在草叢間的茨木察覺右邊衣袖被草葉上的水珠浸濕，用左手撣了撣，不在意地繼續朝酒吞童子棲居之處前行。

今日，酒吞忽然對茨木說，要他去攝津走一趟。

茨木不懂好端端地為何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但酒吞向來討厭跟他們解釋自己的想法，僅僅將需要茨木做的事吩咐清楚，其他並未多說。

星熊他們對酒吞的決定也都無條件服從，茨木也相信摯友的安排必然是有他的理由，但這次，不知為何他心裏總覺得哪里似有不妥。

頭頂傾瀉而下的月輝同點點螢火為茨木照亮前路，繞過聳立的樹木，路過酒吞白日裏時常棲息飲酒的石臺，緩緩踏上斜坡，酒吞童子休息的洞穴就在眼前。

“摯友？”

站在洞穴前，茨木沒有貿然進入，等候片刻沒聽到任何回應後，他才邁步。

茨木以為酒吞不在，否則按照往日，可能在他道出“摯友”二字之前，酒吞便已經開始不耐煩地開口讓他走開。

沒想到，酒吞他在，而且睡著了。

這世上，有幾人見過如此沒防備的鬼王？

茨木心底湧起一種按捺不住的欣喜之情。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他的王，是他窮極一生所追隨的對象，是他想要獨自佔有的……摯愛。

不過酒吞畢竟是久經廝殺的大妖，即使是在熟睡中，有人靠近便立即蘇醒。他慢慢睜開雙眼，淺紫的眸子裏帶著一絲慵懶，視線悠悠落在茨木身上。

“你來這裏做什麼？”

見酒吞醒來，茨木的情緒明顯更加昂揚。

“摯友，吾為見你而來。”

“嗯？”

側躺在鬼葫蘆旁的酒吞起身，抬手將束發的細繩扯下，一頭紅發倏地散開，流瀉在他雙肩上。

茨木的視線牢牢鎖定酒吞，看著他放下頭髮，拖著下巴靠在支起的右腿。

“這麼晚來見本大爺是想……”酒吞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副將，話說到一半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茨木，你有什麼要問的？剛好今晚本大爺心情好，說不定就都告訴你了。”

“摯友，吾不懂……你為何忽然派吾去攝津。”茨木稍稍猶豫，但還是將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出。

茨木追隨酒吞許久，這還是第一次被派去離他這麼遠的地方。

酒吞托腮凝視著他，沒有立即回答。

有時候，酒吞真的覺得茨木童子並不是如他表面那般暴虎馮河，這傢伙也許意外地直覺敏銳。

“你對攝津那裏很熟悉吧，所以才派你去找本大爺要的東西。”酒吞微微後仰，舒展四肢。“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沒什麼可解釋的。

“懂了？”

茨木攥緊左手。

“摯友……”

“茨木，總鑽牛角尖不是什麼好事。”酒吞露出不耐的神情。“凡是都追根到底求個為什麼，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講清所以然的。”

“不愧是摯友，將一切看得如此透徹。吾嚮往摯友的睿智和冷靜……”

酒吞揚手打斷茨木，阻止他繼續說那些幾乎要聽膩的讚美之詞。

“茨木，沒有人能完全把一切看透，我做不到，即使是神也做不到。”酒吞單手扶額，所以他討厭解釋，實在麻煩。“本大爺也有看不透的事……和人。”

酒吞透過指縫看著茨木。

眼前這不就有一個讓他看不透的傢伙。

“這世上怎會有摯友看不透的人！”

“有。”酒吞微微頷首，手指插入發間，將垂在臉側的發攏了攏。“而且，有時將凡事看得太透並不是什麼好事。”

超然物外，大徹大悟之後，等待著的又是什麼呢？

也許活得不是那麼明白反而始終幸福。

酒吞童子起身，走到茨木面前，將手掌覆在他胸口。

“你看透自己的心了嗎？茨木童子”酒吞攥住茨木的衣襟，眸子裏倒映著茨木熾熱的視線。“你看透我的心了嗎？”

問茨木的同時，酒吞也在問自己。

“本大爺很想假裝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不知道。”

酒吞猛地一用力，將茨木的衣服撕裂，茨木微怔，看了眼自己胸口，不解地回望酒吞。

“摯友這是……”

“有些問題，不需要用嘴說，用行動更容易給出答案。”

酒吞按住茨木的肩膀將他推倒在地，隨即動手扯開自己的腰帶，從衣服上撕下紫黑的一條。茨木可能是被酒吞的一系列動作嚇到了，單手撐在體側，直直地看著鬼王一絲不掛的胴體，眼底漸漸升起不平的情緒。

看著茨木呆愣的樣子，酒吞勾起唇角，拿著布條跨站在茨木身體兩側。

對於他們二人的關係，又有誰能給出一個透徹的答案呢？

酒吞緩慢屈膝，坐在了茨木身上。

鬼使神差般，茨木將左手放在酒吞腰間。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思考，好像從剛剛開始，他的世界裏便什麼都不存在了，只剩下眼前的酒吞童子。

酒吞舉起紫黑的布條覆上雙眼，穿過發間，在腦後打了個結。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假裝什麼都看不透了呢？

“茨木童子，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嗎？這就是答案。”

蒙著雙眼的酒吞湊過去，摸索到茨木的的臉，含住他的唇，一邊舔吻一邊用尖牙廝磨唇瓣。同時雙手也不閑著，左手搭在茨木肩上，右手撕扯著茨木那殘破的衣服。

剛剛還處於被動的茨木，在感受到酒吞貼近的身體時，便忽地一顫，放在酒吞腰間的左手也動了起來，沉迷地沿著腰線向上摸去。

酒吞露出滿意的笑，加深了這個吻，靈巧的舌勾住茨木的，在唇腔內爭鬥起來。吻得難捨難分，呼吸有些困難，酒吞推開茨木，喘氣。茨木卻像喝醉了般，還想繼續，酒吞用手捂住他的嘴。

“茨木你別那麼急躁……”

茨木似乎根本沒聽見這句話，伸出舌頭由下向上舔舐酒吞的手，舌尖在指縫間滑動，酒吞的表情有微妙的變化。

這不是他們間第一次做這種事，但由於這次酒吞蒙著雙眼，視覺被阻斷，體感被無限放大，以往的體驗在此時都充滿著未知的刺激。

酒吞再次靠近茨木，跟過去為了紓解欲望時特意討好撫弄那些共赴雲雨的女妖不同，酒吞他和茨木間的情事，仿佛帶著屬於大妖的野性本能，總是帶著一絲血腥味。

茨木急於求進，酒吞雖然不想，但行動上卻也開始亂了套。他惡意地用尖牙啃咬茨木的唇瓣，但茨木眉頭都不皺一下，酒吞不爽，嘴上一用力，血腥味在二人口中彌漫開來。

這股不太濃烈的味道對兩個大妖來說更像催情劑，興致愈發高昂。

茨木也終於捨得離開酒吞的唇，轉而開始向下進攻，吻過下顎，來到頸項，啃咬那裏的凸起。酒吞微仰著頭，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茨木順勢將左手覆在酒吞胸膛，貪婪地撫摸，最後壞心眼地停在那一點，用力揉捏。

茨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乳首，酒吞咬住下唇，感受著漸漸席捲全身的酥麻。

這一切，像迷藥般讓人癡迷，讓人瘋狂。

思緒似乎都已經漸漸脫離了身體，原本糾結的問題早已忘記，此時此刻只有糾纏的彼此。

酒吞胸口的兩點被弄得發紅，茨木不由自主地將唇湊過去，舌尖繞著那櫻紅色的茱萸打轉，被唾液潤澤後的乳尖愈發誘人。

“可以了，下麵。”

茨木太過專注於乳頭讓酒吞已經躁動的身體無法得到滿足，他抓著茨木的左手帶向自己下身。

“摯友那裏今天要由吾來弄嗎？”

茨木的手很大，為了讓酒吞習慣，以往都是酒吞自己先擴張，再由茨木插入。

“少廢話，直接來。”

開頭不緊不慢的酒吞這下反而急躁起來，用手握住茨木那早已挺立的分身，上下套弄。茨木用行動做出回應，左手沿著酒吞大腿移向後臀，感受到那裏緊實的觸感，他頗為留戀似的反復撫摸。這引來酒吞的不耐煩，他將食指覆在茨木分身的鈴口，以此催促。

茨木也不再拖遝，兩指撐開酒吞後庭，將手指送入，緩慢地攪動，看酒吞沒有變現得很難受，便送入第二根手指。

隨著手指的插入，酒吞終是沒能忍住那聲呻吟。

這一聲徹底點燃了茨木的欲火，手上的動作也不再小心翼翼。感覺擴張得差不多後，抽出手指，隨即單手握住酒吞的腰，將他托起。連綿的吻沿著酒吞的腹部向下滑去，停在他已經開始溢出液體的分身，張口含住，緩慢地吞吐。

酒吞手指插進茨木的白髮間，彎腰後仰。在他到達高/潮後，茨木抬起頭將口中的濁液咽下。

“摯友，吾可以進去了嗎？”

“自己想！別什麼事都問本大爺！”

雙眼被蒙住，酒吞此時根本看不到茨木的表情，但卻好像聽到他的一聲輕笑。

“好。”

隨後，酒吞便感覺到茨木侵入了自己的身體，一下一下地開始律動。

紅色的長髮因身體的晃動而飛揚，在情欲的頂峰，茨木感覺眼前只剩下這耀眼的紅。

夜很長，屬於他們的夢似乎永遠不會醒。

……

第二天，茨木乖乖按照酒吞的安排，踏上了去攝津的路途。

臨行前，茨木戀戀不捨地還想同酒吞溫存一番，被酒吞不耐煩地推開，狠狠拍了他幾下額頭。

“少婆婆媽媽的，快滾。”

酒吞的表情有一瞬變得很難懂，茨木當時有些奇怪，但沒有特別在意。

然而，沒想到，這次沒說再見的道別，卻成了永別。

茨木童子離開沒幾日，大江山來了新客。

一行人聲稱是在林間迷路的修行者，祖上同鬼族向來交好，所以特攜美酒來自借宿一晚。星熊童子等對幾人的身份十分懷疑，建議酒吞立刻殺死他們。

可酒吞童子卻笑著擺擺手，不以為意，接過美酒，留下了他們。

星熊童子從頭至尾都對幾人保持高度戒備，時不時想鬼王投以擔憂的眼神詢問，酒吞都未做出回應。

酒過三巡，席上的酒吞已經露出醉態，揮手招來星熊，對他小聲耳語幾句。聽完，星熊臉上愁雲更重，但還是按照酒吞的吩咐，驅散眾鬼族手下，只留酒吞同那行人類。

原本酒吞也讓星熊他們離開的，但那幾人跟隨酒吞多年，怎會放心讓鬼王一人面對來歷不明的人類。

也正因這個決定，讓他見到了大江山鬼王隕落的那一瞬。

席間的酒吞似乎已經醉了，舉起倒滿美酒的杯盞向坐在為首人類身邊的那人開口：

“本大爺看你有些眼熟，叫什麼名字？難不成是叫渡邊綱？”

被點名的男人面色一沉，在不遠處躲著的星熊已經察覺異常，而酒吞卻還像局外人般，一口飲盡那酒，將杯盞重重甩在地上。

“斬了茨木手臂的人，就是你吧。”

為首的源賴光將手按住腰間的刀柄，等待一個時機。

“鬼王大人又在說笑了，爾等區區小人物怎會是有名的勇士呢。”

酒吞笑。

活了這麼久，經歷過許多廝殺的他怎會察覺不到他們的殺意？而且這群人類有足夠的理由來這裏殺他。

他，酒吞童子，大江山的鬼王，確實無惡不作。

吃人殺人對於惡鬼來說，不是稀疏平常的事情麼。弱肉強食，作為鬼族的酒吞選擇這樣的道路，會有今天這種結局，他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茨木童子覺得沒有酒吞童子無所不能，但即使是神，走到力量的巔峰後，迎接他的，也只有向下墜落。

屬於酒吞童子的時代，終結了。

酒吞從席間站起，尚未站直身體便已踉蹌，毒酒終於生效。源賴光從腰間抽出那把寶刀，隱藏的星熊童子幾人見他們露出馬腳也沖了出來。

看到自己幾個心腹居然沒按照自己的吩咐離開，酒吞想氣卻又起不起來，半跪下地上，最後竟大笑起來。

除源賴光的人也紛紛拔劍對上星熊童子等人，除了酒吞童子他們多少也都喝了毒酒，此時不足為懼。

星熊雖想上前幫助鬼王，卻無暇抽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源賴光舉起那把刀將酒吞童子的首級斬下。

即使身首異處，酒吞也沒有立刻死亡，仍舊放聲大笑，仿佛在嘲笑源賴光眾人般。

星熊童子等因毒酒的原因不敵幾人，也敗下陣來。

源賴光被酒吞滲人的狂笑擾亂心神，他不太放心，揮舞著刀劍又將酒吞的四肢斬斷，確保他不會再次復活，才松了口氣。

看著頹敗的鬼王，星熊也闔上了雙眼。

塵埃落盡，一切歸於寂靜。

茨木童子趕回大江山之時，看到的就只有這一片狼藉，滿目蕭然。

“摯友……”

再沒有人會回應他。

—終わ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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